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听明白他的话。她阴沉了脸,离开他,用手背擦拭着泪水,去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大到极限,然后坐下来,目不转睛地对着电视机出神。他怔一怔,去把电视机关了,然后挨着她坐下,悠悠的嘘出一口气,说:“我很难做。你跟着我算个什么呢?我回去又离不了婚。总不至于一辈子就稀里糊涂地……”
“我心甘情愿。”她大声说。
“你……”他摇摇头,再摇摇头,说:“我欠了银行一大笔钱。毛笔楼只要一起诉,我就只有去蹲班房了……”他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你欠多少钱?难道我就不欠钱?你欠那点钱算什么?我欠得比你多十倍百倍。起诉?他毛笔楼敢起诉?量他也没有这份胆子。”他默然。其实他之所以不愿意跟毛笔楼翻脸成仇,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他曾经跟毛笔楼焚香喝血酒拜过兄弟。但这事他不想对她说。他也不能对她说。“算了。反正嫁不嫁人是你的事。”他说着,重重地叹息一声。
“魁洪,你,帮我带些钱去给吟松,好吧?要他到医院去把病治好了……”她抿抿嘴,吸吸鼻子,泪水大颗大颗地滚到嘴角来。
他点点头,使劲地嗯了一声,搬过她的身休,紧紧地搂进怀里。“我今后按月给他送钱。他实在太可怜了。”他说。“嗨,人呵,活到他这个份上,太冤枉了。”
(待续)
四十九
“我想抽空到金矿去看看。那边的生意很久没有音讯了。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她等他给高吟松汇款回来,就跟他商议。
“不会。”他想一想,说:“李文彬是个稳当的人。他从毛笔楼手下承包出来,是想发财的。他能力不差,有文化,应该不会出事。”
“这年头,做不得的有人做,吃不得的有人吃。何况这个李文彬很狡猾。万一他……”李梦红皱皱眉毛,扔掉手中的帐本,撩撩头发,信手从烟听里拔出一支香烟塞进嘴里。伍魁洪摸出打火机想给她点烟。还没等他送火过去,就见她从衣袋里已经掏出一只非常别致的小手枪式电子打火机来,只一按,哧地冒出一缕青蓝的火苗。她点燃烟,深深地吸一口,然后徐徐地嘘出一串烟圈来。他看直了眼,挨着她坐下,伸手就把那打火机抢过去了。“好漂亮的打火机。”他翻来覆去地看几遍,赞叹不已。说:“归我了。”他将打火机放进自己的衣袋里,用力捏了捏衣袋角。“没出息。”她斜了他一眼,弹弹烟灰,从小皮包里又取出一个同样的打火机来,叭叭地接连扣打着。“噫,你怎么还有一只?”他摸衣袋。衣袋里的打火机还在。“我买了两只。”她笑笑,说:“当时看这玩意好看,就买了两只。一只是给你的。”
他把打火机取出来,叭叭地打了几下,笑嘻嘻地说:“这小东西还真有意思。”
“喂,你到工地去看了没有?房子修得怎么样了?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呀。这住别人的房子,真是不方便。”她突然想起什么,用手拐挑他一下道:“你去催老王一下,要他加快速度。我们的宾馆和住房都要尽快修好。”
“我看,还是想办法去把银行的帐还一些吧。借钱总是要还的。光利息都很重。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他叹着气,说。
“不还!”她厉声说:“今后不允许你提这件事。男子汉大马蜂,要有点男子汉的样子,莫啰哩啰嗦地。”见他阴沉了脸有些不开心,她眼珠子转几转,挨近他,娇媚地笑着,抚摩他的面庞,将自己抽过的香烟拔了塞进他嘴里,轻柔地说:“我有我的想法。这钱,能用就用,不用就送。搞捐款,修学校,出钱修路架桥做善事。有的是地方花钱。你还愁怕钱多了没有地方开支?只要你乖乖地听话,保证一辈子呼风唤雨,万事如意。懂不懂?”
他默然。他不是她的丈夫。他也不愿意回家去离婚。说不清为什么,他始终觉得自己家里那个丑八怪老婆比这个漂漂亮亮的李梦红要靠得住。但他的的确确又有点割舍不下李梦红,不仅图她的标致,也不仅仅图她有数不清的财富。“嗨,人呵,这样折腾得死去活来,究竟是为的什么?”他忍不住疑惑。
“你,肯回去离婚吧?”她搂住他,想想就似笑非笑地问。“这个……”他嘴皮动了几下,燃着的烟头挂下来把他的下巴烫了几下。他手忙脚乱地把烟头拍掉,呸呸地吐几口,抹抹下巴,说:“你怎么想这个事?”她侧了脸,认认真真地把他看着,柔声道:“我把房子修好了,就要搬回去和孩子们一起住,真真地当一回大老板。你呢?你怎么办?我要你搬回去和我们一起过。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享受享受。你想想,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个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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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回乡下去种田。”他说。
“你敢?”她使劲拍他一掌。
他眨眨眼,瞅着她。瞅着,瞅着,他笑起来,呵呵地笑起来,抱住她,乱啃她,解开她的衣扣,爱抚她。“你可以去和毛笔楼结婚呀,他小伙子长得漂亮,又当官,和你正好一对冤家。”他说。“你再乱讲话,我就废了你。”她揪住他的下身,猛地拧一把。“不讲了,不讲了。哪个再乱讲就是狗拉的。”他负痛,果然不敢再乱开玩笑。“我回去试试看,说不定哪天还真的把她休了。”两个人揪缠在一起,哩嘻地说了许多情话。他终于松了口,答应回去闹离婚。这对她来说是特大喜讯。
“嘀嘀……”正当她兴致浓厚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来。“莫理它。”她很恼火,瞥一眼那该死的电话,切齿道。他犹豫着,从她身上抽回手来,拿起了话筒。电话是建筑队的老王打来的,催钱,说是资金不到位,工程进度受影响,还说有些细节问题要当面谈。
“告诉他,明天再来。”她躺在沙发上,坦露着上半身。“他,他马上就过来。”电话已经挂断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有事叫他帮忙,不理不睬的恐怕不太好吧。”她眨眨眼,动手拉下|乳罩,扣好衣服,坐起来,说:“你呀,有什么用?办什么事都办不好。以前你一个人在外边跑的时候是怎么混过来的?你这家伙……”她笑着,身子一晃,栽倒在他怀里,往他腋窝里搔痒痒。“你以前把什么事都办得好好的。你呀老实(十)不老九(久),故意生出花花肠子来耍我……”她娇笑着,不停地搔他。他搂住她,捉了她的手,笑说:“现在是你当家作主,我当然要听你安排。我给你打工。”
“呸,这是男子汉讲的话吗?别人都是丈夫主外,老婆主内。你要是有本事,把外面的事都安排得有条有理的,把钞票大把大把地找进屋来。我呀,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家里,哪里都不去,给你做饭,洗衣服,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是李梦红吗?
“讲得漂亮的的人总是做不成事的。你要是没有这张嘴呀,岩鹰老鸹早就把你呷去了。”伍魁洪听她絮絮地说出这番话来,心坎上无缘无故就潮潮的有点软了。“你要是真的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过日子呀,我就端了猪头烧高香,朝天作三个揖。唉,其实,有些事情本来可以由我去外面办的,你自己不放心我……”
“什么?你什么时候要我休息哪?到现在你都要逼我到外面去谈生意。你算个什么男子汉?”她有一下无一下地推搡他,有一句无一句地诘问他,脸上却盈盈地荡漾着娇笑,整个身子都在颤颤地左右打幌。他躲闪着,嘿嘿地陪着笑,竟无言以对。几乎每一次他们之间的辩论都无一例外地以他的失败而告终。“我讲不赢你。反正每次都是你对。不和你讲了。不和你讲了。你不想去和老王面谈,是吧?不去算了。我一个人去。今后你千万莫嫌房子修得不好。”他说着,就要出门去。
“不许走。”她叫住他。
“又怎么了?”他莫名其妙。“你这副熊样子出去算个什么?你看你,衣领都油渍抹黑的,头发也乱得一塌糊涂,哪里有一点老板的样子?你不怕出洋相,我怕。”她拉住他,理理他的衣领,啧啧几声,命令道:“快去洗个澡,换一身象样的西服。等下我帮你刮胡子吹头发。还不快去?几十岁的人了,脏稀稀的象什么话?你现在不是在乡下种田,是在城里当大老板。红叶总公司的总经理,没有点派头还行呀?”等他叽叽咕咕地去洗澡换衣服了,她自己也手忙脚乱地收拾打扮起来。
颜色太深的衣服穿在身上不好,显得老气横秋的,象乌鸦。颜色太鲜亮的服装也不适合她,那太稚嫩,象小花。她挑选了一套淡色的旗袍,戴好首饰,往身上淡淡地洒了一些香水,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好了,就找出电吹风来,呜呜地叫着,大叫:“洗好了没有?又不是年三十洗猪头,那么认真干什么?洗好了快出来。”
他笑骂着,跑出来,一边还在扣衣服。这回他穿的是件咖啡色的夹克,一条深蓝色直筒裤,一双深色皮鞋。“过来。”她搬住他的头,给他的头发定型。“今后一定要注意收拾自己,不然的话,跟大公司的领导打交道,会出笑话。”她一边做一边教训他。“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你一收拾打扮,比谁都不差。”
“妈的,要那么漂亮干什么?又不是卖相的。”他抻抻衣角,把衬衣扣好,找一条花格子领带来就要扎。“不要这条,太花了。”她拍打一下他的手背,说:“戴那条红色的。”
“真麻烦。”他叽咕着,依言去换了条红色真丝领带。“企业形象。你懂不懂?你一出场,就代表你的公司。拉拉遢遢的,人家一看就不舒服。谁还跟你做生意?”她把他的头发梳得溜光,还加上摩丝。“嗨,真帅。”她端起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亲他一口。
“疯婆。都他妈几十岁的人了,还轻轻狂狂的浪骚气。”他笑出声来,挣起身,挺挺胸脯,神气活现地在衣镜前踱了几步,说:“好了,可以出去了。说不定老贵早就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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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王包头是个精精瘦瘦的高个子男人,从外表上看年纪要比伍魁洪老样得多。实际上他跟伍魁洪同一年出生,同一处当兵,同一年入党,同一天退伍。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留了一头短短的每一根都直立的头发,刀劈斧削的脸上没有一丝丝肉,额头上横着几道深深的几乎是“王”字的皱纹,眼睛圆圆的喷着火,眉毛又浓又密又长又弯,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精神。他坐在大客厅的木凳上,手指缝里夹着一支没有海绵头的劣质香烟,腰板挺得笔直的。一见到李梦红,他叭地立正站起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地叫道:“李老板,打扰你了。”
“王哥,你太客气了。”李梦红眼睛一斜,发现王包头身边的餐桌上竟然还堆了一些礼物。那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二条中低档次的香烟,两瓶偏远县出产的劣质白酒,还有一块薄膜袋包装的熏得霉黑的肉。这是什么呢?这份礼物是送给谁的?李梦红眨眨眼,在他对面坐下。
“来,抽支烟。”伍魁洪从衣袋里掏出包装豪华的进口香烟,弹出一支送到王包头面前。王包头伸手拉了一支,立起食指一拨,将海绵头拨掉,拿了本该点火的一端塞进嘴里,将刚去掉海绵头的那一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烟很冲的,不要摘帽。”伍魁洪从衣袋里掏出另一包尚未开启过的香烟扔过去。“你拿去吸吧。这烟劲大,我还抽不惯。”
“嗯,不错,这烟倒瘾。”王包头抿抿嘴,将烟立起来看一看,点点头,把那包没开封的烟塞进衣袋里。
“老贵,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拿来的?”伍魁洪老实不客气,将桌上的礼物拖到面前来,一一验看,还把薄膜袋弄破了,检查那腿肉。
“我回去了一趟,没什么东西拿,随便给你带点东西来。那是我那满崽在苕土里安榨板,打了一条獾猪,吃了一半,这一半就给你喽。”王包头叫王发贵,是伍魁洪当兵时的战友,本来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近年拉一帮农民兄弟,自称什么建筑队,到城里来混饭吃的。
“嗨,这是怎么搞的?伢崽家的东西,你就随便拿来了?”伍魁洪把礼物放好,笑说。
“老洪呀,还是你混得好,变成大老板了。我呢,日子不好过喽。现在混饭吃的人多,竞争激烈的很。我们工程队,几十个人,成天跟泥巴沙子打交道,还是一个穷。现在一笔工程,大家都想接,包亏了,大家饿肚子,不放价又争不到……嗨,难啦。”王发贵眉毛动着,脸上却毫无表情。“李老板,我今天来……”
“王哥,你先别急。魁洪呀,你先去安排伙食,炒几个象样的菜。既然你们兄弟一场,到一起了,也好好地喝几杯。”李梦红笑笑,大声说。因为伍魁洪的关系,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对王包头的照顾。按惯例,应该是先由承建方垫付资金,验收后再结帐付款的。可现在看来,要她自己先出钱了。“所有的问题魁洪都跟我讲了。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就要互相支持,互相照顾。王哥,今天你只管喝酒,痛痛快快地,一醉方休。好不好?”
“李老板……”王发贵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被李梦红摆摆手,拿话封住了:“王哥,你这样一口一声老板‘地叫我,太见外了吧?魁洪跟你兄弟一场,本来就是想约你痛痛快快喝杯酒的。我们今天呀,直讲感情,不讲生意。要是为了讲生意,我今天也不敢麻烦王哥亲自来一趟了,是不是?”
伍魁洪返身回来,挨着王发贵坐下。李梦红斜了他一眼,往他肩膀上轻轻一拍,笑道:“还有一样东西你没办好,莫急着坐。”伍魁洪瞪瞪眼,问:“什么东西?”她把脸贴到他脸上,咬着耳朵根嘀咕几句,摸摸他方正的脸,吩咐道:“快去快回来。”
王发贵在一边瞪直了眼,浓浓的眉毛扑扑地抖了又抖。这一对活宝,完全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样子,哪里象老板和她的搭裆呢?“哼。”王发贵侧了头,眼睛转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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