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嘛!俞骊你这小混蛋,居然占我便宜!”青舆图候嗔骂道,拉高被子遮着肩膀,那语气神情,却实在没有多少威慑力。
一双修长美丽的凤目,半睁不睁地撑开两道细缝。一脸的哀怨,青舆图候心中大叹遇龙不淑。怎么每一个与他同床共寝的龙,都爱逼他起床呢?维希如此,王上如此,俞骊这小混蛋亦复如此!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可以一起相拥着在床上用下午茶的知己呀!
“哎呀!还真看不出,雪叶岩阁居然如此体贴,自己一早赶去殿会也没有把君上吵醒!”俞骊笑嘻嘻地说道。
青舆图候美目微微睁大,瞪了亲信侍从一眼,没好气道:“小混蛋存心气我!雪叶岩哪有那么好搞定的?本君被冷落了整晚,心情可是不太好哦!你一早跑来做什么?若没个好理由,可不要怪我……”嗤牙一笑取代了余下的半句话。
俞骊半真半假地打了个寒颤,缩一缩头,扮出胆小模样,道:“是!小的冒昧前来,实是有要事禀报君上!”
青舆图候翻起白眼。这小子,装得也太假了吧!俞骊笑了一笑,说起正事:“约摸两刻钟之前,王上有旨意到府里,要君上等下进宫去陪王上用下午茶。我不敢让王上的使者知道你来了这里,只说你还未起,先把他打发了回去。”
呃?夏维雅贵族的下午茶通常在申时前后,真要去的话,还需先回府去换衣,难怪俞骊这跑来找他。唉唉,太过受宠了其实也是满辛苦的!青舆图候轻轻叹息,懒洋洋地坐起身子。俞骊自然地捡起床头的衣袍,上前帮忙。
青舆图候打着呵欠,含含糊糊地道:“只是这事?今天的殿会有没有什么新闻?”
他这只是随口一问。俞骊是没资格参加殿会的。按时间算,殿会结束至多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他的耳目再厉害,也不会那么快就有消息送来。不料他这随口一问,居然还真问出内容。
俞骊道:“今天的殿会上,王上下旨申邑琛殿与雪叶岩阁下‘精诚合作’,共同侦破城郊伎团营地血案呢。”
青舆图候微微扬眉。一半是惊讶俞骊的消息居然如此之快,更主要的则是奇怪夏维雅王下这道王旨的用意。
申邑琛和雪叶岩之间,虽然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严重的矛盾争执,但是申邑琛殿眼高于顶,自命非凡,雪叶岩又是冷冰冰不爱交际的性子,从小相处得就不是很好。再加上雪叶岩美名四播,独立后立即被任命为特战军副统领,声名之盛,一时无两,更是令申邑琛心有不释。近三百年日积月累下来,那心病早不是别龙从旁说两句“精诚合作”就可以解决的。这根本已是夏维雅上层社会中公开的秘密,王又还没有老糊涂了,怎会不知。
此事若早一年发生,青舆图候定然以为是夏维雅王在雪叶岩多年的刻意疏远下,已完全放弃这个继承者。有意将分明属于特战军职责的事,交由申邑琛分担,籍此提高申邑琛的声望——那位殿下常年在基南,在王都的声势还是要差一些的——再过些年,这种事再来得多些,说不定就会把他调回来取代雪叶岩的位置。
不过,自从雪叶岩添了个绝顶出色的小龙,夏维雅王对雪叶岩的态度已大大缓和——有多个继承者的情况下,再下一代往往也有不小的份量。何况夏维雅王对雪叶岩的疏远,雪叶岩不肯早早领养一个小龙也是原因之一。再经青舆图候从旁煽风——维希和他的原则就是尽力缓和王与雪叶岩的关系,加强申邑琛的危机感,让他们双方互相牵制,以便己方从旁渔利——夏维雅王甚至还主动给雪叶岩写了信。前两天亚当觐见,明显是帮雪叶岩的,效果也十分之好,引得王上对雪叶岩兴趣大增,不可能这么快又变回去。
最最重要的,昨天下午无意间发现雪叶岩练有那种功夫,再和夏维雅王赐雪叶岩瓴蛾的事联系起来,青舆图候就知道他们从一开始便错估了雪叶岩在王心目中的份量,以前暗中替雪叶岩使劲儿的做法,不仅多此一举,弄不好还会是做茧自缚的蠢行。
现在,夏维雅王又颁下这等莫名其妙的旨意,若再不小心琢磨,弄明白王的想法,一步走错,维希就大势去矣——自己便是想现在转回头巴结雪叶岩,凭那位阁下那冷冰冰的性情,难度也未免稍微高了点儿。相较之下,还是维希公比较好应付一些。
青舆图候从来没想过案子破不了,负责此案的龙会丢脸的问题。
一来夏维雅军警系统,实力和办事效率一向极高。三大军团成立至今,无论对外征讨、对内平叛,还是和平时期查案追捕、剿匪辑凶,都很少有过失败的例子。而且,雪叶岩向王汇报案件调查情况时,青舆图候也在场。有狂沙刀法这么明显的线索,这案子绝对不是普通的凶案,多半与雷诺帝国有什么牵扯。这种案件查到最后,真要查不出头绪来,只要随便做些手脚,扯上什么“国际纠纷”,说不定上面就先下令不让查了。再胡乱找些替死鬼,安上“凶手”的名字处决结案,把公众应付过去,真象则往秘密档案柜里一锁,从此不见天日。总之,这案子无论办好办坏,主办者都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心中转着念头,青舆图候的手脚还会自己动。虽然不是很到位,在俞骊这个老手的协助下,也很顺利地把衣袍穿戴齐整。院中侍候的瓴蛾送来洗漱用具,简单梳洗过,青舆图候从房间里出来。
俞骊早习惯了青舆图候听到消息后,凝神思索的情形,并不觉得意外。一边把袍服往主君身上套,一边嘻皮笑脸地道:“这消息是我和王上派来传旨的龙东拉西扯打听出来的。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王上这一着的用意,总不成当真指望那两位殿下阁下互助互爱,精诚合作。君上怎么说?这种揣磨上意的功夫,你一向最是厉害,总不会象我这么笨吧!”
青舆图候哼了一声,以表示对属下明捧暗刺言语的不满,却没有加以反驳。不用俞骊说,他也会不用心琢磨夏维雅王的用意。而论到“揣磨上意”,他自然是十分厉害的。只不过这件事,一时也还没有想通罢了。
※※※
夏维雅一月一度的殿会,举凡王公贵胄,只要在朝中担任职司,又身在王都的,都必需出席。故申邑琛、雅伦、雪叶岩、甚至特战军各团的团长,包括翼龙团长翼龙翔等,辰时之前便都赶到了王宫。青舆图候虽然受宠,却无职司在身,所以才可在雪叶岩府亦悦园的客房中高卧不起。
诸龙在王宫正殿壬武殿会齐,辰时正,夏维雅王亦准时上殿。起始时殿会进行得颇为顺利。前一个月内发生,未能做出决定的几件要务,被逐一提出,夏维雅王征询臣下们的意见建议,并做出指示。一切都非常平顺。
近午时分,殿会接近尾声,伊甸分园被贼徒潜入破坏、以及城郊两个流浪伎团营地的血案被提出来。
两件事中,前者不是重点。无论夏维雅王再怎么喜欢喝香醉忘忧,一间商店遭到洗劫也不必要拿到殿会这等场合上讨论。之所以会提出来,除了事发的时间不凑巧,恰是萌祭之前这敏感时刻的原因外,就是青舆图候和那一千瓶香醉忘忧的功劳了。相比之下,同样发生在敏感时刻,死伤十分惨重的伎团营地案就严重得多。
与其它事情一提出就有大臣主动发言的情况不同,这两件事提出来,殿中的贵胄显要们都不出声地保持沉默。
伎团营地一案,死伤数百之众。纵然死得都是社会底层的流浪艺伎,也还是让听说的龙感到震惊。龙再是尚武嗜杀,能做下如此规模大案的,也绝对算得上穷凶极恶之徒了。对这样的凶徒,文臣们不必说,便是一众武职官员,只要非是自己职责所在,也不想揽麻烦上身。
至于伊甸分园案,多数大臣不知详情,只以为是个普通入室抢劫的案子,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曲折,又听说警备署的渠衡已经在查,也就不想出头。虽说破了这个案子会大大地讨好王上和青舆图候——或者还可以加上雪叶岩阁下——但渠衡是雅伦公的亲信属下,跟他抢功便是跟雅伦公做对。一边是未必能巴结得上的王上和美龙,另一边是肯定会被冒犯的政务大臣,大多数龙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贯彻“沉默是金”这格言比较妥当。
夏维雅王在王位上坐了五六百年,这些身为臣下者的心思,多少也能明白,也早就习惯了。看到没龙出声,也不生气,便自己乾纲独断,一径颁下令旨。
王道:“伊甸分园一案,警备署职责所在,就责成渠衡卿,在月内破案。另外,会出这种事,可见王都的治安仍需加强,这件事就由雅伦卿负责,务必将警备严加整饬,朕不希望以后再出这种事。至于城郊的血案,凶犯跋扈嚣张,视王国如无物,罪不容诛。然能做下如此规模的杀戮,实力亦非小可。警备署怕是力有不逮,便由特战军负责辑拿。”
这该算是非常“正统”的安排,多数大臣都觉顺理成章。
排在相当靠后位置的渠衡满脸愁容。那个案子,他一直也没查出什么头绪,这时听了王上的说话,自觉得只凭那几只行血芒的线索,要在月内破案有些为难。不过在这种场合,他的位卑职小,嘴巴动了几动,终于没敢出声——还是下去之后,再跟顶头上司详禀,请雅伦公帮忙进言罢。
站在前排的雅伦脸色也颇不好看。王上的话,很是有点儿指责政务府及其下属的警备署办事不力的意思。身为政务大臣,雅伦自是面目无光。再念及出事的那什么伊甸分园,差不多可以算是雪叶岩一系,就更是高兴不起来。
当下说道:“王都的治安,全靠政务府警备署也不行。王城八门皆由特战军驻守,如今凶徒匪类竟已猖獗至在城郊出没做案。想是前一段雪叶岩阁下出征色丝,留守王城者多有懈怠的缘故。伊甸园一案亦是如此。萌祭期间前来观光的外地龙增多,城门关防检查压力大增,有所疏失也是难免。”
夏维雅王“嗯”了一声,眼光往雪叶岩身上一转,道:“如卿所言,雪叶岩卿年前远征色丝,王都的城防顾及不到也是有的。如今萌祭已过,会有一段比较轻松的时间,雪叶岩卿多费点心整顿一下也就是了。”
雪叶岩声色不动,略微欠了下身,算是领旨。
雅伦稍微有点儿失望。他嘴上说雪叶岩出征不在,留守的特战军有所怠懈,其实是故做姿态。那一番话的真正目的,还是在点明王都城防的责任在特战军,无论城内城外,闹出这些抢劫凶杀的案子,雪叶岩这特战军副统领都是难辞其咨。
当然,这两个案子虽然受到重视,却也终究没有严重到威胁王城安全的地步。雪叶岩前一段离开,是奉有王命,雅伦倒不至于认为他这么一说,夏维雅王就会训斥或者降罪雪叶岩。不过,至少也该责令雪叶岩加强城防吧?不想夏维雅王表面上对他的说话表示同意,也叫雪叶岩整顿城防,那口吻神情,却是毫无责怪之意。看来,有香醉忘忧居中作为媒介,王与雪叶岩的关系大有缓和呢。
雅伦还只是略有失望,旁边的申邑琛却不免生气嫉恨起来。王上居然跟雪叶岩说什么“多费点心整顿一下”,这岂是王上惯常对臣下的口气!雪叶岩什么时候这么受王上偏爱了?
申邑琛本也不是鲁莽冒失的龙,唯只在涉及到雪叶岩的事上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这时明知没他什么事,嘴上也忍不住要出声。申邑琛道:“王城防务千头万绪,雪叶岩阁下虽然能干,毕竟也只是一个龙,既要他侦辑凶案,又要他整顿城防,同时做那么多事,未免太辛苦了。”
话说完了,申邑琛也开始后悔。这种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的风凉话,好友间说说也还罢了,这么当众讲出来,未免有点儿失身份。若是在别一个普通些的场合,又或者说的不是雪叶岩,而是另一个与他关系良好的龙,还可以解释说他是真的关心对方。现在这殿里的朝臣,没一个不知道他和雪叶岩之间的心病,却只能显得自己愚蠢小气。
申邑琛脸上有些发烧,一半是生气自己,一半是生气雪叶岩和那些看自己笑话的群臣——若不是雪叶岩,他固然不会这么不经大脑地讲话,就是那些文武大臣,虽然没有谁在脸上显出轻视嘲笑的神情,申邑琛却知道一定有不少龙正在肚里笑话他——雪叶岩真是他今生的克星,总是害他在王上和群臣面前出丑,他自己却没事龙似地摆出一副漠不相干的表情,在旁边看热闹。
雅伦给了申邑琛一个严厉的斥责眼神!这个孩子,别的事上都满精明厉害,怎么就偏偏在雪叶岩的事上这么控制不住。跟他说过多少次了,总也不吸取教训!
雪叶岩脸上七情不动,根本就当申邑琛从来没出过声。他才不会跟这个时不时犯红眼病的王兄一般见识。
对申邑琛“关爱”兄弟的说话有所反应的,是夏维雅王。
年长的王者手肘架在华丽王座的扶手上,手臂弯起来托着下巴,微微眯起略显昏黄、却仍旧神光充足的眼睛,向下睨视着他的继承者,平平淡淡地道:“申邑琛卿所言极是,是朕疏忽了。虽说王城的安全向为特战军之职责,雅达克郊外的血案也是其份内之事,但是都赶到一起时,雪叶岩一个龙也是比较辛苦。申邑琛卿既有此心,就由卿协助雪叶岩查辑伎团营地血案——朕好象记得海银骑士团随卿回来的那个联队,正是驻在城南?在此事上应该很能帮上忙。朕深望两卿精诚合作,早日将凶徒辑捕,以为警戒。”
众龙当即都是一呆!
王上是说,要申邑琛殿和雪叶岩阁下共同办那个案子吗?是王上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那两位殿下阁下,有可能“精诚合作”?
不要说群臣,便是雅伦也差一点儿要抬手去挖耳朵。呆一呆后,才在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
当事的申邑琛雪叶岩两龙,也都大为意外。申邑琛吃惊太过,反而出不了声。雪叶岩也没言语,只是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冷了几分。
不管这些王公大臣们是怎么想的,夏维雅王话说出口,便是王旨,倒也没什么龙敢于跳出来置疑。这天的殿会就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结束。
往日殿会后,与会朝臣们常常会多耽一会,相互问候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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