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族人已亡故大半,离崖虽不知此言有几分真实性,但他仍是毫不犹豫地潜入遗恨湖中。
一日数次下潜,却一无所获。第二天,失望的族人又有十余人逃离隐凤谷,同时病亡者再添数人。
离崖不肯放弃这最后一线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中,他一心一意地在遗恨湖中寻找凤羽状的水草。每当夕阳西下,离崖一身疲惫地回家时,就会听到新婚不久的妻子尹夕忧伤地告诉他族人中又有几人被瘟疫夺去了生命。
到了第九天黄昏,尹夕忽然发现族中一片死寂,整个族中死的死,走的走,竟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尹夕悲从心来,放声大哭,向遗恨湖奔去!若不立即见到丈夫离崖,她担心自己会立即崩溃!
当她赶到遗恨湖时,只见离崖正向她这边跑来。他的脚步轻快,脸上竟有喜色!
当离崖听完妻子尹夕的诉说之后,顿时呆若木鸡,喜色全无。忽然间,他向遗恨湖轰然跪下,放声大哭。
后来尹夕大病一场,但最终她却并未如其他族人一样病重而亡。对此尹夕很是不解,问离崖是何缘故,离崖却总是摇头不语。
尹夕病愈一个月后,隐凤谷忽然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年约三十,另一人则是他的年仅两岁的儿子。这二人便是歌舒长空与尹缟,只是当时尹缟尚是随父复姓歌舒,名为歌舒缟。
歌舒长空与歌舒缟的出现使离崖、尹夕皆大感意外,此时的隐凤谷已恍若地狱,而歌舒长空父子本非隐凤谷一带的人。歌舒长空自称世代行医,听说这一带发了瘟疫,特地赶来,希望能消除此患,没想到却来迟了一步。
离崖、尹夕大为感动,见歌舒长空言行举止不同凡响,歌舒缟又聪明伶俐,此前离崖夫妇日日沉浸于悲痛孤寂之中,心如枯槁,此时因歌舒长空父子再现生机。感动之余,离崖便挽留了歌舒长空父子二人。离崖为族人寻药数月,已颇通医术,与歌舒长空交谈医道,歌舒长空将医道之术说得深入浅出,辟易入理,使离崖茅塞顿开,大感相见恨晚。
数日后,歌舒长空与离崖二人不知为何同去遗恨湖中。三个时辰后,歌舒长空竟抱着离崖的尸体失魂落魄地回来了。离崖自称已找到了如凤羽般的水草,并自告奋勇地要潜入水中找出来,让歌舒长空一睹真面目,没想到却被毒蛇咬中,浮出水面时已毒发身亡。歌舒长空空有一身医术,亦于事无补。
尹夕见离崖死后手中还握着一束如凤羽般的水草,只感造化弄人,苍天无情,立时晕死过去。
歌舒长空将尹夕救醒之后,好生劝慰,照顾得无微不至。尹夕如今已是孤苦无依,对歌舒长空的照顾暗暗感激,时日一久,两人渐有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之感。加上歌舒长空此前就已告诉离崖夫妇其妻已病亡,他正是因遗恨不能救自己妻子性命才四处行医。尹夕对歌舒长空既敬佩又感激,后来,他们终于摒弃顾虑,结为夫妇。
尹夕不会想到,歌舒长空所言多属谎话,她已坠入圈套,而歌舒长空的目的,则在离崖遗腹之子——亦即后来的尹欢身上!
那一场瘟疫使隐凤谷方圆百里之内皆无人烟,所以当尹夕临盆之时,唯有歌舒长空伺候左右,或许是因为那一场重病使尹夕体质虚弱,产生后晕眩过去。醒来后她才知其子虽然保住性命,但因为受母体曾患重病的影响,经脉淤塞,气血不畅,歌舒长空全力救治保其性命,并冒险为其子以刀术正其经脉,虽暂时无恙,但却不知以后会有如何情形。同时,因为尹缟年幼,恐他会被尹欢身上伤口血污所惊骇,故歌舒长空在这段期间已将他送往别处托人照应。
尹夕见尚在襁袱中的稚子吹弹可破的右臂果然已包扎过,稚子已无力哭泣,脸色发青,奄奄一息。目睹此景,尹夕心如刀割,但她想到此事歌舒长空定是不得已而为之,实是天意冷酷。
尹夕由于担心稚子,加上体弱,产后时常晕厥,而小尹欢更是如风中之烛。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母子二人竟然双双活了下来。三个月后,歌舒长空自言要去将爱子尹缟接回,孰料他离开隐凤谷后迟迟未回。又过了三月,歌舒长空方才返回隐凤谷,此时他不仅带来了尹缟,而且与他同来的尚有两个被他称做“大侠”的中年男子,他告诉尹夕此次返回隐凤谷途中,多亏这二位大侠相救,否则他只怕早已亡命山贼刀下。
两位中年男子果然身怀武学,他们对隐凤谷的景致大加称赞,歌舒长空便盛请他们在此长住,声称既然他们本有意择一名山奇水处,传帮立派,何不就选择隐凤谷?二人竟欣然答应下来。
从此,前来投奔隐凤谷的人络绎不绝,短短数月已有数百人!奇怪的是虽然他们声称是仰慕被称做“风大侠、扁大侠”的人而来,但最终却是歌舒长空被他们共推为隐凤谷谷主,众人对他皆唯命是从!
尹夕此时亦看出了事有蹊跷。
但她生性善良,毫无心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歌舒长空出现之日起,一切都是歌舒长空精心部署的结果。她所看到的,只是歌舒长空领着数百人将隐凤谷经营得井井有条,一片欣欣向荣;所看到的只有歌舒长空对她及尹欢母子二人,仍是一如既往地眷顾关护。
她却不知道在极短的时间内,隐凤谷已在武界中名声赫然,而歌舒长空在进入隐凤谷之前,就已是名动一方的绝顶高手。
隐凤谷已完全失去去了昔日的安宁,尹夕对这一切只会感到无所适从,所以她除了照顾尹缟、尹欢之外,对其他的事极少过问。
而事实上她已很少有见到尹缟、尹欢的机会了,她虽然成了所谓的“谷主夫人”,但她所感受到的却是极度的孤单。
之后,尹夕忽闻歌舒长空身染重疾,需在地下静养,她急忙前去探望,但她这个“谷主夫人”根本无法进入那宏伟而森严的石殿,更不用说见到歌舒长空了。
大半年后,尹夕产下一女,即尹恬儿,仅过了半年,就郁郁而终。
至死,她都未能真正弄明白在隐凤谷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事情,大多本已为尹恬儿所知,但她却不知道在这些事情的背后隐藏的真正事实,而这也正是尹缟留下的信笺所要告诉她的。
直到阅毕信简,尹恬儿才知道二哥尹欢的右臂自幼就有一道伤口,而这道伤口并非如父亲所说的那样是为了救尹欢而留下的!
尹缟在信笺中写道——
“父亲求武心切,以至于在得到‘太隐笈’时,立知它为千古奇书,立即匆忙习练,却忽视了‘太隐笈’末页的警语,原来此秘笈竟是由传说中的武界神祇中传下的。传说中武界神祇有威仰、栗怒、招拒、光纪四帝,而这‘太隐笈’正是由栗怒一支传下的,唯有栗怒的子民——火凤族的后人方能习练。除此之外,他人染指,十年之后必然为此绝学中潜藏的无穷火劲所伤,精血竭枯,爆体而亡!要解除此厄难,唯有以极寒之物压抑火劲,再等待龙凤灵气交汇之机,方可无恙!
“待父亲知悉这一点后,已悔之莫及。惊惶之下,父亲想到了隐凤谷。武界之中早有关于隐凤谷的种种传说,说此谷乃四大灵兽之一‘凤凰’最后一次在世间出现的地方,此谷隐有与凤凰有关的玄机!武界中人为此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此谷明察暗访,却一无所获,渐渐地世人对隐凤谷便失去了兴趣。而父亲却知道隐凤谷是唯一可能拯救他的地方,于是他在隐凤谷周围悄然出没数月,却失望地发现居住于隐凤谷的人与传说中的火凤族毫无相同之处,而父亲本是将希望寄托于火凤族血脉之人的身上!
“父亲绝望之时,那场可怕的瘟疫到来了。父亲远离隐凤谷的人,加上已有极深的内力修为,竟未被瘟疫殃及。但隐凤谷到后来只剩下三四十人,其中就有二弟尹欢的生父生母。
“正当父亲打算离开之时,忽然打探到尹欢的生父离崖在遗恨湖寻找到了一种如凤羽状的水草——一种据说与凤凰传说息息相关的水草,父亲便打消了立即离去的念头。
“接下来的事,正如恬儿早已听说的那样,尹欢的生父尚未找到这种水中灵草,瘟疫就已夺去了除他与你娘之外所有隐凤谷人的生命。
“再后来所发生的事,与你从你娘生前所听来的,却是有很大出入了。事实上,你娘所患的那一场重病就是染上了瘟疫,是尹欢的生父离崖将她救起,而离崖也的确找到了那种奇异的水草,但真正使你娘化险为夷的,其实根本不是这种水草!
“尹欢生父离崖在遗恨湖中下潜时,一定曾遭遇过一件奇事,正是此事使他有了救自己妻子的能力。而这件事,不知为何,他连结发妻子也未曾向她透露,至于有没有告诉我们的父亲,却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无疑的,那就是即使离崖前辈未将真相告诉父亲,父亲也已察觉!正是因为这一个秘密,导致了离崖前辈的死亡。离崖前辈也许根本不是被毒蛇噬咬而亡,他极可能是被父亲所杀害!”
当尹恬儿阅至此处时,顿感全身一片冰凉,一股寒意刹那间涌遍了她的全身!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大哥尹缟所说的,以及她所知道的往事,与她心中敬爱的父亲歌舒长空联系在一起。
“……尹欢出生后右臂多出的伤口,其实并不是他出生时便经脉岔道气血不畅,父亲不得已才为他施以刀术而留下的。事实上,尹欢右臂的少阳经已被父亲截断取出,并转接至我的右臂上,正因为如此,尹欢自幼体貌举止皆犹如女子!而父亲此举的目的,就是要牺牲尹欢来造就我。父亲认定离崖前辈在遗恨湖中的奇遇对其遗腹之子的精骨天赋有莫大的影响,而这种影响使尹欢有与火凤族相近的禀赋。父亲嗜武如痴如狂,他自知与‘太隐笈’极可能是无缘无分的,于是便将希望寄托于我身上,希望凭借自尹欢躯体的少阳经,可以造就一个能与‘太稳笈’共融的我……
“父亲为达到这一目的,可谓不择手段,对于与他毫无血脉渊源的尹欢的性命,他已毫不怜惜,只是他没有料到尹欢最终竟能幸存下来!父亲自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极为隐密的,尹欢不会知道真相,所以他便将尹欢抚养成人,但内心深处,父亲对尹欢显然是毫无亲情,甚至有排斥之心。
“父亲进入隐凤谷十年后——也就是在你出生前一年,他便发觉‘太隐笈’所说的隐患开始有发作的征兆,父亲不知用什么手段,于是在隐凤谷地下营建了一个极寒的地下殿堂,父亲便栖身于地下冰殿中,而将隐凤谷的事宜交与我。父亲之所以让我居于这戒备森严的石殿中,就是要让我在这间地下室中秘密修炼‘太隐笈’的惊世绝学,事实上我的武功也的确进展神速。
“若如此发展下去,也许我真的会如父亲所愿,成为武界至高无上者。那时,或许凭我的力量还可以解除父亲的痛苦。你出生之后不到一年,你娘便去世了,从此你对大哥我更为依恋。在你十岁那年,我遇见了一个人,从此我一下子坠入了痛苦的深渊中,此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原来,我的生母并未如父亲所说的那样早已病逝。我生母有着极为特殊的身份,这注定了她与父亲聚少离多,在我随父亲到隐凤谷之前就是如此。当时我年仅两岁,故对生母的印象十分模糊,以至于与你们一样,相信了父亲所说的我生母已病故的说法。
“与生母离奇相遇之后,我才得知一些原先不知的真相,才知道我与父亲在隐凤谷中其实是极不光彩的角色,是隐凤谷的罪人……
“此后的日子,为兄我是度日如年,寝食难安,想到父亲对你娘、对离崖前辈、对尹欢所犯下的罪孽,想到在我的身体之中所隐藏的秘密,我便极为愧疚。既然我已无法改变这一事实,那么,我只有以结束自己性命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场噩梦。只要我一死,尹欢就成了隐凤谷唯一的传人,那时父亲就别无选择,即使尹欢与父亲无血脉关系,父亲也唯有全力扶持他了。这样一来,我多少可为父亲赎回一些罪过。
“写下此信之时,大哥我心中矛盾万分,生是错,死亦是错,将此真相告诉你是错,不告诉你又何尝不是错?……若无父亲之过,你、我、尹欢三人本当若同胞手足,但如今只能祈盼来生,珍重、珍重……”
结尾处尹缟的笔迹已显潦草零乱,显然是因为他的心情复杂所致。
信中虽未说明,但尹缟是自尽而亡已是可想而知,隐凤谷所属以为他身患奇症,却不知尹缟真正的症结是在其心而不在其身。
尹恬儿想到自己与大哥之间的点点滴滴,想到大哥所承受的负罪感,以及有关父亲歌舒长空的诸多内幕,她只觉悲、恨、痛、怨齐纠心间,百感交集,浑身无不战栗如风中枯叶。
“大哥尹缟为人耿直善良,又是身为人子,他所说的有关父亲的一切,决不会是无中生有。但大哥遇见他的亲生母亲时,其母究竟告诉了他一些什么?使大哥知道这惊人的一切后,更对此深信不疑?离崖前辈在遗恨湖中又曾有过怎样的离奇遭遇?他真的是被父亲所杀吗?”
诸多疑问浮上尹恬儿的心间,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尹恬儿无助地倚于地下室墙角处,只感到全身若虚脱般无力,墙体凉意如水,悄然侵蚀着她的肌肤,却毫无感觉。
“啪……”似是水滴滴落的声音。
在这静谧的地下空间里,即使是水滴声也是那么的清晰入耳。
尹恬儿微微一怔。
紧接着她感到劲部一凉,有一滴水滴落在她的颈上,尹恬儿下意识地伸手一摸。
很黏稠!
同时,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之气。
是——血!
尹恬儿一惊,在这鲜有人踏足的房内,怎会有鲜血渗入?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尹恬儿从错综复杂的往事中清醒过来,想到惊怖流,想到自己进入地下室的那一刻听到的轰然倒塌声,她顿时警惕之心大起。
尹缟生前居住的屋中尸首狼藉,微甜的血腥之气充斥了整个空间。
哀邪以复杂的目光看了看青衣。青衣的出手比往日更为快捷、有效,他总是能在每一次出手之际,都予人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今日的青衣,决不同于昨日的青衣,这正是哀邪最欣赏他的地方,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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