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决定化的洗礼,则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这最无济于事,也最冷酷。理念的决定化使共相主义外化和客体化。这种共相主义是人的自由和个体人格的宿敌。当然,人格主义也是共相主义,但它迥然异于个人主义。个体人格的共相主义不是外化到客体世界并把人转换成部分的共相主义,而是植根于个体人格深层面上的主体内在的共相主义。等级论的社会共相主义,它的一切体系都是转移到客体世界中去的外化的共相主义体系,因此它奴役人。这也是它的基本矛盾所在。
本体论哲学的存在是由自然主义的思维方式所建构出来的物、自然、本质,而不是生存、个体人格、精神、自由。从上帝到禽兽,凡以存在为基石建立起来的等级论秩序,均为物的和抽象本质的既定秩序。如此秩序,无论理想的或现实
①布特鲁(1845—1921)
:法国唯心主义哲学家,唯灵论代表人物。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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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都一律奴役人,其中都没有个体人格的位置。个体人格脱出存在,也抗拒存在。一切个体性的真实生存的事物都不具有普遍的传达,因为这种传达取用无差异的准则。技术化和机械化尤能彰显无差异,尤能混淆一切特性。而这正是客体化的标志之一。
有关存在的抽象观念是抽象-普遍的永久秩序,它总奴役人的自由创造精神。精神不隶属于存在的秩序。精神阻断存在。精神可以改变存在。于此,精神的自由与个体人格的生存休戚相关。
奴役的孽根是作为客体的存在。
外化的存在,无论取用什么形式——理性的或生命的,均在扫荡之列。当然,假如存在是主体,它彰显自由、精神、个体人格的生存,那又另当别论。
对神正论问题,思想家们常怀持敏锐的体认。例如,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曾有过关于一个小孩的一滴眼泪和关于走出世界和谐的门票的辩证法,其主旨均在于抗击存在的观念,抗击共相-普遍的王国,抗击贬损个体人格生存的世界和谐。此外,还有克尔凯廓尔也奋起作战。他们的反抗显示永在的真理:独特的个体人格及其命运远比世界和谐、整体秩序和抽象的存在更有价值。
这也是基督教的真理。基督教完全不是古希腊意义上的本体主义,而是人格主义。
个体人格抗击世界秩序和存在,并在抗击中联合上帝一起行动。上帝站在个体人格一边,不站在世界秩序、抽象统一的那一边。把上帝当作存在并施以本体论的证明,这是抽象思维的游戏。世界和谐与抽象统一的观念全然不是基督教的观念。基督教弘扬个体人格,力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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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论。有关任何世界秩序的上帝都不存有创造。上帝在自身的创造中,而与任何存在毫无关系。上帝不仅创造生存,创造个体人格,也创造实现自由的这个谜。对此,我将在本书以下章节作进一步论述。
真理不在形而上学的概念中,不在与存在打交道的本体论中。真理在精神的体认中,即真理是与具体的精神生活打交道,并以象征而非概念作为自己的表述。尽管神秘主义者想突破概念的束缚,从而自如地进行体认,但因为他们敌视个体人格,常具有一元论的倾向,于是就又可能俯向虚伪的形而上学。真理仅归于人格主义的痛苦的神秘主义者,仅归于那种不凭藉概念和观念营造体系的以及不导向存在的哲学。
这种哲学有自己的高峰,它应是精神之路和生活的象征。
人在自己的精神和自己体认的道路上,不面向存在。存在不是第一位的,它已经被理性化了。
人在神秘生存的真理中。
人面对的不是抽象真理,而是终极真理,是道路,是生活。
“我是真理、道路和生活”
,这意味着真理就是具体的个体人格,就是个体人格的道路和生活。高层次上的真理富有冲力,没有顶点、终结、闭合。真理不是教条。真理在创造行动中获取。存在不是真理,真理不是存在。真理是生活,是生存着的生存。只有生存着的,才是生存。存在仅作为生活中凝固、硬化了的一个部分,这种生活把人的生存抛入客体性。
存在的问题与上帝的问题密切相关。这里,奴役的另一种形式正守伺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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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帝与自由:人受上帝的奴役
上帝与人观念中的上帝、生存的上帝与客体的上帝,它们之间有着巨大的区别,应对此进行明析。
上帝与人之间靠着人的意识来维系。意识的有限状态的外化和投射,即是客体化。客体化的上帝是人奴性崇拜的客体。悖异正在这里:客体化的上帝异化人并统治人,但这样的上帝却经由人意识的有限性造出,是人意识的有限性的反映。人陷于自身外化和客体化的奴役中。费尔巴哈即使未能完全解开上帝这桩难题,他也有其正确之处。人以自己的意象去模塑上帝,因此,投给上帝的,不仅有美好的,也有卑劣的。被人的意识模塑出来的上帝,印着“上帝人形论”和“社会变形论”的遗痕。
对倡导人观念中的上帝的社会变形论,我一向十分关注。
存于人观念中的上帝所反映的仅是人的社会关系和主仆关系。这占据着人的整个历史。因此,在不断净化有关上帝的意识时,需要首先廓清奴役人的社会变形论。上帝与人的关系一旦系于社会生活,就彰显统治者与奴隶的关系,即上帝是统治者、主人,人是奴隶、侍从。而这正是社会变形论的基本审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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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上帝与人、上帝与世界的关系不同于人的社会关系。上帝不是统治者,不施行统治,不握有权杖,不含摄强力意志,不需要奴隶顶礼膜拜。上帝是自由,是解救者,不是统治者。上帝给予人以自由的体认,不给予人以奴性。上帝是精神,精神不认可主仆关系。沉思上帝,不能取用社会和自然的任何事物来进行类比。同样,也不能取用因果律和决定论,因为上帝不决定任何事物,不是任何事物的原因。
我们面临的是大神秘,完全不能凭藉用于自然界的那种必然性、原因性,也完全不能与用于社会的那种统治来作任意类比。
能与之类比的,仅仅是精神的自由生活。
上帝不是世界之因,它不凭藉必然性作用于人的灵魂。上帝所实现的本质不同于人的社会生活本质。
上帝不是统治者,不统治人和世界生活。
取用社会变形论和宇宙变形论的任何范畴,都无法走近上帝。
上帝是大神秘。人在超越时朝向它,同它交会。当今对上帝所作的奴隶式的或者范畴式的诠释,已把上帝当成人的偶像崇拜的最后栖身之地。于此,不是上帝奴役人,而是神学奴役人。神学使上帝升迁为偶像,使上帝与人的关系转换成人的奴隶式的社会关系。概念的上帝作为客体,携带着客体化世界的所有特性,是奴役人的孽根。这种上帝拥有至高无上的绝对化的自然决定力,或者说它是至高无上的绝对化的统治力。这种上帝在自然界中显示决定论,在社会中显示统治。然而,上帝是主体,是脱出客体化而生存着的,是自由,是爱。上帝自身即自由,上帝给予的也仅仅是自由。杜斯。斯科特曾正确护卫过上帝的自由,但他又从上帝的自由中引出奴隶式的结论——上帝具有无限的权力。
关于上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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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取用任何概念,更不能取用存在的概念。存在的概念指涉决定论和理性化。只能象征式地沉思上帝。神正论所揭示的一部分真实即是拒斥概念的神学。这不意味像斯宾塞所说的上帝不可知,而意味可以同上帝相见和交会,可以痛苦地挣扎。这是个体人格之间的相见、交会和挣扎,其中不存在任何决定化、原因性、统治、奴从。独特的、真确的、信神的神秘主义者不把上帝作为统治者,不承认上帝企望统治。在他们那里,上帝渴念自己的“他者”
,渴念爱的回答,渴念人的创造的响应。有关上帝的种种陈腐观念都依赖于社会的和种族的关系,并是这些关系的反映。在人的有关上帝意识的历史中,更多的是魔鬼充当了上帝。
奴役人的神学总是精神的外化。精神的外化即把内在的精神体认进行抽象化,迁移到抽象思想的表层。精神是主体性,并在这项主体性中发生超越。意识的客体化导向可以使精神进入其它层次。客体化显示貌似超越的结果。客体化的貌似超越的事物滞留在意识的内在性里。即或人不再相信超越的客体性,客体化意识也仍会固守在内在性的封闭的循环中。
这是一桩悖异的证明:客体的——主体化了,主体的——客体化了。
“绝对的”
概念是客体化的抽象思维的极致。
在绝对的事物里面不存有任何生存和生命。与其说绝对的事物隶属于宗教的启示,不如说它得力于宗教哲学和神学思想。
在这里,抽象的绝对的事物与存在共具一个规格,共享一种命运,即它跟存在一样,都同非存在无任何区别。绝对的事物不与“他者”发生关系,不需要进入“他者”。绝对的事物不是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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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企盼走出自身并走向“他者”的个体人格。因此,人无法向“绝对的”祈祷,也无法同“绝对的”见面、交会。
启示的上帝、《圣经》中的上帝不是绝对的事物。它拥有元气充沛的生命和动力,并与世界、人和“他者”关联。但经由贵族哲学的整塑,这样的上帝已转换成纯粹的行动,已摒除了其中所蕴含的内在动力和悲剧源头。绝对的事物不能走出自身,不能去创造世界,动力和变化不归属于它。过去,埃克哈特和神秘主义者所说的Gotheit(神、神灵、神性)
,并不指涉抽象的极致,并不是绝对的事物,而指涉临界状态的大神秘。
对此,不能用概念来表达,甚至也不能说将出来,因为它创造世界,人同它仅在一种关系之中。上帝不是绝对的事物,上帝与创造、世界、人密切相关。
自由和爱的悲剧发生在这里。从更深层面讲,在一切思维的极限之外,在精神体认的极限之内,矗立着不可思议的神性。但不幸的是,人却每每将它托付给理性哲学,而当理性哲学无力释明时,最终又将它归于“绝对的”。这样,上帝自身即启示的上帝也就质变成专制的上帝。这样,上帝——“绝对的”——君主,如此“三部曲”遂成神学奴役人和诱惑人的孽根。
基督教的上帝不是启示的上帝,而是绝对的君主。
为此,基督教的启示事先准备了上帝之子的启示,即关于牺牲的受苦受难的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启示。上帝不是绝对的君主,它与人和世界在一起饮啜泪水,它是钉死的爱,是解救者。
解救者的象征不是权杖,是十字架。
解救者不是罪者,是赎罪者。上帝启示人性。人性是上帝的重要特性。全胜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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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属于上帝,人性、自由、爱、牺牲才为上帝所有。上帝的观念必须脱出堕落的畸形的社会变形论。当人自身恐惧非人性时,人则扭曲自身的意象,由此也就产生社会变形论的上帝。上帝是人,上帝需要人性。人性即存于人自身的上帝的意象。
神学必须脱出那种反映世界堕落和人堕落的社会学。格言式的神学应与格言式的社会学携手共进。这意味着净化对上帝的认识,廓清环绕着上帝的层层妖霾,把上帝从世俗的一切神权政治中解救出来。
不难理解,是上帝——“绝对的”——君主这样的“三部曲”
,激起无神论的正义反叛。无神论并非粗俗,它也一样地倍受痛苦,一样地担负着重要的使命。无神论为认识上帝提供了辩证的因素,即净化了有关上帝的观念,把有关上帝的观念从人的客体化的非人性和社会变形论中移到超越中来。费尔巴哈的正确不表现在对上帝的态度上,而表现在对有关上帝的观念的态度上。
常折磨着人的意识和良心的神正论问题,与此相关。这也是人被奴役和一切创造被奴役的问题。
无神论体认过世界的恶和痛苦,因而发起对上帝的审判。
这正是无神论独特而严肃的所在。
马尔基翁()
比任何人都更惊颤于世界的恶和痛e C B N ‘ J R苦,也惊颤于全胜至善的上帝竟创造了世界。但马尔基翁在解决有关问题时却是错误的,因而他未能解决他所提出的问题。
另外,没有人能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更敏于对痛苦的体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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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神正论的问题,他极有力地揭示了这个问题所蕴含的内在的辩证法。
这种辩证法不类似于黑格尔的理性的辩证法,而类似于克尔凯廓尔的生存的辩证法。
伊凡。卡拉玛佐夫说:他接受上帝,却不接受上帝创造的世界。因为在他看来,世界只要还存有一介生物的非公正的痛苦,或者还存有一个小孩的一滴饱受折磨的眼泪,那么他都无法认可世界和谐和世界秩序,而那张进入世界和谐的门票都会被他退了回来。倘若世界的根基浸泡在非公正的痛苦中,那这个世界起始就不该被造了出来。然而,世界已被造将出来,世界确实充满了非公正的痛苦和眼泪,充满了不可救赎的恶。
人抗击世界的恶、痛苦、不公正,渴求创生更好、更公正、更幸福的乐土,但是,人却因此酿出不幸之因,造出恶的新形式。因此,人即便常常奋起抗击,但在抗击时却又极易陷入“马拉托夫斯基()”的爱中。纵观那些勇e C B C F J G E N I敢抗击世界的仁人志士,无不洋溢着人类的爱,无不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