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互相说了别后的经过。他那段幸好我是听娜姐说过了,不然就他那几句轻描淡写地,我肯定想不出里面会有那么多周折和辛苦。我也说了高力强转院经过,不过没说自己在小哲家偷看他,只说他后来又不知道转哪去了,也可能是回家了吧。
陈向阳听了沉默不语,好象在琢磨着什么。
冷吗?春天的雨颇有几分寒意,我问他:我请你去喝咖啡吧。热的,暖暖。
去了他老去的地方,一进去闻到咖啡香,他就一个深呼吸,无比享受地,然后叹了口气:我都戒了,你一招我,还是没能忍住。
啊?你能戒得掉这个?我吃了一惊,觉得不太可能。
以前是因为睡眠质量不好,长期神经衰弱,工作量一上来不喝咖啡提神吊命不行,结果时间长了就成瘾了,跟抽大烟是的。他挠着头:现在在那,怎么喝啊,太奢侈了。
娜姐说你跟炖猪上甘肃了?
对,那有一小学,他以前在那教过书。多嘉法王的喇嘛庙里其实也是收附近的贫苦孩子,藏区一般家里没钱送小孩去念书就都送到庙里当喇嘛,一个是解决温饱,再也是确实能学点知识,等于是寄宿学校。国家不扶持也不拨钱,什么都得自给。所以我挺钦佩他们的,供养来的钱都拿来提供给庙里了,养活了多少口呢。他就为这个学的藏文,教一些其他喇嘛教不了的东西。不光他,还有一些内地的大学老师因为认识多嘉法王,自愿过来教书。
噢,我恍然:你就去那小学教,顶他原来的活。
陈向阳点点头:恩。因为我还不会藏文。不过乡办小学也师资缺乏,再就是缺钱。你想几百块让孩子上了学,就能改变他的一生啊。他在那发起办了个民间图书馆,除了那个小学,附近地区的也可以来借。我这次过来除了放心不下得看看高力强和你,就是要寄一些书过去。另外还有些东西要收拾收拾。
我发现他又不说阳闻旭了,只说他。这发现让我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再这么发展下去,也不会再信你那主了,多半跟炖猪改信密宗了。
这话倒把他说茫然了。
王炮,其实我以前信教也是因为受他影响。我觉得那时候象我们凡受西体文化冲击的,怕都对基督教难免会心生亲近,因为太多东西息息相关。你信什么,恐怕首先是来自这种亲近,好比两个人要先有好感,才能继续发展,这个也一样,得慢慢地才能水道渠成。可佛教给我感觉很特别,不是一本书能概括,也不完全是宗教的内容,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在里面。这趟出行,接触了藏密,所到之处,都让我有很大地触动。你不知道,娜姐过年的时候先走了。我和他一直等到法会结束,又过了几天,多嘉活佛才下来。他跟我们说,跟我一同上山的活佛,他的遗体被弟子请回后,就开始慢慢缩小,最后虹化而去。所谓虹化,最高境界是色身的一物也不带走的。那个狮吼山历代为雪山圣地,伏藏寺里虹化的僧侣从古至今何止千人。我虽然没亲眼看到,但听多嘉活佛说得那么确实,真的将信将疑。我是信科学的人,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本来从来也不能对我造成影响,可那位虹化而去的活佛我跟他说过话,他真的有神奇的力量给人宁静和勇气,让你会有一种在他面前你很渺小的感觉。我觉得在那种不似人间的地方,好象什么都能变成是可能的了,甚至。。。。。。他看着窗外出神:甚至是一个人死后肉体不是腐烂,不是消解,而是飞跃成一道天边的彩虹。
我静静地听着,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不知怎地,忽然想起至尊宝死后说的那句话,以前我看事物是用肉眼去看,但是在我死去的那一刹那,我开始用心眼去看这个世界,所有的事物真的可以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楚。。。。。。我说:陈向阳,也许是因为普通人都是用肉眼去看吧。
他猛地一震,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长叹:是啊。。。。。。无论如何,我很感激那位活佛,不是他。。。。。。没准我也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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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笑了:那炖猪还皈依吗?
他也笑了:还没到那份上,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幸好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低头有点不好意思,轻轻说:他说也算一种圆满,有了这个圆满,那个圆满不要也罢。
我点头微笑,果然是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的炖猪啊。
我送陈向阳回去整理东西,他这次来去匆匆,估计是放不下炖猪。我帮他把书整理装箱,回头拿到邮局去寄。他的行李箱本就是整理好的,倒也没怎么费事。我亲眼看他把那张海报撕掉,笑说再也用不着了。回忆前尘往事,这会子好象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晚上约了娜姐一起吃饭。别的倒也罢了,菜里有只苍蝇,居然陈向阳毫不在意,只说挑出来扔掉就好了,菜还可以继续吃。我下巴都要掉了,这。。。。。。这还是我认识的陈总吗?
娜姐挺高兴:陈向阳,看来还是阳闻旭厉害啊,我原来烦你的那点矫情你也没了,你这不是逼着我多待见你嘛。你可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陈向阳哈哈大笑:我可没逼你,再说了,我本来就挺招人喜欢的。
第二天陈向阳走之前,我抄上钱赶到约定的地方,意外地发现黄姐也在。
跟黄姐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但是我有点明白陈向阳为什么会约的她,心里猛地跳了起来,勉强镇定地跟她打招呼。
黄姐说:王炮,你出来以后我们还一直没打过照面呢,这一眨巴眼,大半年过去了。
是,是。我赶紧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寒暄过了,陈向阳开门见山:黄姐,高力强的事,我想来想去,没别人了,只有你。
黄姐坦然地看着他,点点头:是。是我告诉他们的。
虽然也猜到了是她,但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黄姐,陈向阳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我知道他生气了:我知道我手下分管的每个部里都安插着人呢,可我从来都只当没这回事。我跟你处的如何,不用我说,我以为你也知道。我为人如何,我以为你也了解。我相信你才告诉你的,中间的厉害我也跟你说了。。。。。。
黄姐一摆手:陈总,你不用说了,我虽然最早是你说的这样,可跟你后面冲锋陷阵从来也没给你下过索使过绊,上次火场之后,那更是以黄浦一期自居,凡你陈总发话,只有我黄小秋做不到的,没有敢不去做的。可这回,我不是为了这个,而是。。。。。。而是我没想到你跟高总是这种关系。
陈向阳脸色一变,连我都吓了一跳,黄姐怎么知道的。
你。。。。。。陈向阳被激怒了:这是我的私事,这跟他这事无关。
当然有关。你跟我谈的是公事,可人家找我谈的是私事啊。人家是血缘关系,我能有什么话说?黄姐叹了口气:我能拒绝一个老板,可我能拒绝一个父亲吗?更何况,我实在太震惊了,老实说,我没法理解你们这种关系,这太。。。。。。这太。。。。。。黄姐大摇其头。
陈向阳沉默了,过了会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好,就都算过去的事吧,我现在只想问你,高力强这会人在哪?
在海南。黄姐说:他上海南疗养去了。
他想起来了吗?
没有。黄姐看陈向阳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肯定地说:你不用怀疑我,是高总自己说的,他说他都忘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这样。那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就这样,我挺吃惊,因为你没跟我说他是生的这个病,所以上面一来电话追问,我就只能实话实说了。结果把他转到干休所,再后来他能下床了,就说这太冷了,呆得不舒服。他走之前,我去看过他,主要是想看看他恢复地如何,公司里一大堆东西等着他拍板拿意见呢。他就是那句话,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陈向阳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
我怔怔地听着,什么都反应不出来了。
123
送走了陈向阳,我前所未有地惆怅起来。
黄姐的态度虽然鲜明,但她说了,这只是她个人对这种事的看法,并不防碍她对两位老总人品的尊敬。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欠了欠身。陈向阳也欠了欠身。
虽然大家都很礼貌,但我明显地能察觉出黄姐拉开的距离感。就是那么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事在大部分人心里恐怕都是这样的吧。保留着意见和看法,同时敬而远之。前提是,如果你是的话。用陈向阳的话说,黄姐就算不错的了,还知道考究一下措辞,而且还能基本上公正地理智地一分为二来判断,没有因此而把这人的其他方面也一棒子打死。
我没感受过,我几乎没从别人眼中感受过异样,没从别人身上感受过来自这方面的刻意疏远。我遇到的人好象都不大在乎,所以我甚至几乎忘了这在大部分人心里有多么的不同。
黄姐临走前还问:陈总,听说你从证监会辞职了,真的吗?
恩。陈向阳点了点头。
黄姐挺惋惜地叹了口气:唉,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得说,我不觉得你是办了件对大地联合不好的事。
我知道,陈向阳了解地微笑:不过其他人不这么看。
游戏规则总得需要有人来规范和监督,否则只能越玩越乱,到最后大家抱一块同归于尽。我记得你的话,以前不太理解,现在手上的事越接触越多,心里也越来越明白。只是,当排头兵的人总是会被最先铲掉的。
陈向阳大笑,也不解释,只说:所以你要吸取教训,不要象我一样。
黄姐也笑了笑,有点迷茫:陈总,其实。。。。。。我早该知道的,高总跟你不一般,我只是没往这上面想。因为。。。。。。她看了我一眼:那时候都说王炮得罪了高总,都知道他是你那边的人,公司里还传你就是自己插进来的亲信被高总踢走才从大地联合反出去的。。。。。。
我。。。。。。我张嘴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这事怎么能到了其他人嘴里就完全走样了。黄姐冲我笑笑:王炮,咱们部知道你怎么回事,我只是说事实,可你不可能跟所有的人去解释对吧?
我沮丧地点点头。
陈总,我知道王炮进去的时候你很尽力,但是有件事大概连你也不知道。黄姐迟疑了一下:人事部有人在王炮的合同上动了手脚,保险公司拒付了本该受理的赔偿金。
什么?!!陈向阳大吃一惊。
我也愣了,那。。。。。。那那钱是哪来的?
这事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法追补,因为是公司内部的原因给王炮个人造成了损失,错在公司,所以高总说他担下来了。他把自个的房子卖了,换了普通的小套,用中间的价差拿来垫上窟窿。我去经手办的,全公司就我们俩知道。不然没这笔钱,就光你从房地产公司争取下来的拆迁补偿哪够支付啊,那王炮要出来也就没那么简单了。那时候你在忙高层研讨会的事,高总没让我告你,说这是好事,让你专心干。所以,我知道他支持你干这件所谓吃里扒外的事,也所以,你带工作组进驻的时候,我相信你不是来找茬的,因为起码我知道你跟高总不是外面传成的那样,要是你跟他是对立面,他就不会这么做了。
黄姐的话就象一支大口径后座力强劲的狙击枪,一梭子过来,就把我的脑子立刻轰成了橡皮泥。
陈向阳比我好点,还知道站起来跟黄姐客气着告别。
我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玻璃台面,耳朵边只有那句话回响着:你知道什么?!!你说你知道什么?!!!
我就象那天晚上一样,懵然无知地伸手去按了个开关,接着就扑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了。
王炮,王炮。陈向阳推推我。
我定了定神,下意识地掏出一直攥口袋里的钱,递给他。他挺诧异。我跟他解释这里面有些是我自个的,大部分是以前在一野鸡编辑部混的时候,把成车的资料当废纸卖的钱,日积月累的还真且有不少呢。本来也是打算捐给助学工程的,可后来看了报纸心里不塌实了,就一直放在那没敢寄,就怕被人拿去吃吃喝喝了,白扔到水里。这下专款专用,挺好。
王炮。。。。。。陈向阳有点说不上来的表情:你。。。。。。我知道你最难的时候兜里崩子没有。。。。。。
害,我抓了抓头,老牛又吹上了:这不是咱穷得就剩下钱了嘛,那什么,书我是没什么了,尽九流武侠小说还是带色的,就不毒害青少年了吧。
陈向阳上车前一劲跟我叨咕,说高力强就是这么个拧人,该办的绝不含糊可嘴上就是死不承认的那种。又说这小子一定是想起来了。就他跑海南这劲,要想不起来还能不被摆布的团团转,哪使得出这拖刀计啊。还说,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自己转过筋来了。。。。。。
我心里乱糟糟的,心想就别再给我希望了。我宁可他想不起来,我。。。。。。我宁可他想不起来,那我时间一长,没准也就想不起来了。这一年,我可以拿它当口香糖嚼巴嚼巴,然后。。。。。。
然后。。。。。。再咽下去。
他留了地址电话给我,让我要得空方便了就过去看看炖猪。还说,炖猪说的,让我好好练鼓。
他甚至还冲我做了个鬼脸:我要是憋不住实在瘾上来,保不齐还得隔三差五地颠回来喝咖啡,你得记得给我买单啊。
那什么,买双行吗?我笑着挥手。
三月份一过,春天刚舒展开筋骨还没来得及打个哈欠,豆浆店生意忽然开始进入低潮期。三子安慰着三嫂,说开店就是个长期过程,开张火一段之后一般紧跟着就是遭冷,心里也得有个适应期,一句话就是坚持。
大不了,咱把店盘出去,再回去摆摊呗。三子乐观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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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水电房租七七八八加一块,那是滋要一打开门,就得赔一天的钱啊。我这悔,要是当初没换新车就好了,也不至于周转不过来,现在这车等于是把我套上了,只有个把部位是我的,想脱手都没法脱。
老猴要拿钱出来,那我哪能同意啊,这可是拿来办大事的钱。我跟他说我有折,等没折的时候一准跑不了你的。
到处托人打听找活干。要说还是张头关键时刻拉了一把,帮我找了他一老朋友开的驾校,当私人陪练。一小时40块。我挺高兴,24小时待命,时间完全机动灵活地迁就客户,人是上帝嘛。经常是开着车拉着客,手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