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试探,大家知道英格船上弩箭射程和上次来袭时还是一样的。若是弩箭都没有换,投石机改进的可能性更小。虽然还暂时不知那两只巨舰上有什么厉害武器,却也稍松了口气。不过英格龙打些什么主意,倒是更难以猜度了。
后来色丝船舰又出去两次,情形都是大同小异。英格龙既不进击,也不猛攻击沉色丝战舰,只是以火弩将出港的舰只迫退,倒象是封锁港口的样子。只是这做法未免无稽。苏舌与大陆相连,背后有整个色丝和夏维雅的物资供应,附近并无可利用的海岛供应英格船只补给,只凭一只舰队来封锁苏舌港,根本是不可能的。结论自然是英格龙另有诡计。只是这诡计是什么就难说了。
三天来雪叶岩每天都会到港口去打个转儿。虽然不需要他指挥色丝海军,毕竟是夏维雅军协助防守苏舌的最高将领,样子还是要做的。这天早上用过了早餐,雪叶岩正要到港口去,就接到禀报说王都雅达克又派了信使过来。
从近卫手中接过封缄着的信件,看清了封缄的样式和封皮上的字迹,以雪叶岩的冷静,也不由得眉毛一跳。封皮上“雪叶岩启”四个字正是王上的御笔,封缄的方式却并非通常公文或密旨所用。信折得比正式公文的尺寸小,比密旨尺寸大。蜡封是一个纹理精致的王室徽章,雪叶岩认得那是王上时刻戴在小指上的银戒。
这封信是王上本人所发应无疑问。不过,这种看起来郑重其事的封缄,其实丝毫谈不上安全性,任何一个稍有训练的间谍都懂怎样不着痕迹地偷看到内容,所以王上不会用这种方法来传递机密。据雪叶岩所知,那个银戒一向是王上给私人密友们写信时用来封口儿的。是私信吗?王上是不是搞错了?
各国王室直系的小龙(即王子)们即使自立,封了官职、在宫外获赐私宅,亦仍会维持与国王的亲密关系,而不是如普通平民那样,一旦自立,往往有多远走多远。除了各国对王族人员的严格控制之外,也是因为与国王关系的好坏,对于王子在朝中的人望和权力的大小,以及日后继承王位都大有影响,其重要性往往还超过个人文才武略。
雪叶岩的两个王兄和王上的关系就都亲密得很,常常接到这种信件。只有雪叶岩,自从搬出王宫后,除非是为了军政公务,就再不肯进宫去。夏维雅王召过几回,都被他以种种理由和手段推拒,后来似乎也就没了兴趣。平常在朝会或其他公务场合见面时,虽也言笑不禁,却从来没写过什么信,今天忽然来这么一手,实在有些古怪。
夏维雅王的三个继承者中,相貌最出色耀眼的雪叶岩,和夏维雅王的私人关系却最为疏远,早已是列国间众所周知的事实。当然这也更增加了龙们的好奇心和征服欲。夏维雅国内以及列国中很多身居高位的龙为了得到雪叶岩的青睐,什么手段都使出来过。曾在雅达克传扬一时的“荔枝事件”便是其中的一个例证。
一次宫廷宴会,宴后水果送上来时,有人说起图灵岭南地方的特产荔枝味道鲜美,雪叶岩随口说了声“可惜在雅达克轻易吃不到新鲜荔枝”,三天之后便有大篓鲜荔枝送到雪叶岩府上。原来与宴的图灵大使为了讨好雪叶岩,竟然假公济私,派了专责传递紧急军情的翼龙信使飞往岭南购买鲜荔枝。
最令人惊奇的却是雪叶岩对此事的处理方法──对夏维雅王从来没有任何讨好举动的雪叶岩,竟然派出亲卫,将整篓荔枝原封不动送进宫去,以图灵大使的名义进献给王上。当时夏维雅王龙颜大悦,重重恩赏雪叶岩和图灵大使,搞得大使一头雾水。久后真实原委传出,图灵大使只有苦笑。夏维雅王却在苦笑之后,问雪叶岩说:“你拿朕当挡箭牌,要怎样谢朕呢?”
雪叶岩的回答是:“好吃又难得的新鲜荔枝,臣本以为王上会喜欢的!”
这一次夏维雅王写了信来,却不知雪叶岩又将如何回复?临时替代弗雅位置的近卫看着雪叶岩挑破蜡封,展平信纸,心中如是想道。能入选雪叶岩的近卫队,这近卫也是贵族身份,自然知道这封信的来路。在雅达克多年,他也知道夏维雅王和雪叶岩的疏远情况,此时心中的好奇,几乎来得比雪叶岩本人还大。
信并不长,雪叶岩一眼扫过,就看完整封信,却只觉得更加疑惑。信的内容平平无奇。先说“欣闻得嗣,谨为卿贺”;再夸了几句特战军和雪叶岩在色丝的战迹,“朕心甚慰”;最后是“一别经年,不胜思念”,就完了。
前段雪叶岩曾接到大王兄申邑琛回王都述职的消息。申邑琛一直不很满意王上令他统领驻守南疆的海银骑士团。海银骑士团虽也是王国三大军团之一,论实力与维希的紫金骑士团也不相上下。奈何这位大王子一向以为只有驻守王都的特战军才配得上他的高贵身份和绝顶才华。只因他授职既早,雪叶岩的人望又比他高,这才没有法子。如今他回了王都,雪叶岩却远在色丝,若说他不会抓紧时机打特战军留在国内的三个团的主意,雪叶岩才不相信。
这次留在国内的三个团如果真被申邑琛掌握,大王子的势力立时跃居三个王子的首位。维希的军团被调去北疆对付希斯佳这强敌,只要能不吃亏,声势也将大增。只有雪叶岩虽也统兵在外,将兵数目既少,敌对的又只是个小小岛国(英格背后虽有希斯佳支持,却毕竟只是在幕后),纵然全胜,功勋比起维希来也会大大逊色。
之前雪叶岩已几次请求撤军,一直都没有任何回复,直到前天──英格的另一队战舰已到了苏舌港外──才接到迟来的旨意,说什么色丝是王国的亲密友邦,于王国关系重大,英格军虽然暂时退却,其心未死。雪叶岩不妨多耽搁一段时间,待色丝局势更为稳定才提撤军之事。这令雪叶岩觉得情势相当不妙。
要知雪叶岩虽然对继承王位不很热心,却也绝不希望成为权力角逐中的牺牲者,总要能保得自已(现在再加上波塞冬那小龙)平安才行。因此一旦发现和两个王兄间的权力平衡发生倾斜,自然要动些心思,以防患于未然。这两天来雪叶岩除了担心波塞冬那边的情况,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还没有想出什么眉目,今天却又接到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信……
信虽然短,言语也平谈,字里行间倒是显出情深意重的样子。光看这封信的话,倒仿佛是他和王上的关系如何密切似的。但是实情却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王上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雪叶岩一时想不通夏维雅王写这封信的用心,沉吟着没有出声。忽见拿信进来的近卫仍然站在一旁,若有所待,隐下心中的惊异,淡淡地问一声:“还有什么事?”
“啊?这个,信使还等在外面呢?”近卫愣了一下,这才回答。难道雪叶岩阁下不准备回信吗?那可是王上的御笔耶!
雪叶岩似乎真的没想到还需要回信,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走去桌边提起笔来回信。虽然猜不透王上这封信的用意,只以信的内容而论,却也不难回复。雪叶岩一挥而就,也不过是几句感谢关爱,恭请圣安的话。写完折好之后,仍以诘绿剑在火漆上加封,递给近卫送交王都来的信使。
那天写给波塞冬的信也是用诘绿封的哦!看来神剑除了用作兵器之外,又多了一项用途呢!雪叶岩心中暗念,出门去往港口方向。说来今天已是弗雅动身的第五天!当初告诉他用最快速度赶路的,如果没有偷懒的话,也该到彩虹郡了──为什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弗雅昼夜兼程,只花了五天时间赶完平日至少要走十几天的路程,饶是他座骑神骏、修为深厚,看到清雪院的大门时,也不禁非常想立即找一张床躺下去。而出来应门的瓴蛾的神态表情,却又令他心中不期然满是“冤枉”的感觉。
瓴蛾神态恭谨、举止从容,听说他奉雪叶岩之命回来见波塞冬,并无一丝异色地引他到客厅去──副统领阁下的感应是不是出了问题?小龙这里一点没有不妥当的样子嘛!
弗雅在客厅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发酸。心里正在为看到的情形和所想象的不同而猜疑不止,就听见脚步声响,一袭蓝衫的波塞冬身后跟着一个瓴蛾,踩着轻快地脚步走进厅来。
“弗雅先生!”小龙精神十足,语声里透着欣然地说道,“雪叶岩阁下还好吗?但不知你是何时离开阁下的?我五天前才派了瓴蛾去给阁下问安呢。你们一定在路上错过了。”
弗雅呆了好半晌没有回应。小龙的美貌固然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却是,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波塞冬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刚一感受到小龙的气息时,弗雅还以为来的是另一个龙。不仅此时小龙所表现出来的修为,比他的实际年纪强上太多,气息波动更且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若不是耳朵和眼睛都告诉弗雅进来的这个绝美少年确是波塞冬,他绝对不肯相信面前真的是雪叶岩那个半年多之前才筑基的小龙。
“你……是波塞冬?你的气息变化好大!”弗雅呆呆地瞪着小龙,忍不住脱口而出。波塞冬一怔。弗雅也立即意识到失言,却仍不能将盯在小龙身上的目光移开──这怎么可能!他竟然变得比上次见面时还漂亮。
波塞冬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擦红,轻轻咳了一声,再问:“雪叶岩阁下还好吗?”
“啊?噢!阁下很好!”弗雅终于回醒来,嗯啊回答。定一定神,道:“五日前阁下忽然感应到你这边有事情发生,才派我兼程赶来。你……”他再说不下去。此刻的波塞冬看起来实在没有一点儿不妥。
波塞冬脸上又是一红:“阁下感应到了!”但不知雪叶岩都感应到什么?不至于神奇到连他将无间腕据为己有和瓴泠的事也知道了吧?波塞冬不免有些心虚,连忙岔开话题,问:“从苏舌到彩虹郡弗雅先生只走了五天吗?那一定很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听见这话,弗雅也知确实有事发生。然而小龙不说,他似乎不便冒然发问。雪叶岩又没有交待,只得道:“是的。不过你还是先看过雪叶岩阁下的信件再说吧。”他取出贴身收藏的信,递给波塞冬。
纵然全世界的小龙都不喜欢自己的监护者,就雪叶岩来说,波塞冬可实在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武功够强、相貌够好、地位够高。相处总共没几天的时间,就自己走得远远地不在眼前惹厌,走时不仅留下了大笔黑晶和他所有的武功秘笈,还留下了无间腕这样的宝物。既不管东问西,也不曾纠缠不休,这边一出点儿事,就主动写信来表示关心……
因此波塞冬心里十分欢喜,接过信来,眉花眼笑地拆开来看,虽然明知道弗雅正以无比惊艳的神情瞪着自己,也无暇理会。
弗雅在旁边看着小龙,见他原本很高兴的样子,看完了信,却忽然皱起了漂亮的眉毛,正觉得奇怪。波塞冬抬起头来,问道:“弗雅先生一直跟在阁下身边吧?却不知自阁下离开彩虹郡,一共写过几封信给我?”
弗雅自以为懂了小龙不高兴的原因,委婉解释道:“阁下一直很惦记你的。但是前一段色丝情势比较紧急,这才……”
波塞冬微笑道:“弗雅先生误会了。战场非比寻常,我自是懂得,更不敢对雪叶岩阁下有所不满。只是七天前梁思阁下自雅达克来,曾送来一块阁下给我的讯石。阁下此信中却并无提及……”
“讯石?”弗雅立即跳了起来,“哪有此事!阁下怎会现在就以讯石给你写信!”
话一出口,弗雅就想到这虽然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这样说出来却显然有轻视小龙能力的意思,不禁大为尴尬。可惜话出了口,已经收不回来了。幸好波塞冬并不在意,神色严肃地确认道:“你是说,雪叶岩阁下没有送出讯石?”
弗雅这时也明白过来,正色道:“绝对没有!”
波塞冬点了点头,侧脸吩咐身后的瓴蛾道:“瓴泠,你立即去伊甸园找亚当先生,就说雪叶岩阁下有信来,请他尽快过来。”瓴泠点一点头,跃到厅门外,振翼而去。波塞冬回过头来,正迎上弗雅盯着瓴蛾背影的奇异眼光。
既已确定了梁思那块讯石非是来自雪叶岩,显然约尔的怀疑已经不幸言中,波塞冬想了这几天,即使初约尔没有说出口的一些事情,也大略有了概念,此时知道已是不能再有隐瞒的时候。当下轻叹一声,在一张座椅中坐下,道:“这几天来着实发生了几件事,弗雅先生请坐下来,我详细告诉你,还要请教先生的意见。”
弗雅回过神来,坐回座位。多年来培养出的直觉已告诉他,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命苦。看来一天半日之内是不要想能好好休息了。
亚当跟着瓴泠走进来时,波塞冬也刚好说到他们修好海泉眼、离开红殿。这一连串事件自然令弗雅惊异莫名,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波塞冬暂时给他点时间思索,起身招呼亚当,并把接到雪叶岩来信,知道讯石订单是假之事告诉亚当。
几天来亚当也挺忙的。本以为梅菲斯特不在身边,可以更自由地随处去玩儿。结果却发现做生意不是以前想的那样轻松──伊甸园虽然有个安迪每天来上班,却还有许多事必需他这老板出头。
每天伊甸园关门后要结帐、统计库存;每三天东方行的酒窖会将装好瓶的酒运过伊甸园(约尔安排的。那边雇有两个龙专门负责将大木桶里的酒装瓶,除去供应那些在约尔处下订单的外地商贩和餐馆酒吧外,剩下的就运过伊甸园);每星期要给安迪和两个分装酒的工人开工资;每个月要和制酒瓶的陶场、印商标的作坊结帐;每三个月要和约尔对帐、付给波塞冬投资的红利;每半年要给卢茵塔公国缴税……若不是约尔一手包揽了大订单的送货收款工作,他的事情还要多。
以前有梅菲斯特在,亚当只是跟过去晃晃,从来不管他们在说些什么。现在这些事亚当就只好亲力亲为了。虽然只有几天,还没有到要对帐和缴税的时间,亚当已经在暗自后悔让梅菲斯特留在酒场了。
此刻听见波塞冬说那一份五十桶的大订单是假的,亚当第一个想到的竟不是失掉一笔生意的遗憾,反而是“少了一件事”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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