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狱征伐- 第1部分

作者：寒门贫士



第一章　围城

夕阳之下，江山锦绣，山河壮丽。

一只雄鹰平展翅膀在天空滑翔。

往日，雄鹰盘旋数周便会俯冲而下，直向下方悬崖峭壁上的巢穴落去。今天，崖顶上却多了许多不速之客。

雄鹰一边盘旋，一边用敏锐的目光扫视着崖顶上的一切。只见崖顶上立着数架不知名的巨大木制机器，一群盔甲鲜明的军人正忙忙碌碌的活动着。微风吹过，吹得崖顶上的各色旗帜猎猎作响，从几堆篝火中冒出的浓烟斜斜的向远处飘散而去。雄鹰再度盘旋数周，终于一抖翅膀，调整好角度向崖壁上自己的巢穴滑落而去。

忽然，下方悬崖上的一架木头机器动了。随着支架上一根长木的快速旋转，一颗巨大的火球呼啸着飞向了空中，擦着雄鹰的身躯飞向了远方，在空中留下一道火焰与浓烟的弧线。雄鹰甫然受惊，猛的一怕翅膀，迅速拔高身躯，向高空飞去。这时，更多的火球带着浓烟从雄鹰身下呼啸而过，向远处飞去。

雄鹰越飞越高。只见下方苍茫大地上，方才还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方阵，陡然爆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呐喊，随即潮水一般的向前涌去。雄鹰直入云层。透过云隙，雄鹰看到，在这群蚂蚁般的人潮前方，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城像巨兽般匍匐在大地上。石城四周，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蚂蚁，而在他们头顶，一团团刚才使得雄鹰受惊的那种火球带着熊熊烈焰和滚滚浓烟从空中飞过，最后砸在远处石城的城墙上抑或是城池中，爆溅出一片片的火花，有的引燃了火焰，顿时浓烟滚滚而起。这浓烟愈来愈多，愈来愈浓，渐渐的联成一片。下方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只有冲天的喊呼声传来，似乎连云朵都要震散了。雄鹰在云层之上停留了片刻，终于拍动翅膀，头也不回的向远方一飞而去，似乎彻底抛弃了自己在峭壁上的巢穴。而此刻，下方的大地上，已经成了一片血与火的修罗场。

……

“报——启禀元帅、监军大人，各军已按计划包围了蛮城，正开始攻城。”数里外的一座山峰上，一座被重重军兵守护的豪华营帐内，一位顶盔带甲的老将正聆听着从前线返回的亲兵的战报。

“……负责攻打东门的是破虏将军郭存孝，负责攻打南门的是征夷将军陈昊天……”

“恩。”亲兵汇报完毕，老者微微点了下头。“传令各军各将，先稳住阵脚，休要攻得太急。令投石队和弓箭队先行攻击。此战决非可一蹴而就，眼下先以疲敌为要。”“得令！”亲兵行礼毕，转身出了大帐。

“呵呵，郭元帅运筹帷幄，此战定能旗开得胜。只是元帅，本王有一事不明，还请元帅赐教——当然，本王自知愚昧，若是所问贻笑大方，还请元帅海涵，呵呵……”帅帐下，一直端坐在一侧的一位华服中年人说道。此人面白无须，一身的贵气，虽然口中笑声不断，脸上却殊少有笑意。不过，此人的身份却非同小可，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受封铭和亲王，正是此次征战的随军监军。

说起来，郭家虽然世代忠义，这位郭鉴郭元帅更是当今皇帝陛下宠信之臣。但真正领兵在外，皇帝陛下又哪能真的完全放心？又因此次征伐意义重大，一旦成功，必是空前绝后的大功绩，因此，一般的大臣做监军皇帝都不放心，索性派了这位素无野心的亲弟弟前来。

“亲王殿下如有疑问，本帅自当知无不言。”郭元帅朝亲王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

“好，那本王就直言了——兵书上说：围城必阙，何以元帅四面紧围？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增加破城的难度吗？”铭和亲王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此次征伐不同往日，一来此城乃蛮族圣城，我军自开拔以来，因地形不便，各部均行动迟缓，但此间敌人非但不趁机逃走，反而从蛮族各部不断涌入，可见敌人有拼死守护此城之心，围三阙一，便无意义；二来蛮人所居之地，皆在崇山峻岭，征讨殊为不易，此次蛮族二十七支为守护此城，精锐尽出，正是自投罗网，因此本帅决意一战而永绝后患。是以虽明知如此一来必将大大增加将士们的伤亡，本帅也下令将此城四面合围。”郭元帅答道。

铭和亲王低首思量了一番，抬起眼睛对郭元帅道：“元帅高瞻远瞩，本王心服。还有一事提醒元帅——闪族那边，本王看他们似乎尚未归心，元帅还得当心啊。”

“多谢殿下提醒，本帅自当谨慎处置。”

“恩，”亲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本王还有事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恭送殿下！”郭元帅站起身来做了个恭送的架势。铭和亲王随即在亲卫的护送下出了帅帐。

……

“这位监军大人明明才具有限，却偏偏什么事情都要插一脚，连元帅的决断都要质疑……”铭和亲王刚一离开，一名年轻的亲卫便不满的抱怨道。

“住嘴！殿下的事情岂是你能置喙的？”郭元帅面色一沉，冷声道。

年轻卫士当即住了嘴，但脸上却写着不服。显然只是慑于这位郭元帅平日的威严。老帅叹了口气：“存忠啊，亲王殿下如此行事，也是为了国家。相比以前，那些对本帅处处掣肘的监军，亲王殿下已经非常难得了。”见青年卫士不说话，老帅又说道：“你的本事不在存孝之下，却为了尽孝不肯离开我身边。男儿立世，该建立功勋的时候自当奋力，儿女情长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这位年轻卫士正是郭元帅的长子郭存忠，因为一直留在父亲身边充当亲卫，一身本事少有发挥的余地。以致其弟存孝如今都已因功受封破虏将军，其还是元帅身边一名小小的亲卫长。

存忠闻言转而笑道：“存孝在阵前拼杀，我在元帅帐下听命，我们兄弟二人正是‘忠孝两全’，何必都去建什么功名呢？也可免得我们老郭家功高盖主，让某人寝食不安呀？”老元帅瞪了郭存忠一眼。存忠随即转换话题道：“元帅，此战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老元帅抬眼望着帐外，思潮不禁澎湃起伏。自有人类以来，历时八千多年，终于，历史上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大皇朝时代就要到来了。前提是——要把三里外的那座石城，连同城内的一切都粉碎！

此刻，天色已黑。这座蛮族的圣城却火光冲天，无数的火球和箭矢蝗虫一般的漫天飞舞，伴随着城上城下数不清的士兵呐喊声、惨叫声，无数的鲜血、断肢、残骸洒落大地、城头，整个世界就像一座修罗场。而黑夜，就像一只无边的凶兽，不断的吞噬着一个又一个生命。



第二章　攻城（一）

朝阳穿透薄云，将金灿灿的光芒洒向大地。

城上的烟云渐渐稀薄、消散。不久前还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此刻已经消散，战场上格外的寂静。只有满地的断壁残垣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无声的诉说着这一场大战的残酷。

城外。闪族驻地。

一座小巧精致的帐篷内，此刻正发生着激烈的争论。帐中的人不多，只有七、八个的样子。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着便装，有的穿盔带甲，但无一例外看起来都身材纤长，却又并不显得瘦弱，反而给人一种灵活、敏捷的感觉。

“如果我们反戈一击，夏族人猝不及防之下，我们未必没有胜算。”说话的是一个眼睛细长的年轻人，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转动着手中的一把匕首。

“哼，别痴人说梦了，难道你们没发现吗——夏族人无论什么时候都留有两支军团在我们附近，表面上相安无事，但如果我们真有行动，恐怕立马就会受到夹击。”

“我们名义上是夏族人的盟友，其实只是他们的附庸罢了。等他们收拾完蛮族人，回过头来再接着对付我们，那时候怎么办？”

“对，不能替夏族人卖命。我赞同同蛮族结盟。”

“同蛮族人结盟又能怎么样，别忘了——夏族的人口比我们闪族跟蛮族的人口总数加起来还多好几倍，圣者的数量更是我们两者之和的数倍，这一仗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跟夏族人为敌，否则恐怕连做附庸的机会都没有。”

……

帐篷内一时乱糟糟的一片。闪族跟夏族联盟已经有不短的一段时间，这次更是尽出精锐协助夏族讨伐蛮族。不过，闪族高层内部的争论一直就没有停止过。争论的这些人内心其实都清楚，夏族自从百年前完成了一统之后，就已经不是闪族可以抗衡的存在了。只不过存了兔死狐悲，担心夏族消灭了蛮族之后会转而对付闪族的心思罢了。因而一些人想暗中支持蛮族，最好使夏族跟蛮族陷入旷日持久的争斗，从而使闪族获得从容的生存空间；另一些人则担心闪族支持蛮族会引起夏族的不满，从而先向闪族下手，因而主张联盟夏族，说到底也是为了自保而已。

忽然，门帘一动，从外面走进来一老两少三人。

“长老回来了。”靠近帐篷门口的人喊了一声，正在乱糟糟议论的众人立刻噤声不言，齐齐的注视着走进来的三人。

三人中为首之人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妪，手握一支一人多高的绿杖，银发满头，脸上皱纹却不多，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必是个美人。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当即走到帐篷正中间。身后相随的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也趋步跟上。那男子身上背了张颇大的暗绿色大弓，甚是惹人注目；女子面上戴了张黝黑的金属面具，看不清真容，腰间插了好几把匕首。

老妪走到中间，站定之后，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们中有些人存了些什么心思。不过现在你们最好把这些心思都收起来，一会就随我一起前去攻城。现在还有疑问的就尽快问，等下出发之后再有迟疑的，别怪我用族中圣律处置。”

“什么，之前不是只叫我们派弓箭手协助吗，难道决战开始了？”众人中一名穿戴精美盔甲的中年人吃惊的问道。

“不错。我们刚刚从郭元帅那里回来，得到消息，夏族人轮番攻城骚扰，一连七天，蛮族人不眠不休的守城，此刻已经是精疲力竭。刚刚才停止进攻不到片刻，蛮族就有不少人靠着城墙睡着了。此刻发动进攻正是绝好时机。”老妪答道。

“大长老，我们真的要帮助夏族人攻打蛮族吗？您就不担心……？”

老妪扭头看了眼问这话的人，冷冰冰的道：“我说过，现在把所有心思都收起来，一会只须听命攻城就是了。”

“是！”发问那人立刻低头答应道。

老妪环视四周，看到其他人眼中也有此种疑问，却慑于自己的威势不敢发问，不禁心中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若是闪族跟蛮族联手能有稍微一丝胜算，我又何尝会做这样的决定？事到如今只有全力取得夏族人的信任，以求得本族的一线生机。唉，可惜女王陛下她……算了，有这样一个仁慈的女王，也是本族子民的幸运，只是，事关存亡大事，到底有些魄力不足啊……”

……

杀！冲天的喊杀声再度响起。潮水般的人群再度向蛮城涌去。才沉寂了片刻的战场再度沸腾起来。

“敌人又来了，醒醒！醒醒！”一名蛮族军官使劲的踢着躺在城墙上酣睡的士兵。迷迷糊糊的士兵刚醒过来，一听到耳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一时有些慌乱，顾不得身体和心灵的疲惫，立刻抓起武器奔向自己守卫的区域。

“不对，这次夏族人的进攻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蛮城东方的城楼上，两名蛮族人交谈着。其中一人身穿盔甲，另一名身材魁梧之人只穿着麻衣，怀中却抱着一柄巨大的狼牙棒。这二人正是负责守卫东门的蛮族将领和圣殿长老。

圣殿长老，乃是蛮族人对族中圣者的称呼。与之相对应的，乃有夏族皇家供奉的供奉阁供奉，和闪族木灵殿的守护长老，以及数量极为稀少的隐世圣者。而所谓圣者，是对修习各种技艺超凡入圣的人的一种笼统的尊称，实力自然也有高下之分。其中声名最显赫的莫过于夏族皇家供奉阁的三位首席供奉，号称是接近神的存在。

“哼，夏族人真是卑鄙，先是用车轮战消耗我族中勇士的精力，现在又用人海战术想一举攻破我圣城。圣城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我蛮族此次二十七支部族精锐齐聚，夏族人来的再多也无济于事。”蛮族将领说道。

“嘿嘿，来得正好。这些天没打架，忍得我早就心头发痒了，正好让我活动活动手脚。”怀抱狼牙棒的麻衣大汉说道。

“哈哈，有号称蛮族第一勇士的‘象王长老’亲自出手，夏族人来多少必然死多少。”蛮族将领笑道。

正在这时，城墙却一阵震动，震得城墙上的士兵险些站不稳脚跟。

“怎么回事？”蛮族将领大吃一惊。探头向城门下看去，只见一员大将手握铜锤，正微风凛凛的矗立在城门前，奋力锤击厚重的石门。每一锤下去，城门连带城墙都微微震动起来，眼看得城门就要被打破了。



第三章　攻城（二）

轰！轰！轰！

蛮城东门外，围攻的士兵四散而开，城门前只留下一员战将。只见此人骑一匹乌骓马，手持车轮般大小的一对铜锤，狠狠的挥动手臂轮番向城门砸去。

历经七天七夜不停歇的围攻，不仅攻城一方的石弹、箭矢告罄，守城一方的滚石、檑木、沸油等物也一耗而尽。此刻，眼见得敌方一员大将单枪匹马直取城门，城头上一干蛮族将领并士兵却只能干瞪眼。

“看来破城就在今日。传令下去，命令众将士全力攻打，先入城者重赏！”数里外的夏族帅帐外，郭老元帅与监军铭和亲王并肩而立，一边观察战况，一边不时下达各种命令。一时间帐前传令及回报的士兵络绎不绝。

“得令！”一名亲兵高声答应一声，转身就向战场方向奔去。

“再传我命令：命负责制作攻城器械的工匠加快速度，再多派一队人马去山中伐木、采石，务必在午时之前赶制出足够使用的云梯、撞木、石弹等物。还有，派人催促后方运送粮草及箭矢的将士，务必准时到达，如有延误，军法从事！”

“得令！”又有两名亲兵飞快离开，前去传令去了。

老帅下达完命令，抬眼望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