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里。”吕德山笑笑,说:“进了我们火坑寨,还怕没有饭吃?开国际玩笑。”
“你们慢慢吃。我去要寨子上的人准备一下,赶紧上车,莫误了大事情。”蒲得财又喝干了一杯酒,用巴掌抹抹嘴皮子,跳起身。“太公,你要几个人来帮忙?我好去安排。”
“有三、四个人就行了。”蒲光宗坐着不动,皱皱眉毛,吩咐道:“你去给他们打个招呼,把家伙都准备好,万一狗日的们要来惊袢,免得被搞得措手不及。”
“晓得。”蒲庆财答应着,转身就不见了。
“太公?这公安来做的事……”蒲庆华脸色都绿了。“这个,这个,恐怕要不得……”
李梦红顿然明白所谓“准备”是指的什么。她从皮包里掏出手机,连接拨了几个号码,都没有回话。“怎么回事?这些王八蛋都死到哪里去了?”她脸上阴了一阵,把吕德山叫到身边耳语一阵。吕德山去办事去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兵书上讲,未曾行军,先择败路。我们也不去惹事。只要人家莫来找我们的碴子就行了。”蒲光宗斜了眼睛看看蒲庆华,略有点安慰性质地说:“不要怕,出不了什么差错了。我们被他们抓了几回,搜了几次,总不提防怎么行?”
“我们火坑寨蒲家,不是随便让人欺侮的。”蒲光宗拍着八仙桌子,大声叫喊。
(待续)
七十九
火坑寨热闹起来了。吆喝声此起彼伏。大门外一串一串地晃过佝偻着腰扛木头的人。邻近村寨里的农民们也把存放在家里的、埋伏在树林子里的木头送来了。那些汉子们叽叽呱呱地说着笑话,带着自己的猎狗,屁股上还掛了一把柴刀,甚至还挎了一支猎枪,大摇大摆地走到马路上去。这些一心想发财想摆脱贫困的想早一天过上好日子的山里人,是那么急切难捺。
李梦红把自己的皮包撂了撂,开开心心地笑个不停。曾几何时,她甚至比这些扛木头的人们更加困难窘迫。而现在,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以她为核心,就会地动山摇。这都是钱的作用。
这“钱”是一条鞭子,狠狠地抽打着沉睡的土地。于是,这块千百万年的古老的土地开始痛苦地扭曲,兴奋地呻吟。
“发财好。谁不想发财?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有四个字:只见财来。”蒲光宗邀请李梦红和伍魁洪继续用餐。“莫管他们。喝酒。”
“有钱不要是个猪。”伍魁洪笑说。
“现在政策好,鼓励群众致富。我们党员,干部,都要带头致富。社会主义,富了才是社会主义,贫穷不是社会主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是要向山伸手,问山要钱。有了钱,嫁姑娘,娶媳妇,修房子,吃饭穿衣,请客送礼,都方便多了。俗话讲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最实在。”蒲光宗酒兴上来,竟然话也多了,气派也十足了。“不管是白猫、黑猫,还是家猫、野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为了使父老乡亲得到实惠,党员、干部都要带好头,打好主意。说老实话,不是我吹拍自己,这火坑寨,大事都由我定。不然,哪有今天?”
“李老板,伍老板,你们在这里休息吧。我,要回去看一看。”蒲庆华,这个小子的村主任这时眼珠子乱转着,老往门外看。他也是个共产党员。“太公,你好好陪他们,多喝一杯酒。我就先走了。家里有几根木,是留给老人家做寿枋的,万一抬出去卖了,太可惜。”
“嗯?!你坐下来。陪贵客多喝杯酒。你不回去,人家照样会安排得清清楚楚。你少耍小聪明。你那个村长,我不要你当,你想当也当不了。”蒲光宗板着脸孔,象大人教训小孩,说:“老华,这个年代,信个什么?你是村里的领导,隔三差五地总免不了到乡政府去开会学习文件,应该比我清楚多了。带领群众脱贫致富最光荣。我们火坑寨,老财是党员当书记。你也是党员,当村长。我也是个党员,当个什么呢?什么都不想当。我只知道打主意把大家的腰包弄胀起来。是不是?你要听话,莫太奸滑,一有事就逃跑,那是做不好工作的。”
“对,对。”蒲庆华脑袋乱点着,哈笑道:“太公是自己谦虚,不然,这书记、村长你早当剩了。我也清楚,如果不是太公的抬举,我也当不成这个村长。太公讲得好,讲得对。”
“恩,好好地敬这两位财神菩萨。这也是为人民群众谋福利办好事嘛。”蒲光宗笑了。
“呃嗨。”蒲庆华用手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子,站起来,又坐下,然后斟满了酒,用双手捧起来,毕恭毕敬地对李梦红说:“李老板,敬你这杯酒,祝你生意兴隆,财源茂盛。”
李梦红正待举杯,他手一抖,身体一幌,竟把手中的酒泼在了餐桌上,连酒壶也被他碰倒了。酒壶的白瓷盖子在碗碟之间咣咣当当地磕碰一阵,叭地打在地上,破成了七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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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呃嗨。”蒲庆华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束了手脚呆站着,说:“我,喝醉了。”
“扯乱谈,破发,破发。”伍魁洪眉毛抖了几下,叉开巴掌往脑门上一抓,捏了一把汗水,往地上摔。“这天也碰他妈的鬼,怎么这么闷热,象进蒸笼了。”他说着,哗地扯下了自己的衬衣,只留一件背心在身上。
“欸,你搞什么?都几十岁的人了,总不懂一点规矩。”李梦红急忙微笑着去取衣服来要给他重新穿上,眼睛却在观察蒲光宗。
“不要紧,不要紧。兄弟之间,越随便越好。规矩太多了,反而见外了。”蒲光宗本来已经变了脸准备教训蒲庆华的,这时反而勉强挤出些笑来。“确实是太热了。”
正在这时。吕德山光着膀子从外面跳了进来。“老板,妈的那些狗日的来了,还带了几杆枪。他们要没收木材,扣车,还要抓人……”
“嗯?”蒲光宗搁下筷子,叨上一支烟。
“走!”伍魁洪一把抓起衣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出门去。“快点,还拖拖拉拉的搞什么?真是婆娘家事情多。”
“司机呢?”李梦红慢慢挪开凳子,捡起自己的皮包,掏出手绢擦擦嘴,再折出一朵绢花。吕德山还在等她发话。“你去告诉他们,叫司机躲开点,千万不要把司机抓了……”
“我要他们躲。他们不躲,在那里准备动家伙了。兄弟们怕……”吕德山见伍魁洪已去远了,自觉地留下来充当保镖。“公司亏了本,大家都要亏。谁也不肯放手呀。”
“既然有客来了,我们也去会一会他们。”蒲光宗从屋角里拖过灌了铁沙和钢条的土火枪,喊一声:“黄子。”大黄狗如脱弦的利箭一般从门外射到他身边来。“老山,你陪李老板好好地把这餐饭吃完。我去看盾。走!”
村寨里的人乱跑着。一些男子汉拖着武器噼哩叭啦地从门口跑过。不知道是谁在高远处嘶喊:“土匪进寨子来抢东西了!快拿家伙,把他们撵出去!”随着就听附近的人在凶横地大叫:“快点!”“都去!”“拿家伙!”“一家派一个劳动力!”……
“我们也去看看。”李梦红脸色变了。
(待续)
八十
“你去告诉司机,把车开走,不要理睬他们。”她对吕德山说:“快去呀!守着我干什么?有谁敢动我?等我回去,再叫他们局长收拾他们。”吕德山望望不远处的公路和人群,叭叭地就跑。“就算压死人也要开车走!”她对他的背影大喊:“听到没有?开车碾死他们!”
“老山,快点去。他们要捆人了。”拿着武器的村民对奔跑的吕德山说:“唬天喽。这些土匪!又没有证件,无法无天了。”
人很多。木材也很多。远处还有扛木来的人。在公路上,村寨边,吵吵闹闹的声音很杂很乱很响很亮。矛盾在逐步激化着。
“你们这是无证经营。是非法的。”有个底气很足的声音非常刺耳。“要看法律?这就是法律。你不看?我告诉你。你们是非法的。国家三令五申,有明文规定……你们应该学一点《森林法》。农民群众,你们要提高思想觉悟,不要被少数人所蒙蔽所利用……”
“你他妈的。老子是办了证的。哪个告诉你我是无证经营?”这是伍魁洪的声音。
一大群人高高地站在装满了木材的大货车上,扯开嗓门互相乱叫乱骂。
“把木材缷下去。”一个林业公安说。
“哪个敢动手?!”蒲光宗族长的声音尤其炸耳。拥塞在车边的人都扭歪了脸,把寒光闪闪的柴刀操在手里。还有一些人回家去扛火枪去了。“你们是土匪。你们是强盗。你们敢动?我们就消灭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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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敢动?我是公安人员,是林业派出所所长。我们是在执法。你如果再干扰,我就把你抓起来,送你上法庭。”年轻的林业公安手里提着小小的手枪,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在空中乱挥,嘴巴里大喊大叫。
“你抓我?”蒲光宗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那声音哄哄的,特别刺耳。
他狂妄的态度令其他几个持冲锋枪的公安和那几个带鸟统的护林队员非常恼火。“铐起来!”几个森林警察扑上去,就亮出手铐,要扭他的胳膊。“你们要搞什么?想死了?”伍魁洪在中间干扰着,推倒了几个护林队员。“你还敢打人?!”几个人揪扯不放。车下的人乱喊:“不准铐人!”“要捆人?揍死他们!”“操你妈的祖宗!”……几个彪形大汉把柴刀挂到腰板上,抓住车栏杆,跳到木材上,打着拳,踢着脚,抓把舞式就跟公安人员扭做一堆。
“你们想造反了?”林业公安派出所所长把枪对准了一个人的脑袋,破开喉咙,咆哮道:“你们已经犯法了!不要再往下发展!你要想清楚。我是派出所长。”
“再闹下去,你们都要坐牢!”
“坐你妈个头!”被枪指着的人手一拨,把那所长推了个趔趄。“我最恨有人拿烧火棍指我的头。你再指指点点的我就搞死你。”
“我们在执行公务,在执法。请村组干部和党员同志站出来支持我们的工作。”所长掉转头,对黑涯涯的人群喊话:“我们代表的是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请大家疏散群众……”
“狗卵!我们只晓得要钱!”
“太放肆了!”“目无法纪。”“捆起来!”“揍他!”“揍死他!”“不准抓人!”“滚回去!”“打倒土匪!”“赶快放人!”……
所长无奈,命令他的公安干警和护林队员立即停止抓人。“请大家安静!”敌对的一方避开以后,局面稍微有点平定。“我们是林业公安派出所的。我们主要清理无证经营和乱砍滥伐。如果你们确实有证件,我们验了证以后就走,不一定要抓人罚款。但是,对没有办证的,我们坚决要没收要处罚……”
“拿你的证件来看!”有人大叫:“你是冒充的假公安。你为人民服务服到哪里去了?”
“揍他狗日的!”“他是土匪,是假公安。”
“那枪是假的。商店里多的很。”
几个公安又揪住蒲光宗。“你带头闹事,就抓你。”刚一动,大家又喧哗起来。几条汉子互相扭打着,滚柴一样从车上滚到地上。手没松,人还揪着。火坑寨的人发怒了,他们手持火枪、梭标、柴刀和斧头,呐喊着,一群一群象在山林里蹿突的大火,卷过来了。山林里顿时杀气腾腾。往日的宁谧被现时的恐怖和血腥所冲荡。一场战斗似乎已无从避免。
“先把人放开!”李梦红靠近后,声音不大,却很严厉的命令。大家都注目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蒲光宗被放开了。“我是李梦红,是红叶集团总公司的董事长。这些车辆,”她拉开自己的皮包链,从里面取出一沓加盖了各种公章的许可证。“都是我的。这些员工也是我的。这是我的有关证件。”她扬了扬手,然后扭头对群众大声说:“大家看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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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长并没有提出要检验她的证件,而是朗声道:“我们今天来清查,不仅是查经营者身份是否合法,更主要还是为了查处盗窃国家林木和无证砍伐的问题……”
“我们是追人才追到这里来的。”一个护林队员在一边补充说:“有人到林场偷木。”
“你们收购的木材中,有绝大多数是偷来的或者是乱砍滥伐的……”所长的脖子胀得红红的,血管都一根根地现出来。
“你想怎么办?”李梦红冷冰冰地反问。
“一经查实,予以没收。构成犯罪的,逮捕归案。”所长斩钉截铁地说。
“未查实之前呢?”李梦红又问。
“全部扣押。”
李梦红格格地咬着牙齿。她的身体在剧烈地抖索。她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又红,最后变得灰灰的。她颤抖的手再次拉开皮包的链条。她皮包里有一只崭新的手枪。她摸到了那只手枪。冰凉的手枪。她手心里滑腻腻的。枪没有拿出来。“你,算什么东西?叫你们局长来。我找他有事。”她切齿地说。
“天王老子来也是这样……”所长说。
“王八蛋!”蒲光宗指着所长的鼻子尖,厉声咒骂:“你这个土匪!专门欺压老百姓,抢掠乡里。土匪!强盗!你们冒充党的干部,到乡里来残害人民群众……”
“抓住他!”所长火了,拔出枪来。
蒲光宗一闪身,手抓住车的栏杆,纵身一跃,就站到了装满木材的车上。他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向人群大喊:“人民群众,家族爷崽们,你们都看到了,听到了。这伙土匪,他到我们寨子里来了。我们要团结一致,齐心协力,把他们抓起来,扭送到公安机关,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他们是打抢的土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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