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提出,要找市领导谈谈。蔡局长听了一怔,看了看他,犹犹豫豫地说:“谈谈?谈谈也好……那就谈谈吧。不过要注意方法态度,注意效果!”
态度虽然暧昧,但基本上还是支持的。
于是,李斌良决定找市领导谈谈。
可是,找谁谈呢?纪检委早谈过了,可人家不相信自己,因为红楼找了很多人做证,说他打小姐不给钱还闹事。也找了梅娣,可梅娣忽然不知去了哪里。林平安的妻子倒找到了,可她也无法证明李斌良跟梅娣之间发生了什么。即使这一切都不怪他,可他和刑警大队擅自闯进红楼,并与之发生冲突,摔伤红楼人员,还开了枪,也是不能原谅的。为此,他觉得确有必要找市领导谈谈,解释一下。
李斌良首先想到的是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刘新峰。然而,刘书记没有在家,上省委党校学习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魏市长。
走到魏市长办公室门外他站住了,因为他听到里边有人在说话,是个熟悉的大嗓门。
“……魏市长,红楼的事,当时我在场,如果说有责任,主要责任也应由我这副局长来负,不能都推到他身上。李斌良是个好同志,好刑警,多年来,我们局就缺少这样的人,对他可以批评教育,但一定要从爱护的立场出发,不能一棒子打死……魏市长,你是我的老领导,就算我个人求你了,别的处分都可以,但一定要把他留到公安局,留到刑警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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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雷副局长。李斌良感激之情由衷而生。
然而,他接着听到了魏市长的笑声:“雷明同志,这话你说几遍了?不要再说了,你的话我都理解。你是站在个人立场上说话,或者说站在公安局的立场上说话,可我不行啊,要说个人感情,我也觉得李斌良素质不错,要是不犯错误,很有前途,也是个可用之才,要是抛开市长的职务,我甚至想跟他交个朋友。可不行,我是市长,要从全市的利益出发。他这次的行为很恶劣,影响很坏,要是不采取得力措施处理,怎么能显示市委市政府创造良好投资环境的决心?所以……”
“魏市长,”雷副局长抢过了魏市长的话头:“这事不能全怪他,当时我也在场,论职位我比他高,要处罚,你处罚我吧,怎么处罚我都接受,哪怕把我清除公安队伍呢!”
“雷明同志,”魏市长的声音变了:“你怎么还是感情用事?这责任是谁说承担就谁承担的吗?实事求是我们党的一贯作风……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脾气,不会责怪的,可这事……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是不会拿原则做交易的……哎,我这不是大屁股压人吧!”
室内忽然沉默了。
怎么回事?魏市长的话是什么意思?
片刻,雷副局长的声音响起,但声调变得低了:“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了,谢谢您的指教,我早都应该明白您的原则性是多么强……对不起,您还有事吗?我该走了!”
“等一等!”魏市长的声音:“雷明同志,我了解你的性格,我也有这个心胸,不会斤斤计较,哪怕是人身攻击我也能容忍,可不过……我并不只是我个人,我还是市长,我还负有责任,因此,我可以不计个人恩怨,但,我也不能没有原则!”
雷副局长再没说话。片刻,重重的脚步声响起,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对了,我五十二岁了,已经随时做好退居二线的准备!”
话说完门就开了,雷副局长高壮的身影从室内走出,又随手“咚”的带上门,回过身看到李斌良一怔,急忙把他从门口拉开。
走到楼梯口,雷副局长压着嗓子问:“你听见了?”
李斌良点点头。
雷副局长低声骂道:“妈的,不知是谁,嘴这么快……”又换了一种痛苦的口气:“你既然听见了,我就不重复了,实在帮不上你的忙了,就看蔡局长的了……不过,你一定要有承受力,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我想,有的人不能总在一个位置上吧,象这样的人,恐怕提拔得要快。等他走了再说吧……哎,你来干什么?找他……”
李斌良有点不好意思地:“这……我不想来,可我妻子非要我来……谈谈!”
雷副局长阴沉着脸:“跟他?恐怕没用了……”想了想:“也好,还是谈谈吧,尽到力,实在不行拉倒。不过,你年轻,千万不要学我……我是不怕了,大不了退二线,那更轻松!”
雷副局长说完脚步咚咚地下楼去了。李斌良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想了片刻,才脚步沉重地转回身。
走到魏市长门口,李斌良深吸一口气,终于伸出手敲了敲门。
魏市长威严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李斌良慢慢推开门走进去。
李斌良进屋时,正好电话响了,魏市长注意力被电话吸引,没有扭头看。李斌良听到他对电话里的人发脾气:“……什么这个文件那个规定的,别给我扯这些,这件事一定从严处理……什么意见,我不是说了吗?就这么办……”
李斌良听着魏市长接电话,眼睛无目地的打量着室内的一切。市长办公室是套间,外屋办公,里屋是休息室,门半开着,可见里边的沙发和一张床尾。这个情景忽然使他想起在政府办工作时,一些人关于市长的议论,说有些女同志经常进入他的休息室……
魏民重重地放下电话,打断了李斌良的思索,也直到这时才向他转过脸,当看清是李斌良时,不由一怔:“是你……”马上又严肃起来。“啊,李斌良,有什么事吗?”
“我……没什么,我……”
“没什么?”魏民一笑:“不能吧,雷明刚从我这儿走,你又来了,不可能没事吧?真要没事我可忙,你就别打扰我了!”
“这……”
此时,李斌良非常后悔此行,魏市长老板台对面明明有个座椅,却就是不让座,更让他有一种受蔑视的感觉。可已经来了,他只好有点口吃地把去红楼的情况解释了一下,重点强调是接到求救电话才去的,见魏市长面无表情,又语无伦次地说:“其实,我想……想从那里侦查一下那个……那个杀人案的线索……我觉得,那起案子也许能……从那里发现点……什么……可他们却……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违纪……行为!”
李斌良说话从来没象现在这么口吃,这么不联贯,就好象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他注意到,自己说话的时候,魏市长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那目光中好象透出一种快意,一种戏虐,有一咱猫捉老鼠的感觉……还好,魏市长耐心地听到他说完,才问:“这么说,你那么做是有道理了,是为了工作了?对你的批评都是错误的了?市里的规定可以不执行了?是不是这样?”
“这……”李斌良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想说:市里的规定本身就有问题,请领导去听一听群众的反映,那是什么地方,腐败一条街,黄|色一条街,红灯区,这是什么意思?那里怎么就碰不得?国家有明确规定,公安部有明确规定,那里为什么就可以不执行?是国家的规定大还是市里的规定大?难道市里可以做出与国家相反的规定吗?可是,这话只能搁在心里,却无法说出口。只能自卫地说:“可我……我们确实接到了求救电话,我是为了解救那个妇女和破杀手案才去红楼的呀!”
魏市长眼镜后边的眼睛好象笑了一下:“是吗?可那求救妇女在哪儿?后来公安局和纪检委都去人查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求救。对此你怎么解释?”
李斌良:“这……他们再去查已经晚了,在失控的那段时间里,红楼完全可以把人转移走!”
这是一种冒犯,可李斌良已经顾不得了。还好,魏市长没有发火,而是继续问:“就算是这样,可那起杀手案又怎么样呢?你从那里侦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李斌良几乎脱口而出:“侦查到了!”但他及时地收住口,因为他无法证明梅娣说的那个人就是杀手,也无法保证梅娣在调查时会坚持对自己讲的话,另外,说出她来,还不知给她带去什么麻烦。为此,他还是摇了摇头。
魏市长笑了:“看来,什么也没查到。那么,如果不制止你,允许你随时随地进入人家经营场所去侦查,那人家还怎么营业?你知道那天晚上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吗?当时,市里引来的两家投资客商就在那里消遣,听说这事后他们就打退堂鼓了。你知道他们要向我市投多少资金吗?那多的是两个亿呀,少的还八千万呢!好在我再三做工作,给他们赔礼道歉,做解释工作,才留了个活口。你想,你这行动给市里造成多大损失呀?”
这些话,李斌良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他想了想,只好说出心里的话:“魏市长,你的批评我都接受,我要检查,也接受任何处分,但我希望……你撤我的职也好,处分我也好,只是要把我留在公安局,留在刑警大队,就是当一名普通侦查员也好!”停了停:“我还记得你对我的表扬……魏市长,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努力工作,挽回……损失!”
魏市长冷着脸听完李斌良的话,又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说:“是的,我是表扬过你,我当时也没想到你会出这种事。可是……对不起,恐怕我帮不了你。你做好准备吧,过两天就到组织部报到……当然,对你,组织上会妥善安排的……你知道,就要进行机构改革了,给你安排个地方有多难……我还有事,你走吧!”
李斌良完全明白了魏市长的意思。到组织部报到,那是挂起来的代名词。他只觉浑身一阵无力,好象血液都流干了一样,勉强支撑着身子走出去。
完了,全完了。李斌良明白,虽然没办手续,但实际上,从现在起,自己已经不是刑警了,不是警察了。多么简单?一个人的一句话,就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自己生命的寄托,抱负,希望,全都完了,什么杀手案件,什么不破案就辞职,不用你辞就没职了,今后,杀手案破与不破都和你无关了。多可笑,昨天还想着去金岭呢,今天却已经成了被清除公安队伍的人。
10
李斌良勉强支撑着回到家,上了楼。进屋后,什么也不说,颓然倒在床上不动了。
王淑芬下班归来,从丈夫的神情上猜到了结果,并最终从李斌良口中弄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抽泣起来:“活该,说你不听,让你逞能,怎么样,我说中了吧……今后你叫我怎么见人哪……”
王淑芬抽泣了一会儿,慢慢住口,陷入沉思中。又过一会儿,脸上现出一种坚毅的神情,好象打定了什么主意。晚饭后,她找出两件挺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又仔细化了妆,用命令的口气对李斌良道:“照看孩子,我出去一趟!”
看着妻子的举止,李斌良猜不到她到底要干什么去,就问了句。回答是:“不用你管!”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天已经黑下来,李斌良克制着自己抑郁的心情,给女儿讲着童话,让她慢慢睡去。九点多了,妻子还没回来。他有点着急了,打了两次传呼也没回话。他更急了,打第三次,仍然没有回话。
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呢?李斌良越来越不安。渐渐地,和妻子结识的经过和婚后的一些事情都涌上了心头。 怎么说呢?当初,李斌良和妻子应该说是自由恋爱结合的。可那真是爱情吗?此时,李斌良忽然产生了怀疑。
青少年时,李斌良很怕羞,尤其对异性,他总有一种神秘的感觉,总是敬而远之。他觉得,男女的感情是很神圣的,男女的爱情更要深藏于心的,所以,他对异性的好感总是难以启齿。上中学时,他曾心仪过一个女同学,他也曾多次鼓足勇气想跟她说一说心里话,可一见那女孩儿的面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上大学后也是如此,同班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同学,是全校男同学追求的目标,这个女同学也很明显地对他示好,可他就是开不了口。直到毕业前夕,他意识到机不可失,才认真给她写了封信,甚至还专门为她写了首诗,可她接到后含着眼泪拒绝了他。因为,她在等了他很久之后终于等不及了,已经在此之前答应了另一个男同学。女同学拒绝他之后还对他说:“你是个好人,一个难得的好人。可时代就要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你却还用中世纪的态度来对待爱情,既难得,又有些迂腐。我有些担心,你将来能否适应这激烈竞争的时代!”
这件事对李斌良的打击很大,一度几乎使他丧失了自信。不过,女同学的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毕业回到本市参加工作后,他确实感到自己缺乏竞争精神。比如在市政府当秘书,是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方,提拔得快,哪个不想方设法靠近领导,给领导留下个深刻印象,可他就不行,只是埋头工作,虽然人们公认他是才子,领导也夸他材料写得好,有能力有水平,可在同期的秘书中,他却是最后一个提拔的。
和妻子的恋爱结婚上也是如此,完全是她主动。参加工作后,虽然有不少人给他介绍过女朋友,但他都没有处,很多连面都没见。他觉得,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异性茭往,带着“搞对象”这种明确直接的目的,很难处出感情来,也很难看透一个人。同时,他也看出,当今的女孩子中有很多人在选择配偶上非常讲究实际,即,你是否有一个强有力的家庭,有没有一个有权力的父亲,有没有钱,有多少钱。这使他很难接受。这两种东西他都缺乏,他的家虽在本市,但,那是一个偏僻乡村的普通农家。金钱更没有,他只能靠每月的工资度日,而且还要拿出一部分给母亲,间或还要接济哥哥们。因此,尽管他有才名,人们也都知道他人品好,可是,凡介绍他相见的,档次也都不高。后来,年纪一年比一年大,母亲总是不停地催逼,同令的女孩子越来越少,快三十那年,他遇见了王淑芬,现在的妻子。
严格地说,他们还是有点缘份的。原来,王淑芬曾经在市文工团工作过,还当过独唱演员,只不过是通俗唱法。有一次,他们参加全区汇演,需要创作歌曲,不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