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呲牙,两排金光闪闪的大白牙在月光里发出阴森森的光。
那千年老狐用毛茸茸的手指戳了戳林木的胸口,“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我吃了。”不是薛明轩的声音,但异常熟悉,只是林木一直想啊想,怎么也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这可不行!”
老狐狸眯眯眼,“哦,那你若是嫁给我也可以。”
林木呆呆问,“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
老狐狸扬眉,“你知道我是谁么?”
林木瞪着老狐狸看了好半天,登时恍然大悟,“啊!森森!!你什么时候被打回原形了。”边说,林木边使劲地拽老狐狸脸上长长的白毛。
“痛!痛!!松手拉。”森森被林木掐地生疼,跺脚以示抗议。
林木就是不松手,气哄哄道:“苏行远是我的梦想,梦想知道吗?不准你说他坏话。”
“我就是要说!”森森犟道。
林木掐得更使力,“那我就把你掐死在这后山上!”
……
这场景,好像是六、七年前的某个下午吧。
盘龙寨的后山春意盎然,繁花遍山遍野的盛开。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林木狠狠将森森的脸掐成了青紫的颜色,只为了维护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梦想中的完美人物。
森森说,“木木,我们认识快三年了,苏行远是谁,你见过吗,你又知道他多少?……你为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从来也不认识的人,这么努力地掐我?”
林木说,“他是我的梦想。”
“所以木木,即便我们有着三年的交情,但一切也抵不上一个传言中的苏行远?”
森森的话语浅淡而缓慢,“所以木木,我森森在你心里是什么?”
一向爱笑爱闹的森森敛住了周身所有温暖的气息,他一字一句如有千钧之力,“所以木木,三年的交情,我什么都不是?”
森森的眼角,有些细碎地光亮闪动。
三年来,从来陪着林木打闹玩乐的森森,竟然在一瞬之间变得如此严肃。林木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想要解释什么,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呵,所以木木,三年的交情,原来我什么都不是。”森森转身离开,消失在山林中。
……森森……
有个声音飘来,幽幽问她:“又想起森森了?”
林木点头,“他有半年没来看我了。他是不是看不到我每天都会跑到青梅树下等他啊?”
那个声音问,“等他做什么?”
林木说,“森森生气了,他哄了我这么多次,也该我哄他了。”
然后,似乎是薛明轩在对她说,“可不可以有一次,你不会想起他。”
……
真是个诡异地梦。
林木扭扭脖子,心想,自从来了京城,这类似的奇怪梦境实在太多了。
走了两步,林木的眼角被些颜色闪到。
歪头看去,昨天那块薛明轩指给她看的空墙,已被各色蔷薇花占据。
目瞪口呆,林木刚扔进嘴里的花生米掉了出来,落在廊道上,弹了几下滚入院中。
猝不及防,被一双手抱住拥入怀中。
薛明轩的脸枕在林木的肩上,软软问她,“好看吗?”
= =|||薛大爷,你好吓人。什么时候蹦跶出来的,能先吭一声给人来个心理准备么?
见林木没有回应,薛明轩重复着柔声问道,“好不好看?”
尽管他努力想要用柔软的语调跟林木说话,但林木始终觉得语气里有种不容忽视地小小僵硬。
“呃,好看。”虽然对薛明轩存在着某种偏见,但林木不可以对好看的事实视而不见。
薛明轩的怀抱紧了紧,林木靠在他的怀里,似乎能从薛明轩缓缓回温的胸膛里感觉到一些与喜悦有关的笑意。
不用回头,似乎就可以看见薛明轩勾勾嘴,眼角微微上扬,浮起的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林木想,果然是在一起呆得时日多了,她竟然可以遐想薛明轩的表情了。
虽然,他的表情来来去去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诶,薛明轩,”林木问,“我能提个意见吗?”
“恩。”
“颜色不协调啊。”一大堆各色各样以红色为基调的蔷薇花里,蹲着一盆紫色的,实在太扎眼了。
“不好看?”
“不是。只是很不搭。”林木低头对戳食指,“要不,我们出去换一盆吧。”林木说的很扭捏。因为“我们”这个词不是她乐意说的,她想说的是她要出去逛一圈。
逛一圈得找个理由,换一盆颜色不搭噶的蔷薇花,林木认为是个很好的理由。
至于为什么说我们,因为,林木是路痴。
京城方方正正的院子,纵横交错的各种街道小巷,令林木这个山野长大的孩子很不能适应。
对于木木小姐而言,这条街和那条街,永远的没有区别。
林木可不想出去之后再也死不回来。身无分文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休书!休书!!拿到才能走啊!!!
她清楚记得契约书的要求是,二十一岁后,如果自己没有嫁人,就可以让苏行远娶她。
一切的前提是,没有嫁人。
所以,休书很重要!薛明轩很重要!!或者讨好薛明轩赶紧写休书更重要!!!
林木装乖巧,低眉顺目地问,“可以吗?”
薛明轩不同意,说:“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再出去。”
= =+果然,好气氛之下,薛大爷说话总能多那么一点点。
林木继续装乖巧,“好嘛,好嘛。”脑袋瓜子甩来甩去,自个儿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薛明轩点点她的额头,“你还缠着纱布。”
飞快解开头上绑着的纱布,林木说,“看看,我好透了。”
薛明轩一字一句认真告诉她,“大夫说,未够时日拆下来可能会留疤。”
啊!薛大爷!!你为什么不早说?!!拆完你才说?!!
“不过,”薛明轩抬手抚抚她的额头,“似乎好得差不多了。”
林木从他清澈地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小脸,眨巴着眼睛,眉心上有块小小的印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连叔父丁甲都有爱美之心,身为女子的林木多多少少也有着那么一点点。
林木摸摸额头,怅然吐了几口气。
薛明轩轻轻拨开她的手,温润说道,“我去找个丫头帮你在眉心画朵花,能遮一遮。”薛明轩清冷地指节抚过伤疤处,补充,“虽然,并不难看。”
薛明轩是在安慰人?
林木有些恍神。原来薛明轩也会安慰人。
……
如果,林木知道薛明轩说的在眉心画朵花是个这么精致淑女的打扮,她一定捂着脸打个地洞钻在角落里永远不出来。
如果,林木知道这个妆容上脸后,她的小短裙已经再也匹配不上,一定要配上条薛明轩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淡绿色的绸缎长裙,林木一定会将地洞一直打回盘龙寨里去。
她,林木,誓要成为江湖第一女侠的林木,竟然沦落到了这种模样?!
看这镜子里的是哪个妖怪,明明一副江湖气质,却硬要装成名门淑女的模样。
林木觉得自己像被框进了一个和自身粗犷气质很不和谐的画作里,虽然替她打扮地丫头一个劲地说这样很漂亮。
林木呆板走了两步,踩了裙摆,自己被自己一绊,差点摔死在地上。
还好,薛明轩动作快,一拎,就把她扶正了。
“我不想出去了。”林木向薛明轩宣告着自己的心意。
薛明轩揉揉她的头,将那盆紫蔷薇放进林木手中,“拿好。”
靠!薛大爷又耳聋了。
林木于是大声重复,“薛明轩,我不想出去了!”
一个身影正在这时走了进来。薛明昂说,“四哥四嫂,你们要去哪里,带上我啊!昨天一晚上没睡着,正好散散心。”
林木刚想告诉他自己不打算去了,另一个身影跟着走了进来。
泰安公主清脆地声音响起在房间内,“你们去哪里,我也要去。”见林木想说什么,泰安公主猜测八成是因为自己要跟着,所以这林木不怎么想去了。于是,白了林木一眼,泰安公主命令,“不准不去。”
“……,那,好吧。”林木无奈。
于是,三个人很不情愿地带着泰安公主出门了。
泰安公主:薛明昂,你给我过来!
薛明昂:啊?过来干什么?
泰安公主:跟我并肩走。
薛明昂:为什么?
泰安公主:你们三个人走那么快,准备抛下我?
薛明昂:你走得慢而已,不是我们走得快。你哪里看我们走得快?我们都是这个速度啊,一二,一二,一二走。你看,一二,一二,……
泰安公主:回来!!
薛明昂蹭回来:公主有何吩咐?
泰安公主不耐烦:跟我并肩走!!
薛明昂:我是想要跟你并肩走来着。但是你看,我的一二,一二,跟你的一二,一二,步子不是一样的距离,所以,走着走着我们就隔开了,隔开之后距离就越来越大了,然后……(声音越来越远)
泰安公主咬牙切齿:回来!!
薛明昂再次蹭回来:哦,好吧。但是重新走的话,我还是那么一二,一二,而你还是这么一二,一二,……
泰安公主懒得跟他废话,顺手拿了鞭子打横一抽,绑住薛明昂的腰。
路人甲溜小狗经过,小狗抬头,看看薛明昂,然后像碰到同类般亲热地过来蹭了蹭。
薛明昂的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路人甲溜小狗,公主溜他啊!!!
泰安公主吩咐:好好走,跟上他们。
薛明昂抽泣:我们已经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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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
抱着盆紫色蔷薇花,林木站在一家酒楼前发了怔。
“怎么?”薛明轩问她。
林木说,“你闻到吗?好香啊。”
想想,这是什么味道?如此熟悉。
林木努力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肚子咕噜噜叫唤,林木问,“薛明轩,你出门带钱了吗?”
“恩。”
“那,请我吃饭吧。”
“恩。”
“薛明轩。”林木确认,“不用让我还钱的吧。”
薛明轩淡淡笑着,揉揉林木的头,“不用。”
= =+这样,林木就可以放心的敞开肚皮的吃东西了。
进了这家叫清潭的酒楼,各色各样的食物香气更为浓烈地相互夹杂而来。林木很忙地一手端着花盆一手摸摸肚子,巴巴看着薛明轩,以示自己的饥肠辘辘。
“公子,”精明能干的店家小二忙小跑过来,“要包间还是坐大厅?”
薛明轩看向林木,似乎是在等她选择。
林木歪着脑袋问,“大厅和包间有什么区别?”
小二笑道,“大厅在一楼这里,比较热闹。”林木环顾四周,有静静喝茶的,有相谈甚欢的,有争论地脸红脖子粗的,有带着一溜小屁孩来吃饭被吵闹捉弄得有气无力的。
林木看着看着,眼角笑眯眯地弯成一条缝。一双追逐打闹的孩童从林木和薛明轩之间穿过,毫无防备地林木被推得后退几步,薛明轩上前,一手扶住林木,一手将她抱着的那盆紫蔷薇接了过来。
薛明轩心头不悦,带起眉头微微一皱,小二连忙继续往下说,“二楼的算是雅座,总共只有三十几个座位,比这一楼安静许多。”
林木想说,热闹有热闹的好处。冷冷清清的薛明轩应该多粘粘人气,兴许多在人堆里面晃一晃,薛明轩就不会如此地千年冰山万年冷窟窿。
刚想建议薛明轩一楼,身后一个声音说道,“难得一聚,自然是要包间。”
那声音厚重沉稳,接着,一个人拍拍薛明轩的肩膀走上前来,“薛明轩,回来都不找我啊,罚酒三杯。”
薛明轩淡淡一笑,“有好酒,自然三杯。”
灰布长衫的男子拎着两只被麻绳系在一起的小酒坛,在薛明轩面前晃了晃,“香雪,算不算好?”
薛明轩眼角浅浅一扬,回应,“当然。”
男子的脸廓棱角分明,长长的剑眉直入发鬓。威武的相貌,却挂着一张大大的笑容。“这位,想必就是那个把公主气得牙痒痒的四少夫人吧。”
林木瘪瘪嘴,侧头看薛明轩。
薛明轩一手托着花盆,一手拉着林木的手,若有似无的笑,却不说一句话。
“哦。”男子点头,“果然是。”转而,男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薛明轩也有被收了的一天啊。”他拍拍薛明轩的肩膀,“好好好,只要不是公主,谁都好。”
林木嘀咕,“他好,我不好。”
“什么?”男子以为林木在跟他说话,听得不清楚,于是凑过去问。
林木摇头,“没什么。”
在店家小二的引导下,三人上了楼去。男子在前,薛明轩牵着林木的手慢慢跟在后边。走着走着,便被甩出来一大段距离。
男子一步一回头,眼见薛明轩越落越远,心烦道:“从来没有见你走这么慢过!”
林木更不耐烦地撩着长裙的前摆,一个劲地嘟喃,“谁发明出来的鬼衣服,难穿得要死。”长裙和楼梯,简直是足以致命的杀伤性武器。幸好有薛明轩牵着手慢慢走,不然恐怕林木已经被自己绊倒成狗吃/屎的状态无数次。
又走两步,男子催促,“太慢了,太慢了,从来都没见你走路这么慢!你能稍微快一点吗?”
薛明轩抬眼看看他,依然陪在林木身边慢吞吞。
“嗨,真是急死我了。”男子道。
林木忍不住吼了句,“你急先走啊,吵得要死。催催催,催命啊。”
男子的脸登时黑了下来,啪啪啪,几大步跟着店小二走没了影子。
林木很忙地撩着长裙,“我说错话了?”
“没有。”
“你朋友好像生气了。”
“或许。”
“没想到你也会有朋友。”林木小声嘀咕。这话她没准备告诉薛明轩,所以林木说得很小声很小声。
可是,耳聋患者薛明轩突然有了顺风耳,他低头朝林木看去,问:“为什么我会没有朋友?”
真诚地疑惑。
林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林木会觉得薛明轩没有朋友。
因为薛明轩很安静,很冷漠,很不愿意说话,很没有表情,……
林木还可以数落出更多,有关于薛明轩的大把大把的很不好。可是,在他定定看着自己的那双墨黑的眼瞳里,林木似乎看出了一些与她所认识的薛明轩不太相符的东西。
淡漠的薛明轩,此刻正诚挚地等待着林木的答案。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可能有朋友?
薛明轩想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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