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因为抱恙,倒也不无可能。他忽然有些懊恼自己鲁莽的行为,只道霙霙小姐能够沟通死魂,便只顾着查那真凶,却忘了死魂入体会对霙霙小姐的身体产生的重大影响。
“无妨,这是霙霙的责任,她断然不会推辞。”李丞相似乎看穿了秦渊内心所想,宽慰他:“霙霙至今待字闺中,也不全是因这个原因,霙霙一直想找一个体质偏阴寒的男子成婚,也是为还魂戒诞下一任主人。”
“霙霙小姐原就是极阴之体,如此一来,岂不是……”
“霙霙和她生母一样,向来都不知道顾及自身。”李丞相走出厅外,仰视苍穹:“所以,秦渊,作为霙霙的父亲,李伯父希望你能够护她周全。”
夜凉如水,明月皎洁如盘。
霙霙闲暇无事,出外散步,正巧瞟见凉亭中的一抹白色身影。
“秦公子,赏月吗?”霙霙走进亭中。
“霙霙小姐。”秦渊转过身,微微一笑:“天色已晚,小姐还不歇息吗?”
“今夜月色姣好,若此时休息,岂不是辜负了这等美景。”霙霙悄然扬唇,眼波流转,停在秦渊腰间的佩剑上:“这柄剑,莫非是秦公子的师父留下的?”
“正是,霙霙小姐眼光甚好,此剑名为“洗尘”。”秦渊有些讶异地看向霙霙,他解下佩剑放在石桌上,让她细瞧:“只是不知霙霙小姐是如何看出来的?”
“此剑甚古,剑鞘上所绘的花纹繁复、华丽,“洗尘剑”乃是重剑,你却常佩腰间,足见你对此剑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可秦公子你又非江湖中人,重剑在身实在是不太相称。”
“霙霙小姐果然心细如发。秦某佩服。”
“秦公子过奖了。”霙霙缓缓伸出手去。
“不要碰……”秦渊警示的话还没有说完。
“啊……”霙霙底呼一声,手才触到剑鞘,指上就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凝在剑鞘上,竟未滑落。
秦渊没顾得上考虑,执起霙霙受伤的手指就纳入口中。
“秦公子……”霙霙一怔,急急忙忙将手收回来隐入袖中,低下头,双颊晕红。
“呃……对、对不起,霙霙小姐……我,在下……。”秦渊几乎语无伦次,耳根通红:“那……洗尘剑……长期未用,剑鞘上倒刺甚多,又有铁锈残留,如不及时,如不及时吸出脏血,恐怕……恐怕……”
“秦公子,如此多谢了。也请,也请秦公子不必挂怀。”霙霙已经恢复了常态,莞尔一笑,为了让秦渊定心。
“洗尘剑还未开锋,看不出什么特别。但师父说,这柄剑乃一出世高人所铸,只待开锋,便是绝世名剑。只是秦某愚钝,至今还不知晓这剑该当如何开封。”
“这种事也是急不得,只待时机一到,这洗尘剑有何特别之处便能一目了然。”
“霙霙。”
“爹……”霙霙循声回首,李丞相缓步及近,她微笑着迎上去:“爹怎么还没有歇息?”
“刚才爹去你房里,小翠说你出来赏月,我便来看看。哦,秦渊也在啊。正好,老夫有事要和你们说。”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还劳爹亲自走这一趟?”霙霙嘱咐丫鬟送上刚泡好的清茶,斟满三杯:“爹,秦公子这是霙霙冬天时集的梅上雪水,泡上今年的新茶,尝尝看。”
“鲁中枢刚才派人送来拜帖,邀你明日与鲁公子一同游春。”
霙霙的手微微一晃,杯中的茶水洒出小半。
“鲁公子才貌俱全,是个难得的英才,爹也打听过了,鲁公子身体偏阴,倒是符合你的要求,霙霙你也该早早托付了终生为父也就能够放心了。”李丞相语重心长。
秦渊心口一紧,视线不由自主地滑向霙霙。
“女儿多谢爹爹劳心。”霙霙浅浅一笑,笑颜中掩藏着一丝苦涩地神情,但稍纵即逝:“霙霙明日定会赴约,天色已晚,爹,秦公子,请容霙霙先行告退。”略欠身。
“去吧,早些歇着。”李丞相拍拍她的肩头。
秦渊一阖首,目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无缘无故心头升起怅然若失之感。
“秦渊,对于此事,你怎么看?”两月下来,李丞相早已将秦渊视同自己的亲侄子一般,事事都会听取他的意见。
“鲁中枢此人精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他的子嗣,恐怕也不好到哪里去。”
“老夫心里有数,可是……”李丞相呷一口茶,果然是齿颊留香:“霙霙的年纪也不小了,既要门当户对又要体质偏阴者,恐怕……”
“伯父,嫁错了可比不嫁还要糟。”第一次,秦渊用生硬的语气打断李丞相的话,他低下头,平缓了下不知为何突然急躁起来的心绪:“秦渊先告退了。”他转身欲走。
“秦渊。”
“伯父还有什么吩咐?”秦渊驻足。
“明日,你陪霙霙同去,保护好她的安全。”
“是。”
看着秦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李丞相缓缓吐出一口气,若有所思。
铜镜前,霙霙呆坐着,任由小翠绾起她一头青丝。
“春意,你先下去吧。”霙霙屏退丫鬟,她顺手执起木梳,理着发梢,思绪又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啊……”霙霙低呼一声,梳齿划过她指间的伤口,引起细微的疼痛,看着又重新泛红的伤口,她不禁想到昨夜的场景,一时间俏脸晕红。
“小姐,小姐。”门外传来小翠的声音:“鲁公子到了,老爷请你去前厅。”
“……知道了,告诉鲁公子,霙霙马上就到。”霙霙脸色一白,匆匆整理了下服饰,提裙出门。
看着李霙霙缓缓步出,鲁杰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霙霙容貌倾城,身姿窈窕,娉娉婷婷,美眸顾盼,衣袂轻飘,天仙下凡一般。
“鲁公子。”霙霙这厢有礼了。”霙霙欠身。
直到霙霙如珠玉般的嗓音响起,鲁杰才缓过神来,他连忙收扇拢袖:“在下鲁杰,早闻霙霙小姐貌若天仙,今日一见,竟是远胜传言。”
霙霙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头,这鲁杰言语轻佻,不懂礼数,想来人品也不怎么样,但碍于礼节,也不好当场甩袖而去,只得详装好脾气地微微一笑。
这一笑,就好像是一个巨雷在鲁杰的脑袋里轰然炸开,一时间烟花灿烂,绚烂非常。
“鲁公子?鲁公子?”
“……哦,霙霙小姐。”鲁杰打了个激灵:“时辰稍晚,我们这就出发,可好?”
“凭公子安排。”
“霙霙小姐,请。”引了霙霙出门,亲自挑开轿帘。
“多谢鲁公子。”霙霙也不推拒。
“阁下是……”看见秦渊总跟在霙霙身侧,似乎有跟去的意图,鲁杰极不高兴地拦住他:“请留步。”
“我是……霙霙小姐的……贴身侍卫,奉丞相的命令,保护霙霙小姐的安全。”秦渊冷冷地回答,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习武之人目光敏锐,这个男人,虽说是鲁中枢之子,却全然没有一个官家公子应有的礼节,看向霙霙眼光中透露着意味不明的深意,让人感觉极度不舒服。虽然碍于李丞相在场,不能对他太不客气,但秦渊也断断不会给鲁杰好脸色。
“不必了,霙霙小姐与我在一起,不会有事,你不必同去。”鲁杰不耐烦地摆手。
“鲁公子还是不要难为在下的好。”
“李伯父,我与霙霙小姐踏春赏玩,有个武士在身侧,难免不合时宜,只怕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还望伯父海涵。”鲁杰拱手。
“那也罢,秦渊,你就不必同去了。”李丞相沉吟了一会儿,作为长辈,于情于理也不好当面逆了这鲁杰的意思,免得落下对他不信任的话柄。
“丞相!”秦渊猛然回头。
“你们去吧。”李丞相轻轻拍了拍秦渊的肩膀。
“告辞了。”起轿。
霙霙拨开轿帘,意味深长地看着秦渊,直到那身影逐渐模糊,她才放下。
“李伯父,你怎么能放心霙霙小姐一个人去,那个鲁杰分明就不是好人!”秦渊急切起来,他一贯的平静瞬间就被打破了。
“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伯父,容秦渊先行一步。”话音还未落,秦渊已纵身十米开外。
“这孩子……”李丞相“呵呵”一笑,转身回府。
“霙霙小姐,请。”游玩片刻,已近正午,鲁杰和霙霙于凤久阁用餐。
霙霙略一欠身,也不推辞,先入雅座。
说是雅座,内里却是装饰的富丽堂皇,金光耀眼,霙霙不自觉地蹙起眉头,难耐面上不喜之色。这鲁杰早已做好了功课,这凤久阁也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原是为了讨佳人欢心,却不想,拍马屁倒是拍到了马后腿上,在霙霙心里,对他的评价更是降了好几分。
“不知这些菜肴可附和霙霙小姐的口味?”鲁杰夹了一块参茸放在霙霙的碗里。
“多谢鲁公子。”霙霙的口气淡淡的,面色不善,鲁杰却是没看出来。
“何必如此见外呢。”鲁杰笑着握住霙霙搁在桌角的纤手。
“鲁公子!”霙霙猛地将手抽回并站起来:“我想我该走了。”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鲁杰一把拉住霙霙的皓腕。
“鲁公子,请你自重!”霙霙怒目而视,原本想他总会顾着自己中枢之子的身份收敛一些,没想到鲁杰竟大胆至斯!她挣扎着要脱离鲁杰的钳制,无奈力不从心,洁白的手腕上被压出了数道红痕。
“自重?你都快是我娘子了,相公对娘子也需要自重吗?”鲁杰轻笑一声,猛地将霙霙拉入怀中,右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他心里早有计较,父亲早想和赵丞相联姻,这么做不单单可以巩固自己在这朝廷中的地位,万一以后有什么事情,赵丞相也会顾着亲家的身份,在皇帝面前尽力帮父亲周全。再者,李霙霙是大家闺秀,就算自己真的用强,她也断然没有脸面上告朝廷,不管是否心甘情愿,既然已经委身于自己,也就只得拍掉门牙活血吞,老老实实嫁到鲁中枢府邸。到时,是搓圆还是捏扁,岂不是都由着自己?
想到这里,鲁杰不由兴奋地“嘎嘎”怪笑。
“卑鄙小人!”霙霙拔下发上的玉簪,迅速刺向鲁杰的手腕。
“啊!”鲁杰条件反射地将霙霙推出去。
霙霙瞅准了机会,连忙向门口跑去。门忽然被打开了,但霙霙还没来得及呼救,只见一把白色的风尘扑面而来,晕眩感瞬间直达脑门,门,又被关上了。
“想跑?哼,你真当鲁爷爷我没准备后招吗?李霙霙,你就乖乖委身于我,我会很温柔对待你的。哈哈……”鲁杰接住霙霙软倒的身体,在手中扣紧。
霙霙眼前一片模糊,只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横抱起来,借着是门开启的声音,“吱呀”声很明显,她垂下手,玉簪落到地上,敲击声很轻,被开门声掩盖。
秦渊,你……会不会来救我?
秦渊就坐在凤久阁对面的茶寮里,他看着霙霙和鲁杰走进了二楼的雅座,可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动静,秦渊心里就像是被千虫万蚁啃咬一般,进去也不好,不进去更不好,直急的他坐立不安。思考了半晌,觉得坐在这里也无助于事,还不如进去探探情况。
他丢下一锭碎银,急急走进凤久阁。就连茶寮小二在他后面拿着银子喊他,秦渊都没有听见。
秦渊猫到霙霙他们进去的雅座门外,戳破门上糊着的纸,朝里窥看,屋里没人,一桌的酒菜丝毫没有用过的痕迹,他眉心微皱,推开门走进去,刚才他一直在凤久阁门外,可从未见霙霙或者鲁杰出去过,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不好!秦渊立刻就闻出这房里有股迷药的余味,正焦急想走,足下却踢中了一件事物,他蹲下身,捡起一看,竟是霙霙的发簪,她定是出事了!秦渊眼眸转为深浓,浑身不可抑制地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什么人!”一个魁形大汉冲进屋来,语气凶狠:“这里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快滚!快滚!”
秦渊缓缓抬头,看着他,这人他见过,今早鲁杰来接霙霙时跟着的奴仆。
“鲁杰呢?他把霙霙带到哪里去了?”秦渊单手掐住那魁形大汉,森冷地开口:“快说!”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直呼我家少爷的名讳,你可知我家少爷是什么人?!”那魁形大汉仗着自己懂几分武功,冲拳直打秦渊胸口,秦渊也懒得与他纠缠,一顺手,就卸了他的肩胛骨。
“哎哟!”那大汉痛的大呼小叫,哪还有刚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气焰,叠声讨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说、我说!”
“说!”
“少爷,少爷把她带到西厢客房去了!”
“带我去!”秦渊压着他出门,一路上健步如飞,根本不顾那大汉哀号之声。
“霙霙!”秦渊一脚踢开客房的木门,整扇门在他的内力震荡下,轰然倒塌,几乎碎成木片,看见房内的景象,他目呲欲裂,只见霙霙卧在床上,罗衫半解,双手无力地推拒着正压在她身上的鲁杰。
听到动静,鲁杰诧异地看向门口,解霙霙衣扣的手停在半空。
“混蛋!”秦渊几步上前,一把扣住鲁杰的脖颈,将他扔出去。这一扔,灌注了秦渊十成的内力以及十二万分的怒气,要不是顾及着这鲁杰的身份,就不单单是让他吐血那么简单了。
秦渊小心地抱起霙霙,替她掩好衣襟,此时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杀气把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霙霙都惊醒了。
秦渊环抱着霙霙,目光似利刃一般割着鲁杰身上的每一块皮肉,他缓缓走近他,伸出一只手,揪着鲁杰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拖起来,突然手一松,顺势出脚,准确无误地踏在鲁杰的脖颈处,将他抵在墙面上。
秦渊缓缓加重脚力,他要鲁杰死!要他窒息而死,而并非死于脊椎断裂,秦渊从未如此想折磨、杀死一个人,原本还顾着鲁中枢的身份,但现在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考虑。当初赵丞相府被灭门之时,他虽然悲痛欲绝,但也不像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
鲁杰的脸越涨越红已经泛出了紫色,喉咙里也发出了“赫赫”怪声,大堆的血沫子随着这个声音涌出鲁杰的嘴角,他眼睛瞪得滚圆,拼命挣扎着,指甲几乎掐进了秦渊的鞋里。
“秦渊……。不能杀他。”霙霙咬破嘴唇,用痛觉刺激已经麻痹的神经,她强打起精神开口:“他是中枢之子,如果死在这里,你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大不了就是被官府通缉,我不在乎!”秦渊断然不肯放过他。
“那……那丞相府呢,我爹肯定会被牵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