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司杀一直让战传说陪他到南门才让其与之分手。这两个本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一路上似乎有谈不完的话,这让天司杀的随从很是不解。
当然,这一幕也落入了禅都其他人眼中。
无论战传说是希望时间过得快点,还是慢点,事实上它都是以一成不变的步伐向他走来。
天司杀已离开禅都两天了,灭劫之役还没有什么新的突破与变化,战传说已必须面对祭湖湖心岛之约了。
“明天与红衣男子的一战,你有必胜的信心吗?”爻意问战传说道。
战传说自天黑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迈出这间屋子半步。他一直静静地坐着,除了与陪着他的爻意偶尔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外,多数时间都是保持着沉默,好像他已忘记了明天他将与生平罕见的可怕对手有一场生死之战。
可事实上他又怎可能忘记?
爻意问完那句话后,就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提及可能会给战传说形成压力的话。
战传说成竹在胸地道:“我已与那红衣男子交过手,他的修为的确很高,但当时若不是他使了些手段,单凭实力是无法脱身的。这些天来,我一直在仔细揣摩他的武学,已找到一种必胜的方法。”
爻意知道战传说决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自吹自擂的人,所以听罢这一番话,她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不少。
战传说却深深地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丝毫的取胜把握,在铜雀馆一役时,他与红衣男子虽然只是有着极为短暂的冲突,但那已足以让战传说深切感受到对手的可怕。
只是,他不愿爻意再为他担心。
所以,他道:“救出小夭之后,我们便去那座古庙,如何?”好像他对救出小夭真的已有十足的把握。
爻意却道:“祭湖对乐土来说已是圣地,对吗?”
“不错!”战传说点了点头,这一点本就是他告诉爻意的。
“那为何红衣男子要选择祭湖作为与你决战之地?那岂非太引人注目了?而且,恐怕乐土人谁也不愿意看到有人在祭湖作生死决战吧?你们会不会受到阻扰?”爻意接着问道。
爻意所担心的,战传说也已想到。在乐土人眼中,祭湖是与“禅之力”,与武林神祇的辉煌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是乐土的圣地。战传说甚至知道在祭湖一带,还有无妄战士守护,他们的职责就是不让有人在祭湖一带有不敬之举。其实他们的守护只是象征性的,几乎不会有乐土人愿意冒犯祭湖的神圣。
可是,既然红衣男子选择了祭湖湖心岛,战传说就别无选择。
面对爻意的担忧,战传说只能故作轻松地道:“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能胜了红衣男子。”
其实,就算胜了,红衣男子会不会守信放了小夭,战传说也毫无把握。他与红衣男子可以说毫无宿怨,照理,红衣男子在铜雀馆中被重重围困时,最需要的就是毫无累赘地脱身离去,他实在没有理由要将小夭带走——至少,战传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红衣男子此举的意图所在。
难道此人真的只求与自己一战而不顾带着小夭脱身会增添许多麻烦?
正因为猜不透对方的意图,战传说才格外地忐忑不安,这样他就很难对对方下一步可能会有什么举措作出猜测。
战传说与爻意不会想到此时此刻,还有人与他们一样对战传说明日祭湖之行密切关注。
此人就是姒伊。
此刻,姒伊正与眉小楼在一起。没有人会想到铜雀馆的眉馆主会夜访天司禄府,外人更无法知道眉小楼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天司禄府来见姒伊的。虽然天司禄已牢牢地被剑帛人所控制着,但毕竟这是在秘密状况下,普通的天司禄府家将并不知内情。
“剑帛城选址及建筑皆十分顺利,散于乐土各地的剑帛人也开始陆续向剑帛城会聚,不少人听说要建剑帛城,都愿意倾其所有为此事出力……”眉小楼将禅都之外所发生的对剑帛人有重大意义的事一一告诉了姒伊。
姒伊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我们多年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开始有所回报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要当心一点,那便是如今还绝对不能太张扬。太过张扬,非但会招来大冥的忌恨,连劫域也会觊觎剑帛城,莫忘了当年剑帛国之覆亡,是始于劫域之祸。”
“公主所言极是。”眉小楼道,“我会设法让大冥与劫域尽量少观注剑帛城的,至少,在剑帛城未建构成熟之前,它将近乎一座空城,没有什么财物可以引来劫域人。”
姒伊点了点头,道:“所幸现在大劫主深入乐土,引得乐土诸路人马空前关注,这就使大冥不得不分散注意力与精力,这一次所谓的‘灭劫’之役,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对我剑帛都是有利的,正如先前禅都所发生的千岛盟之乱一样。若没有千岛盟之乱,尚不知何时才能有我剑帛复国大业的开局。”
眉小楼默默地品味着姒伊所说的话。
“如今,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冥中途放弃‘灭劫’之役。”
“这种可能恐怕不会出现。”眉小楼道,“公主放心,这一次劫域大劫主太肆无忌惮了,他若只是偏安于极北劫域,大冥王朝还可以容忍它的存在,如今却是绝对无法容忍了。正所谓寝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地司危、天司杀皆已出动,利箭在弦,不得不发。”
姒伊淡淡一笑,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我就知道有一个人对‘灭劫’一役很不情愿,而此人偏偏拥有举足轻重的实力。”
“公主所指是……”
“大冥冥皇。”姒伊道。
眉小楼一下子怔住了,姒伊显然不是在说笑,可是“灭劫”之役本就是大冥冥皇的旨意,他又怎可能很不情愿?
眉小楼百思不得其解!
“此事还得从战传说的经历说起。”姒伊道。
“战传说?”眉小楼脑海中闪过了她见过的战传说的形象,心想此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战传说曾在隐凤谷杀了大劫主麾下的哀将,这之后,战传说就忽然成了皇影武士所要对付的对象,但坐忘城城主殒惊天却深感战传说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所以他不但没有与皇影武士一同对付战传说,反而处处维护战传说。如此一来,方有后来的‘双城之战’。皇影武士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言而喻,这几乎就等于说冥皇要对付战传说。当然,冥皇要对付战传说可以有许多的原因,未必一定就是因为战传说杀了劫域哀将,但问题是战传说虽然如今已有惊世修为,而事实上数年前他与其父战曲都根本默默无闻。自龙灵关千异与战曲一役后,战传说就失踪了,一直到不久以前的隐凤谷再现,这就决定了战传说与冥皇之间,本不应该有什么利害冲突的。”
顿了顿,姒伊接着道:“更重要的是,由物语打探来的消息可以证实,冥皇之所以对付战传说,的确是因为战传说杀了劫域哀将之故——物语打探出来的事,总是比较可信的。”
眉小楼认同道:“的确如此。物行是三万剑帛人中最擅于经营的,这些年来为了复国大业,他已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而物语则是剑帛人中最出色的探听各类消息者,由他打探来的有价值的秘闻消息不胜枚举。有他们兄弟二人,是剑帛之幸,公主之幸。”
姒伊道:“单单这一条线索,还很难确定冥皇与劫域大劫主的关系。但与另一件事相互联系起来,就不难看出其中蹊跷了。我们剑帛人遍布乐土,而且多是以行商贩运为主,可以说但凡在乐土境内出现的大一点的买卖,没有我剑帛人不知情的。奇怪的是这些年来,每年都会有神秘的买家要买下大批的绢帛皮裘以及兵器等物,与他们交涉的常有我剑帛人,但这些神秘的买家从来不肯透露身份,也不透露购入大批皮裘绢帛之类物品的用途。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神秘买家购下货物后再不会在其他地方转卖,但以‘买下这些货物自用’来解释是解释不通的。别的倒也罢了,而那么多的兵器决不是寻常人所需要的,除非像六大要塞这等需要拥有大量兵器的,或者什么武道门派,但如果是这样,又何必刻意隐瞒身份?他们购入兵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事年年发生,次数多了,剑帛人就对此事开始刻意留意,直到最后将此事禀报于我,我也感到有些不解。剑帛人复国大业所依靠的最基本力量一是剑帛人永不屈服的意志,另一点就是金钱。我担心这些神秘的买家有朝一日会对分散乐土的剑帛人的生意有不可预计的某种影响,于是便吩咐人开始打探此事。”
“若剑帛人要刻意打探物品的去向,总是不太难的。”眉小楼道。
姒伊道:“最后的结果发现这些东西竟是运往劫域!这些神秘的买家在将物品运出乐土之前,使出种种手段不断地转移掩饰,似乎不愿让外人知悉此事。如果单从表面现象看,劫域人潜入乐土暗中收购的皮裘、绸缎、兵器等物也不是不可能,劫域地广人稀,气候酷寒,各类物产极为有限,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东西秘密运出乐土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大冥王朝截获秘密运往劫域的车队,这就很不正常了。再深入打探,竟发现那些神秘的买家竟是大冥王朝的人,其中不乏高手!
“大冥王朝的人收购诸类物品秘密运往劫域——这预示着什么不言而喻。至少可以看出大冥王朝与劫域之间,并不像世人所想象的那样绝对对立,而是有着某种秘密的联系!”
“知道了什么人将这些物品运往什么地方,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要花上足够多的金钱,就一定可以撬开某一个人的口。虽然并非每个人都是爱财如命,但在这世上只要有一部分人是这样就足够了,正如双相八司中只要有一个天司禄爱财就够了一样。”眉小楼直言不讳地道。
在天司禄府中,两个并非天司禄府的女人竟毫无顾忌地直言天司禄爱财如命,如果天司禄亲耳听到这一切,他又将作何想?
当然,就算他亲耳听到,也不能有任何举措。他虽然是此间的主人,但姒伊已凌驾于他这个主人之上。
姒伊肯定了眉小楼的说法:“恐怕谁也不会想到那些物品竟是冥皇送给劫域的!冥皇将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除了我剑帛人,谁会对一些诸如裘皮、绸缎之类的东西的去向感兴趣呢?”
“事实上如果我们剑帛人是一盘散沙,就算有人对此感兴趣,也是无法查出真相的——真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隐有如此重大的秘密!”眉小楼颇有感慨地道。自组建铜雀馆以来,眉小楼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铜雀馆上,对其他方面的事倒无暇留意了,这件事多半是物行办妥的。物行极擅经商,与他有联系的剑帛商多不胜数,只要他出面,任何一大批货品在乐土的流转情况都能被查得清清楚楚。
“将这件事与战传说的遭遇联系在一起,就不难发现冥皇与劫域之间的确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之所以说不可告人,是因为无论是发动双城之战,还是向劫域运送绸缎、兵器,冥皇都是全力掩饰,不欲让人知悉真相。仅仅一个劫将,就可以让冥皇不惜发动双城之战,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会大失人心,至少坐忘城现在对冥皇肯定有了不满情绪。那么,当大劫主有危险时,冥皇又会怎么做?”姒伊不疾不徐地道来,却已在平淡中将事情剖析得透彻淋漓。
最后的一问,其实已无须回答。
眉小楼道:“如此说来,灭劫之战,冥皇是不得已而为之?”
“应是如此,冥皇所处的位置决定他不能不这么做,但‘灭劫’之役却是与他的本意相悖的。身处这种矛盾中,冥皇最后所走的路径可能会是一方面大张旗鼓地调集人手对付大劫主,而别一方面却暗中助大劫主脱身。”
眉小楼皱眉道:“以冥皇特殊的身份地位,如果他要这么做,是很容易做到的。”
“不错!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大劫主一旦脱身回到劫域,乐土武界几乎不可能自发地前往极北劫域继续追杀——事实上即使乐土武界真的这么做了,成功的机会也很小。极北劫域的天寒地冻,以及劫域的神秘莫测,都会使乐土武界望而止步。如此一来,最后的结果就将是如从前一样,乐土、劫域相互对峙,保持现状,这对我剑帛复国大计显然是不利的。”
“公主是否已有良策可以避免这样的结局出现?”眉小楼问道。
“我们必须让冥皇不得不对‘灭劫’一役全力以赴,这样最终乐土与劫域的矛盾将全面激发,无论胜败如何,双方力量都必会削弱,这将使他们即使发现了我剑帛人正在全力推进复国大计,也无暇分身拦阻。至于如何断了冥皇的退路,我已有一计,但不知最后效果如何。”
眉小楼由衷地道:“公主智谋,绝世无双,想出来的计策,一定可以大功告成。”
姒伊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顿了顿,问道:“战传说你已见过,对此人印象如何?”
眉小楼沉思片刻,道:“若有机缘,应能成大器,建不世之业。”
姒伊秀美绝伦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我觉得此次禅都之行,最大的收获除了得到冥皇圣谕之外,就是结识了战传说。”
“是因为他有远远超越同龄人的武道修为?”眉小楼道。
“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他是战曲之子。战曲与千异在龙灵关一战,捍卫了乐土疆域,乐土人对战曲充满了崇尊。对乐土人来说,他们希望英雄战曲之子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宵小。前些日子偏偏有人冒充战传说四处作恶,乐土人一定很失望,如果有一天他们突然发现先前为非作歹的并不是真正的战传说,他们的感觉一定是欣喜异常,可以说将战传说塑造成一代英雄,是众望所归;其二,战传说并不盲目地追随大冥乃至不二法门,他是如今极少的能保持独立的人,这样若有朝一日需要让他否定冥皇乃至否定不二法门,他就比常人更能做到这一点。”
眉小楼很佩服姒伊看待此事所选择的角度与眼光,她道:“许多人虽然或许也很出色,但他们的目光早已被不二法门、大冥王朝的光芒所迷惑。而依大冥王朝及不二法门的意志,他们决不愿我剑帛国崛起,故若是顺从大冥王朝、不二法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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