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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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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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浪子摇了摇头,道:“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一个曾经让整个乐土武界为之震撼、不安的人,绝对有其不凡之处!为师相信在你与南许许作别之时,便已中了他所下的毒。”

“啊……”晏聪一下子呆住了。

看师父顾浪子的表情,显然不是在说笑,晏聪暗自体味着近段时间来自身的变化,一时间却未曾察觉出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不过高手用毒,无形无色,无感无知,这是再正常不过了,何况如南许许这般用毒的宗师级人物?

而顾浪子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仿佛指出晏聪已中了南许许之毒的人并不是他。他自顾道:“药与毒看似互反互克之物,其实两者之间相隔不过一纸之距而已。就如同生与死、昼与夜,看似截然相反,其实相距只在毫厘间。至毒之物,何尝不是至妙奇药?反之亦然,所以‘药疯子’其实也是‘毒疯子’。”

晏聪脑中灵光一闪,豁然开窍,心情顿时释然,他明白师父之所以毫不紧张,是因为师父料定南许许必然会出现。南许许既是系铃人,当然也就能成为解铃人,有他出手,自己所中的毒即使再可怕,也是应手而除。而南许许之所以会下毒,只不过是提防万一自己是假冒顾浪子弟子之名。更何况,此事还只是师父的推测而已。

正当晏聪思绪满怀时,顾浪子的目光忽然向西向一扫。

与此同时,已为晏聪熟知的南许许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顾兄弟在酒中浸泡了数十载,倒没有被泡糊涂,我南许许的一点伎俩,全被你猜知了。”

晏聪不由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些尴尬难堪。其实在南许许的屋中,他已经是处处小心了,不但滴水未进,而且尽量不与屋中的物什相触,没想到南许许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对自己施毒。

此时南许许已自隐身处走了出来。

月色依稀,视线难以及远,但由那极为消瘦的身影仍是可以看出来者的确是南许许,世间恐怕再难找到比他更消瘦的人。

顾浪子面向南许许所在的方向静静地站着,看似十分平静,但他身侧的晏聪却分明感受到师父的激动。

明月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在夜空中缓缓滑动。

直至南许许已在十几步之外,顾浪子才开口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再相见。”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平淡,但谁又知道这番话后面隐有多少感慨?

南许许哈哈一笑,指了指晏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石桌,道:“顾兄弟活得可比我逍遥得多,泡在酒中的滋味定胜过泡在毒中百倍。”

“错。对我来说,一杯酒入口,也许还未来得及落入腹中,就已人头落地,白白糟蹋了一杯酒,这等滋味,也决不好受。”顾浪子道。

南许许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扔向晏聪道:“分四次内服,每日一次,可完全解除你体内之毒。”

言罢转而对顾浪子道:“顾兄弟太低估自己了,若是你如此不济,就不会有人处心积虑要取你的性命了。”

顾浪子大手一挥,大声道:“如此明月,不可辜负,休得再提大杀风景的话题,今夜无论如何,你得陪我喝上几杯。”

南许许微笑不语。

东门怒半坐半卧倚在一张特制的软榻上,他的三夫人屈膝跪坐于一侧,以巧妙娴熟的手法为他揉捏着颈肩部位。除美貌妩媚外,三夫人这一手功夫也是东门怒对她最为宠爱的原因之一。

稷下峰中那敏捷如猎豹的东门怒已重新变成了众人熟知的模样,以至于戍士齐在向他禀报前往“南伯”家中一行经历时,心中暗自嘀咕庄主有没有用心听。

待齐在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禀报完,东门怒才把微闭的双眼睁开了,随后又将斜倚着的身体慢慢坐直,这才看了齐在一眼,道:“如此说来,你并没有查出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去?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齐在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屋内突然起火后,属下一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控制火势,而大火必会很快引来其他村民,若属下留在那儿,反而不妙,只好退出。想必就算此人留下了什么线索,也会毁于那一场大火中。”

东门怒皱了皱眉道:“这人行事好不缜密,但愿他对稷下山庄……并无恶意,否则这样的对手实在不易对付。”

三夫人身子微微前倾,依偎在东门怒的身上,柔声道:“庄主,也许妾身可设法解除庄主的心头之忧。”

东门怒“哦”了一声,戏谑道:“若是真的,那我便封你为第六戍士!”

齐在的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东门怒虽是戏言,却让齐在感到被轻视了,而且被轻视的不仅是他,还有五大戍士整体。

好在三夫人此时颇为善解人意,她道:“五大戍士是稷下山庄之栋梁,人人皆为忠勇之士,我一介弱女子,怎敢跻身戍士之列?”

东门怒哈哈一笑,道:“是我失言了,是我失言了,却不知你有何良策妙计?”

“既然对方不愿留下线索,那么庄主只要设法传出谣言,让他得知我们稷下山庄已掌握了某种线索,可以借此查出他的真实身份,相信此人一定会有所举措。”三夫人道。

东门怒赞许地道:“引蛇出洞的确是一条可行之计。”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此人的确颇有来历,也未必会是稷下山庄的敌人,与其引火自焚,倒不如严阵以待,多加防备。齐在,从今日起,你与高辛等人要领人轮流在通向稷下山庄的路口把守,不可让可疑人物轻易接近,防祸患于未然。”

齐在一怔,颇有些失望。

他觉得三夫人的计谋虽非上策,但只要略加商议部署,就不失为可行之计,没想到庄主却主动放弃了。

既然是这样的结局,那先前又何必前往“两眼泉”?

没等齐在再说什么,东门怒已显得很疲倦地打了个哈欠,随后道:“齐在,你往返奔波,一定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齐在只好退了出去。

待齐在离去后,三夫人随口戏言道:“庄主,你让齐在他们严加防范,可如今有卜城三万精兵向坐忘城进发,若是他们要取道稷下山庄,又如何能防范呢?”

三夫人自信凭东门怒对她的宠爱,对她这种不痛不痒的揶揄不会发怒。

东门怒“腾”地坐起,一脸愕然地道:“三万精兵?!”

未等三夫人回答,他紧接着又追问一句:“为什么没有人向我禀报此事?”

东门怒脸上有罕见的怒意!

三夫人见状也不由收敛了笑容,道:“高辛、于宋有之欲禀报此事时,遍寻稷下山庄也找不到庄主你。加上这些人马是径直向坐忘城进发,你平时又一再吩咐属下不可随意插手与稷下山庄无关的事,所以在你回到庄中后,暂时还没有人向你禀报。”

东门怒下了软榻,负手慢慢踱步,他喃喃自语般低声道:“三万精兵……大冥乐土已很久没有调动过这等规模的人马了……”

“所幸无论如何,此事与稷下山庄都不会有直接关系。庄主,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何不由我为你放松放松?”三夫人柔声道。

东门怒像是没有听见三夫人的话一般,沉吟道:“八狼江中的近两百具司杀骠骑的尸体终于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稷下山庄恰好处在卜城、坐忘城之间,这一场变故,会不会波及稷下山庄?或许……”

“或许”二字之后,再无下文。

三夫人见东门怒神情凝重,忙起身下榻,依偎过来,挽着东门怒的右臂,媚声道:“庄主是有福之人,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牵连稷下山庄的。庄主,你已有好几天没有理会人家了……”

东门怒侧过脸来,伸手捏了捏三夫人的下巴,轻声道:“是吗?”

言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三夫人低声“嗯”了一声。

透过长衫,三夫人感到东门怒的肌肤绷得很紧……

晏聪知道师父顾浪子的酒量很高,没想到昨夜他与南许许同饮,很快就醉了。南许许虽然没醉,却也已有些神志迷糊,他对着早已沉睡过去的顾浪子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语意杂乱,声音模糊,晏聪一句也没有听清,而顾浪子自顾酣然入睡,鼾声如雷,直到天快亮时,两人才安静下来。

晏聪起了个大早,将一片狼藉的草庐及周遭收拾了一番后,天才大亮。他坐在石桌旁歇息,心却并不平静。

在他的印象中,师父一向十分谨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头脑都保持着足够的清醒,虽然常常饮酒,但却从不曾醉过。晏聪已渐渐地明白师父之所以如此警惕而谨慎,多半是因为年轻时的遭遇以及之后的处境使他不能不时刻保持戒备,甚至有时候晏聪会想到师父恐怕永远也不会信任外人。

而顾浪子昨夜的表现,证明晏聪的猜测并不正确。

至少,顾浪子十分信任南许许。在自己弟子身边时都时刻保持清醒的顾浪子,却在与南许许共处时完全放松了心神,从而看出他对南许许的信任可见一斑。

这让晏聪的心情有些异样。

这时,身后响起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晏聪收敛心神回头一看,是南许许自草庐中走出。

南许许的脸色显得苍白,但比起平时的青色,反而顺眼不少。

晏聪忙起身施礼,现在他对南许许已是以“南伯”相称,而不再称之为前辈,这当然是出于南许许与顾浪子非比寻常的交情的缘故。

南许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为消瘦的脸上显现出陶醉般的神情,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已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像昨夜那样轻松了。”

晏聪微笑着道:“只要南伯高兴,不妨索性与我师父从此都在一起,我师父也一定很乐意的。”

南许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给的药,你已按时服过了吧?”

晏聪点头道:“服过了。”

南许许以赞许的目光望着晏聪,道:“虽然你最终还是中了毒,但我却看出你很有智谋,换作他人,在我屋中恐怕早已中了十余种毒素了。”

说完叹了一口气,接道:“你出现得太突然了,我已有数年没有与任何武界中人相接触,所以不能不留点神——对了,那幅画所绘出的人像,你看出是什么人了吗?”

晏聪摇头道:“没能看出……”

“没有看出就对了。”南许许有些诡秘地笑着道。

晏聪心中一动,随即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之色,他断定此事背后必定藏有玄机,于是忙恭敬地道:“请南伯指点迷津!”

南许许感慨地道:“你真是给我顾兄弟长脸,一点就通。那幅画何在?”

晏聪忙回到草庐中将那幅人像取出,南许许向石桌桌面指了指,示意他将画卷摊开,晏聪依言照办。

南许许仔细地打量着这幅画,他的神情十分专注。此画本就是他绘成的,故晏聪对南许许看得如此投入有些意外。

端详了许久,南许许将目光移开,也不转身,自顾呼道:“顾兄弟,你也过来吧。”

连呼两次,顾浪子真的从草庐中走了出来。

南许许这才回头向顾浪子道:“画中的人在生前与你是敌是友?”

顾浪子不假思索地道:“此人生前易容成战曲之子战传说的模样,与我有渊源的只是战传说。”

“战曲?是击败千异的战曲吗?”

“正是。”

晏聪心道:“看来南伯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南许许沉吟片刻,目光先后扫过顾浪子、晏聪二人,这才道:“这幅画所绘人像与死者真正的面目已是八九不离十,但你们一定都未能看出此人是谁,是也不是?”

晏聪、顾浪子相视一眼,均点了点头。

南许许道:“虽然容貌已绘出十之八九,但人与人之间的区别,除了五官容貌外,还有另外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眼神!”

“啊……”晏聪心头一亮,顿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以至于低呼出声。

在此之前,晏聪便已感觉到画中之人似曾相识,但这种感觉又有些游移不定,此刻南许许的话一下子提醒了他,他断定画中之人自己一定认识,只是因为画中人像的眼神与他认识的人的眼神并不相同,才有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晏聪的心莫名地激动起来,在记忆中飞速搜寻此人究竟是谁。

南许许继续道:“人的眼神十分复杂,有的纯洁,有的凶悍,有的呆滞,按理,要看出此人是谁,就需要尝试以各种各样的眼神与他的五官相配合。但是,凭我的直觉,却知道真正属于此人的眼神是哪一种……”

顾浪子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显得有些急切地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已看出他是谁了?”

南许许古怪地笑了笑,道:“由死者头颅的骨龄来看,死者年龄不会超过三十,这样年轻的人,对于已隐于世外二三十年的人来说,是不可能熟识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方接着道,“所以,我所认识的,应是与死者有密切关系的长辈,确切地说,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长辈,这样一来,他们的容貌便有许多相似之处!”

听到这儿,顾浪子已完全明白了,他只瞥了石桌上那幅画卷一眼,便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脱口惊呼:“难道……是他?!”

“谁?”晏聪见师父神色异常,好奇心大奇。

顾浪子没有回答,而是望着南许许。

南许许向晏聪道:“取一支笔来。”

晏聪为难地道:“我与师父居住此地,从来不曾用笔。”

南许许知道晏聪所言不假,想了想,自顾走向炉灶那边,拾得一小截黑色的木炭来,对着那幅画凝视了少顷之后,以木炭为笔,在人像眼部略加涂改后,将用剩下的木炭一扔,直起腰来,道:“你们看吧。”

晏聪忙上前观摩,一望之下,顿时大吃一惊,愕然道:“怎会与他有关?”

由坐忘城通往稷下山庄的途中,战传说正在赶路。

按走过的路程推算,他自忖完全能够在与晏聪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到稷下山庄,所以便放缓了前进的速度。

大冥乐土从建立到稳固统治之前,曾经历了无数次鏖战,为便于大军驰骋,在乐土各要塞城池之间修筑了不少宽敞的驰道。因为稷下山庄处于坐忘城与卜城之间,所以由坐忘城前往稷下山庄大部分路径都是驰道。不过由于多年没有大规模战事,驰道已渐渐地荒芜,也罕见有行人。战传说策马而行,一路上几乎只听到自己坐骑的马蹄声。

眼看离稷下山庄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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