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依旧沉默。
“我已经凝成了真名,我可以将之交给您,我的力量虽然卑微,但却是这里对于领地最为了解的人,同时也是亚历威尔德……陛下的心腹,在他的死讯传出之前,我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国王看着他,笑了笑:
“好吧,你想怎么做?”
“皇帝死了或者活着,对于你……您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斯坦德兰行省的领土,还有这座城中的士兵,所以斯坦德兰家族的人的踪迹,最为重要。只不过这位公爵一向极为狡猾,他在这里经营日久,您的进攻一起,他恐怕就和家人一起躲进了避难处,那是连皇帝也不知道的秘密地点,森入地下,有数个法阵守护,还有六七个出口,如果没有足够的部队分别堵住这些出口,想要抓住他们很难。另外,这里陷落的消息,我认为不适合于立刻传出去,而是应该派遣人手迅速控制三位公爵的领地,他们的兵力因为此次远征而调集一空,防御极为衰弱,只要控制了其首都,便可以……”
法师语声平静,语速却越来越快,将新帝国几个郡省的防御弱点一一道出,同时奉上想好的攻陷方法,丝毫不在乎几个残余的贵族目光里的鄙视与愤怒,而他显然并非刚开始思考这些问题,提出的方法不算高妙,但却胜在切实可行,损耗极小,年轻的国王静静地听着,不时微微点头。但仅仅只是这细微的动作,已经让那个法师心中大定,知道自己的已经取得了这位国王的信任,至少性命无虞。
然而当时间逐渐经过,心中的这份安定感却又开始被撼动,粉碎,最终消散!
他停不下来了。
作为法师,他或者并不足够睿智,但至少知道这些隐秘是唯一仅剩的,能够保护他性命的手段,一旦完全说出,他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作为法师他不过刚刚碰触到真理之门的边缘,在帝国或者还算得上是弥足珍贵,然而号称小魔法王国的图米尼斯这样的人才如过江之鲫,他完全没有优势。
所以和盘托出至少也要等到奉上真名之后,那个时候他的生死虽然完全归于对方掌握,但至少是在国王陛下手中,换而言之算是成了直属部下,或者有一半以上的几率可以活命。
但是现在,他说的已经够多,却还在不断的说下去,新帝国尚在控制的十二个郡省,他已经说到了第八个,而靠近西方的两个郡省在图米尼斯的进攻下其实已经微若累卵,根本不需要什么手段平定,说不说都已经没有作用。
他的脸色已经泛出一片死灰,汗水如流般在下颌流淌,可是不管他如何想要停下这诉说,口唇甚至四肢都根本不受控制……就连思维,都在不停地翻涌向上,将心中所有的秘密都不断的向外喷出来!
两个沙漏的刻度之后,他终于停滞了,重重地喘息着,一头栽倒在地。
但他所知道的秘密,已经全无保留地说出来了。
法师闭上了眼睛,心中已经想到了数种可能,但是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就是被杀一儆百,收买人心,叛徒无论在什么的时候都是不受统治者所重视的,能够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
然而不知是否是幸运女神此刻正飞过他的头顶,那位国王陛下似乎根本没有在关注他的死活。
手中提着那个死亡的皇帝的头颅,他若有所思地扬起目光,虽然视野中空无一物,他却并没有放弃关注……直到片刻之后,他伸出手(未完待续。。)
灵能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也有人没有忽略。
大路上,一个年轻的旅者微微抬起头,目光中映出那细如发丝,暗淡一闪的线条。直到其完全消失在远方那座巨城的城头上,才轻轻摇了摇头,叹一口气。
年轻人骑着一匹很温驯的牡马,带着一点儿少年人单薄的身体撑起了件宽大的斗篷,只是兜帽中露出的半长发丝是少见的灰白颜色,配上那厚重落满了尘灰的旅行斗篷,便让他带着一种与年龄完全格格不入的暮气,如果不是那露出了斗篷的一张脸上皮肤光滑苍白,两只不大的黑褐色的眼睛也还很有神采,说不定会被人当成了七老八十的老旅者了。
“喂,又有什么好叹气的吗?”
疑问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不过其中属于女子的清脆却可以打消一点儿这突兀的无礼性,少年人慢慢转过头,看了看身侧的一行四骑。
四个人全都身穿甲胄,骑着的马匹每一匹几乎都比青年的坐骑高了一尺有余,显然在血统方面颇为纯正,而其上加挂的盾牌,骑枪以及马具,也同样完备精良,甚至还带着精金的黑沉色泽,如果不是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示,说是帝国的金瑾花骑士都是可以的。只不过帝国的金瑾花骑士通常只接受各郡省公爵,以及帝国皇帝的直接调遣,没有特殊的军事要务不得擅离,而且也没有可能仅仅只是四人结伴。所以比较精确的猜测,应该是某个地方贵族的私兵。
但私兵的骑士大多注重享受,出行时必然带上大批仆役。也同样很少见这样仅有几个骑士出行的。
没等到青年人开口,那个女子的声音已经接连而至:“叹一声气。就会让幸运女神悄悄溜远离你一点儿。越是叹气,就越不幸!嗳。你发什么愣?不是吧?这可是有名的寓言,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连串的问题里几乎没有给人回答的间隙,像只树上欢叫的快活布谷,一点儿听不出来她跟对方其实是萍水相逢,只是恰好同路走了十几哩而已——白头发的年轻人无声的翘了翘嘴角,干脆用缓慢的摇头来作为回应。于是疑问者也干脆甩给他一声不悦的轻哼,狠狠回过头去,仿佛当作自己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灰发的年轻人笑了笑。
他却并没有就此移开目光,而是在对方的身上又停了下——发出问题的女子是一位少女。有张不错的脸蛋,眉弓高挺,鼻梁纤细,美中不足的是颧骨也同样有些高,眼角微吊,让她的面容总带着咄咄迫人的气息。
所以年轻人的目光没有在那张脸上停留,而是落在她的胸腹……当然,这目光也没有多少无礼的可能性,因为少女的身体是被包裹在一副戎装中的——装备齐全的全覆式甲胄。虽然不是号称‘工匠之奇迹’的精致全身铠,但是却也有着高耸严密的全胸壳甲,肩甲和链甲衫,将人的身体曲线完全武装得一丝不露。
只是看不到曲线。并不意味着就完全没有观赏的价值——
实际上年轻人在看的,本来就是这件铠甲。
与普通的甲壳相比,这件铠甲有着无数漂亮的折线从那高耸的胸壳上向外散发。让这铠甲不甚明亮,却带着一种凛冽的气息。更加接近于一种武器。“木兰飞弹加钻头吗?当时还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种效果。有时间倒是可以让艾莲娜试试?”他用无人知晓的语言,如此轻声的说。
“你说什么?”女骑士立刻又将脸转了回来。那造型流畅的头盔似乎一点儿也没有阻碍她的听力。
“这铠甲很好看。”
“好看?”女骑士轻声嗤笑:“这可是那座**师的城市里制作的!没有魔法的魔法甲!算了,你这种人,也就只知道好看而已!”
“尊敬的塔希提男爵小姐,说起来,您的这副铠甲,花了多少帝国金币?”
年轻人开口前,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骑士已经抢过话——显然是不满于那个白头佬‘好色’的眼神,以及一路上女骑士总是想要和这家伙搭话的‘幸运’。所以他说话时眼神如刀,在那灰发年轻人身上刮来刮去。
“你不是早就已经问过了吗?怎么又问?”
女骑士皱眉,却听见那个灰发的年轻人轻笑:“自然是说给我听的,提醒我如果连一副铠甲的身价都没有,就别想在这里胡乱对这位美丽的男爵小姐打什么过分的主意了。”
“小朋友倒是心胸宽大。”
四骑士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哈哈大笑。
这个老骑士有一副有些花白的短髯,几道细微的疤痕隐藏在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只是肌肉刚硬,毫不显老,一双眼睛更是精光炯炯:“有没有兴趣成为骑士?虽然看起来有点晚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
年轻人微微侧目。
男孩在7到9岁去正规骑士家族做侍童,在14岁转成侍从,最终才有机会在19岁时,得到当地领主的考察提拔成为骑士——这是这个世界所谓正规骑士必须要走的道路。看似平凡,却遍布荆棘,要知道所谓侍童,侍从,实际上也和奴仆相差无几。不但经常挨打受累,吃糙粮睡马棚,而且训练中的木质武器也照样可以夺走人命。大多愿意招收侍从的骑士本身也是粗野之辈,谈不上教导经验,更无耐心和怜悯,侍从在训练之中伤残死亡都是家常便饭,最终大多不过是当个私兵,真正成为正规骑士的,十不存一。
然而对于平民们而言,这是最快也是唯一的,晋升为贵族的道路。
“这位阁下,您是培训者?”他问道。
所谓培训者只是约定俗成,不正规的称呼。不过实际上也没有正规的称呼——顾名思义,就是培养骑士的人。
只有大贵族的子嗣有资格免除侍从年限。但也仅限于侯爵以上的高层,就连伯爵厚底啊也仅仅只是免去作为侍童的五七年。不过这一皇帝铁律早在时间的流逝中淡漠锈蚀。千年之后的今天,大部分贵族,即使男爵也可以随意给自己的儿子弄上个骑士衔,在二十郎当岁的贵族后裔们之中,‘老子当了十多年骑士!’甚至已经算不上吹嘘。
于是不知何时开始,有人就编出了随口的调子,叫做骑士多如狗,侍从满街走。
帝国长久的和平,也让这多如狗遍地走的骑士们。生存方式和重心完全改变——大贵族子弟的骑士头衔是必备的身份,但小地方的骑士们却要养活自己以及必备坐骑的两张口才行,以命换命得到封赏的机会,也仅限于可以进入中央山脉的那几年。惜命的更没有那个机会,但又不可能用握惯了剑的手去拿锄头……所以除了偶尔接受些剿灭怪物之类的活计,骑士们也就只能教导一些侍童侍从,贵族子弟的骑术和剑术,换取一笔小钱,或者一个稳定的职位来养家糊口。
这份家教的工作当然也并非那么容易。平民的孩子收不来多少学费,贵族的少爷们往往都不是学习的材料,教导手法上更不可能如普通的侍从那样随心所欲,通常来说从事这工作的。大多都是能力名望都颇高的老骑士,才能镇住那些骄横的小鬼头。
眼前这一位,如果真凭实力的话。大约也就是骑在高等骑士门槛上的普通人,不过名声上。大概是分外不同?
老骑士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谦和微笑。旅途偶遇的人,本来就应该有着一定的相互默契,不去刨根问底身份的事情,交浅言深无论在哪里的江湖都是大忌。
沉吟了一瞬,灰发的年轻人微一摇头:“谢谢,不必了。我大概学不来骑士的战术。”
于是两个骑士青年中,一个稍大些的冷笑不止,显然笑这个傻乎乎的白头佬错过了一个巨大的机会,另一个挑衅的却勃然大怒,显然是将对方的态度当成了轻慢,不过在老人的眼神中也不敢无礼,只能愤愤按住剑柄。
“喂,那个……你要到伊利里亚去干什么?”女骑士忍不住又开口问。
这一路上,她总看见那个奇怪的少年在那里唉声叹气,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一张脸看起来没有什么沧桑,但是眉心却已经聚起了三道苦思的竖纹,似乎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很多麻烦和他沾边了。
少女虽然是骑士,但也正是最活泼好动,对万事都好奇的年龄,而一路行来,除了成荫的绿树之外就是扬尘的黄土,就算想要给无聊的旅程增加一点儿什么乐趣,也只剩下了身边这几个人而已,熟悉的人早就已经无话可说,自然也只能试图从这个家伙身上找点新鲜的感觉。
“哦……找口饭吃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他的话语淡淡的,但却滴水不漏,只是在比他大的少女听来也狡猾得刺耳,不免心中有些恼怒起来,于是越发针锋相对:“现在伊利里亚可没有什么好饭吃,老师都说了要帮你的忙,你知不到自己刚才错过了什么机会?哼,你早晚会后悔的,不过后悔也是晚了的!”
“不是说,如今到处缺乏人手吗?我虽然不能成为士兵,不过倒是会写字和计算,应该可以找到些吃饭的活路吧?”
“现在首都圈里到处都在减少人手,谁还会雇用你这个岁数的小家伙?”
“这种家伙,就算是能当上骑士,也是个贪生怕死只会混饭吃的稻草骑士……”
两人的‘对话’看来有些越演越烈的趋势,两个男性骑士里那个年轻的终于忍不住插嘴:
“写字和计算?那样的人在伊利里亚用大车装都能装出一千辆车来!哪个骑士不是贵族后代?没有学过写字和计算?”
“但是我听说,伊利里亚可不仅仅只是在招募骑士而已啊?城卫军和扈从兵不是也有招募吗?没有什么敌人可以打到伊利里亚来吧?”
“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三流佣兵团吗?说是招募城卫军,但实际上肯定是辅兵,打起来就是用来填充护城河的东西。还安全呢……不过好处就是不用去找,你这样的家伙。说不定一进城,就被那帮拉兵的抓进去了。”
年轻的男骑士终于抓住对方的某些弱点。尽情耻笑。
“战争里没有不死人的,可是死多少,死什么人,还是要看指挥者吧?”
灰发的年轻人耸了耸肩。但看似不经意的话,却似乎让老骑士有些感慨:“这句话倒是说得挺有意思的。还是要看指挥者,但你认为,怎么指挥才能少死士兵?”
“不知道。”
“其实也就是那么几个办法而已。”
三个年轻骑士不由各自带了带马缰——他们大概知道,这位老骑士一旦被勾起了兴致,说的就是平常的时候都已经听过数遍的冗谈了:
“战场上啊。死的最多的,实际上都是新兵,原因很多,但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太激动了……随意一定要让他们克服那种不正常的紧张或兴奋,从没打过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