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铁风大怒,不过他的怒喝声只是出于心中,并未出口。毕竟他不是莽撞之人,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当下强抑怒气,道:“据铁某所知,禅都并无这一规矩……”
没等他话说完,就被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若是你觉得不合你意,即使一人也不必入城了。”
撂下这句话后,城上的人又缩了回去,不见了。
铁风只觉心中“腾”地升起万丈怒焰,直冲脑门,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遭受冷遇:城主殒惊天既然沦为阶下囚,那他们坐忘城的人也自然一并受到轻视。
先是坐忘城无故被卜城围攻,接着是城主殒惊天被押送禅都,随后又惊闻城主在黑狱中遇害,包括铁风在内,坐忘城上上下下可谓是既悲且怒,早已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再受这样的际遇,几乎连肺都气炸了,但面对紧闭的城门,除了怒目而视之外,又能如何?
铁风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立于南门外,他的沉默让人感到十分的压抑与沉重。
城主的遗体不能长久搁置于禅都,必须尽早运回坐忘城,但若说让铁风等人再去低声下气地恳求戍守南门的禅战士,他们却委实不情不愿。
正在矛盾不决之时,忽闻绳索绞动的“吱吱咯咯……”的声音,在众人不抱多少希望的时候,城门竟然徐徐开启了。
众人不觉有些疑惑。
却见城门里走出一列人来,走在最前面的人留有五绺长须,华服随风飘拂,惬意飘逸,竟是天司命!
铁风知道城主殒惊天与天司命私交不错,自己也因此而见过天司命几次,算是混了个脸熟,此时见天司命忽然出现在南门,铁风对城门的开启原因已有了大致的猜测。
只见天司命迎着铁风道:“铁尉是迎殒城主灵柩而来的吧?”
铁风赶紧向着天司命跪禀道:“正是!铁风代坐忘城上下向大人问安!”天司命是殒惊天的朋友,又尊为双相八司之列,铁风当然不能不敬。
天司命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本司命也未能替老友尽力,实是愧对他的亡灵。”
“人算不如天算,大人有这份心意,坐忘城上下已经感激不尽。”
天司命感慨地摇了摇头,接着道:“你起来说话吧。”
铁风站起身之后,天司命指着身侧的一个人道:“对于携带兵器者,一次只准十人入城,这的确是天司危大人之令,这位林统领也是奉命行事,铁尉切莫见怪。”
天司命身边的人正是曾在城头与铁风对话者,原来他是南禅将离天阙手下的一员统领,这时他向铁风抱拳施礼道:“铁尉见谅了,昨夜有大批千岛盟人在禅都出现,虽被一举击溃,但仍有少数几人逃脱,他们一直未有机会出城,为了避免有千岛盟人再混入禅都救这几人出城,天司危大人下令不允许有大量携带兵器的人进城。”
铁风心道:“原来如此!”不过就算事出有因,这林统领先前的态度却仍是过于恶劣,但有天司命在场,铁风也不能多说什么,唯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好说好说。”
天司命圆场道:“林统领奉令而行,也有不得已之处,不过铁尉一向对大冥忠心耿耿,与铁尉同来的也是坐忘城人,林统领能否破例一次?”
“有大人开口,属下哪有不遵之理?”林统领这次答应得十分爽快。
铁风分别向天司命、林统领称谢后,正欲领众人进城,忽闻后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请诸位稍等片刻!”
马蹄嘚嘚,一形容古拙的老者正骑着一匹瘦马,一溜小驰而至。看样子这老者的骑术很不高明,那瘦马跑得不算快,但却已经让他十分的紧张了,几乎是恨不得伏下身来抱着马脖子。
林统领皱了皱眉,而天司命则声色不动。
终于跑近这边了,那老者“吁……”的一声吆喝,用力拉着缰绳,整个人身子都向后倾过去,让人感到他这不是要勒住一匹瘦骨嶙峋的马,而是要勒住一只猛虎。
翻身下了马,那老者满心欢喜地道:“太好了,方才老朽在途中遇见了几拨人,都说禅都城门紧闭,若无要紧的事不得入内,所以他们又折回了,老朽还担心不能进城,现在就放心了。”
天司命微微一笑,道:“他们说得不假,昨夜夜间的确是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入城,但天亮之后,倒没有这一约束了,老先生见到的人,大概是昨夜想进禅都的人吧?”
那老者一身青衫洗得发白,神色间既有一股迂气,又略有少许傲气,清瘦之中颇见风骨,想必是一个饱读经书的学究,而天司命对棋琴书画无一不精,乃双相八司中最为风雅者,难怪他对这位老者甚是客气。
那老者正是曾在坐忘城中与贝总管见过面并为贝总管派人追杀的老者。他进坐忘城时,并未与铁风相遇,所以两人也不相识。
青衫老者似乎并不知道与他说话者是大冥王朝位高权重的天司命,也未向天司命施礼。
当然,在常人看来,这也并不意外:一个居于山乡偏野的垂暮老者,又怎么识得天司命大人?
战传说折腾了一夜,到了天亮之后,因为局势已经平静,一时又无事可为,便觉得有些倦了,只是因为牵挂小夭的安危,心头一直不安,也无法安心休息,到了正午,忽然有天司杀府的人到天司禄府来,说是奉天司杀之命前来请战传说前往天司杀府一行。
战传说大感意外,虽然他也感觉到天司杀对自己似乎颇为青睐,但也不至于这么快便邀他入天司杀府吧?
这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圈套?
也难怪战传说如此紧张,毕竟冥皇曾一心想置其于死地,而且与地司杀在坐忘城那一场恶战似乎仍如昨日般历历在目,如今却要他深入天司杀府,而天司杀与地司杀同样是司职刑杀大权的人物,万一先前天司杀对他的亲近不过只是天司杀的小小手段,那自己进入天司杀府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转念一想,战传说又想到如果天司杀真的是奉冥皇之命要擒杀他,那就算藏身于天司禄府不肯出去,也是无济于事的,天司禄府还不是同样是冥皇说一不二的地方?
虽然这么想,战传说还是留了个心眼,让天司禄府的人把这件事转告了姒伊。从天司禄对姒伊的态度,从姒伊在天司禄府中的举止,战传说越来越感到姒伊能耐不凡,她也是禅都之内唯一一个可能给他以帮助的人了——至少在此之前,她一直未对他有什么恶意。
战传说愿意前往天司杀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必须借重天司杀这样的人物,才有可能了解禅都形势的变化,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追查千岛盟人的下落。
天司杀与天司禄地位相当,但天司杀府却远不如天司禄府气势恢弘。
战传说乘着天司杀派来接他的马车直入天司杀府内,天司杀已在前院等候。
见了战传说,天司杀显得很是高兴,竟挽着战传说臂膀,哈哈笑道:“千岛盟人在禅都作乱固然可恶,但本司杀却因此而遇见了小兄弟,总算不全是坏事。”这样的话,也只有拥有他这等超然地位的人物才敢说,换作他人,可就是大逆之罪了。
战传说一直有些忐忑,见天司杀态度如此,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不过天司杀过分的热情也让他有些吃不消。
司杀府内早已备好了宴席,不过入席的人并不多,加上战传说与天司杀也不过只有七人。大概如今是非常时日,千岛盟人还未找到,若过于铺张,恐怕会招来冥皇怪罪,战传说这一次是主客,而其他的几个人全是天司杀的部属。
入席之后,天司杀先道:“本司杀向来看重少年英雄,虽然尚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却也希望能与小兄弟多多亲近。”
战传说不卑不亢地道:“在下不知何以能蒙大人错爱。”对于常人来说,能得天司杀青睐看好,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但对战传说来说,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
天司杀一挥手,极具气势地道:“不为别的,就因为你称自己是乐土人!不错,但凡是乐土人,就当为诛灭千岛盟效力,哪管是师出何门?本司杀就欣赏小兄弟这样的胸襟。”
陪席的几人一阵恭维。
天司杀又道:“小兄弟既然能成为天司禄府的宾客,当是出自名门望族了。”
战传说摇头道:“恰恰相反,在下所属的族门,在乐土知悉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他这么说倒是大实话,知道桃源的人,的确少之又少。
天司杀说那番话,应该是想让战传说透露身世,但战传说的话显然让他失望了,于是他只好把话挑明了:“不知该如何称呼小兄弟?”
战传说当然不愿直言相告,而是道:“在下陈籍。”
“原来你是陈籍?!”天司杀的神情让战传说不由有些紧张,但他唯有点头。
天司杀感慨地道:“无怪乎在不二法门追杀下一直能够化险为夷的战传说,最后却亡于陈公子之手,原来陈公子的武道修为已如此高明,那战传说也死得不冤了。”
他忽然改称战传说为“陈公子”,客气中透出了一份淡淡的疏远,莫非是因为他知道,“陈籍”与坐忘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战传说这时却有些后悔了,他这才意识到“陈籍”此名虽然是他信手拈来的假名,但因为自己杀了灵使之子的缘故,也已名扬乐土了,这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天司杀忽然又说了句让战传说更为震撼的话:“本司杀听到有一种说法,说陈公子才是真正的战曲之子战传说,而世人皆知的战传说,其实是假冒的,却不知这一说法是真是假?”
战传说一颗心倏然下沉!
他这才意识到天司杀虽然看起来粗豪直爽,似乎毫无心机,而事实上他绝对不像表面这么简单。其实自己早该料到,要想登上双相八司这样的权位,仅凭武道修为是远远不够的,可以说双相八司之中,没有谁会是简单的人物。
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百合平原临近天机峰的地方新添了一座坟墓,坟墓简单得近乎寒碜,唯有一块石碑,再无一物。
除了奉命掘墓的几名道宗弟子外,没有人为石敢当送葬。曾经的一代宗主,竟落得如此凄惨的结局。
天机峰元辰堂内,玄流三宗宗主汇集一堂。
弘咒向妩月道:“你一直带在身边的丫头是什么人?她为何见石敢当毒发身亡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妩月道。
弘咒狞笑一声:“是你导致石敢当毒发身亡,而天残的下落从此无迹可寻,单单这一点,你就难以向元尊交代。”
妩月道:“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受到攻击以至大耗内力,我之所以迫使他服下毒物,只是希望借此可以逼得他为保全性命,不得不开口。”顿了顿,又道,“若是元尊也认为这件事的过错在我,那么奉你为三宗之主我无话可说,否则,休想让我拱手相让。元尊只说谁若能找到天残的下落,就支持谁为三宗之主,可没有说若是失败了,又当如何。”
弘咒冷哼一声道:“论实力,本宗远在你内丹宗之上,若不是元尊不愿看到三宗内战带来太多伤亡,本宗单凭实力就可以一举铲平内丹宗!元尊明察秋毫,这件事之后,他必能看出本宗才是唯一适合吞并三宗的人,你——不必再有多少幻想了!”
妩月毫不示弱地道:“那倒未必!本宗主可有足够的耐心奉陪到底!”
十日前,法门四使中的广目使忽然至青虹谷,向弘咒传达了法门元尊的旨意,称为免争战不息徒增伤亡,法门元尊愿为玄流三宗做主,若是内丹宗、术宗二宗中的某一宗能够找到天残的下落,法门就支持该宗宗主为三宗之主。至于道宗,早在多年前就已逐步为术宗暗中控制,因此并不在此列。不过无论是内丹宗,还是术宗,都可以从道宗获得支持,换而言之,道宗将同时供内丹宗、术宗驱使。
最后一个条件,对弘咒来说,有点难以接受,因为这无异于要弘咒把已经吃到口中的肥肉吐出来让其他人分享。
但最后弘咒还是应允了。
他心中明白,之所以能够逐步控制道宗,与不二法门的暗中支持是分不开的,从这一点来看,法门元尊这一次的安排,也必有深意,因为不二法门没有理由改变以往对术宗的支持。至少,从实力上看,术宗的确略高内丹宗一筹,换而言之,术宗在这场角逐中获胜的可能性就会大于内丹宗,若结果是这样,那么弘咒便可手不见血地坐拥三宗了。
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
但在弘咒看来,这似乎也印证了他原先的猜测:元尊没有理由提出对术宗不利的建议。石敢当死于妩月的手中,这必然导致妩月的被动,而这一点,是否早已在元尊的预料之中?
有了这样的理由,也许就可以迫使内丹宗屈服于术宗了。
来天机峰前,弘咒还担心因为与石敢当有特殊的关系,妩月会占得先机,现在看来,他的担心自是不必要了。
所以,弘咒此时看似气愤,其实他的心中很是得意,一切都在朝着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他觉得在对妩月施加压力的同时,还有必要收拢一下蓝倾城的人心。毕竟现在已不是十日之前,蓝倾城已不仅仅为他弘咒效命,同时暂时还会为妩月效命。
于是弘咒道:“石敢当突然毒发身亡,道宗却没有发生大的波动,蓝宗主功不可没啊,这自是因蓝宗主平时对道宗所属约束严厉之故。”他称蓝倾城为“蓝宗主”,其用意就很明显了。
蓝倾城却像是两边都不愿得罪,他道:“这全仰仗两位宗主运筹帷幄,使蓝某可以把握住道宗的局面。”
弘咒干笑一声,心头暗骂:“真是混账东西,她妩月何尝运筹了什么?”
面对天司杀突如其来的一问,战传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片刻的犹豫之后,他终于道:“这一传言是正确的,在下才是真正的战传说。”说出这一点,自然需要下很大的决心,而促使战传说下这么大决心的,是因为他担心天司杀早已知道真相,方才这一问只为试探他,若如此,那么一旦他不敢承认,之后就十分的被动了。
战传说静观天司杀的反应。
天司杀的反应出乎战传说的意料,只见天司杀喟然一叹,道:“本司杀一直奇怪为何战曲战大侠可以在乐土各路高手一一败北的情况下勇于挺身而出,应战千异,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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