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同事和朋友。相逢自是有缘,大家偶尔出去喝个荼、聊个天,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姨丈,你说对不对?”她轻描淡写,三两下便把棘手的难题丢给忍着笑的邱伯。
“老邱,你敢把她宠坏?”邱婶横眉竖眼,肃杀地瞪着丈夫。
“阿姨……”佟青露碰碰她,低声撒娇。“别这样嘛!我这么甜蜜可人,要姨丈不宠我,你不是在刁难人吗?”
邱伯忍不住纵声大笑,惹来老婆几记好笑又好气的白眼。
“老板,你们小姐应付不来了。”餐馆里面有人捺不住性子,跑出来抱怨着。
“对不起,马上来。铃音忙不过来,我先进去了,你们慢慢抬杠。”邱伯颤笑不止,乘机开溜。
“我也去帮忙。”佟青露转身欲溜之大吉,却被了然于心的邱婶硬拉了回来。
“今天有铃音来帮忙,你不用担心。”邱婶拽着她,走进布置温馨、典雅的小餐馆里;但见室内人声杂沸,座无虚席,轻柔的爵士乐淡淡地流泄其中。
“客满耶!”佟青露诧异地随她走向临窗角落。这个僻静的角落,被刻意区隔喧哗的木板隔离,自成一个安谧且舒适的小天地,视野、采光均佳,却奇怪地空着。“为什么不让客人坐这里,这里还容纳得了四个人。”刚才她明明注意到几位客人来了又走。
“这里是保留座。”邱婶推她落坐。
“不会是你心仪什么人,背叛我可怜的姨丈吧?”她好笑地拿起菜单。
“少耍嘴皮子。青露,你心里还惦着那个没心肝的孩子吗?”邱婶肃穆地板着脸。
“哪个没心肝的孩子?”佟青露纳闷地放下菜单。
“就是移情别恋那个。”邱渖知道这几年她一直郁郁寡欢,表面上是洒脱、爽朗,暗地里不知流过多少缸泪。
“没有。”老天,又来了。她知道阿姨很担心这档子事,事实上不止是阿姨,连她的母亲和妹妹们也都很担心。真不明白,难道她的轻愁清清楚楚映在脸上吗?
没有就是有。“别骗阿姨了,你分明常常发呆。”这孩子就是死心眼,才会男友一个换过一个,不肯定下来。
“偶尔看飞机就叫发呆,就表示我忘不了旧情人?哪有这种事!我只是活动筋骨而已。”她们也太紧张了吧!成天神经兮兮的。
“别驳辩。你以为表面上装花心,就可以骗过全世界啊!阿姨把你当女儿在疼,你的性子如何我可是清楚得很。”邱婶笃定的音调,容不得反对声浪般的强硬。
“阿姨……”佟青露甚是无力。“我要怎么说你们才肯放过我?”解释了三年,很累耶!她们就不能饶了她,让她快乐写意地过她的日子吗?
“你定下来,认认真真谈个恋爱,阿姨就相信你。”邱婶期盼地抓过她的手,语带强制。
“要多认真你才肯相信?”真服了阿姨,居然拋下客人在这儿和她讨论这个问题,钱够用也不是这么率性法。“我每个恋爱都谈得很认真啊!”
“你至少要给人家半年的时间。”经过大姊的一番资料汇整,她发现这些年来青露交往的男人都不超过三个月。正因为她心性不定,她们才会更加确定她对那个负心汉始终无法忘清。
“半年就可以满足你们啦?”侈青露不雅地嗤笑出声。“我还以为要步入礼堂,穿白纱给你们看呢!”
“如果能尽快看你披上白纱,那是最好不过。”邱婶宠溺的语气里填满渴望。“阿姨希望你幸福,却不希望你为了结婚而结婚。”
“所以只要我努力过,结果达不到你们所要的,你们也能坦然接受?”表面上大家都可以做得很漂亮,背地里谁也没那根洒脱的骨头。看了三年,听了一千多个日子的唠叨,她的心得可是比谁都多。
“当然,我们又不是老古板。”青露那种怀疑的笑眼是什么意思?怀疑她的人格啊0那种薄幸没福分的孩子,不值得你挂念,阿姨不准你再想他。”邱婶鼓起胸膛,祭出长者的威严。
佟青露的笑容倏然隐去。她们哪里知道她们以为的男人早已经被她清出脑海,不留半点余渣。她惦记着的其实是那个很陌生又很亲密的……
“御军少爷。”邱婶突然伸长脖子,热情地咧嘴而笑。
背向着门口的佟青露,因回忆而激荡的心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喊乱了数拍。
“青露,快让座。”起身已有数秒的邱婶,拍拍呆愕的外甥女。
佟青露很快地调整好心情,笑容灿烂地迎视走到她身边的人。
“她是?”眉清目秀的樊子奕推开高他有半颗头的樊御军,紧瞅着佟青露瞧。
“我外甥女,青露。”邱婶客气地替他们介绍。“青露,他们是樊家大少爷和二少爷。”见花就采的樊子奕八成又在打青露的鬼主意。
“阿姨,现在又不是民国初年,哪来的少爷来、少爷去的,听了真难过。”佟青露起身和樊子奕易了位,嘴角含着抹讽刺。
“青露……”邱婶低声警告。
樊御军心不在焉地瞥了她一眼,态度疏离地移进靠窗的位子,静静抽起烟来。樊子奕见状,马上大大地咧开嘴,丢给佟青露讨好的璨笑,彷佛想将其兄稍嫌不足的热情全揽上身。
“我叫樊子奕,你叫我子奕就好。我可以叫你青露吗?”他一股亲热劲,努力想讨好美人。
“当然。”佟青露回樊子奕粲然一笑。他是个油嘴滑舌的典型大少代表,太过矫情,还是樊御军够味。佟青露对樊御军气定神闲的样子起了莫名的赞赏。“我要去厨房帮忙了,失陪,诸位。”
樊御军身上有股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沉稳、自信,不至于咄咄逼人。包容于外的是内敛使然的成熟风采,虽耀眼夺人,却带着丝虚无缥缈的忧郁。和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少爷谈恋爱的感觉是什么滋味?谜样的他会爱人吗?远观着人群,刻意与人保持一段距离的人,会有动情的时候吗?很难想象。佟青露饶富兴味地微笑着。
“御军哥,子奕哥……”一个活泼的长发女孩兴奋地冲了过来,不小心擦撞了佟青露。女孩敷衍地道了歉,深刻着迷恋的小脸没一刻离得开樊家兄弟。
她怕是对谁着了迷了?佟青露揉着发疼的手臂,不以为意地走向厨房。看那女孩不过十八、九岁,想必是英俊可亲的樊家二少最忠实的崇拜者。
※※※
“找我出来做什么?”樊御军吃完最后一口饭,炯亮的黑眸冷不防扫向弟弟。
“聊天啊!”樊子奕皮笑肉不笑,妒恨地瞪着对座的人。相对于兄长沉着的态度和淡漠英武的外表,相貌英竣一派潇洒的他,硬是被比得连初出校门的青涩毕业生还不如。
有这么个优秀、干练的兄弟,他就必须有处处被比较的体认。比较的阴影几乎伴他成长,两人从头被比到脚,从学校比到职场,大家无一不比,他也无一不输。处处不如人的怨恨,随着年岁的增长已有爆发的迹象。他不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里,但铁定是接近了。
真不懂哥的生意头脑生自何方?也不懂他的眼光为何总是独到?他经手的企业,不论是濒临破产或瓦解都好,只要他肯,他绝对有起死回生的本领。樊御军只手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他想要的一切。樊子奕气自己总是这么听说。
“聊什么?”拿纸巾拭了拭嘴,樊御军慢条斯理半抬起头。
“我的天啊!”樊子奕装模作样地大叫;夸张的样子是做到了,嘶咆的声音却为了樊家的名望不敢大声喊出。“哥,你不过才大我六岁,我们之间的代沟有那么深吗?”他很努力想堆起笑容,无奈不愉快的回忆太过鲜明,平复不了他愤慨的心。
“到底是什么事?”樊御军淡然地拿出烟,叼着。
“你就料定我是来向你求救的?”他难道都不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吗?有人一出生就学会自制冷静吗?
“我从没这么以为过。”倒了第二杯餐后酒,樊御军轻轻晃动红色酒液。
“我要……我要调头寸。”他一定知道了。樊子奕硬着声音,为自己必须低声下气备感耻辱。
“多少?”
“三千万。如果不是昨天被跳了一张五千万的票,公司的资金也不会临时周转不过来……”樊子奕尽量想云淡风清地甩脱那副不成材的大枷锁。
“回去开给你。”樊御军不曾皱眉也未曾细问,仅是侧身打开窗子,烟一口口闲散地抽,彷佛对方是什么样的个性他的心里早有数。
“你一定认为我很不长进。”他那副知之甚详的模样让樊子奕的自制瞬间崩溃,他沉不住气地质问。“当年是我要求出任“纵横物流”的总经理,把经营不善的农场丢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不吭半句接了下来,还把破残的农场发展成国际知名的农常而当年声势如虹、利润丰盈的“纵横物流”却在我手中萧条,营业状况越来越差。好歹我们兄弟一场,你就不能指点一下我吗?”说到后来,他几乎是迁怒了。
“经营不下去就先撤掉几个点,取消货铺得不好的中盘商及零售商,加强配货效率,巩固好形象。目前适合守成,不适合扩张,取消和“连祥”的大陆投资计画,那家公司的财务状况不如表面的好。”樊御军舒缓地点出公司经营不善的困难点,好象他才是公司的决策者。
樊子奕被他针针见血的指教,羞得无地自容。““连祥”开了三十年,信誉卓越。你别胡乱臆测。”
“跌倒再爬起,脚步没站稳前别妄想高飞。”他平淡地劝告。
“谁说现在不适合扩张,是你太过保守,不敢放手做。我也不承认自己跌倒过。”樊子奕脸红脖子粗,极力辩驳。
樊御军静默地凝视他,深邃的眸子不带任何暗示,仅是瞧着,直瞧到樊子奕心头打颤,才捻熄烟起身。
“该长大了,小弟。”离去前,他若有所思地摸摸樊子奕的头顶。
真是奇耻大辱!樊子奕呆坐在位子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愤怒的视界被猩红的烈火遮蔽,再也看不到光明。他要掠夺樊御军心爱的东西打击他、伤害他,让他尝尝被羞辱的滋味。再完美的圣人也会有弱点。
适巧帮客人送餐点的佟青露,被樊子奕阴沉的模样吓了一跳。她环顾四周找寻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发现原先她以为心仪樊子奕的小女孩一直绕着樊御军打转。对小女孩明显流露的迷恋,他保持一派的冷静,丝毫不放在心上。
原来她猜错了。佟青露好笑地瞅着樊御军好看的侧面,对他的冷静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是有个迷恋她的男子这么绕着她,她的头铁定会发昏,他居然无动无衷,厉害!
突然,樊御军侧过头对上她的笑容,他抿紧的唇淡淡、淡淡地飘出一朵如释重负的微笑。她到底是来了。
如释重负?!呆愣地瞪着大门,佟青露迷惑又摸不着头绪,不懂他离去前那抹笑容因谁而起。她左右前后看了看,益发胡涂了。这里除了她,没有第三者在,他笑得实在诡异得不像话。
第三章
“昨晚又向御军调了多少?”樊夫人缓慢叉起盘中的火腿,不怒自威的脸庞摆了做做样子的不悦和许多的宠爱在头。这件事她若不先起个头,等老头先开了口,就会很伤人。
“妈,早餐是一天中最优闲的时光,别谈这种话题嘛!”樊子奕若无其事地侧望桌首的母亲,谄媚的笑容里净是讨饶和求救的暗示。
“他借了多少?”樊老爷愤怒地问着左手边的大儿子,费尽所有的控制,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其它人,但放下杯子时仍不免用力过度。
“不多。”樊御军专心用他的豆浆和煎蛋,视而不见母亲投至的警告。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赢家,有盈有亏是难免。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弟弟有困难,做哥哥的伸出援手也属天经地意。”樊夫人看也不看桌尾的丈夫,径自用餐。彷佛很满意大儿子的回答。
“他都是被你给宠坏的。”樊老爷对太太的冷漠,回以愤怒的指责。
樊子奕埋头呷一口咖啡,不敢看向另一侧生气的父亲。又开始了。
“他是我儿子,我疼他谁管得着。”樊夫人教养良好的脸庞逐渐结冰。
“我管得着。”樊老爷实在受够了。“一个月回来不到一次,每次回来就只会借钱,他快成为败家子了。”
“爸,别生气。”樊御军沉着地拍拍父亲的手。“子奕借的只是小钱,不碍事。”
“当初如果我坚持把“纵横物流”给你就好了。”他对御军这孩子有份亏欠感。当年他不该轻易将前景看好的祖业交给不懂事的子奕去打理。
“妈,别说了,咱们理亏在先。”樊子奕讽笑的表情,因其兄漠然的一瞥有了收敛。他对他一直有份无可言喻的敬畏,既恨他的精明,又爱他的沉着。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樊御军深沉地看着弟弟,不留情地下了最后通牒,“‘纵横物流’如果再发生营运上的危机,我会接手。”
“你!”樊子奕白了脸。他若是这么做,他会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声誉因而一蹶不振,遭人耻笑一辈子。
“御军,不准你这么对子奕。”樊夫人也为小儿子着急。她知道御军有权这么做,事实上“纵横物流”历代均是由樊家长子继承。当年他二话不说拱手让出公司,在股东大会上曾经备受质询,股价也因而大幅下跌过。若不是御军应允接掌董事长之位,股价才止跌回升,平复了股东们反弹的情绪,子奕也不可能顺顺当当入主“纵横物流”。
平心而论,御军是个淡泊名利、聪明又优秀的孩子,子奕的确差他一大截。
“好孩子,我等这句话已经好多年了。”樊老爷欣慰不已。夫妻俩的反应有着天壤之别。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樊子奕怒冲冲拍桌而去,自尊心严重受创。
“你要是敢这么对子奕,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樊夫人抖着声音,狂怒的脸上酝酿着风暴。
樊御军无言地笑了笑,对母亲激烈的言词不予置评,刚毅的俊脸上却淡淡地飘过一抹抑郁。
“你要包庇子奕的无能到什么时候?”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太明显了。樊老爷咬牙切齿,为大儿子抱不平。
樊御军突然失去胃口,无心用餐了。
“今天兽医来打预防针,我要顺便烙印,这两天都会待在农常”他推椅而起,交代着行踪。
御军还是介意芷云的态度和偏袒,他受伤了。这孩子心情一不好,就会躲在农场里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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