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迪目送何伟走出机场大厅。
耿迪回到薛佳灵的身边。这时候,叶检察官的儿子在女朋友的陪同下已经到了。耿迪让薛佳灵把机票先给了他。他把叶检察官的儿子叫到一边,告诉他大家最好不要挤在一起出关,这样目标太大,影响不好。其实耿迪是在得知沈阳出事以后,做了最坏的打算。老仝的闺女也到了,耿迪让她和薛佳灵结伴出关。耿迪从薛佳灵那里要回了自己的护照和他跟黄晓军的机票,便让薛佳灵和老仝的闺女先进去办理离境手续。薛佳灵不解地看着他,本想问问为什么,但当她发现耿迪僵硬的表情和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津津的汗珠时,她预感到一定出了什么不好的意外。
“你们俩先进去排队办手续吧。一会儿人一多又得等半天。”耿迪的语气很轻松,但他的眼光却紧紧得盯着薛佳灵,示意别再磨蹭了。
望着薛佳灵和和老仝的闺女进关以后,耿迪转身刚要用手机给黄晓军打电话,发现公司的车队已经到了。黄晓军在众人的协助下从车里被抬出来,又放到了轮椅上。卞昆亲自推着黄晓军,身后跟着一群人,众目睽睽下招摇地朝他走来。耿迪心里暗暗叫苦,这他妈算什么呀?耿迪疾步迎上去,拦住大家,趴在黄晓军的耳边轻轻地嘀咕了几句,黄晓军点点头。耿迪直起腰来,对大家说:“都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听见没有,按耿总说的办!”黄晓军沉着脸呵斥道。
于是大家准备走上前来和黄晓军道别。黄晓军一挥手:“不用了、不用了,都回去吧!”
见众人离去以后,邱建来到耿迪跟前,低声地问:“迪哥,怎么啦?”
耿迪抬眼看看一旁的卞昆,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没什么。时间快到了,走之前,有些事咱们几个还得抓紧商量一下。都围在这里没法说话呀!”
邱建点点头,认为耿迪的话有道理。
耿迪吩咐卞昆把黄晓军推到尽量人少的角落,自己和邱建远远地跟在后面。
“迪哥,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邱建不安地问。
“没有。昨天晚上让佳灵折腾了我一宿,愣说出国前要把房事干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傻×,不知道从哪儿学来这么一套。”耿迪苦笑不已地说。
邱建乐了,于是想起媳妇回国这几天,发疯似地跟自己干那种事,也就颇有同感的点点头。“邪了,我老婆回来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耿迪接着说:“邱建,我和晓军走这段时间,家里就靠你了。”
邱建点点头,心里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他对黄晓军和耿迪离开以后,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驾御整个公司和局面仍是有一定的顾虑。他也无法预料,黄、耿这一次的出走究竟是短暂和长久。丧失了进入CBD的机会,对他来讲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跟卞昆谈得怎么样了?”耿迪问。
“还行吧。”邱建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邱建啊,卞昆其人不可深交。你要随时提防着点儿!”
邱建停下来,看着耿迪,问:“那当初为什么还要同意他加入进来呢?”
耿迪轻蔑一笑,说:“我读书不多,小时候看小人书知道《三国演义》里面有个魏延,也算是一个能征善战的猛将。诸葛亮没少用他打胜仗,结果呢?”
邱建点点头,说:“好吧,我明白了。迪哥,你、你和晓军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耿迪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很有些凄凉地说:“说不好,有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十年八年。谁知道!”
“迪哥,别太悲观了。也许事情根本就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
“唉,谁知道呢,但愿如此吧。邱建,你比我强多了。靠自己的本事和知识闯天下,将来一定能够成功!”
“谢谢迪哥。可要没你和晓军,我是一事无成!”
耿迪看着邱建,想从他的眼里看出点什么。他失望了,因为他什么也看不见。
两人来到黄晓军和卞昆面前。
黄晓军:“你们俩别跟生死离别似的,我看着都难受!”卞昆:“没错,特他妈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儿。”
耿迪:“没有,邱总很担心晓军的腿能不能上得了飞机。”黄晓军:“没问题。飞机只要不掉下来,我就没事儿!”
邱建:“哟,这话可不能瞎说。赶紧‘呸’几口!”
黄晓军于是“呸”了好几口。几个人这才有了几声轻松的笑声。
耿迪的手机响了。是薛佳灵打来的。她告诉耿迪,她们已经过了边检……
耿迪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塌实了。
黄晓军:“怎么样,咱们也该进去了吧?”
目送黄晓军和耿迪消失在国际出港大厅以后,卞昆拍拍邱建的肩膀,问:“邱总,您看咱们是不是撤……”
邱建淡漠地回答说:“再等等吧!”就这么告别,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和遗憾……
果然,邱建看见耿迪又朝他们走了回来。耿迪来到邱建的跟前,把邱建叫到一旁。
耿迪:“邱建,还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万行长和老仝已经同意帮助我们介绍CBD的项目,如果你有兴趣,过两天你可以跟他联系一下。”
邱建:“真的?迪哥你怎么没早说?”
耿迪:“晓军他……算了,你还是干吧。”
邱建:“晓军是什么意思?”
耿迪:“没什么,晓军是担心你让那帮人给骗了,或者、或者……怎么说呢,他担心你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因为这个项目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了,肯定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如果一旦踏进圈里,要么风光无限,要么身败名裂,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希望你要想好。咱们这个社会现在的游戏规则还没有达到你所希望的那种境界。”其实在耿迪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黄晓军并不热衷于公司在短期内有太大的发展。如果仅仅以避免树大招风为托词,似乎不足以解释黄晓军对CBD的冷漠。他渐渐地感觉到,在黄晓军和邱建之间已经有了潜在的危机……但他暂时还看不到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对谁错。
邱建:“我会小心的。但是最重要的,我希望迪哥应该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
耿迪:“好吧,你要多留个心眼儿。如果家里不出什么大问题,我会经常跟那帮人联系,尽力帮你拿到CBD的项目……”
邱建:“谢谢迪哥!迪哥,本来有好些话想跟你好好说说,但是没时间了。长话短说吧,其实我、我怎么说呢,我知道你跟晓军为‘新维多’做了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很佩服你们。但是将来咱们这个社会恐怕愈变愈快,咱们现在的有些做法会很快过时的。你说呢?”
耿迪看着邱建,没有表态。他在琢磨邱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跟他讲这些……
“我没别的意思,迪哥,”见耿迪没有回答,邱建接着说,“我想让您知道,在你和晓军离开的这段时间,为了公司的继续发展,我可能会改变一些我们过去的做法。因为我不可能再依靠你们了,我得靠自己面对和处理所有的一切。这些话我只能对您一个人说,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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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迪点点头,说:“明白,当然明白!”
邱建:“好吧,迪哥,一路平安!”
耿迪同邱建握了握手,转眼又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大厅了。
卞昆来到邱建的跟前,问:“迪哥怎么啦?”
邱建:“没怎么,他家里的电器忘了断电了。”
卞昆“嘿嘿”一乐,表示对邱建幽默、机敏的钦佩。
邱建转脸看着卞昆,问:“这有什么好笑的?”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迪哥怎么会把卞昆和魏延扯在一起呢?
耿迪跟邱建分手以后,一直在分析邱建刚才那番话真正的含义。他意识到,在他和黄晓军离开以后,邱建很可能会很快对整个“新维多”进行彻底地改弦更张。尽管他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担忧和失落,但他明白,这是邱建将来要想支撑起整个局面的惟一选择。他想听的话,到了邱建还是一句也没说。邱建的话明显表露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他和黄晓军已经过时了。想到这里,耿迪的内心就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邪火……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到了还是落得个丧家之犬的下场?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看,邱建和卞昆已经离去了……他想起了自己在监狱里的一段往事:耿迪有个狱友,是个留美归国的博士,因故意杀人被判处死刑。临刑前的头一天晚上,博士提出想跟耿迪下盘中国象棋,耿迪同意了。但条件是输者必须当着所有的狱友讲述一段自己这一生当中最难以启齿、最黑暗的真实隐私。那盘棋下了几乎整整一夜,最后博士输了。博士看着那盘棋,直愣愣地说,我不止杀了两个人,而是十八个……耿迪和所有的狱友都以为博士是在撒谎,直到有一个急于立功赎罪的犯人大叫有情况报告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博士又能多活些日子了。博士的死刑被暂缓执行,被博士杀害的另外十六个遇难者的尸骨也被找到了。临死前,博士告诉耿迪,那盘棋他是故意输给耿迪的,但的确经历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博士说,他早就活腻味了,他杀人是因为他忍受不了自己和这个人类社会……耿迪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和博士这类杀人狂属于两类根本不同的物种。可事到如今,他明白了,他的人生道路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正常的轨迹,跟博士这类人属于同一物种。如果真有阴间地狱之说,他的归宿只能是在那里……
他缓缓地朝黄晓军走去,脑子里不断闪地现出各种各样希奇古怪的念头:……大地震……飞机坠落……世界大战……人类末日……
坐在轮椅上的黄晓军看见耿迪正朝自己走来,他在想,耿迪和邱建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呢?他并打算直接问耿迪,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无论耿迪和邱建之间有什么秘密,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黄晓军和耿迪稳坐在CAAC盛京飞往多伦多航班的头等舱。鉴于黄晓军的身体的特殊情况,空中小姐给他们提供了最优待的服务。由于头等舱还有几个没有售出的空位,耿迪谎称薛佳灵是他们的随行医护人员,轻而易举地为薛佳灵骗取了头等舱的座位。
黄晓军突然想起来,问耿迪,刚才他为什么急于要让前来送行的公司员工都回去?当时耿迪趴在黄晓军的耳边上说,阵势太招眼了,让大家都回去吧。至于为什么,等过了边检他再告诉黄晓军。
耿迪:“东北那帮人出事了。铁驴和他的老大昨天在沈阳街头让人给做了!”
黄晓军惊恐地看着耿迪:“是吗?怎么回事?”
耿迪把何伟上午在机场告诉他的话一五一十地又向黄晓军重复了一边。
空中小姐前来告诫二位系好安全带,飞机就要起飞了。
“你觉得跟这次的事情有关系吗?”黄晓军问。
“说不好,估计有一定关系。一百多个呢,有可能是分赃不均,闹内讧,也可能是黑吃黑。但我总觉得这件事闹得越大就越麻烦。”耿迪不无忧虑地说。
“邱建知道吗?”黄晓军问。
“暂时不知道。再说他跟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关系。”耿迪不时地看表,盼着飞机赶紧起飞。
黄晓军也有些惶恐不安了。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随时发生。刚才还有一丝对盛京眷恋不舍的雅兴,这会儿早已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是立刻上天的迫切欲望。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起飞时间早已过了十几分钟,仍没有动静。
耿迪一咬牙,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空中小姐走到他跟前,温和地请他坐下,并重新系好安全带。
“什么时候起飞?”耿迪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说,“我肚子难受急了……”
“请您稍稍休息一下,飞机升空平稳以后,您就可以使用洗手间了!”
耿迪无可奈何地坐下了。空姐离开以后,黄晓军伸手握住了耿迪的手,说:“迪哥,放心吧。我想了想,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没那么快……”
黄晓军的话音刚落,便传来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接着机体开始了缓缓的滑动。两人如释重负地相视而笑,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晓军,吉人天相!”耿迪说。
黄晓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半个小时以后,耿迪让航空小姐端来两杯加冰威士忌。
黄晓军贪婪地吸着酒杯里散发的芬芳,这是他受伤以后,第一次闻到这种沁人心脾的气味……
耿迪:“来,晓军,为所有的人干杯!”
黄晓军乐了,说:“对,为所有的人,活人死人都他妈都算上!”
“干!”两人异口同声。
坐在前排的薛佳灵回过头,朝他们投来不解但却甜美的一笑!
一位空姐来到耿迪的身边,彬彬有礼地提醒他:“先生,您现在可以使用洗手间了!”
耿迪尴尬地连忙点头,说:“哟,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忘了!”
空姐一愣,接着说:“没关系。对不起,打扰您了!”说完,正要转身离去。
“小姐,您等一下!”黄晓军叫住了这位漂亮细心的空姐。
“您有事吗?”空姐问。
“麻烦你再给我们来一杯,行吗?最后一杯!”黄晓军把杯子递给了她,态度极其诚恳。
空中小姐莞尔一乐。
耿迪突然想起来在今天送行的人群里没有见到那个叫司巍巍的女记者。于是他问黄晓军:“对了,今儿我怎么没见到那女记者呀?”
“她在车里,没让她下来。她自己也不愿意下来……”黄晓军回答。
“哟,那为什么呀?”耿迪好奇地问。
“谁知道!这个小丫头挺邪的,真的,我一辈子也见过这么邪的女人。咱们可能都没见过。”黄晓军若有所思地说。
“特聪明,人精?”耿迪问。
“不止这个。我觉得,怎么说呢,我只要一看见她,思维就短路,立马就跟傻子似的了。邪了,真的,特邪!”黄晓军认真地说。
耿迪乐了,说:“那你还老招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