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没有等阿黄后悔多久,土地庙里却有了动静。阿黄立刻抬起了身子,露出獠牙,用恢复了锐利的目光,瞪视着昏暗的土地庙内,如同一个进入了战备状态的高手,随时等待敌人的攻击。随着「沙沙」声逐渐靠近,一条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阿黄敏锐的目光中,出乎意料,在这个破败的山庙里的,不是凶残的猛兽,而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小婴儿。
小婴儿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凌乱,身后还勾着一件大人衣服,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地上打过滚,浑身上下都是灰泥,白嫩的四肢在地上爬动着,看到阿黄注视着自己时,这个小东西居然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反倒是睁大了那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阿黄,清澈的目光,犹如一潭碧波,静静地看不到任何的阴影。而最为奇特的是,小婴儿的额头隐约闪烁着一个牡丹形状的图纹。
这个小东西看上去,满可口的,只是可惜自己只吃熟食,从来都不吃生食阿黄惋惜地看了那个小家伙一眼,在确定没有其他威胁之后,放松了身体,再度趴回了地上。和人类住在一起时间长了,阿黄也明白了很多人类的事情,比如这个在破庙里的小婴儿,应该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弃婴吧,这种弃婴通常不是成了林子里野兽果腹的粮食,就是因为饥寒交迫而死去,成为虫蚁们的存粮。人类啊,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满口仁义道德的同时,对于从自己身上剥离出来的生命,却可以残酷得宛如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人心不古啊!这是说书先生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如今也成了阿黄的口头禅。
而当阿黄努力地为人类做出评价时,那个小婴儿却似乎觉得阿黄没有什么危险,竟然渐渐地爬了过来,甚至在阿黄做出警告性的低吼后,依旧没有任何犹豫地爬上前,温热的小小手掌,抚摸过阿黄的身体,然后出乎意料地费力把拖在身后的衣服外套盖到了阿黄的身上,为它挡住了冰冷的寒风。
阿黄诧异地看着那忙碌地在身边爬动的小东西,一种莫名的感动让阿黄心潮涌动不已,特别是婴儿每次看向自己那天真无邪的目光,让阿黄凭空生出一种俯首相随的冲动,阿黄的感动,小婴儿并没有发现,彷佛是本能地感受到衣服不足以帮助阿黄遮挡风雨,小家伙居然从角落里,拖来好些碎木片、枯树枝堆积在阿黄的周围,忙活得不亦乐乎。
「你在干什么!」许久之后,一个尖细的少年声音出现在庙宇的门口,阿黄抬头就看到一个满身泥泞的小男孩正皱着眉头,手里捧着一堆山果子正看着自己,而那个忙碌的小家伙,在看到男孩后,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手脚并用地迅速爬了过去。
是两个迷路的孩子吗?阿黄觉得自己的肩头突然有了一个重担把这两个孩子带回林石镇里,有大人的地方,这两个孩子才会被好好照顾。
不过阿黄千年难得一见的好心,很快就化为满天的烟云。因为那个小家伙在爬入小男孩的怀中之后,迅速地从男孩的怀中摸出两块黑色的石头,然后一脸兴奋地挥动着。如果说阿黄在看到那两块石头时还有些茫然的话,那当那个小男孩奸笑着蹲在一边,用那两块石头划出火花,点燃枯枝的时候,阿黄就完全明白自己可能要遭遇什么。
特别是那个小男孩一边拿着着火的枯枝,一边靠近自己,不断引燃周围的枯树枝时,所说的话:「原来你是饿了,想吃狗肉啦,难怪你那么兴奋,连烧烤台都准备好了啊。」
阿黄看了看越来越近的火苗,再低头看看被围在枯树枝堆里的自己,最后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那个流着口水,一脸微笑,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家伙
疲惫的身体再度充满了力量,阿黄头也不回地再度冲入雨幕之中,拚命地往镇子上奔去。
阿黄决定了,这辈子绝对不要再碰上这个流着口水的小恶魔!
阿黄当时的决定无疑是这辈子最为正确的,可惜所谓「天不遂人愿」,不到半天的工夫,阿黄又在城隍庙的大殿里看到了这个小恶魔。
虽然依旧是一身的凌乱,被那个小男孩抱在怀中,但是令阿黄瞠目结舌的是,那原本用天真伪装的邪恶笑容,却在庙祝和林石镇诸位闻讯前来探视的老头老太太面前,化为一脸的惊恐和无助,纤细白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了男孩胸前的衣襟,时不时偷偷张望着大殿内诸人的小脸上满是惶恐的恐惧,红通通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始终强忍着没有落下,彷佛是担心自己的哭泣会让落难的两人再度陷入更加可怕的困境似的,那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表现,在满头白发的老者们的眼中,自然成了令人万分怜爱的最佳表现。
既然连一个婴儿都这么会演戏,那个小男孩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说什么,两人本是温姓人家的一对兄弟,哥哥温锦、弟弟温彦,因为温彦背着父母爬上大街,温锦追出门去,却误信了奸人的言辞,几番辗转,远离了家门,被人口贩子拐带到不认得的地方,发现不对劲的哥哥,连夜带着弟弟冒险逃入山林,然后在林子里迷了路,后来在土地庙里看到了阿黄才知道附近有村子,花了大半天摸了过来虽然听起来蛮像回事的,但是真要仔细追究起来,其间的内容十有八九都是无法查证的那种,不过这话既然被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口中完整地说出来,其可信度自然不容质疑,再加上小男孩那一身的泥泞和婴儿毫发未损的鲜明对比,更是成了最好的补充说明。
于是乎,平日里精明的老人们在两个小孩的「可怜攻势」下,毫不怀疑地全盘接受了这些个藉口,还纷纷出谋划策为这两个已经不知道回家之路的孩子想个安身立命的法子。闹哄哄地乱了半天,才决定让这两个孩子暂时住在城隍庙门正对面的药铺子里,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模糊的记忆里,找出家乡所在。于是那个小恶魔堂而皇之地成为了阿黄的邻居。
现实和理想的巨大反差,虽然只是导致阿黄这整整一个月郁闷心情的原因之一,确实所有郁闷的起源那个小恶魔果然念念不忘要把阿黄烤成香香的熟肉,每天一早天亮了不久,就跟着那个小男孩,藉着在药铺帮忙的名义,整天趴在门槛上,用那双大眼睛看着城隍庙大门和旁边的狗洞,只要阿黄的身影一出现,就立刻兴奋得呲牙咧嘴地啊啊啊大叫,口水飞溅,惹得到药铺买药的人,都把它阿黄大爷看成了笑话。
想到这里,阿黄的郁闷更加浓重了,将爪子里干净溜溜的肉骨头甩到一旁的草丛里,然后用后腿随意刨了一个浅坑,随意地埋了,心里还忍不住哀叹,本来这个可是勾引美眉的好工具阿,现在都便宜蚯蚓和蚂蚁了
这时,阿黄的耳朵耸了耸,隐隐听到不远处的客房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是庙祝经常在香火收入不怎么样的时候所发出的,只是最近香火可谓旺盛,光从自己的日常食物上就可以看出,毕竟不是每一条狗隔三差五就能得到肉骨头的。
那么,庙祝在叹息什么呢?
「这还怎么得了啊」陈堪的年纪不大,但是在林石镇上当城隍庙的庙祝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自幼入了道教,道号「诘云居士」,陈堪一心向道,自认看破了红尘千丈,希望有一日能够参悟大道,脱离轮回,飞升仙界。所以突然被掌教派来林石镇这个偏远的山间小镇时,虽然隐隐明白是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后台在修道门内引得掌教的重视,但是陈堪也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名誉利禄都是过眼云烟,在这偏远的地方虽然生活艰难,却是清秀的好地方。
这十年来,可谓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每日里不光参悟大道,闲时还在镇上为镇民们排忧解难,这功业也算是积修了不少。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世外无争的小山中度过今后的平淡岁月,但是如今看来,恐怕是没办法了。
「师弟,你身在边远之地,刚好能够免了这一劫难,如今盛京已经成为了妖道肆虐之地,日前他们大肆徵召阴年阴月阴日时分出生的男女,转眼间已经是不见了踪影,去追问那些男女下落的十几个旁系菁英弟子也纷纷被视为叛徒,要嘛极刑处死、要嘛放逐南蛮荒野,昔日的掌教如今已是判若两人,如此以往,我道门菁英恐怕将」陈堪的书桌上,停落着一只纸鹤,令人诧异的是,随着纸鹤的嘴巴上下开合,竟然吐出了人言,传递着来自千里之外的消息,「为兄的,恐怕已经在掌教的算计之中,但是为兄的弟子仍年幼,恐怕会被我拖累,所以我已经将他们逐出师门,暗中命他们寻去你处,还望师弟能够体念为兄的一番苦心,收留那些孩子,他们都是些战场上的孤儿,人生之途漫漫长长,若无人指点,日后怕是要走上歧途,到那时,我虽百死,也难赎其罪了。」
陈堪听闻纸鹤传言,心中悚然,站起身,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但还是由衷恭敬地向南方一拜:「请师兄放心,陈堪一定不负所托。」
「临别戚戚,长言难语,只望师弟保重,你我下次轮回路上若得幸再遇,愚兄当再行重谢。」纸鹤吐露出最后一句话后,功德圆满,竟然自焚了起来,一团小小的火焰在半空中迅速地燃烧,转眼间,桌上就只剩下一缕纸灰。这一幕在别人眼中也许充满了惊奇,但是在陈堪看来,却万分地凝重,因为他知道,这火焚的纸鹤,代表着纸鹤的主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十年分别,还来不及互道安好,就受到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就算是清心寡欲、心如止水的陈堪,也难免新潮浮动。收拾了桌上的纸灰,陈堪长长地叹息着,举步走到庙堂上,看着在三支轻烟烟缭绕的供奉下,微垂双目的城隍,那镀金箔的泥胎,无论山崩地裂、海枯石烂,终日看着天地轮回,不知可否看到这人间无数的沧桑变化
就在陈堪凝视着泥胎陷入沉思的时候,脚下却传来阵阵拉动的感觉,陈堪低头却险些被吓了一跳,一个软软的小婴儿不知何时爬到自己的脚边,正抓着自己道袍下的裤角,努力地拉扯着,一副想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模样,只是跌跌撞撞地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倒是因为力气过大,几乎要把陈堪的裤子给拉了下去。陈堪赶紧把小家伙从地上包起来,虽然说让一个婴儿在微凉的春日里趴在地上极易感冒,但是不可否认,陈堪同样不希望自己的裤子被真的拉下来曝光。
「温彦,你这小东西又乱跑,小心急坏你哥哥!」看着怀中的小宝宝,陈堪忍不住笑了笑,最初他还有些怀疑一个婴儿和一个孩子怎么会轻易地靠着自己离开家门,如今看来,怀中这个小家伙果然不是一般婴儿,爬入城隍庙内竟然静寂无声,自己心不在焉没有觉察也就罢了,可连阿黄都没有丝毫反应,足见小东西乱爬的手段果然高超其实阿黄不是没有看见,而是因为看见了,所以迅速地逃走了。
「啊啊噗噗噗噗」温彦在陈堪的怀中一阵挣扎,口齿不清噗噗叫,最后看陈堪无法理解自己的话意之后,双手探出陈堪的怀抱,向供台方向划动着。
「怎么了?」陈堪奇怪地顺着小家伙的意,把他放到了宽大的供台上,上面除了插着三炷清香的古鼎香炉之外,别无他物,真不知道小家伙看中了什么。温彦的四肢才上供台,就迅速地爬到香炉旁,左右看看,然后出人意料地伸手探入香炉中,一把抓起香炉内的粉灰,丢向身旁一脸诧异的陈堪,被偷袭的陈堪立刻被香灰呛得咳嗽了起来,而庙堂里随着陈堪的咳嗽声传出的,还有小婴儿咯咯得意的笑声。
「温彦!你又乱跑!」一个正义的声音紧跟着出现,被香灰眯了眼睛陈堪,立刻就听出那是温锦的声音。
「小锦快快快,把你弟弟带出去咳咳咳这烟灰,他一个婴儿是受不了的快出去、快出去」顾不得为自己伸张一下正义,陈堪赶紧把那个小祖宗请出去,听着温锦连声致歉的同时,快速地从自己身边跑过的声音,好不容易等香灰散去,陈堪狼狈地用袖子擦拭沾满了灰的脸颊,一边苦笑着看着夕阳的余晖下,原本干净的供台上,此刻撒了一层香灰,暗中埋怨自己昏了头,怎么让一个满心好奇的小东西上供台,万一他抓了一把香灰往嘴里塞,那后果可是哭都来不及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迷了眼睛,陈堪发现在夕阳的光辉下,香炉里竟然隐隐闪烁着一抹柔和的、珍珠般的光泽。
小心地拨开香灰,果然在香炉的底部静静地躺着一个圆形的东西,虽然只有一个鸽蛋大小,但是陈堪却能隐约感受到其中散发出来的是最为纯正的仙力居然是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器」,没有传说中那种宝物出土瑞气千条的画面,也没有那些宝石啊、晶石啊之类令人眩目的装饰,那由银丝经过,自然而简单的交叉衔接构架而成的仙器,朴实的外表之下隐藏的,不仅仅有纯粹令修道者能力大涨的仙力,更多的是其间蕴藏着的先天奥意,这宝贝说出去不知要有多少修道者会为了得到它而争破脑袋。
陈堪无比惊讶,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破庙里居然会出这么个绝世宝贝,而且还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隐藏了这么久。就像是被天下突然掉下的大馅饼砸懵了头,修炼三清至上、无欲无求的陈堪一时间也被打回了凡人姿态,傻傻地站在供桌前,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宝贝发起呆来,全然没有发现,邻墙外那个真实地扮演了一回上帝、并丢出一个巨大馅饼的某人,此刻正不得不面对遗失了馅饼的苦主那阴冷的眼神。
桀枭有足够的理由发飙。
虽然从理智上而言,他并不反对把那件仙器交到陈堪的手上,因为即使这件仙器很可能是传说中的「十大神兵」中最为神秘的逾天轮,本身拥有着破碎虚空穿越任何空间的强大力量,但是凭着他目前的状况,要保住这件连仙人们都会眼馋得流口水的宝贝实在是妄想,何况逾天轮在离开沁水内的限制之后,力量大爆发,不但把他和敖彦同时从溶洞地下抛入了人界,而且逾天轮本身拥有的,每隔千年才能使用的三次,类似于召唤术的「虚空之契」也被某尾小龙给浪费了一次被用来召唤桀枭、一次被用来召唤红烧肉、最后一次居然是被用来召唤石头,在桀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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