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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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人-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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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位画家的妻子,她用尽了全部的力量,试图去抓住丈夫飘忽不定的心,可是她的丈夫却把她当做洪水猛兽,哪怕把所有的家产让出去,自己欠下一屁股债也要逃离他们的婚姻。终于他们离婚了,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很多很多年过去了,画家死了,那位妻子也要死了,人们发现,多年以来,她的卧室里始终挂着画家年轻时为她画的肖像画。

也许不追求刺激、浪漫的艺术家就不是好的艺术家,平凡的生活并不属于这样的人,因为平淡的生命无法刺激出惊才绝艳的作品。所以好像也不能太责怪这些艺术家们令人瞠目结舌的行为了,反而要责怪爱上了他们的人。

为什么要傻兮兮的爱上一个一辈子都在追求心灵自由的人呢?爱上一个踏踏实实的人不好吗?

那位画家的妻子也许有话说,明知是火也要扑上去,因为这火焰在她心里就是光明,倘若离开,世界就变做黑暗,于是身不由己,扑向火焰。

雪兰想,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恐怕也能算在艺术家的行列里吧,毕竟她又写小说,又出歌曲……

可事实上,歌曲都是抄的,小说也多半集成了后世人的奇思妙想。

如果说她受人追捧,那么被追捧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人们只是在追捧这百年间的光阴。而这份光阴太耀眼,耀眼到连本就炫目的艺术家们也觉得雪兰更炫目。所以雪兰只是一个代表,他们虽然看的是她,却又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看到了后世许多耀眼的光芒。

自打一见面,韩先生的所作所为就有些出格,反正绝对不像跟一个陌生小姑娘的相处模式。雪兰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用一个后世中十分形象的词来形容,这就叫‘脑补’。

他对雪兰根本不熟悉,只是读了她写的书,听了她写的歌,于是就在脑海中组成了她的一个形象,而这个脑补出来的形象,想来是十分美好的,所以他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来追逐她,怕只怕,他只是追逐了一个影子。当然,不只是韩先生一个,自从雪兰女性的身份曝光后,她收的信竟然大部分都变成了男人寄来的。毫不夸张地说,雪兰读到过很多封感人肺腑的情信,甚至她一封信都没回过,却有人一天一封,每日不断地寄来……

于是,雪兰老老实实的给韩先生写了信,告诉他自己不能收下他的画。一是,这画太昂贵,无功不受禄;二是,他们男女有别,所以她不能随便收他的东西。

韩先生立即就给雪兰回信了,用一种十分迫切的语气说:“我以为山岚先生不是这样拘泥于小节的人,我把你当知己,所以并不在乎男女之别,只希望可以跟你有所交流,就像我不知道你是你,而你也不知道我是我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是即便没有见过面,心灵也能对话的人,难道不是吗?”

雪兰看了韩先生的信后,忽然觉得很难拒绝他,因为太纯粹的东西,都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画还是不能随便收的,过去那些画都有利益和人情纠葛在里面,不像这幅《玫瑰与黄莺》,他是在明知她是女性的前提下,还白赠送给她的。

古代华夏男女之间的防范大,互相赠送个什么东西,都可以算作定情信物,定下三生之约了。民国的风气倒是开放了,一个女孩子过生日,收一堆男朋友送的礼物什么的,简直是司空见惯,可是一收收一副价值几千块的画,那就太过了。哪怕这位韩先生比较高洁,不愿意谈钱,嫌铜臭太脏,但雪兰却是个实打实的大俗人,铜臭?铜一点也不臭……经常谈一谈,不伤感情。

于是雪兰再次写信拒绝,这次韩先生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也没有再给她回信了。

倒是雪兰家里发生了一件比较有纪念意义的事。

三姐的第一篇新闻稿发表了,她采访了一次抗议活动,包括新闻稿和照片都被选中了。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三姐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女孩子通常都是比较敏感的,这天晚上,趁李氏睡了,雪兰悄悄爬到三姐的床上问她怎么了。

三姐烦恼了叹了口气,悄悄问雪兰:“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李氏,这个‘事’当然是指结婚的事。

雪兰说:“她跟丁婶整天商议呢,许姐姐不是也已经找好人家了吗?是沪市本地人,家境人品都很好,咱妈现在盯着好几家呢,她跟我絮叨过好几次,要不我跟你说说,一家是……”

三姐却打断了雪兰,犹犹豫豫地说:“我那时候,虽然说让她挑,可是……”

雪兰没有插嘴,黑暗中姐妹两个贴得很近,三姐身上好闻的桂花香传来,过了好久,三姐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上次跟我们去看画展的那个男人,他姓陈,是我报社的前辈……”

“他追你?”一听到八卦,雪兰立即精神了,瞪大眼睛问。

三姐却叹了口气:“没有。”

“那……那你喜欢他?”雪兰问。

黑暗中的少女久久不语,她沉思良久,用一种非常不确定的口吻问雪兰:“你说我是不是该听咱妈的,遵循咱们祖宗的老规矩嫁人算了……”

“当然是自由恋爱,千万别盲婚哑嫁。”还没等她说完,雪兰就急忙插了嘴。

“可是……上次我喜欢上张……那人却不是个好东西……”

“那位陈先生,你知道他的情况吗?多大年纪了?家住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雪兰问,她迟疑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他看上去年纪可不小了……你可看清楚……”

“哎呀……”三姐嗔了一下说,“人家才二十七,就是长了一头白头发而已,也……没有结婚……家里父母祖父母俱全,还有兄嫂侄子,妹妹嫁出去了……”

雪兰鄙视地看着她,这……都已经把人家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呀,还来问她意见干什么呀!

“要不,你找个机会把他带回家里看看吧。”雪兰说。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还没有那啥。”三姐却说。

雪兰脸皮抽了抽,结果您这是单相思?

“其实咱们女人也是可以主动追求幸福的,遇见喜欢的男人也能主动争取的,你说对不对?”三姐问雪兰。

“这个……应该是对的。”雪兰犹豫了一下,如果在一百年后,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不过在这个年代,太主动的女人会不会太前卫?

然后,雪兰就听三姐把这个男人翻来覆去说了半晚上。

这位陈前辈简直是偶像啊,三姐看上去十分崇拜他,他也的确很优秀,只是很奇怪,总有点违和感啊。

可是几天之后,三姐就一脸颓废地告诉雪兰:“我向他表白了,他不接受我,真是太丢人了。”

雪兰立即就想明白违和感在哪里了,听三姐介绍,这位陈先生家里其实挺传统的,可是他怎么二十七了还没结婚呢?

作者有话要说:三姐的嫁人路是一波三折的_(:3ゝ∠)_

☆、第88章

一连好几天,三姐都回来得很晚,李氏问她,她便用各种借口搪塞。

雪兰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问她怎么回事。

“你别跟咱妈说,我……没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三姐吞吞吐吐的,过了一会儿,她盯着雪兰的眼睛说,“五姐,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这天晚上,用过晚饭后,雪兰和三姐就对李氏说,要出门听戏。

李氏最爱听戏了,问姐妹两个:“好啊,你们想去听沈大家还是韩大家?”

雪兰看了看三姐,然后对李氏说:“我们去法租界的华夏大戏院听戏。”

李氏显然没听过这个地方,问道:“你们知道这个地方?离家远吗?”

三姐急忙说:“不远,就比咱们平时听戏的戏楼子远那么一两站。”

难得两个女儿想出去玩玩,李氏便点头道:“好,咱们去逛逛。”

华夏大戏院坐落在法租界最繁华的地方,到处是百货商场和歌舞厅,天黑了也是一片灯火辉煌。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类似出租车的租车,雪兰她们几个女人直接租了一辆汽车去。

在来的路上,李氏就皱了皱眉说:“这地方人真多。”

当然了,不远处就是法租界最繁华的商业街,到处银行大厦林立,这里便是所谓沪市的夜上海了,能明显看到霓虹灯下巨大歌舞厅的招牌。

不过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随处可见坐着轿车来往的人,无论男女都是衣着光鲜,能在这里消费的人,只怕手头都很宽裕。

华夏大戏院就是一座戏院,只不过建得十分恢弘,能容纳几百个人,演员们也通常是最有名最红的,只是入场费贵,一个人就十几块钱。

因为档次高,价钱自然也高。只是李氏抱怨了两句,说这里听戏太贵,不过一进场,她就高兴了,直说台上那个旦角唱得好听,连戏都新鲜,像是改了戏词和曲调,所以好听多了。

可惜只有李氏是真心来听戏的,三姐和雪兰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三姐悄悄指了指不远处,跟雪兰咬耳朵说:“他在那儿。”

雪兰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位陈先生,他坐在距离雪兰她们不远的地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戏台。

三姐告诉雪兰,她这几天回家晚,其实是跟踪人家去了……

雪兰听了十分无语,难以想象一个年轻姑娘居然去跟踪一个男人。

不过年轻姑娘都有犯傻的时候,尤其她喜欢这个男人,主动表白却被拒绝,钻了牛角尖也是有的。

“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拒绝我,我才发现,他天天来这里听戏……”然后三姐盯着台上那个漂亮的青衣说,“大概是为了她吧。”

这个青衣叫白月兰,是华夏大戏院的台柱子,当红的四小伶之一,还能经常在报纸上读到关于她的八卦新闻呢。

然后三姐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见了才知道,长得果然好看。”

连雪兰也要佩服了,台上那个青衣长得好美啊,一张小脸,巴掌般大小,双目如水,满是柔情,连声音都那么好听。她在唱《水漫金山》,演的正好是白娘子,一甩白色的水袖,像仙女一样。三姐长得也很漂亮,不过比台上这个就差点了,毕竟人家是学过戏的,无论身段和眼神,都有一种很特别的韵味,比一般的女人更女人。

“你怎么知道你前辈是来看她的?也许他就是喜欢听戏呢。”雪兰悄声说。

三姐摇摇头说:“他就是喜欢她,老是写赞扬她的报道,每次看到八卦小报说她不好,他就生气。”

就这样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三姐忽然跟雪兰说:“我真傻,来看这个做什么,咱们还是回家吧。”

雪兰看了旁边的李氏一眼,摇摇头说:“还是看完再走吧。”

三姐却已经坐不住了,起身对李氏说:“妈,我肚子不太舒服,咱们早点走吧……”

李氏看戏看入迷,根本没注意两个女儿的低声嘀咕,倒是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不只是李氏,全场的人都笑了。

雪兰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这个《水漫金山》是喜剧吗?怎么大家都笑了。

台上的白娘子和小青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忽然一位先生高声叫道:“昨晚上叫|床叫太久,所以嗓子叫哑了吧,哈哈……晚上叫来,白天叫,上面叫了,下面叫,一天到晚叫不停,哈哈……”

这声讽刺一出,立即引发了整个剧院的哄堂大笑,那位演白娘子的白月兰慌张的戏都不会唱了,眼泪落下来,打湿了脸上厚厚的妆容。

“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纷杂的笑声,三姐的前辈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到了那个出言挑衅的先生面前。

“跟白小姐道歉!”他愤怒地说。

出言挑衅的男人是个非常硕壮的光头,他穿着一身绸缎长袍,吊儿郎当中透着一股子凶狠劲,他先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冒出一个愣头青跟他呛声,接着他就笑了,那种非常不屑的嘲笑声。

陈友道正要跟他理论的时候,台上的白月兰却先一步发声了。

她匆忙跳下戏台,挡在了陈友道前面,给光头男人鞠躬赔礼道:“郑爷,郑爷,都是玉兰不好,玉兰在这里给您赔礼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生气。”

光头男人却一把抓住了白月兰的小脸,冷笑道:“这是你的姘头?所以急忙出来护着?要我不生气也成,你今晚张开腿把我也伺候爽了,什么我不能答应你啊。”

雪兰一看这情景就皱起了眉头,心想沪市就是乱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这样欺负一个年轻女孩子。就算戏子的地位低贱,这也太过分了,都没有人站出来管管吗?

雪兰不懂,如果调戏良家妇女的行为发生在街上,即使警察不管,也总有正义的路人上前说公道话。可这里却是戏院,观众别说管了,都坐在原地看起了热闹。

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娇滴滴的小戏子吵起来了,还有比这更好看的戏吗?要是动手打起来了,才更好看呢。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李氏也有些愤怒,高声道:“这是在干什么?咱们是来听戏的,又不是来看耍横的,快让他们住手。”

她话音一落,旁边一位老先生忽然对她们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说:“你们不认识他啊?他是丞帮青子辈的人,这一条街都是他们的地盘,还不是想怎么横就怎么横。咱们看看热闹,等会儿就散了,你们安安静静的,别惹恼了他们。”

李氏脸色一白,急忙对那位老先生点点头:“多谢提点,我们不知道。”

李氏刚才虽然吆喝了一声,但夹杂在纷乱的叫嚷声中,根本听不到什么。

倒是三姐焦急地站了起来,企图走上前去,却被雪兰一把拉住了。

“你干什么?”雪兰压低声音说。

“前辈他……”三姐踮起脚尖望着前方。

原来三姐的前辈已经被人打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几个男人,一左一右架住他,三两下就把这位弱鸡的前辈打得口吐白沫了。

“臭小子,没听过郑爷的名声,也敢出来打抱不平,你本事不小啊。”光头男人笑道。

“呵!”陈友道被打得满嘴都是血,他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不知道,你郑童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雪兰正盯着事情的发展呢,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这个一脸横肉的猥琐光头叫郑童飞?

很久以前,雪兰有一位读者,曾经给她留下过极为深刻的印象。

因为他说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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