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无奈当事人就在面前,又是那种嘴上不饶人满身是刺的,林木也不好多问,只能紧盯着郑宇和薛宛如的神色。
薛宛如努力平静语气,问:“他怎么了?”
郑宇咬咬牙,看看薛明轩,又求救般看看林木,就是没有出声。
林木一收到他的求救眼神,立即付诸行动,几步上前,拉着郑宇的袖子拖他走道:“哇,薛明轩,我们一起去晒太阳吧。”
这个话头转得生硬且漏洞百出,薛宛如说:“晒太阳就在这里晒晒挺好的。”
“……”
郑宇对林木的智商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瞧瞧这二愣子刚一开口,便被薛宛如打抢回来,郑宇立即有了一种想要咬死自己的心情。
他是哪根筋断弦了才会想着用求救的眼神看林木呢?!!!
薛宛如这一问逃不过去了,郑宇只好老实交待,“孙长史家昨夜来了刺客,本是冲着孙大人而去,却不想被孙程挡了一剑。……”
薛宛如急忙问:“他还好吗?”
郑宇不大自在的看看薛明轩,避开薛宛如的目光道:“刚,去了。”
“什么?”薛宛如不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重又确认。
郑宇望向她,声音逐渐低沉,“孙程,死了。”
薛宛如怔怔呆在原地。
林木看她努力隐忍着,眉头紧蹙,双手牢牢拽成拳头,似乎是在努力收紧心中波浪滔滔的情绪。
看她眼中空洞苍茫,肩膀正隐隐不安起伏,林木知道薛宛如此刻情绪隐忍得如此强烈怕是不好,赶紧上前,恰碰上薛宛如几步踉跄后退,林木慌忙扶住她。
薛宛如这副样子,大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孙程休了她没多久,转头就明媒正娶了另一个女人。大约还在薛宛如和他举案齐眉时,他便相上了那个女子,否则怎么解释这快得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
郑宇和薛明轩默默陪在一旁,林木扶着她,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连郑宇也古怪的沉默下去。
她跟薛宛如并不熟,也未曾起意关心过她,所以对她的事情所知甚少,心想着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比较好。
隔了好一会儿薛宛如才努力平复起情绪,茫然无措地问薛明轩:“我该不该去看看?”
临到这个时候依然无法怨恨忘记这个人吗?
薛明轩沉默良久,看着薛宛如期待的神色,最终还是点点头。
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支持,薛宛如不管也不顾地冲了出去。
林木见她精神有些恍惚,不太放心道:“我们跟着去吧。”
薛明轩揉揉她的头说:“帮我安慰三姐。”
林木想想也是。即便他们跟着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加上薛明轩一向话少且清冷,估计能劝慰人的话比林木更少。或者只林木一个人跟去,确实比两个人更好。
林木于是点点头,忙不迭跟着跑出去了。
薛明轩问郑宇:“不是在躲日前就已经布了些人埋伏在那里吗,怎么孙程会被刺呢?”
郑宇叹了声,缓缓道来。
陈相国斩首的当日,虽然找到了一些史官吴涟灭门案的新疑点,但终究没有赶上将这些疑点上呈圣上,陈相国便被处决了。
相国的位置空了下来,一时间竟没有合适的人选,朝中要事需要人辅佐议事,圣上于是派人传了个口喻给四王爷,想着先是大略问一下他身体情况,再问一下他可否暂代相国一职。
“臣身体常有不适,惶恐圣恩,实难受命。”只这么一句话,四王爷就把来人给打发了。
皇上想了想,四王爷确实病了好些年,面色一直都不大好,听说身上那些旧伤还经常好了又发,于是不想再做勉强,却反倒被太后斥责了一顿。
太后善待四王爷,觉得皇上请得并无诚意,于是在她授意之下皇上拟下了一道圣旨。
只是圣旨还没发出,四王爷便重病垂危了。
太后着急,颤颤巍巍去了四王爷府守了好几天,四王爷才醒转过来。看来这身体实在不好,太后也不好再坚持了,要走之前问四王爷可知道哪个当做相国的人选,四王爷想了许久,最终推荐了张望开。
张望开时任户部尚书,在京都乃至洛国的口碑一向很好,公正不阿,爱民如子,廉洁正值。
听说重病的四王爷推荐自己做相国,张望开很是感激了一阵,却没想到几天后颁下的圣旨上,赫然写着新任相国王安的名字。
王安时任礼部尚书。其人个性呆板,又不善言辞,除了满腹经纶、写得一手好文章外,实在找不出什么闪光点来。
因此,任命书下来的时候,连王安本人都傻了。上一任礼部尚书是陈相国的心腹,刚在前段时间的大清洗中被刷出局,告老还乡得十分匆忙导致礼部一时间无人顶替,于是才匆匆升了王安。没想到好运气一个接着一个来,今天居然连相国的位置也砸到他头上来了。
王安就在众人大跌眼镜之下从容坐上了相国位置,风风火火的开始处理起相国该做的事情,结果,虽然处理是处理了,但还是维持着他一贯的个人风格——谨慎、呆板。
郑宇请求再次彻查吴涟灭门案的奏折一递上去,就被极其有效率的退了回来。
王相国很白话的写了几个字,“既已定夺,何必再费人手重开旧案。”
郑宇差点没呕出一口鲜血。案子有疑点不是应该再查么?万一有隐情怎么办?
锲而不舍的努力,郑宇看着不断打回的奏折烦躁,但王相国显然比他更烦躁。
然后,王相国就托人传消息来了。“你查吧查吧,想查就查,但我这边不会差人配合转圜。”
也就是说,郑宇可以查,但他只能动自己下面的人,且只能在不耽误本身跟进案件的情况下去查,而且根本不会有人配合他。
郑宇愤懑。
早在要求再次彻查之前,郑宇便想起长史孙浩说过,吴涟死前曾跟他说起得了一本可以有力指证陈相国贪赃的帐薄,八成就是最后落到自己手中的那本。
只是孙浩并不知道吴涟的账本从哪里得来。
郑宇恨恨觉得本来有丝希望,却没想到又断了。
但孙浩沉默良久,缕了缕花白的胡须,沉沉说道:“可以瞒天过海,只是有些危险。”
☆、孙程
郑宇还没来得及领悟老头子话里的瞒天过海是什么意思;老头子就已经用他的行动展示了他想要达到的瞒天过海效果。
郑宇听着部下搜罗来的蜚语很头痛。
孙浩竟然命人散播出了一个信息,吴涟在死前曾向他透露过账本的由来。
那日郑宇来问他些有关吴涟的事情;掐头去尾的把案子里的疑点说了一遍,大意是说有人想借着吴涟的手推陈相国入火坑,很有可能中间横生了什么变故,于是那人便将犯下的灭门惨案,扭转矛头直指陈相国。
老头子和吴涟本就是忘年之交,听得这么一说;虽然是没什么证据,但已是心火大躁。郑宇本是猜测,看这情势赶忙想要压火消气,却没有想到老头子竟然在滔滔怒火中猛然想起;早些时候碰见吴涟时随意聊到的几句,似乎透露出吴涟认识那给他账本的人。
郑宇惴惴不安的提醒孙浩要注意安全,却见老头子没当回事,哈哈笑着让郑宇暗地派人手去探看四王爷、张望开等人的情况。
老头子认为,陈相国死了之后,按理来说四王爷或者张望开是最大的获利者。虽然事实上,最后的利益砸到了王安头上,但这实属意外。所以,这么论起来,如果真如郑宇怀疑的一般,那么能给吴涟这个帐本的人必然神通广大,而京都里真正神通广大的人并不多。
郑宇没想到这老头子竟会这么鲁莽,忍不住抚额哀伤。
孙家果然一代不如一代,这老头子若不是靠着世家的名望,连长史这位置怕是都混不到。
唉,说是长史还是特别的给他面子,郑宇听说这老头子因为脾气火爆,脑子又有点一根筋,文辞交际也全不是拔尖的,放在哪个部门都做不上什么事,还经常惹麻烦,所以最后上面头疼得只能分了个闲职给他——泰安公主长史。
反正都是一根筋的脾气,今天跳着脚打一架,明天两个祖宗也就都忘记了,这安排没想到收到的结果竟然出奇的好。
被这老头子的瞒天过海一搅合,郑宇凌乱了。
老头子不知道还有未央门这么一回事啊,这消息一散出去,他完全成了隐藏在暗处的未央门的剑靶。
本来还想着要暗暗查访,顺藤将那一夕间就改变了朝局的未央门抓出来,这下可好了,竟然生生跳出来个活靶子。
郑宇的奏折不停上递,被王安拦下来还坚持着一路递到黑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郑宇早就已经很黯然地将一大部分人分派暗藏在孙家,保护孙老头子安全。
另一小部分人却还要装做没事人一般,继续办那手上已经堆积成山的案件。
郑宇很痛苦,他手下的人更痛苦。再不能拿到朝廷的旨意重开案件,他真撑不下去了。
但是王安一向喜欢化繁为简,又没有新的证据,就凭你的猜测,干嘛呢,想开就开浪费人手,朝廷银子多得很吗?多也不给你这么用啊。
愤懑归愤懑,撑不下去还得打起精神继续撑撑,郑宇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就昨天夜里,老头子的书房突然入一个刺客,屋外暗守的众人忙着冲进来,却见吴浩为保护他爹力站几剑不敌,被一剑洞穿了心口。
十几人合力拿下那刺客,却没想到那刺客在被抓的瞬间被一只暗箭穿心,暗箭的箭头是封喉的毒药,刺客当即身亡。
薛明轩问:“昨天晚上我们逮住的那丫头醒来了吗?”
郑宇说:“没有。所以我才想来问问你到底用了多大剂量的迷药,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倪衫恰巧路过,听得两人谈话便走了过来,“迷药退去,大约还需两个时辰。”
郑宇:“?”
薛明轩介绍:“药王谷弟子。”
郑宇哈哈大笑:“哦,是你那个模样猥琐的师父,在建立药王谷之后收的弟子?”
薛明轩:“……”
倪衫毫不留情地在郑宇的笑穴上扎了一针,淡淡道:“郑大人觉得好笑,那便放肆笑吧。”
薛明轩:“……”
好不容易追上薛宛如,林木喘得十分厉害。好久没练功夫,现在连跑个步都不利索了。薛宛如见林木追来,知道八成是薛明轩的意思,瞥了林木一眼,道:“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林木只不出声,依然默默跟在她身后。
薛宛如见她坚持,心里头一团乱麻的,也就不想再管她,随她跟了。
转了几个弯,便远远看见了孙家宅邸。薛宛如本想绕过正门,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转头,薛宛如对林木说:“我身份尴尬,不好意思去说,你让门卫叫他们少夫人出来。”
林木觉得薛宛如隐忍说话的模样很奇怪,八成是因为看惯了她平常时说话尖酸刻薄的态度,如今一见她和气温柔的,竟然骨头都有些难受。
犹豫了片刻,薛宛如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弟妹,麻烦你,帮我让门卫叫他们少夫人出来。”
“嗯,”林木抓脑袋想,“那他们要是问我说为什么要叫他们少夫人出来呢?”
“就说你是薛家四少夫人。”
林木不是很明白,薛家四少夫人面子很大么?
只是林木话一说出去后,门卫一听完连忙就去叫人了。不过多久,便看见了一身素服面容憔悴眼眶红肿的女子匆匆走来,林木猜想,这大约便是孙家的少夫人吧。
女子见到林木,礼貌着微微躬身后,问她:“四少夫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木眨眨眼,指向远远站在巷口的薛宛如道:“其实吧,是三姐要我叫你出来的。”
见到薛宛如,女子面色更白了。僵了僵,女子咬唇:“好,那便过去吧。”
林木见她一副哀伤过度的模样,身子骨似乎也不是太好,走了几步就停下了喘口气,面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上也都是青紫的。于是扶住她的手,说:“我扶扶你吧。”
女子说了一句谢谢,勉力走到薛宛如跟前,还未说话,便被薛宛如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林木瞠目结舌,大睁着眼睛,一个字都吭不出来。
什么情况?!
薛宛如说:“人,走了吗?”
女子点点头。
又一巴掌狠狠扇过去,女子默默垂头,薛宛如的眼睛却红了。“我曾祝你们白头偕老,所以自愿退出,这就是你们答应我的白头偕老?”
林木想,这架她是劝不了了,只好默默退到一边观望。
“我,”薛宛如的肩膀隐隐抖动,仿佛有心中汹涌着千般情绪却又努力不想发作出来,“我无话可说。”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薛宛如又是一个耳光扇过去。
林木看傻了,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薛宛如转身就走,见林木没有跟上,冷冷问了句:“傻站在那干什么?”
林木立即小跑过去。
回头,看见那孙家少夫人依然站在原地,瘦瘦弱弱的身形伫立在秋日烈风中,看着很是令人心疼。
薛宛如说:“林木,她是不是很漂亮?”
“啊?”
薛宛如眼神黯淡下去,“嫁给孙程之后,我才知道他很喜欢她,从来都很喜欢。”
林木想,她还是不要接话吧。这个话题很尴尬,她不清楚原委,即使清楚了原委,也不好说什么。
或许只是把林木当做烦闷情绪的一种倾诉渠道,薛宛如说:“不论我做的多好,装得多温柔乖巧,他还是只喜欢她,所以我想,成全他们璧人一双白头偕老,他应该才会觉得无比幸福吧。”
“……可是,怎么竟然死了?”
“……他怎么竟然死了?”
“……不继续幸福下去给我看了吗?”
林木侧头看向薛宛如,她愤恨、哀愁、痛苦、不安。好多林木懂的不懂的情绪,薛宛如通通挂在了面上。
林木猜想,薛宛如或许本来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模样。从前口舌可能尖利,但或许性子从来就不坏。大约是后来在孙府上,竭尽所能的想要扮做温婉的模样却最终依然无法夺到心上人的爱情,所以选择退出的她便开始自弃且弃人。
这么想着,林木便也开始不太讨厌这个平素在话语里总是带刺,且喜欢针针刺向她,并捎带着薛明轩一起刺的三姐。
老娘说的话果然很对,每个人真正的样子,跟他们所看起来的确实不那么一样。
蛮横霸道的泰安公主,也会有冲天的豪气,为了能够撮合她和薛明轩,竟然违了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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