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自己还没有看到莱屋银行提供的可支持他们观点的文件。如果看不到这些材料,他不会在梅耶尔的作证协议上签字。皮特还认识到,如果该银行的官员们在撒谎,这可能是他们改正的最后机会。不过,由于皮特已经按照银行的解释向证交会做过陈述,银行方面即使现在想改正也可能已经太晚了。
莱屋银行的普莱茨切尔在犹豫不决。他涉入利文的内幕交易不像梅耶尔那样深。不像梅耶尔,他不是利文的“老三”。他的交易量也非常小,交易所得一共不过4.6万美元。莱屋银行收到证交会的那份书面请求后,普莱茨切尔要求利文停止了交易。现在利文又缠着普莱茨切尔要求恢复。“我可以很容易地赚它百分之百。”利文抱怨说,“我讨厌干坐着挣银行利息。”利文还辩称,交易这样突然中止会显得可疑;既然说梅耶尔是一个交易高手,他就应该继续有成果出现。但是,无论利文怎样软磨硬抗,普莱茨切尔就是不同意他恢复交易。利文给他们带来的麻烦已够大的了。
一次,利文带着一个购物袋来了,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所做的有关那些可疑股票的研究报告和其他资料。接着,他帮梅耶尔熟悉这些材料,为他们编排的故事虚构证据,制造假象。利文还要求审查他在莱屋银行的账户资料。当他打开他的第一个“戴蒙德”交易账户时,惊恐地看到上面有他护照上的照片复印件和他填写的签名卡,还看到许多签着他名字的取款条。他向梅耶尔和普莱茨切尔命令道:“把这些东西都销毁。”
梅耶尔和普莱茨切尔把利文的护照复印件和原始账户签名卡都放到碎纸机里销毁了。他们显然不知道,根据美国法律,这种行为会构成妨碍司法罪。他们认为,反正这些东西都已作废了,因为利文的这个账户后来转走了,转到了他注册的巴拿马戴蒙德股份公司账户上。但是,普莱茨切尔没有把利文的取款条销毁,而是偷偷留了下来,因为他认为这些东西对保护银行的利益是有用的,万一利文耍赖,声称没有从银行取过钱,这些取款条可以作为凭证。
最后,还剩下一个最棘手的问题,就是银行账户上有破绽。如果像宣称的那样所有的投资决定都是梅耶尔代表他所管理的银行账户做出的,那么这些交易应该出现在许多顾客账户上。而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所有这些可疑交易只在一个账户上有,即戴蒙德股份公司账户。即使把这个账户上的名字删去,银行方面的托辞也会失去可信性,而且疑点会被统一集中到这个单一账户及其主人上。利文深信莱屋银行不用向证交会出示交易账户信息,但现在银行雇用的律师皮特和劳克却在要求银行提供可支持梅耶尔说辞的个人账户记录。利文和梅耶尔敦促普莱茨切尔更改电脑记录,伪造十个虚假账户,里面要显示出交易的股票与利文的相同。梅耶尔向利文保证说会把这个问题处理好。
然而,普莱茨切尔又是踌躇不前。最近,莱屋银行管理委员会主席汉斯·克诺普弗里来巴哈马分行视察,与梅耶尔和普莱茨切尔谈论了证交会的这次调查。梅耶尔告诉这位高级负责人,他现在别无选择,看来不得不在证交会面前撒谎。
克诺普弗里听了梅耶尔的话吃惊不小,他说:“梅耶尔先生,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能向政府当局撒谎。现在形势很危急,我要求你做对银行最有利的事。但是,不要去撒谎。”
当真正去伪造账户时,普莱茨切尔却下不了决心,不过他在电脑记录上做了一处更改。应梅耶尔的坚决要求,他从梅耶尔的账户上删去了一项记录。那是一项5000美元的电汇,从梅耶尔在莱屋银行的账户汇往纽约州德里的特拉华国民银行。德里是位于凯茨基尔山脉的一座小山城。
皮特和同事们也在马不停蹄地忙碌。他们飞往拿骚去查看支持梅耶尔辩解的账户记录。他们希望看到四十到五十份这种记录,里面都显示出证交会要求调查的28只股票的交易情况。皮特一行抵达拿骚后,入住凯布尔海滩饭店。
午饭后,梅耶尔来了,带着几本大活页簿。皮特等人急切地把这些活页簿打开,却发现里面只有几页,而且大多是梅耶尔的旅游和娱乐收据。皮特不禁愣住了。他生气地告诉梅耶尔这些不是交易记录,他们大老远跑来巴哈马不是要看这些东西的。梅耶尔看着很不自在,答应第二天上午把交易记录拿来。
次日上午,梅耶尔带来了25份莱屋银行的账户交易记录,但里面没有一份涉及那28只可疑股票,没有一份可以支持他的辩解。皮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们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我们拿错了材料,”他对梅耶尔说,然后故意停顿一下以示强调,“要么我们讲错了故事。”梅耶尔一言不发,第一次显出垂头丧气的样子。
大家都僵在了那里。突然,梅耶尔从座位上跳起来,拿起电话打给普莱茨切尔。因为梅耶尔说的是瑞士德语,皮特等人都听不懂。看来很清楚,普莱茨切尔挨了一顿臭骂。梅耶尔放下电话,说让律师们等一下,就走了出去。然而,寻找新材料的努力没有结果。后来,考尔森替梅耶尔与皮特等人谈,仍然毫无突破。
皮特等人只好飞回美国。他们对自己的客户更加怀疑了。越来越清楚的是,有一个人在收购案公开宣布前买进了这28只股票。若果真如此,这就会成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内幕交易案。
他们的怀疑在下星期一得到了最后确认。这一天,皮特和劳克又去了一趟巴哈马,会见从苏黎士赶来的莱屋银行总法律顾问汉斯·彼得·希德。梅耶尔和普莱茨切尔最后向希德讲述了实情,希德要求悬崖勒马,以免欲盖弥彰,更加被动。
“根据我的理解,有一个账户做了所有这些交易。”希德对皮特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皮特和劳克严肃考虑想退出这个案子,因为他们被误导得太深了,甚至在莱屋银行的误导下向证交会做了那场尴尬的解释。他们感到自己的声誉受到了严重影响。
最后皮特和劳克表示,如果莱屋银行答应停止那个账户上的所有交易,他们同意把这个案子继续接下去。他们不能容忍这种可能的犯罪活动仍在该银行继续。他们还要求,银行方面要在不过分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冻结该账户的资产。另外,银行方面还必须彻底、坦率地向他们提供有关该账户的一切情况。对于这些要求,尽管梅耶尔显然很不自在,但莱屋银行的官员们都同意了,只是附加一个条件,即不泄露该账户主人的身份,只以“X先生”指代。
然而,皮特认为,莱屋银行最好的出路是用X先生的身份换取对该银行及其有关人员的豁免。而这种协议是否能吸引证交会,几乎完全取决于银行是否愿意向他们提供X先生的身份。希德虽然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同意透露一些情况:X先生是一个投资业务员,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工作。现在,皮特意识到这起案件要钓出大鱼。
几天后,梅耶尔和妻子请皮特在莱福德凯俱乐部吃饭。这是一个高级俱乐部,梅耶尔是这里的会员。在路上,梅耶尔极力讨好皮特,解释说编排故事蒙骗证交会的主意并不是他想出来的。“我可不想让你认为我这人很坏。”梅耶尔说。
皮特禁不住想利用梅耶尔愿意和解的心态套问X先生的身份。“我们早晚要知道X先生的名字的,”他说,“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我们?”
“你知道那个公司,是吧?”梅耶尔说。
“对,德莱克赛尔。”皮特回答。
“你在德莱克赛尔认识什么人吗?”梅耶尔问,“你在那里都认识谁?”
皮特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的10月中旬,他和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两个人一起吃过一次饭。弗赖德、弗兰克律师事务所一直很愿意与德莱克赛尔合作,特别是做收购领域的业务。为了从德莱克赛尔拉更多的业务,皮特的合伙人亚瑟·弗莱斯切尔邀请该公司的大卫·凯吃饭,并让皮特作陪。吃饭地点是卢特西(Lutèce)餐馆,这是一家最高档的法国餐馆之一。凯带着他喜欢的丹尼斯·利文一起来了。皮特对这顿饭的情况回忆不起很多,只记得那是一次典型的为培养客户而安排的公关宴请,席上点了许多昂贵菜肴和名酒,大家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彼此关系似乎加深了许多。利文没有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就这样,利文和凯成为皮特惟一认识的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投资业务员。
“大卫·凯?”皮特试着说。梅耶尔摇了摇头。
“丹尼斯·利文?”皮特问,刚说完就马上从梅耶尔的表情上得知这个名字说对了。
“就是他。”梅耶尔说。
自从利文到凯比斯坎给威尔基斯说了证交会的这次调查,威尔基斯就急得彻夜难眠。他还动不动就向妻子和女儿发脾气,也不解释出了什么事。一天晚上,他竟掩面而泣,唏嘘不已。但是,他接着振作起来,告诉自己说:“我不能自私,我要帮助丹尼斯渡过这一劫。”
利文经常给他打电话,有时一晚上就打十来次。“不要难过。”利文总是说,“这是例行公事,我们不会有事的。”几天后,当利文被证交会邀请参加一个收购研讨会时,威尔基斯感到放心了。
那次研讨会几乎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内幕交易的话题,收购事务律师马丁·利普顿带头提出了这个问题。“我认为证交会有必要对近两年一些名声不好的收购案中的股票交易进行仔细检查。”他说,“只有证交会有权调查幕后真相。我认为可查的交易有很多……这些方面应该非常详细地审查。”
利文煞有介事地表示认同,他说:“还有一点,我认为不应该把对那种现象的分析局限在公司的活动上。”他甚至建议证交会调查纳比斯科商标公司和通用食品公司收购案中的股票交易。其实,在这两起收购案期间,他自己都进行过大量的内幕交易。
参加完这次研讨会后,利文沾沾自喜地对威尔基斯说:“我们什么都不用怕。证交会对我很厚爱。”会后,他还收到了证交会发的感谢信,上面有证交会主席约翰·沙德的签名。他骄傲地把这封信拿给很多同事炫耀,也给梅耶尔和普莱茨切尔看过。他对威尔基斯说:“如果我有问题他们会这样礼遇我?”
加里·林奇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从宽大的窗子望出去,外面是一排排低矮的屋顶。再有一个星期就该过圣诞节了,但家里过节用品的采买他连想都还没有想。他意识到,对莱屋银行的调查可能要出现重要情况。上星期快结束时,林奇接到哈维·皮特打来的一个不寻常的电话,电话里皮特坚持要求与林奇本人见面。林奇知道皮特曾是证交会的资深人员,担任过该机构的总法律顾问,自己就在他手下工作过。他非常清楚,皮特如此坚持与他见面,一定是有重要情况要向他透露。
12月17日上午10点,皮特、劳克和其他几个同事来到林奇的办公室。林奇邀请斯特克、王、索南瑟尔和保罗·菲斯切尔等专案组成员一起会见。林奇与皮特等人热情握手,然后大家围住会议桌坐下。
“你要说什么?”林奇随意地开始。
皮特打开一个活页夹,开始照着准备的要点讲起来。他简要回顾了他代表莱屋银行与证交会进行谈判的情况,然后说出了举座震惊的话。
“我不能信守上次给你们做的事实陈述。”他说。
菲斯切尔简直要蹦起来:“什么?我们搭进了许多时间。你做了具体陈述……”
皮特让菲斯切尔说完,然后策略性地讲出了自己要说的话。皮特用假设法,建议林奇等人“假定”那些可疑股票的交易决定不是像他上次说的那样是由梅耶尔做出的,而是由莱屋银行一个客户做出的,而且这个客户是华尔街上一个有身份的人物。皮特知道这样说会激起证交会人员的好奇心。他接着问道,如果情况是这样,证交会是否同意只起诉莱屋银行的这个客户,而不检控该银行或其工作人员?而且,即使该银行有些人员搭车做了这个客户的交易,还可能按照该客户的指使销毁了有关证据,证交会是否也同意不检控他们?皮特说,如果证交会同意这样,莱屋银行愿意争取巴哈马当局的批准,披露这个客户的身份。劳克补充道,这项协议的执行还必须视司法部的态度而定,即只有司法部也表明类似的态度,同意不以任何刑事律条起诉莱屋银行或其工作人员,这项协议才可以执行。
林奇让皮特一行到办公室外面暂避,他和证交会的同事们商量一下。一开始,林奇需要做一些说服工作。证交会不愿在瑞士和巴哈马保密法问题上陷入漫长诉讼,这方面他们是有教训的,以前其他案件上的类似努力都变成了纠缠不清的案中案。
最后,大家都同意了皮特提出的协议。他们意识到,那个有身份的客户一定是一个投资业务员或律师,是这场内幕交易活动的中心人物。这可能是一起大家一直在盼望的要案,是股市大清洗的开始。
不到半小时,皮特、劳克等人被请了回来。林奇说他认为可以制定出一个更满意的协议,并解释说把梅耶尔包括在豁免对象中有些问题。但是,皮特坚决要求莱屋银行的所有人员都得到保护。林奇让步了。
皮特认为这次会谈很成功。梅耶尔和普莱茨切尔把莱屋银行拖入了很危险的境地。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利文要梅耶尔和普莱茨切尔销毁证据反而使莱屋银行和他自己失去了保护能力。如果没有在妨碍司法方面受美国起诉的危险,莱屋银行尽可简单地承认有一位客户发起了这些交易,然后利用巴哈马银行保密法为这位客户的身份保密。莱屋银行这样做横竖都没有错,而美国证交会为要求莱屋银行披露这位客户的名字,至少得花费数年在巴哈马法庭上来回折腾。但是,由于莱屋银行销毁了证据,容易受到妨碍司法的指控,这种选择不再可行了。
当皮特和劳克等人把文件装进包里准备离开时,王和菲斯切尔禁不住向皮特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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