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觉得自己每一脚都是走在冰渣子上面。
他因为手脚僵冷动作不灵便,怕又踩到地上这些尸体,他只好尽量放慢了动作,小心地在那些尸体的中间穿行而过。
这个岔道除了边上这些恶心的全身长出绿毛或者白毛,好像发霉了一样的尸体之外,比刚才的“百煞阵”危险程度要低得多,至少这些尸体没有暴起来攻击人。
其实魏时对于自己是怎么从“百煞阵”里走出来的,也有点摸不着边,本来魏时的想法是,就算把小鬼头找了出来,肯定也少不了一番让人惊心动魄、精疲力竭的打斗,也许还根本斗不过“百煞阵”。
小鬼实力是很强,这一点没什么好怀疑的。
但是有没有强到能轻轻松松地从“百煞阵”里出来,魏时很怀疑。
所以,他等于是稀里糊涂就这么过关了,以至于走出来的那个瞬间,他还有点不敢相信,但是他也完全没想过把原因搞清楚,能少一个事就是一个事。有魏昕和小鬼在身边,魏时的胆气也壮了不少。
这个岔道没走多久就到了头。
前面的高度陡然间拔高了不少,洞口有五米高,三米宽,魏时站在洞口那儿,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小了不少,他往里面那一团黑乎乎看了一眼,手上的烛光被周围的阴寒之气给压得只剩下了一个极小的火苗。
只能照亮周围的一小块地方。
魏时知道,前面这里大概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
里面响起了一些古怪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处于极度痛苦中的在轻轻的呻吟,丝丝入入的压抑,光听这个声音你就能感觉到这个人到底在遭多大的罪,心里一阵不寒而栗。
就在魏时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进去的时候,失踪了有一阵的马家养尸人的声音突兀的在山洞里响起,他好像正在跟什么说话,口气有点不好,“我今天是一定要过去的,你拦也拦不住。”
一个干巴巴的,苍老的妇人声音回答他,“你们平龙山马家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几百年都这么过来了,我不信你屋里老人没跟你说起过。”
马家的养尸人态度并没有他的口气那么强硬,显然这个老婆婆子说的话他也不是完全没放在眼里,不过要光凭这几句话想把他拦下来也不可能,毕竟他一心想着要把魏昕找回去。
“要我不进去也可以,那你想办法把我带来的那个年轻伢子身上的‘恶降’想办法解了撒。”马家的养尸人这态度有点无赖了。
老婆婆子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她口齿有点清楚地说,“这不可能。”
语气很决绝,没有一点商量余地,也许她也不想太得罪了马家的养尸人所以又说了一遍,“你也算是马家里辈分比较高的,难道就一点也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
马家的养尸人哼了一声,没说话。
看来,他知道。
这两个人的对话完全没有上回的陌生,似乎彼此之间就算原本不认得也早就有所交集了一样,这倒是出乎了魏时所料。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马家的养尸人终于又开口了,口气更加强硬,“我一定要进去,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把你屋里老倌子(老头子,也就是丈夫)——”
老婆婆子突然间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屋里老倌子已经活了这把年纪了,早一天死晚一天死有么子不同?本来我就打算这几天把他放到瓮棺里去了。”
魏时听得一惊。
这老婆婆子话里的意思是要把自己的老倌子做成“人煞”?
难道山洞里那个“百煞阵”就是这么来的?
马家的养尸人也没想到这个老婆婆子这么的光棍,压根就不受自己的威胁,他到了这里之后没直接进山洞而是下山去了村子里就是为了准备个后手,眼看着这个后手算是废了,马家的养尸人有点不甘心,他一不甘心,山洞里就立刻响起了一个凄厉的惨叫声。
就是刚才魏时听到的山洞里发出的那个古怪的声音。
原来是守墓人的老倌子发出来的。
这个老婆婆子也真是沉得住气,是个很不简单的角色。
马家的养尸人也笑了起来,“早就听说你们守墓人心特别狠,还真是这样。”
这个马家的养尸人也好意思一边折磨手上的瞎老头,一边说别人心狠,真是够不要脸的,魏时在心里默默吐糟。
老婆婆子嘻嘻哈哈的笑了两声,阴惨惨的笑声在空荡的山洞里引起了阵阵沉闷的回音,“哪里比得上你们马家的人,刚放出去几天,就想刨自己屋里主人家的坟。”
真是峰回路转,比唱戏的还精彩。
这话里的意思是这个墓里埋的人,其实是马家的主家,而这个老婆婆子跟马家一样,都曾经是主家的手下或仆从?魏时尖起耳朵继续听八卦。
马家的养尸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几百年的老黄历就莫搬出来现世(显摆)了。”马家的养尸人干咳了几声,“我也不跟你多说了,反正说也说不清,你们守墓人都是些死脑壳,守着这座坟几百年,把自己一脉的人都快搞死了还坚持那么老黄历,有么子用?”
老婆婆子明显不同意养尸人的话,甚至对他的话很愤怒。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人七拉八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名堂来,没有谁答应退一步,空气中一股冷厉和肃杀的气氛渐渐地起来。
突然之间,山洞里面响起来一股嘈杂的声音。
马家的养尸人跟守墓人不声不响的动起了手,在这个山洞里,守墓人老婆婆子是主场作战,显然占据了优势,因为一会儿之后,魏时就听到了马家的养尸人一声惨叫,接着,山洞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没有任何的声音,瞎老头的痛苦呻吟也已经消失。
魏时站在山洞口,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魏时不知道里面那两个人是不是知道自己的位置,他想了一下,果断地吹灭了蜡烛。黑暗无声无息地笼罩过来,吞没了一切,魏时抓着身边的魏昕寻找着那么一点实在感。
当眼睛习惯了周遭的黑暗之后,魏时突然间发现,其实山洞里面并不是没有一点光源的,至少,这个岔道里就有,光线来自于那些尸体,具体来说,是尸体上那些或青或白,看似苔藓的东西。
只不过这个光线极其的暗淡,如果不是在外界没有一点光线的情况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然后,魏时发现眼前的光源动了。
那些七零八落倒在地上的尸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已经烂掉了的肉一块块、一坨坨的往下掉,“啪嗒——啪嗒——”地面很快就被这些烂肉盖住,发出青白的暗淡光线。
一股浓烈的恶臭混杂着阴寒之气涌过来。
魏时脸色铁青,用沾了朱砂和鸡血的黄符纸捂住自己的鼻子,这个味道的威胁不仅仅是能把人熏晕的恶臭,还有随着这个味道而来的阴气。这些尸体走的很慢,时不时还因为身上的肉往下掉失去平衡,或被其他尸体绊住而摔倒在地上,但是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逼到了山洞口。
面对着眼前这些尸体,别无选择之下,魏时只能扭头进了山洞。
魏昕的手还是那么冰冷。
魏时牵着他的手,带着小鬼,两眼一抹黑进了山洞,一进去之后,立刻往边上一拐,摸着墙继续往前走了几十步才停下来,这既能避免碰上那些尸体,也能避免碰到山洞里那两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厉害人物。
只是,魏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种不对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本来被这个山洞里一连串突然恐怖事件而把神经锻炼的很粗大的魏时也极其不安起来。面对这种不安唯一让他感到不那么紧张的是,这种不安并不是一种恐惧的情绪。
魏时用手抓着下巴,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着。
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名堂,只好先把这个问题放下,魏时不认为马家的养尸人会轻易死掉,既然他在明知道守墓人存在的情况下还敢进入这个墓地,那就一定有倚仗,或者实力。
魏时本来的打算就是自己就在旁边打打酱油,见缝插针的做点贡献,主要还是要靠马家的养尸人出头,这不是不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而是客观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实力,不强出头。
当然,他也不会完全寄希望于马家的养尸人。
后手肯定是要留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可怕的守墓人,连马家的养尸人都对付不了,魏时轻轻地跟小鬼说,“小鬼,去把那个老头找出来。”挂在他脖子上的小鬼身体跟冰水一样,他在魏时身上扭来扭去,最后在魏时的再三央求,或者该说是逼迫之下,终于不情愿的找人去了。
魏时靠着魏昕,在黑暗中默默的等待。
不得不说,小鬼在这个时候很好用,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回来的,是一具在地上窸窸窣窣爬动的尸体,魏时看了一眼这具尸体,应该是马家的养尸人手上的尸体,不过看上去满凄惨的,断了一条腿,难怪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
那条腿的断口很新鲜,应该就是刚才被弄断的。
那些尸体已经走进了山洞,青白的光芒四散开来,远一点的,融到了那片黑暗中,近一点的,却还能模糊的看个大概——就那点光线,就是想稍微看清楚点也绝不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空荡的山洞里又响起了守墓人老婆婆子嘻嘻哈哈哈的笑声,“嘻嘻,哈哈,你们马家的人也就这样嘛。”
随着她话音一落,整个山洞里忽然就亮了起来。
一盏一盏嵌在墙壁上的灯就这么次第的被点亮,那是一些造型是各种毒虫的青铜油灯,魏时的左手边,不到半米的地方就有这么一盏青铜油灯,是一条百足蜈蚣的造型——魏时吃了一惊,这油灯就在自己边上,是怎么点亮的,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也许是已经取得了胜利,那个老婆婆子才使手段点亮了这些油灯。
守墓人的造型也相当古怪。在这么个山洞里面,她居然还打着那把上次见过的黑色油布伞。她看到魏时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看了一眼之后就完全把魏时给无视了,也许是她没有把魏时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的原因。
这个山洞虽然面积很大,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但是却空无一物,刚才听养尸人跟守墓人争吵,魏时还以为墓地就在这个山洞里,除了那些四处游弋的尸体,就只有墙壁上的青铜油灯比较打眼。
当然,还有倒在地上的养尸人,以及那个干枯的瞎老头。
老婆婆子打着那把油布伞,走到了一边,也不知道从哪儿推出来了一个沾满了泥巴和其他污垢的瓮棺,老婆婆子不快不慢地把瞎老头拖过来,从身上拿出一把豁了几道口子,一看就不怎么锋利的菜刀,在瞎老头四肢上砍了起来。
一刀又一刀,沉重的刀子砍进了骨肉里面,因为年老体弱,刀子又不快,所以每次都要砍很多刀才能把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砍下来。魏时看着高高举起的菜刀带起来的碎肉和鲜血,直接吐了出来。当年徐老三说的时候虽然也恶心,但是到底没有身临其境,不明白其中的可怕,当真正看到“人煞”的制作过程的时候,魏时还是受不住这残忍到极点的一幕了。
老婆婆子还是僵硬的砍着。
很快,她就砍断了瞎老头的四肢,又把他的眼耳口鼻或割或挖,瞎老头毫无反应的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死了一样,那么重的伤却没有流什么血。老婆婆子吃力的把瞎老头抱起来,把他从瓮棺里面塞。
那具瓮棺要比瞎老头的体型小上一圈,在费了一番功夫之后,老婆婆子还是把瞎老头强塞了进去,在进去的一瞬间,瞎老头痛苦的叫了一声。
做完这一切之后,老婆婆子扔掉手上的菜刀,拿起放在一边的油布伞,浑身筛糠一样的抖动了起来,跳起了一种古怪的舞蹈,嘴里念念有词。
“一拜煞天老祖先,佑我百事得机玄;二拜各方老鬼神,护我法力斩敌仇……”
声音含混不清,但是魏时知道这应该是祭词。
这个老婆婆子正在重复那些瓮棺上的祭祀,只不过瓮棺上那些图画的场面要大得多。
诡异而又残忍的祭祀还在继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洞的各个角落里响了起来,魏时吐光了胃里的存货,抬起头勉强看了一眼,我草,是从那些阴湿角落里爬出来的毒虫,蝎子、蜈蚣、毒蛇、壁虎、蟾蜍等等,大大小小的毒虫你争我抢的往那个瓮棺爬过来,很快,就爬到了那个放在瓮棺的瞎老头身上。
瞎老头凄厉的惨叫起来。
老婆婆子唱完了祭词,跳完了祭舞,冷漠地站在旁边看着,“老倌子,你先走一步。”
处理完了那个瞎老头的事,老婆婆子终于腾出手来对付倒在地上的马家养尸人以及魏时,她阴森森的看着魏时,魏时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水,簌了口,输人不输阵,他还不至于被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子吓破胆。
魏时冷静的看着老婆婆子,暗暗戒备着,没说话。
老婆婆子一直盯着他看,突然,她全身跟发了羊癫疯一样抽搐起来,嘴角流出了白沫子,眼球往后翻,魏时被她这么突然的一出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趁你病要你命,面对这么一个凶残而可怕的人物,魏时也没打算发扬什么敬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二话不说就打算冲过去,先把这老婆婆子打晕过去再说。
就在他快冲到老婆婆子跟前,老婆婆子突然发出嘎嘎的大笑声。
“魏家的人,魏家的人,嘎嘎——”
227、大变
守墓人怨毒而疯狂的大笑声在空荡的山洞里回响;腐蚀着人的耳膜。
魏时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守墓人的话;透露了两件事;一是守墓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知道了他身为魏家子弟的身份;二是守墓人跟魏家人有深仇大恨,所以一认出了他的身份;就立刻陷入了狂躁状态。
这老婆婆子虽然本来就疯疯癫癫的,但是现在这仗势;好像被鬼上身了一样,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理智了。老婆婆子干枯的手握着黑漆漆的伞柄,油布伞开始逆向转了起来;由慢而快,伞面剧烈的转动着,渐渐的,超过了人所能控制的极限,眼睛已经捕捉不到伞面转动的轨迹,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子。
魏时看了一眼,赶紧把眼睛移开。
就那么一霎的功夫,整个人就好像要被那把油布伞给吸了进去一样。魏时额头上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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