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赋是梁国王室的武学心法,许多龙都知道的。彩虹大陆龙对雷诺诸国虽然轻视,却也并非一无所知。而且由于秋凉赋与夏维雅龙的水心诀有一定的共通之处,若说夏维雅贵族对雷诺的任何武功会有了解,秋凉赋绝对排在首位。在这夏维雅的王都,旁边就有一个特战军高级骑士,看台上还坐着至少七、八个夏维雅贵族,若是没龙认得出秋凉赋心法,那才真是奇怪呢。
又要重新编一套说辞了!罗清心想。多亏了亚当那一招古古怪怪的“冰天雪地”,让他发热的头脑为之一清,又不至太过花精神在无谓的后悔,居然可以即刻有条有理地思考。
他也是极聪明的龙,这时自也想到,亚当一副怒气冲冲地模样找上门儿来要求决斗,却一直没用过什么凌厉的招式,最后连自己差一点失控摔倒这样的大好机会都轻轻放过,可见这所谓的决斗根本就是另有目的──亚当连雪叶七击都能信手拈来,和雪叶岩那得是什么样的关系?又岂会只因一顿宵夜就这么大惊小怪了。
罗清眼角余光扫过,看见除了已到近前的特战军骑士弗雅外,看台上那华服丽姿、方才还曾与亚当眉目传情的贵族也往这边走过来。当下姿态优雅地还刀入鞘,向亚当重新行了个贵族式的躬身礼,抢先道:“雪叶七击名动天下,罗清甘拜下风。亚当先生若已觉得满意,此战就此做罢如何?”
再给那华服美龙一个潇洒微笑,冲给弗雅点首招呼道:“罗清拟于今晚在思味楼请客,为昨日不尽不实之言向雪叶岩阁下谢罪,不知雪叶岩阁下是否有暇,又肯不肯赏光呢?”
弗雅心中暗叫“乖乖不得了”。这个罗清好生精明,这么快就醒悟亚当挑战他的目的。他这样干脆利落地承认隐瞒身份,让自己都来不及发难。规规矩矩地还礼,说道:“如果阁下希望,我可立即派龙去请示副统领阁下。”
罗清笑道:“有劳弗雅阁下。”
亚当眨眨眼睛,看看罗清、弗雅,又看看快走到近前的青舆图候,没有立时说话。
青舆图候也不出声──礼仪上他需要等亚当为他和这个梁国龙介绍过,才好招呼说话──只是颇有兴味地看着对方。
他还不很清楚雪叶岩和这个龙是什么一回事。但是,对方所谓的“不尽不实之言”意在何指并不难猜。从此龙的武功和举止,不难知道他出身梁国王族。可他身上的服饰和下榻旅馆、登记资料却是平民旅客,应该就是指此事了。
纵使雷诺那样的蛮夷之邦,王族也终归是王族,隐瞒身份孤身出游这样的事是很少见的。他这样微服来到雅达克,碰到雪叶岩那美龙都不肯说出真实身份,自然有其特别的用意。而其一旦发觉武功心法露了破绽,就立即承认了王族的身份,化被动为主动。这样迅捷老辣的反应,也不是什么龙都会有的。
亚当的礼仪手册毕竟没有白背。这时看青舆图候看着罗清不出声,也记起贵族们第一次见面,必需要经过介绍才能招呼的规矩。定了定神,说道:“这位是赫海领主、青舆图候君。君上,这位……呃,这位是梁国的罗清阁下。”虽然正式介绍应该连爵位官职一并说明,但是亚当对罗清也只知道一个名字,实在不可能介绍得再详细了。
罗清眼光一亮,面现惊喜之色,欣然欠身道:“久仰!久仰!方才不知是君上,多有失礼。今晚之宴若有君上光临,必然大大增色。”
青舆图候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欠身还礼,似笑非笑道:“罗清阁下太客气了。奈何本君与亚当先生有事待办,不仅自己不能接受阁下的好意;就连亚当先生,恐怕也要向阁下告罪呢。”又对正拟走开去找龙给雪叶岩送信的弗雅道:“叫你的龙一并向雪叶岩阁下说一声,本君借他的亚当先生半天,我会尽快还他的了。”
弗雅应了声“是”,眼睛望向亚当。亚当问青舆图候:“你找我什么事?”
青舆图候笑道:“你不是要先向雪叶岩请示吧?我偏要卖个关子──对了,梅菲斯特哪去了?怎么没和你一起。”这是明知故问。
亚当道:“冰川龙有事拖着他去了。”
“咦?很大方嘛!那么漂亮的翼龙侍卫耶!”青舆图候随口调笑,心念转动,想着怎么才能在让亚当把梅菲斯特找来跟他进宫,还不让雪叶岩预先知道行踪。
可以想见,如果他现在和亚当一起,去和那翼龙会合,雪叶岩肯定会询问缘由。即使只派龙去叫他来,雪叶岩也有很大可能会跟来。雪叶岩不是头脑简单的亚当。只要他问起,想编出能把他骗过的谎话可没那么容易。
亚当看他眼睛转呀转地,却又别有一番想法。他伸手抓头,道:“你找我的事,和梅菲斯特有关吗?你不是在打他的主意吧?”
萌祭争彩擂的选手一经报名,便不可以更改,这本是历年来的规矩。然而,任何一种规矩都自有其针对的对象。争彩擂的规矩所能限制的,也只有参加争彩的商户而已。对于帕特、夏丰裕、以及西固等商人来说不可逾越的规则,在雪叶岩这特战军副统领面前,也只如虚设。
一行龙到了商务部,商务大臣那老头儿闻报,一脸惊喜神情迎出大厅中来──他的官职虽高,年纪摆在那里,对雪叶岩这美龙,心里垂涎,却又不能象一些壮年龙那么拉下脸去追求。雪叶岩的特战军平时更与商务部八竿子搭不上关系,故此从无机会亲近。
论爵位官职雪叶岩和商务大臣算是平级。雪叶岩谦虚点儿以晚辈的身份行礼,老头儿当然连声“不敢当”,以平等的礼仪还礼。必不可少的问候客套之后,雪叶岩说明来意:“今天我陪霓肆这几位老板来,他们要换一个龙参加争彩擂……”
还不等他解释原由,商务大臣已经一迭声地说“无妨”、“没问题”,喝令手下书记拿来空白表格给西固填写,什么“不可更换选手”根本就象没这回事。倒是旁边的年轻书记官露出些微为难之色,被雪叶岩看到,主动说明了昨天的狙击事件,并叫随来的侍卫拿出医师签署的阿金的伤情报告。
这样一来当然再没有问题了,于是书记官带西固等龙去办理手续,商务大臣则殷勤地请雪叶岩到他的办公室里坐。事情未办妥前,雪叶岩也不好离开,更不想在这大厅里被各色闲杂龙等行注目礼。商务大臣虽不免献些小小的殷勤,却终究算是年高德韶的贵族,不致做出太失身份的事,雪叶岩应付这种龙的本领早练出来了,当下就顺水推舟地应允。
在商务大臣的办公室里,两个贵族高官揖让落座。侍役送上香茶,商务大臣开激动情绪的刺激下,开始兴致勃勃地扯些有的没的。雪叶岩有一搭无一搭地“哼”、“哈”答应,感觉简直是在浪费青春。
这些官僚机构效率什么时候才能快起来?不过就是改个名字的事,还拖延这么久!难道不知他特战军副统领阁下是很忙的吗?
两个伎团营地被屠的事,让梁思处理真的没问题吗?这个属下能力是有的,就是偶尔有点儿阴阳怪气,性情喜好都不太好捉摸。由于那块假讯石的关系,基本可以肯定他已与某位王兄搭上了关系──申邑琛的可能性比较大吧?这次回来后才知道,他新买的宅邸意就在申邑琛的别院隔邻。
另外,那个本名叫风行的艺伎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梅菲斯特居然连魔法都教他。不是说梅亚静那样的龙翼龙都看不上的吗?而那个米兰龙在风行参赛一事上如此反复,也是非常可疑──那翼龙居然还故弄玄虚地不肯说。
雪叶岩来的路上,旁敲侧击地问过西固,知道他并不清楚梅菲斯特狙杀风行的真像,德利在这事上连好朋友也瞒着。雪叶岩还推测出,如果风行按计划在争彩擂中夺冠,德利也有很大利润可赚。做为商人来说,竟会放充几乎已到手的好处,必然有严重的原因。
还有,亚当和那个罗清的决斗不知怎么样了?以亚当表现出的武功(魔法?)修为,应该可以顺利逼得那龙在武功中泄底吧?不过也难讲,那个白痴……
轻促的敲门声把雪叶岩游移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转过目光,被打断谈兴的商务大臣已经不大高兴地轻喝:“进来!”
敲门的商务部侍役有些惶恐,跟在他旁的特战军骑士却神色从容──老大臣看清来的是雪叶岩的侍卫,也只好把脾气暂时压回肚里。
涵匀也是雪叶岩侍卫中为首的人物,眼色高低怎会不懂。虽然心中不把商务大臣这老头子文官放在眼里,面上的礼数是不会缺的。正正经经地向老头儿行礼,说道:“卑职有事向副统领阁下禀报,打扰两位大人的谈兴,还请恕过。”
老头儿得回面子,“嗯”了一声,满意地不再抗议。雪叶岩也不出声,只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侍卫。
涵匀转向自家主君,说道:“弗雅派龙来报,一切顺利。罗清阁下已直承其真实身份是梁国王族,提议今晚设宴向阁下请罪。弗雅请问阁下的意思。”
“嗯?”雪叶岩微扬眉梢。
涵匀立即明了主君的无言询问,道:“亚当先生被青舆图候君硬邀去了。那位君上还想连梅菲斯特先生一并叫上,却并不肯透露是什么事。”
雪叶岩微微点头示意听到,目中泛起复杂的神情。
“阿金。”德利看着榻上神情严肃的美龙,不太明白他这样严肃地说明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其实是德利误会了。风行这个名字,原本就是“风行使”的意思,当时随口说出来应付阿达。到他迭经变故、在海上被冉帕特伎团救起,“忘记”与创神教相关的一切时,自然恢复使用本名霭京。
希斯佳、米兰所在的彩虹大陆北方,口音与夏维雅、图灵这些南方国家小有差别。“霭京”和“阿金”的发音,在北方口音中几乎完全相同,冉帕特伎团老板也是米兰龙,从开始就听岔了音儿,而且阿金这种通俗化的名字也更适合他虚假记忆中罗曼德山民的身份。就这样叫了下来。
不管是不是误会,知道这美龙居然一直没有把真名字告诉过梅菲斯特,德利心底深处倒不免有一丝丝欣喜。不过,他很快禁止自己往这个方向多想下去──毕竟那根本是自欺欺人。阿金亲口说过翼龙是他“最亲爱的”,自己也亲眼看见他毫无顾忌地让翼龙的翅膀拥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创神教的风行使,不是他招惹得起的。德利如此在心中警告自己。
在大天使看来,名字根本只是一个称号而已。何况只要他有心,也没有龙能在他面前瞒住任何事。他早知道“风行”并非是真名,是说来应付阿达的纠缠的。这时也只漫应一声:“霭京吗?好吧。”
梅菲斯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坐一躺的两个龙,说道:“那就这样说订了。麻烦德利先生去跟旅店说,借他们的车辆,我们这便把霭京送去伊甸园。”
德利乖乖地起身出去找旅店老板,心中未免有点儿不是滋味儿──怎么竟沦落到给那翼龙跑腿儿打杂的地步了呢?
伤榻上的霭京把必需要交待的几句话说完后,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根本没理会梅菲斯特说什么。德利隐有不甘、却又听教听话的行为更不在他的注意之列。此刻他心中翻来复去都是翼龙那句话:“神也绝不是你所信奉的那样。”
神是什么样的?这翼龙又何以能以如此肯定的语气谈论神?以前和梅菲斯特间不多的几次涉及神的言语,又一一回现脑海。
梅菲斯特曾说,他“不认为有很多神”,还说他“一直侍奉神”,又说神不是自己所信奉的那样。难道说,以利基先知关于神的认知完全是错误的吗?刚才那翼龙还说,“以神创世的大能,又岂会以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跟他的受造物为难”。直指创神教的首要大戒──禁欲──为“细枝末节”。难道说……
霭京有些惊慌。他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已经破了戒律,才会这样想,以便在思想上为自己找到脱罪的籍口。这种态度无疑是很要不得。
不过,不是说“肉欲的欢乐”是魔鬼用来引诱龙堕落的手段吗?又有哪里“欢乐”了?混蛋雷诺龙的强来不算,就算和德利……也根本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嘛!若不是雷诺龙的无耻行径,霭京肯定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堕落”──发生这种事,难道真是他的错吗?
德利上来通知车子准备好了。旅馆老板也带着两个侍役、一付担架上来。侍役把受伤的霭京抬上担架,抬到外边院子里上车。德利跟着下来,却在院中被梅菲斯特拉住:“霭京我带回去,你就不必去了。为了你好,最好从现在起就把整件事忘掉,他和你今后再没有任何干系。”
德利理智上告诉自己翼龙所言有理,心中却又不舍,神情复杂,对周围的一切也都没有在意。
倒是旅馆老板在旁,注意到饭厅里颇有几个生面孔的龙,不时斜眼打量担架上的霭京。心中忐忑,也不知是其他区的探子,还是别的什么龙──城外伎团营地血案的风声已经渐渐传开,想到霭京也是那些伎团中的一个艺伎,再比对今天店里有增无减的陌生面孔,旅馆老板是很高兴这金发艺伎离开自己的店──反正他现在也不能代表本区参加争彩了。
梅菲斯特也觉察到附近有几个龙对他们一行的关注超过普通程度,若是平时,便会以神念探查一番,弄清楚都是哪方面的龙。不过,这时他忽然收到亚当的心灵传讯,叫他尽快离开雪叶岩,独自回伊甸分园。
除了与身份来历有关的事,亚当还从没有过试图隐瞒某事的念头。现在居然会有这么明确地表明要瞒着雪叶岩,倒是颇堪玩味。梅菲斯特立即分出大部分心神,去查究亚当会如此传讯的原因,就顾不上理会其他一些杂事了。
王上召见亚当入宫觐见,却又特别说明要避过雪叶岩的耳目。这命令让青舆图候颇为困惑。倒不是因为多一番麻烦,而是青舆图候想不出王上这样交待的用意。
且不说雪叶岩几日来一直与亚当混在一起,召亚当进宫见驾这种事能否避开他的耳目。便是能够瞒住一时,亚当一行踏足王宫,是怎么也瞒不过负责王宫安全的翼龙团的,那时堂堂特战军副统领难道会不知道吗?
此外,王连亚当的护卫也一同召见,就更奇怪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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