饭,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候,魏时暗地里松了口气——面对他舅舅的时候,他真的压力很大,他舅舅是望外甥成龙,有事没事就喜欢敲打他要他努力点再努力点——却看到吕承斌也跟着站起来,说要开车送他去学校,跟他院里面的领导自己刚好认识,顺便去见了面,魏时顿时面如土色。
学校里人头攒头,拖家带口赶到学校报名的新生为数不少,XX医学院在国内还算有点名气,这几年很多学校都在搞合并、扩招,XX医学院也不例外,校区都分成了本校区、南校区和北校区,以前分别是XX医学院,XX大学下属的医学院系以及C市护理职业学院。
学校环境还算是不错,尤其是多了护理那一块,女孩子比较多,叽叽喳喳,也有很多穿的比较那个,一眼望过去,还是比较养眼的。魏时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就赶去系院里报道,他舅舅一直把他送到了寝室下面,等他把寝室都安顿好了,才跟他说,他约好了跟那些院领导吃饭,要魏时也去。
魏时还没听他说完,就觉得自己已经内伤得快要吐血。
好话说尽,就差没跟小时候一样耍赖皮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才终于让舅舅放弃了这个可怕的主意,魏时送走了舅舅,拖着脚步精疲力尽地回到了寝室,跟寝室里面另外三个人见了面熟悉了一下,两个外省的,一个本省的,倒还算好相处。
在晚上睡觉前,魏时喝了一碗碗底下有一些黑褐色沉淀物的水。
第二天魏时一醒过来,就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发起了高烧,室友看他这个样子,就把他送到了校医院,校医院的医生给他挂了水,开了病假条,军训理所当然的就不用去了,魏时拿着病假条,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跑去了X市。
黄忠强出事是在三年多前,他当时是在一个大楼工地做点小工,那个地方倒是不难找,陈金发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那里的地址,同时还把黄忠强的生日告诉了魏时,至于生辰八字,陈金发说没问到。
不过光是听到魏时的生日,阴历十月十日,魏时觉得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这个日子再加上子时的话,就有个说法“月满水亏,十不归家”,这个“十”也就是“死”的意思,生辰八字其实不能说是恶,但是在法术上,却很有用,比如养尸人,很有可能会找这个生辰八字出生的人的尸体。
但是,一般的养尸人是找尸体,而不是把活人变成尸体。
魏时赶时间,他一刻不停地到了那栋大楼前面。这是栋二十层高的大楼,半办公半住宅两用楼,魏时看着一楼的大厅,相对于这栋楼来说,进出的人,只能说太少了,魏时在附近的一个奶茶店蹲了两个小时,居然只有三四个人出入。
魏时走到了那栋大楼的一楼大厅,大厅里面只有一个无精打采的门卫守着,他恹恹地抬起眼皮看了魏时一眼,又垂下眼继续打瞌睡去了,魏时慢悠悠地走到电梯那里,按了键,过了一会儿,电梯下来,他走进去,按了二十那个数字。
电梯里面很安静,只能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嗡嗡声,红色的数字一闪一闪,提示着楼层,电梯到了二十楼,门却没有打开,而是嗡嗡了两声,又往下降,魏时按了两下键,没有任何反应。
中途,电梯没有停下来过一次,好像只有魏时一个人在坐这个电梯一样。
魏时看着那个红色的数字停在了十四上面,电梯停了下来,门打开,外面是一条安静的走道。
191、
走道空荡荡的;很干净;不管是阴世的还是阳世的;魏时看了一眼;果断地拿出了一张黑色的黄符纸;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黄符纸自己点着了,魏时捻着黄符纸的一头;看着它在空气中艰难地燃烧着。
火苗子非常的小;冒着细微的青烟,好像烧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根被打湿的干柴;火苗子随时会因为那点湿气而熄灭;魏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点微弱的火星;嘴里念念有词,却又含在口中,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无形无质,滑滑溜溜的。
魏时把黄符纸扔在了地上,伸出手去,想抓住那个东西,却被它溜走了,电梯里突然阴冷了下来,魏时明显感觉到头顶的冰冷,虽然藏得深,但还是被他引出来了。
走道里有不知道哪儿来的风刮过来,是极小的阴风。
魏时听到了一声猫叫。
一只黑猫翘起尾巴出现在了走道的尽头,魏时眯起眼睛看过去,这只猫有点眼熟,看起来就像那只在墓地出现过的黑猫,它用绿莹莹的眼睛看着魏时,嘴里高亢而凄厉的叫着,→文·冇·人·冇·书·冇·屋←声音实在难听,耳朵生痛生痛的,魏时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黑猫的出现古里古怪的,不晓得是想做什么。
魏时果断地又按了电梯往下去的按钮,本来一动不动的电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终于又动了起来,魏时松了口气,电梯顺利的到了一楼,走出电梯的时候,魏时还觉得身后冷飕飕的,他又往后看了一眼。
魏时在附近打听了一下。
这栋大楼最近出了不少古怪的事,好多住户不是退租就是搬走了,所以进出的人才这么少,好多业主联合到一起要跟这栋大楼的开发商讨个说法,开发商出面说会想办法解决这个事,让住户稍安勿躁。
魏时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加一把火。
魏时在这栋大楼附近整整等了三天,每天都能听到好多关于那栋大楼的谣言蜚语,种种离奇古怪的传闻层出不穷,绝大部分都是大楼里的人又见鬼遇邪了,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亲眼目睹了一样。
那栋大楼里的人更少了,附近的人又是好奇又是恐惧。
等到了第四天晚上,魏时看到几个打扮得古里古怪的人出现在了大楼下面,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在石岩镇见过的那个陈师父,他正跟另外一个面目和他有点相像的男人咬耳朵,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四个穿着黑袍子,把头脸都遮住了的人。
在跟还是不跟之间犹豫了那么一下,魏时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有事情做到一半去半途而废的道理,只要他小心一点,不说马到成功,全身而退应该没什么问题。
打定了主意之后,魏时在自己身上贴了个隐身符,这个东西瞒不过阳世人的眼睛却可以暂时蒙蔽住那些阴世的东西,他跟在了那一行人后面,那些人并没有进大楼而是从侧边的入口去了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静悄悄的,只停着两三辆车子,显得空荡荡的。
天花板上的灯管也坏了不少,光线一块地方明亮一块地方昏暗,反而阴森森的,几个轻轻地脚步声响起,魏时远远地跟着,明明前面有六个人却只有三个脚步声,真是奇怪。
他们的目的地是地下停车场的一个杂物间,那个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锈蚀的大锁,其中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走上前,直接扭断了那把大锁,把锁扔在了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回荡在停车场内。
魏时的心脏都因为这个声音而剧烈跳动了一下。
门被打开了,里面黑洞洞的,隔得老远,魏时都能感觉到那个房间冒着森森寒气,阴气这么重,好像里面有成千上百个鬼魂一样,魏时出了一身冷汗,一只白森森的手出现在了屋子里,抠在门框上,好像有什么人想从那个屋子里出来一样。
陈师父跟那个中年男人又开始咬耳朵,似乎在争论什么。
“大哥,真的要这样……黄忠强的尸体很难得……”陈师父跟被他叫做大哥的男人说。
那个男人冷哼了一声,“……合这个八字的尸体再找就是了,现在是要黄忠强的肉身才可以压下去。”
陈师父嘴里咕哝着,“那我白费了这么多功夫……还专门去找了一个合适黄忠强那具身体的厉鬼……”
那个男人没好气地打断陈师父的话,“我三年前就说过,如果只有生魂,没有肉身,可能镇不住这里的怨气,你不信,看到黄忠强那个身体八字好,一定要把它养起来练成铁尸,结果呢?不但没练成还把自己本来那具铜尸给毁了。”
两个人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阵,最终,他们达成了一致,那四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排着队往那个房间走去,最前面那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那只惨白的手放开了门框,悬在半空中,往那个人抓去。
那个人的脚抬起来,就是不肯放下去,身体摇摇晃晃的,好像在用着最大的力气挣扎一样,身体扭曲得不成样子,一个不稳之下,身体往前一倒,那只惨白的手往前一伸,那个人仰着脖子,惨叫出声。
因为是背对着,所以魏时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那个人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滩黑色的血迹从他脚边上晕开,身上穿的黑色长袍也被那只惨白的手抓烂了,露出了头。
看着那个人的侧脸,魏时惊讶的发现,这个人居然是那个黄忠强。
陈师父一脸舍不得的看着黄忠强,旁边的中年男人口里不停地催促他,陈师父没有再迟疑,他驱使着黄忠强继续往那个房间里走,黄忠强不停地挣扎着,但是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一只惨白的手,两只惨白的手,三只惨白的手……从那个房间里伸出来,明显看得出那些手属于不同的人,魏时头皮发麻,越来越多的手从那个黑洞洞的房间里探出来,只有手,没有身体的其他部位。
它们拼命地抓着,想把门口的那几个人拖进去。
黄忠强身体里的魂魄明明不是他本人的,却出于求生的本能不停地往后退,与陈师父僵持着,那个中年男人骂了陈师父一句,好像在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事太小了拖他的后腿。
陈师父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青,却不敢反驳。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三个一直没动的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动了起来,他们伸出僵直的手抵着黄忠强的后背,把他往房间里面推,黄忠强嘴里发出嗷嗷的怪叫,他的手抓住门框,脚撑着低矮的水泥门槛。
那些惨白的手,就好像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一样,一哄而上,眨眼的功夫,黄忠强抠在门框上的手,血肉已经被那些手撕走,手指上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他还在坚持着,一个人抵着三个人的力气。
这两个人真够狠毒的,把黄忠强的魂魄活生生的抽离出了身体就算了,还把他的魂魄拿去奠基转风水,这座大楼是建在坟地上,阴气太重,风水很差,不光是建这栋大楼的过程中容易出事,就是建成了之后,开发商也很难赚到什么钱,风水、地市甚至是人和没占一样——这里的人谁不知道这地方原来是坟地,总出怪事。
所以这个开发商就想走阴路子,想起用魂魄去奠基,他找来的人选中了八字合适的黄忠强,却不知道半路上出了什么事,黄忠强的魂魄压不住这里的怨气,所以开发商又把人找回来了。
收了钱要做事的,没做好的话,别人当然不干。
魏时还在看,他没打算立刻就插手。
就在这个时候,从他背后传来了一声猫叫,魏时背上的汗毛倒竖起,陈师父跟那个中年男人被这声猫叫惊动了,他们转过身看着魏时所在的方向,魏时还没回头找那只捣乱的黑猫,背上就有什么东西扑了上来,那只猫三两下就爬到了他肩膀上,又叫唤了起来。
黑猫的眼睛绿幽幽的,闪着恶意的光芒。
魏时一伸手,打算把它从自己身上揪下来,黑猫四肢在他肩膀上一蹬,跳到了停车场的黑暗中,而这个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指使着那三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以极快的速度包抄了过来。
魏时连走都来不及了。
到了近处,魏时才发现,难怪这三个人要把头脸都遮住,他们脸上全都是铜钱大的灰黑色斑点,长满了粗硬的白毛,眼睛没有眼白,只有眼黑,手上的指甲很长,里面全都是散发着腥臭的污垢,离得近了,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尸臭。
这个中年男人不但会养尸,而且他养的尸体还很厉害。
陈师父原来带在身边的那具尸体,比起眼前这三个,完全不够看,魏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打不过只能跑了,他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出路,这些尸体尖利的犬牙从嘴巴里面伸了出来,跟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
魏时拔腿就跑,还没跑出三步,其中一具尸体凌空一跳,就拦在了他前面,他差点一头撞在了那具尸体身上,急刹车之下掉转了方向,干脆往陈师父他们所在的方向跑过来。
陈师父看到是他,“原来是你小子,上次被你跑了,这次看你还能不能跑得脱!”
那个中年男人慢慢地说,“老四,你上次就是栽在他手里?”
陈师父脸色的皮肉绷得死紧,好像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
那个中年男人有点轻蔑地看了陈师父一眼,嘴里一声呼哨,那三具尸体又跳了起来,把魏时围住,魏时东突西走,手里拿着一沓黄符纸,这些尸体的速度太快了,这些黄符纸挡不住他们,尸臭越来越明显,魏时把手里的黄符纸一分为二,一部分扔向了那些尸体,一部分往那个黑洞洞的房间扔去。
轻飘飘的黄符纸,大部分都掉在了房间外面,只有一张凑巧被黄忠强胡乱挥动的手一碰,落到了房间里面,几乎是立刻,一股股灰黑色阴气从房间里涌出来,那些惨白的手拖着鬼躯在地上四处爬动。
鬼魂太多了,一会儿工夫,整个地下停车场地上、头顶就爬满了鬼魂,惨白的手到处都是,捅了马蜂窝的魏时,比起另外那两个人,处境更差一点,那个中年男人把那三具尸体招了回来,不急不忙地与周围的鬼魂对峙着。
魏时却陷入了极大的麻烦。
这些被镇住的鬼魂可没有什么分辨能力,它们只想把眼前的一切活物撕碎了拖到地下,魏时看到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鬼魂,面目赫然就是黄忠强,这个生魂已经失去了神智,变得比其他的鬼魂更加凶恶。
魏时脸色煞白,徐老头给他的那些黄符纸刚才用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手里一张都不剩,魏时看着围上来的鬼魂,心头急转,他记起来徐老头跟他说过,他身边是跟了一个小鬼的,也许到了这个小鬼救场的时候了。
魏时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中指,血沿着白皙的手指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魏时看着四周浓郁的阴气,低声说,“出来!”
……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