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无珠,跟红顶白,杀了也就杀了,放在以前自己根本不会去想。怎么此刻有些淡淡的厌倦?
正在沈旭之想着自己到底出现了一些什么变化的时候,身后大量骑兵冲锋的声音响起,大地也在同时开始颤抖。地面上的雪花还没落实,纷纷跳跃起来,不甘寂寞。
“下手真快啊,还不算是蠢到了家。”
沈旭之也不回头。手腕上黑色雾气腾出,在雪地上分外扎眼。百十个壮实的木魂树人站在沈旭之身后,前排手持原木。比做弩箭的原木还要长,有的连上面的枝叶都没来得及修剪。
后面二十四个树人分散站着,手中床弩对准奔跑、起速、达到最佳冲击速度的熊骑兵,冷酷而没有一点点情绪改变。
畏惧和怜悯,都是毫无意义的情绪。既然已经身为魂魄,自然不会再拥有。
木魂树人精通杀戮的战争机器一般,不管是提前量的估算还是阴冷的情绪都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第一排弩箭射出。并不是平射。虽然以床弩上原木弩箭的粗大和床弩的强劲,足以贯穿整个骑兵方阵。
但木魂树人第一次居然是抛射,似乎在演练新的战术。毫无疑问,地面上瞬间长出一排密密麻麻的树林,每一根原木弩箭下都穿透一只熊骑兵。把身形巨大的熊骑兵深深的钉在地上。任由熊骑兵在濒死之前如何剧烈的挣扎,都逃不脱仿佛已经在大地之中扎根的巨大树干的束缚。
骤然出现的障碍和死去的队友并不能让其他熊骑兵畏惧。虽然少了祭司的祝福,整个熊骑兵少了一点什么。但这么多年来战无不胜的信心和严格的训练让所有熊骑兵依旧毫无畏惧,一声怒吼,天地之间一声炸雷般。
第二排的熊骑兵撞在原木上,整个队伍随着前端撞在原木上的熊骑兵速度降低,微微混乱后也降下了速度。
原来是这样。沈旭之嘴角闪过哂笑。要是天枢院黑骑或是荒宇城的狼骑,绝对不肯舍弃能让他们在沙场上活下去的速度。
骑兵撞开原木,后面的骑兵踩着自己已经降速的袍泽的身子继续冲锋。目标只有敌人,旁无他物。
这才是真正的铁血骑兵,真正的战争机器。而像是熊骑兵这样冲锋……
速度降了下来,木魂树人手中床弩三次抛射后改为平射。最前的熊骑兵,只有一骑穿过原木树林,还在等待着自己身后的战友,忽然看见前面黑压压的一排乌云笼罩过来。
还没等熊骑兵反应,就被原木弩箭穿透,身子在黑熊背上炸开,炸成无数血肉。
钝击,原木的杀伤在于钝击。虽然被抛射的原木弩箭挡住些许势头,但极快的速度,一轮平射后,如林般伫立的原木森林被平射的弩箭削平。后面已经没有冲击速度的熊骑兵茫然的在头领的呼喝下开始冲锋。
提速,哪有那么容易。
木魂树人毫无怜悯和畏惧。又是三轮平射之后,洁白的雪地已经被血肉浸透。血水混着雪水渗入地下,整个战场上居然找不出来一具完整的残躯。
接战只有数息,白苗族的人仿佛身处梦境中。在大祭司掌控中战无不胜的熊骑兵怎么转瞬就没了?来不及产生失望、颓丧等负面情绪,沈旭之低着头走了过来。手中柴刀挥舞的速度并不快,至少和那硕大的床弩发射的弩箭比较起来,并不如何快。
只有白苗族族长知道,这一刀,自己根本躲不开,也没有心思去躲。整个心神都被笼罩在血色杀气之下,在颤抖颤栗,这就是神罚?这就是对自己企图染指神圣的祭司宝座的惩罚?
心念还没有想完,身前布置的七层魂盾便被柴刀一一斩破,像是七层纸一般,根本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白苗族族长甚至能听到七层魂盾破裂的时候发出的细微声音,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慢,所有一切都感受的极为清晰似的。
柴刀势头已尽,但就是最后的一丝残劲儿在族长颈部留下一道血痕。血痕渐渐扩大,浓郁,鲜血渗出,由一滴到一丝。从一丝到一股,几个踉跄,双目圆睁的一颗头颅从肩上斜斜栽歪下来。
沈旭之抬手打掉族长头上的高大帽子,手抓住风雪中变得凌乱的头发,朗声说道:“违背上天旨意的罪民,这是神给予你们的惩戒。虽然你们曾经放弃了对神的忠诚,对上天的信仰,但仁慈的神准备再给你们一次改过的机会。”
羊皮袍子本来站在沈旭之肩头看的有趣,一点动手的念想都没有,但听沈旭之居然说出如此恶心的话,马上变得极为无趣,趴在少年郎肩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
少年郎也对装模作样假扮神棍感到一股恶寒,但想一想,为了少杀几个人,还是继续下去吧。
“我数三声,迷途的罪民们,想要继续回归信仰的跪下,向上天祈求,真诚的赎罪吧。”
沈旭之的神棍扮演的并不像,这些话沈旭之自己说的都有些恶心。木魂树人已经回归沈旭之手腕上的手镯里面,浓厚的血腥味道在沈旭之后面传来,哪里是神的使者,像是地狱中走来的恶魔。
“一。”
沈旭之左手提着白苗族族长的头颅,两只眼睛惊恐的睁大,看着前方,但不再有任何意义。
有的并不坚定追随族长的人已经开始放弃抵抗,在人群中跪了下去。
“二。”
声音冷酷而坚定,柴刀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污的破布被沈旭之用力攥紧,刀身上魔凤凰的图案开始一层层水纹闪烁。
割稻子一般,第一个人跪下,持续不断的有人跪下。从众心理就是这样。当初为此追随着族长走出石屋,如今又在沈旭之屠尽三百熊骑兵后放弃尊严,跪在雪地里,反思着自己的过错。
“三。”
沈旭之口中轻声咤喝,魔凤凰寄身纹刻破体而出,在半空中翱翔,每一扇动双翅,黑色的火焰上下飞舞,浴火重生一般。
对这些蛮人,有奶就是娘,拳头大就是爷。其实威武不能屈的又能有几人?真正威武不能屈的早都死的骨头都化了,还能站在这里?少年郎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面跪下去的人群,又开始了习惯性的走神。
最后一个数数完,所有人都跪在沈旭之身前,或敬畏或信服。头深深的埋在雪地之中,等待着沈旭之接下来的话,就算是让他们一个一个去死,也没有人敢于反抗。墙头草的悲剧就在这里,对自己的命运根本没有一点掌控的能力。
漫天风雪卷起一个个大烟儿炮子,呼啸而过。只有三百熊骑兵阵亡的那块地儿依旧血肉模糊,不管多少风雪都盖不上那股子冲天的血腥和密密扎扎树丛一般的残断原木。
沈旭之想想这些熊骑兵,心头也有点可惜,却没有一点怜悯。少年郎只是心疼,这些兵要是能带到南国都城里面,得造成多少混乱啊!越是混乱,自己肩头承担的压力也就轻上那么一分两分。
除此之外,郎心似铁。
经过无数血火洗礼,少年郎已经没有曾经的感伤,专心致志。
回头望去,尸山血海,迈过去也就是了,怕甚!
回头望去,风雪茫茫,前途未卜,一步步走过去就是了,怕甚!
回头望去,来路艰辛,云遮断归途。哪个人要走回头路?怕甚!
第一百八十章少年郎的心事
沈旭之沉声道:“既然你们都有幡然悔悟之心,那就去和大祭司认错吧。”
说完,少年郎转身回奔石屋而去。路过一地雪泥的熊骑兵战亡之地的时候,随手在地上拾起一根原木,柴刀把原木顿头削尖,手法熟练无比。白苗族族长的头颅插在原木尖端上,单臂用力,把原木深深插在已经被血水、雪水浸透的土地中。丈把长的原木深入地下三尺多,白苗族族长死不瞑目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族人,眼神空洞……
沈旭之左手拄着原木,回头望去,见陆续有人站起身准备跟着自己走回石屋。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谁让你们起来的?”
白苗族有强项之徒,但在戳在原木上族长的头颅注视下,心中胆寒。哪里又敢分辨,低头跪在地上,膝行而入。路过满地熊骑兵血泥的时候,不时有残肢断体、破碎内脏散落在膝行之路上。虽然都是蛮人,凶悍无比,此刻却被夺了心魄。一路战战颤颤,鱼贯膝行而入。
地上留下一溜血迹。
沈旭之深深拢起黑色罩帽,最后像是赶着一群绵羊的猛虎般走进石屋。一身霸气,穿过低头拜伏在地、不敢抬头的白苗族族人,把手中柴刀扔给穷奇。在阿瑾手里抱回兰明珠,盘膝而坐,凛然生威。
阿瑾见除了三百熊骑兵之外居然只有族长一人陨难,知道沈旭之见是自己族人,不愿多做杀戮,心中悲哀后复又惊喜……
沈旭之知道阿瑾要说一些话,这种收拢人心的伎俩少年郎知道,却不愿意听。只是盘膝坐在阿瑾身后,神识进入识海中。
四只老妖怪还是混吃等死的打着麻将,兴高采烈。见沈旭之进来。九尾天澜白狐笑道:“不错啊,学会杀人立威,收拢人心了?”
“哪会。就是懒得杀。都是阿瑾的族人,怕杀人杀多了阿瑾脸上不好看,心里难受。”
沈旭之懒洋洋的坐在识海池塘旁,看着池水碧波荡漾。有些出神。
“不错,你终于长大了一些了。”
九尾天澜白狐没有理睬沈旭之的解释,笑着夸了一句。
“他那还叫长大了?他那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心里有事儿,这叫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
昊叔贬损着沈旭之,见少年郎看着池水发呆,并不像往日跟自己斗嘴,随手扔过去一根烟,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呀,别有点啥事儿都写在脸上。有事儿就解决事情。嘟囔起一张脸,给谁看脸色?”
沈旭之还是没说话,接住昊叔抛过来的烟,对着昊叔咧嘴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没有给昊叔脸色看。蹲在识海池塘边上。农夫一般抽着烟,和那边哗啦哗啦的麻将桌格格不入。
“去了,你就知道了。进了南国都城,不能再手软了。”
九尾天澜白狐一边打牌,一边跟沈旭之说。
沈旭之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不说话,九尾天澜白狐也能知道。
“放心吧,凡事自有天注定。不是你犯愁就能解决的。就像是打麻将他们都打不过我一样,顺理成章嘛。”
“哪个打不过你?”
“旭之,你想什么呢?”
几只妖怪七嘴八舌的说这话,杂乱、无章。沈旭之依旧蹲着,看着识海池塘光滑如镜的池水里映刻出自己的影子,年少的脸庞上已经有了一些沧桑的痕迹。是啊,身上的疤痕又多了许多。
“没想啥。”
沈旭之呲牙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影子,觉得好看了些。
“你是不是觉得这狗日的老狐狸天天瞒着你干这干那?你心里不舒服?要不咱们收拾他一顿?”
昊叔抽着烟,跟九尾天澜白狐愈发熟悉之后,不再像当年那样吓得屁股尿流。
沈旭之抬头,看了看四只老妖怪,问道:“我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就跟天上一直有一双眼睛看着我,盯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啧啧。”
昊叔啪嗒啪嗒嘴,“我就说你跟这狗日的老狐狸越来越像了,满肚子狐疑,你就不能学学我,没心没肺的过日子?”
“我哪会啊。我没开玩笑,自从拿了鸿蒙紫气,就一直有这种感觉。或许是以前修行的层次低吧,虽然现在也高不到哪去……”
沈旭之仔细的想了想,却找不到自己想要说的话,找不到形容自己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的词汇。
“你们看看,现在这狗日的口气有多大?你都天启境的半仙了,还血魔灵三修,居然学会自谦了。真是长大了啊。”
“我就是这么感觉的,总是觉得一双眼睛在天上盯着我看,难道天启的老家伙们都是这样?这样才叫天启?”
沈旭之有些纳闷,进来说了几句话,心情也变得好了一点。以前心里一直琢磨却不敢肯定的事儿,如今说出来,似乎好受了些。
九尾天澜白狐面前的牌都扣着,老狐狸也不看,抓起一张手指轻轻摸过,放进牌堆里,随手拿起一张打了出去。打完牌,说道:“没事儿,其实有谁不是被天上那只眼睛看着的呢?别多想,走好每一步你不是想要给石滩纹刻一只高阶的荒兽嘛,我琢磨一下,南国的那只似乎可以,不过还要动点脑筋。放心吧,不管有什么事儿都有我在。”
听九尾天澜白狐这么说,沈旭之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怕有朝一日你自己发现自己也在局中,那我得多沮丧。估计打都懒得打了,咱们直接自爆了得了。”
听沈旭之这么一说,九尾天澜白狐两只眼睛眯起来,手僵在半空中,拇指摸在牌面上,半晌不动。其他三只妖怪或面色古怪,或是见旁妖这般,也都不说话。整个识海池塘陷入一片寂静中。
九尾天澜白狐淫威日盛,其他三只妖怪或多或少对这只老狐狸都有所惧怕,见老狐狸似乎处在暴走的边缘,不再说话,不愿自讨没趣。
“怎么?让我说到心事儿了?”
沈旭之晒然一笑,嘴角抽搐,比哭都难看。“我就琢磨着,老狐狸你似乎都在人一手设计下走啊走的,不可能一点什么都不知道嘛。”
“说说看,你都想到什么了?”
九尾天澜白狐收回手,白玉的牌放在面前,抬头看着沈旭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问道。
“我就问你,从前你走遍千山万水,三千世界,为什么最近这百十来年总是在这三界晃荡?”
沈旭之佝偻着背,哪里还有在外面飞扬跋扈、嚣张而不可一世的架势。
“能想到这些,说明你已经长大了。能袒露心事,而不是不断地闯祸,没头苍蝇一样试探什么,说明你已经长大了。”
九尾天澜白狐接连用了两个长大了,却不回答沈旭之的话。
“什么都没用。我现在只是觉得听没意思的,我想万一有那么一天,你们都赶紧走,能走就走,别管我。”
少年郎蹲在池塘边,老头一样抽着烟,看穿一切世事生死。
九尾天澜白狐道:“你这是在交代遗言?”
“不是,就是觉得不对劲儿。说句实话,要是你都被骗了,我也没什么念想了。”
沈旭之有些黯然的说道。
“出息!”
老狐狸撇出自己手中的玉牌,砸向沈旭之。沈旭之也不躲,任凭玉牌砸在自己头上。也不疼,玉牌弹了一下掉到识海池塘里面。
“你他娘的还不如刘泽宇那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