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紧张地来回走动,等着服务员赶紧走。他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行了,就那样放吧。”布斯基终于忍不住对服务员说,“请你离开行吗?”
布斯基和米尔肯简单谈论起市场情况。布斯基的神情看上去倒与平常一样。他和米尔肯在一起时一贯都是一副拘谨和紧张的样子,所以由监听米尔肯所产生的紧张倒显得是一种自然。接着,布斯基转向了关键话题。
“证交会要看我的记录。”他对米尔肯说,“他们盯我盯得很紧。”他表示需要在与米尔肯交易的损益计算上与米尔肯统一口径。
“我的人什么都不记得。”米尔肯说,显然是指瑟内尔,“你的呢?”布斯基认为,米尔肯这样问等于含蓄地建议他让穆拉迪安把记录销毁。
两人在房间里边踱边说,布斯基极力引着让米尔肯把他们之间的交易说得更清楚些。“如果被问起那530万美元的事,我们怎么说?”他问道。
“我们可以说那是投资金融服务费。”米尔肯回答。
“我们能说包括什么服务?”布斯基接着问。
米尔肯开始提起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为布斯基开发的一些交易。但布斯基说他没有任何文件可作证明,米尔肯说他回头给他发去一些让他存档。接着,布斯基更深入一步,说虽然还了530万美元,其实他还没有还完他欠米尔肯的。“你知道,我仍然欠你很多。”布斯基说。
“别说这个。”米尔肯警惕地说。
布斯基正准备把谈话再深入一步,米尔肯突然说了一句让他惊骇的话。“你得小心,”米尔肯提醒布斯基说,“如今电子窃听器都非常精致。”布斯基慌了手脚。难道米尔肯感觉出来了吗?他赶紧结束了会面。
布斯基高兴的是,整个会面过程中没有被米尔肯识破。录下的磁带会成为有用的证据。米尔肯没有否认他们有交易关系,没有否认布斯基欠他钱。关于530万美元支付款的讨论,以及如何把它说成是一笔投资金融费,这些情况清楚表明是在文过饰非。杜南和检察官们对布斯基的谈话技巧很欣赏,他们觉得这次会面安排收获比预期的大。
米尔肯已通过米泽尔讲的情况预先得到了提醒,这次与布斯基会面只是加强了他的怀疑。离开贝弗利山饭店后,米尔肯给纽约的约瑟夫打了个电话,他说:“布斯基行为怪异,要注意他。”
安排布斯基配合秘密调查的时间所剩不多了。11月15日,布斯基的诺斯维尤公司需要向证交会提交业务报告,届时布斯基被调查一事必须公布出来。从那以后,就不会有人再与布斯基说话了。
证交会特别担心的是,布斯基接受调查的消息公布后,证券市场会如何反应。20世纪80年代的大牛市某种程度上是由布斯基这样的套利人带动起来的,他们是根据收购价值来估量股票价值,而不是通过对公司的盈利或账面价值进行稳健衡量来估量的。证交会决定在11月14日(星期五)下午4点股市闭市后公布布斯基被调查的消息,这样可以使投资者对消息有一个周末的反应时间,从而使其避免莽撞决策。
证交会主席沙德仍然特别牵挂判罚布斯基的那1亿美元,这笔钱的取得取决于布斯基手中证券的价值。证交会还担心让布斯基突然倾销手中的股票可能造成股市失控,因此指示布斯基在他接受调查的消息公布前两周就开始陆续将一些股票变现,并允许他在消息公布后继续监督处理剩余股票十八个月。林奇感到,这些措施会稳定市场,维护政府的金融利益。
政府律师们还必须考虑此案下一步的调查方法。他们知道,布斯基出事的消息一公布,那些可能与他有牵连的人就会开始销赃灭迹。为了保护证据,政府律师们决定向可能的目标和证人闪电式发送传票。一旦传票送达,毁灭证据就会受到妨碍司法的指控。于是,在布斯基接受调查的消息公布前夕,政府派出的传票发送人即在纽约、洛杉矶及其他需要的地方各就各位,11月14日下午4点一到,立即将传票送达西格尔、米尔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杰弗里斯、伊卡恩及其他许多人。
剩下的工作就是宣布这个震惊华尔街的消息了。根据计划,吉尤利安尼和沙德将于11月14日下午4点半分别在纽约和华盛顿同时举行新闻发布会。林奇和卡伯里认为,一切都已就绪,20世纪80年代的执法攻坚战就要全面打响。
11月14日下午,穆拉迪安查看公司的净额资本账目,发现情况不对头。布斯基出售股票一般只有两个原因:要么在一起收购案成功后售股获利(或减少损失),要么出售股票以达到净额资本规定。但现在,布斯基几个月来一直在减少股票持有量,而且过去两周来减持速度明显加快。3月21日“哈德森融资”结束后不久,公司的持股量曾达到顶峰,价值为大约31亿美元,现在则减少到不足16亿美元。而且,现在剩下的股票许多都是大额资本股,如伊斯曼柯达(Eastman Kodak)公司股票和泰姆-莱夫(Time-Life)公司股票,而不是布斯基通常喜欢的收购对象股。穆拉迪安认为,这根本不是布斯基的风格。
穆拉迪安正在忙着,布斯基的秘书艾安西·彼得斯打来电话,通知他下午3点一刻到第五大道650号的公司总部开会。在公司原址上班的其他几个人也接到了这个通知。穆拉迪安断定布斯基准备关闭现在的公司,就像他从前关闭伊凡·F·布斯基公司一样。“情况这是这样,我们要倒闭了。”他忧郁地对同事们说,同时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当穆拉迪安等人和一些在公司总部上班的人员来到公司的大会议室时,公司的其他员工们都已经到了。人们好像没有公司劫数将至的感觉,相反,公司管理委员会成员兼交易主管戴维多夫还在开玩笑,并自信地预测:“我们会有额外奖。我知道的,我们今年是个丰收年,并且从德莱克赛尔得到了一笔新的融资。”
“你小子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了?”穆拉迪安说。有几个人笑了起来。
3点20分,布斯基出现了,看上去疲惫而憔悴。他后面跟着一群律师,共有十名,包括皮特、西奥多·利文以及其他来自弗赖德、弗兰克律师事务所和威尔默、卡特勒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他们共同做布斯基的代理,组成了一个律师团。还有几位律师是布斯基公司合伙投资商的代理,来自波士顿两家律师事务所。韦基利和弗莱丁这两个与布斯基关系最密切的人没来开会,他们已经知道了布斯基出事的消息。布斯基的妻子和儿女们也事先知道了消息,这对一家人不啻晴天霹雳。
布斯基的员工们一看来了这么多律师,就知道大事不妙。这时,布斯基开始宣读一份书面声明。他说,过去几周是他“非常难熬”的一段日子,其间他不能给大家说任何事情,而且老得回避大家。他说他现在要宣布一件事,并提醒大家此事下午4点以后才能向外说,并要求大家在下午4点一刻以前不能往外打电话。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往下读。他说,他被控进行内幕交易,与证交会达成了一项罚款1亿美元的协议,并同意接受证券欺诈的罪名,这个消息下午4点将公开宣布。
布斯基继续读道,政府“理所应当地拘留了我,而且我的业务合伙人或业务实体对我的行为不负有责任”。他最后读道:“我对我过去的错误深感遗憾,并深知我个人必须对这些行为的后果负责。我的人生将永远改变,但我希望此事最后能换来一些积极的东西。我知道,在今天的事件之后,许多方面会要求改革。如果我的错误能引发一场对我们金融市场的规则和惯例的重新审视,那么可能会产生一些有益的结果。”读完,他抬起头来,看着惊诧的员工们,让大家提问题。
会议室鸦雀无声。大家都惊呆了,说不出话来。半天以后,终于有人缓过神来,问了一个问题:公司是否关张?什么时候关张?布斯基向他们保证说,他有十八个月的时间处理公司的善后,所以公司不会马上关门。他表示将尽其所能帮大家在其他公司找工作。最后,长期担任布斯基专职司机的约翰尼·雷站起来说:“让我们都随这条船沉下去吧!”
雷的话打破了会场上的紧张。有些人笑了起来,也有几个人哭了。每个人都排着队与布斯基握手,有的人还与他拥抱,或向他说些祝愿的话。很多员工常常认为布斯基是一个暴君,但现在,他突然显得如此脆弱,需要依靠这么多律师。他似乎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暴戾专横的布斯基了。大多数员工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怜悯。
下午4点28分,消息在股市行情收录器上开始出现了,标题是:证交会指控伊凡·布斯基进行内幕交易。紧跟着,收录器纸带上打出了正文:“证券交易管理委员会指控华尔街套利人伊凡·布斯基利用丹尼斯·利文提供的内幕信息进行交易。”接着,最令华尔街震惊的内容出现了:“证交会官员说,证交会决定扩大对华尔街上内幕交易问题的调查,布斯基同意在此事上与证交会合作。此外,纽约美国检察官办事处说,布斯基一案开始进入刑事诉讼程序,他将承认一项控罪。
“美国检察官办事处拒绝说明具体控罪是什么。该办事处还说,它正在继续对丹尼斯·B·利文内幕交易案引发的问题进行刑事调查,而布斯基正在就此与办事处合作。”
金融圈里几乎每个有身份的人物都多少与布斯基有过联系。惊慌席卷了华尔街。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贝弗利山分部。忙碌的一周过去了,米尔肯手下的交易员和营销员们开始松弛下来,而米尔肯仍然坐在交易台前忙活儿。突然,特伦·佩泽尔惊叫一声:“天啊!”每个人都抬起头来,看到佩泽尔紧盯住股市行情收录器,便赶忙围过来看个究竟——上面是布斯基出事的消息。
米尔肯从他的电脑屏幕上看到了这个消息。他什么也没说,坐在那里接电话。他的同事们仔细观察他有无什么反应。米尔肯好像在沉思,其他方面却表现出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大家都对他的自控能力感到惊奇。
接了三四个电话后,米尔肯突然站起来,快速走进他弟弟洛厄尔的办公室。他关上门,一个多小时后才出来。
后来,弗雷德·约瑟夫打电话给米尔肯。他那天下午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总法律顾问那儿得知,给米尔肯和德莱克赛尔的传票送达了。这些传票是司法部发出的,意味着刑事调查正在进行。
“没什么担心的。”米尔肯坚定地说,听起来没有一点忧虑。约瑟夫轻松了不少。他想:米尔肯不可能会做错什么,他从事的垃圾债券业务是全国最好的;而且,以前他也接受过调查,结果总是都没有问题,这次也会这样。想到这里,约瑟夫释然了,赶去参加为公司高级管理人员及其家属举行的一个宴会。
那个周末,米尔肯给吉姆·达尔往家里打电话,要他到办公室。达尔驱车赶到,来到办公桌前,这时米尔肯正在办公室另一个地方与其他人交谈。达尔不耐烦地等着米尔肯解释什么事,最后终于逮着了他。
“你叫我。”达尔说,“有什么事?”
米尔肯一声不言,向男洗手间走去,示意达尔跟着他。来到洗手间后,米尔肯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开始洗手。就着流水声,他把身子倾向达尔,压低声音说:“没有什么传票不传票的,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其实,他知道传票已经到了。达尔甚至不很清楚传票是什么东西,但他明白米尔肯的意思:如果他有不利证据,就销毁它。
米尔肯还着手销毁其他可能的证据。星期一,特伦·佩泽尔正在办公桌前工作,米尔肯突然问他那个蓝皮账本的事。这个账本是米尔肯要他保管的,上面记录的是米尔肯与大卫·所罗门之间的交易。“你有那个记有与所罗门交易的本子吗?”米尔肯问。佩泽尔点点头。米尔肯接着说:“你为什么不把它交给洛里恩·斯珀吉?”
第二天上午,佩泽尔示意斯珀吉到交易厅外的小厨房见他。他注意到每个人好像都是开着水龙头说话,担心办公室里有窃听器,所以他也把厨房里的水龙头也拧开。他把那个蓝皮本递给斯珀吉说:“迈克尔让我把这个给你。”
当佩泽尔回到办公桌前时,米尔肯问他:“那个本子上的东西都与芬斯伯里基金会有关,对吗?”佩泽尔点头称是。
此后,那个蓝皮本再没有人看到,很可能是被销毁了。
第六章
骑士落马
11月14日,布斯基出事的消息公布之后,加里·莫塔斯克订了去洛杉矶的机票,并直接乘车赶往肯尼迪机场。第二天,他去见米尔肯。
“你什么时候都不知道那530万美元的事。”米尔肯直截了当地对他说。莫塔斯克不知道该说什么,米尔肯的话是一句陈述,不是提问。但他很清楚,自己对这笔钱的事是知道的。
莫塔斯克问米尔肯10月中旬在贝弗利山饭店与布斯基会面时“小心”没有。米尔肯显出忧虑的样子。他说他认为自己小心了,但现在回想起来,不敢肯定做到了“足够小心”。
米尔肯安排次日凌晨4点再与莫塔斯克会谈。第二天,莫塔斯克按时到了,他被送到一个会议室,那里只有他和米尔肯两个人,整个会谈过程中门口一直有个保安在站岗。米尔肯带来了一摞文件,莫塔斯克注意到上面有一些通过布斯基交易的股票的名字,这些股票与那笔530万美元的款子有关。在谈话中,米尔肯一直询问莫塔斯克关于与布斯基交易有关的各个股票的情况。他始终压着声音说话,并不时地把他要问的问题写在一个黄色小纸板上,等莫塔斯克回答完后再把它们擦去。当莫塔斯克要谈论某只具体股票时,米尔肯用笔指着清单上这只股票的名字,决不大声把它说出来。
约半个小时后,莫塔斯克完成了与米尔肯的会面离开这里。当他把他的出入证交回公司贝弗利山分部大门口的门卫时,门卫接过来把它撕成了碎片。“别担心。”门卫说,“你没来过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