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可能你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周中息道:“废话,不过又能怎么样,我总不能看着我的百姓死在我面前。”
“信里说,从脚印来看,他们大概有三百人。”张小刀开口。
“那是三百名大荒勇士,与民团不可同日而语。”周中息道。
“但是他们没有粮食,加上现在的气温,状况一定不会好。”赵烈道。
周中息眯起了眼睛道:“你们的意思,是要阻击?”
“上面不也是这个意思吗?”张安道。
“上面当然不想他们穿过灵隐四处逃窜,将他们扼杀在这里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周中息郑重道。
“我们的后面是十几个村落。”张小刀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却让三人簇起了眉头。
灵隐县是紧靠东北偏北这片地域的唯一小镇,也是战斗力最强的镇子,在他们身后的村庄,有几十户的,有十几户的,如果大荒人穿过了灵隐,不说会不会被边军会不会来迅速剿灭,这几个村子怕是要遭大难了。
周中息坐了下来,脸色有些白的道:“信上说,九阳已经有人赶来,最早的可以在深夜抵达,大队人马需要天亮。”
赵烈拍了拍手道:“后勤的事儿张安来,其他的事儿我来。”
张安点了点头,拍了拍周中息的肩膀没有说话,然后和斗嘴逗了十几年的好哥们搭上了肩膀,哼起了小调走了出去。
“盛唐的边军儿,当世最矫勇,盛唐的边军儿,当世最善战,盛唐的边军儿,悍勇不可敌,盛唐的边军儿,有血当汗流!”
张小刀看着两人哼着歌走了出去,知道两人虽然豪气万丈,实际上明白性命攸关这四个字的含义。
他默默的闭上双眼道:“我要睡觉!”
第21章 寒夜
没有人会想到灾难会像老天爷随意吐的一口吐沫,坠落凡间后竟然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自然更不会有人想到,在一个月之前大荒的两支部落用鲜血泼洒在了他们口中的‘沼泽’之中。
‘沼泽’这个词汇在大荒并不单指沼泽,而是只指一切有危险的地方。
自然而然,穿越盛唐边关的大荒人到了最危险的沼泽地带。
那一战中,上万人的部落在那一场大战中死伤殆尽,首领从族长换成了长老,从长老换成了一等勇士,从一等勇士换成了三等勇士。
巴日便是战败的少羚族中的三等勇士,这种级别算不上高,但现在他却成为了唯一的首领。
是他带着少羚族穿越了盛唐的边关进入了翼州,他很难想象自己到底是怎样穿越了盛唐的边关,他也不会去想,如今唯一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时候就是吃饭的时候。
饭是同伴的身躯,水不是血,而是捧在手中融化成水的雪,只是每次吃完他们都会满嘴是血。
吃人,这个残忍的行径对于他们一点都不残忍。因为他们不吃的话,就会全部死在这里,死在一望无际的雪山之中。
这一路以来,没有人能够想象他们到底克服了怎样的困难,他们更无法想象为什么在之前富饶的盛唐内看不到一个村落,看不到猎物,看不到衣物,除了雪,就他妈是血!
所以他们只能吃被冻死的同伴,所以他们迈过了雪山,所以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座村庄!
村庄很美,美到巴日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但他真真实实的感觉得到人间的烟火气,所以他确定那是人间,不是幻觉,不是他妈的雪山!
于是巴日站了起来,对着少羚族遗留下的勇士们道了句:“吃饭!”
很快有人将冻死的尸体抬了出来,然后他们吃了一嘴雪,一嘴血。却没有立刻发动进攻。
巴日的想法很简单,他需要等待天黑,不仅是因为饱餐了一顿的勇士们需要体力,需要休息,还因为大荒人大多都可以夜视,在夜晚中战斗会利大于弊。
巴日的决定没有错,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带着仅剩二百四十五名勇士冲击一座看似人很多的县城。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日月交替时的晚霞引起了这批来自大荒的勇士心中的悲春伤秋,他们似在想念家乡,想念亲人。
很快,这种情绪在太阳彻底落下山后,转化为了杀戮的动力。让每一个嘴角都留有被冰冻上血渍的勇士们都兴奋异常,迫不及待。
巴日站在雪地中做了一个极为虔诚的手势,他与他的部落都信奉大荒的战神,他期望他们可以成功,期望少羚族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在他身后的勇士们也都做出了相同的手势,巴日祈祷后轻声道:“还不够黑,我们在等等!”然后敲了敲让他存活至今的黝黑盔甲,似乎是在与盔甲说,这一次也要保佑我一般。
同时在等待的还有灵隐县的民团。
在县令周中息收到了确切的消息后,赵烈只用了半炷香的时间将所有情况与村民和外商全部说了个明白。
然后,那些大家大户的采办自然一溜烟的全跑了,但翼州三门的弟子们却都留了下来。
三门弟子的这种行为在张小刀看来并不如何英雄,因为实在睡不着的他分明看得到有些人的腿在抖,但为了宗门的面子,不得不留。
想到这里,张小刀想起了婆婆留下的四封信,那几个宗派的弟子不至于如此不堪吧?然后,无聊的叹了一口气:“还是边军好一些。”
反观灵隐县的人,虽说赵烈已经说的极其严重,但那一个个没心没肺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有紧张感,甚至有些小青年还为了可以亲手杀死大荒人而感到异常兴奋。
法义小和尚不是灵隐县人,所以他紧张,紧张道:“小刀,你给我整把小刀防身呗?”
张小刀没理法义,在冬日客栈里坐了下来,看着三派弟子道:“真的没有人强迫你们留在这里。”
客栈中有些狼藉,除了匆匆溜走的大户采办们留下的痕迹外,还有那打翻在破旧木桌上的几坛无酒酒坛。
李易知等几名三派男性弟子大多喝了些烈酒,对于张小刀由衷的话语,没有一点给个台阶就下的觉悟,
刘成田道:“小刀,你这是看不起我们,虽然可能打不过你,但我想以我们的实力还是可以杀几个大荒人的。”
袁驰也道:“是啊,毕竟我们都是宗门出身的弟子,也到了气旋品级,多个人多把手,能杀几个大荒人,快哉,快哉。”
张小刀没有面露鄙视。
江秋却在此时抬起了俏脸道:“不是想着捞点功绩回宗门威风威风就好。”
“师姐,这话不对,我想在座的三门弟子,大多还是想仗剑相助的。”
这句话出自前些日子被打成猪头的萧轻剑,他显然因为这顿酒与其他两派的弟子关系所有缓和。
但在张小刀看来,怕是这家伙是想套套关系,等回了宗门让这哥几个不外传那糗事便好。
江秋没有回话,却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这让萧轻剑的心中很不好受,但事到如今他必须低头。
张小刀点了点头道:“到时,还要各位宗门高徒鼎力相助,不然灵隐县这危机怕是化解不了。”
这句话可着实太高了众人的身价,在加上点酒劲,这群弟子们开始了男人之间的吹嘘。
张小刀也不泼冷水,只是点头符合着,直到江秋道:“小掌柜,出来谈谈?”
张小刀看了这个漂亮的女人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了寒风冷冽的冬日客栈大门口,张小刀很没浪漫细胞的蹲在了门槛子上,只是觉得少了军大衣,还少了个烟屁。
“援军什么时候到?”江秋看门见山的说道。
“最早三更,最晚天亮。”张小刀如实的回答道。
江秋看了看蹲着的张小刀道:“你不能站起来和我好好说话?”
张小刀回答着:“你不总是喜欢俯视吗?我蹲下来不是方便了你?”
这是句挖苦话,骄傲的江秋却有些不以为意的道:“我们可以进行一些平等对话。”
“那他们呢?”
“他们,都不行,太小。”
“小是指那里?”
江秋听着张小刀的**话,也没脸红却道:“他们都不如你。”
张小刀笑了笑道:“这句话我爱听,说说为啥。”
“我看得出你表面虽然很轻松,但其实心中很凝重,这证明你绝对没有看低大荒人的战斗力,而不像他们只会泛泛其谈,估计大荒人真来了,没几个能提起手中长剑的。”
张小刀表示赞同道:“毕竟都是些没见过血的孩子,你还能指望他们做成什么样?”
“为什么不撵我们走?”江秋突兀的问道。
“要什么要撵你们?”张小刀笑了笑道:“真撵你们走,那群家伙肯定一嘴的大义凛然,我听不了这个。”
江秋沉默了下来,寒风吹起了她的发丝,紧贴在她如玉的面颊上,她再次突兀的问道:“你喜欢不喜欢我?”
“呃?”张小刀错愕的抬起头,然后站了起来,看着这位俏美娘道:“这是算向我表白?”
“只是单纯的问问。”
张小刀果断的回答道:“对不起,我有老婆了。”
江秋笑了笑:“这么问只是因为你还算入眼,至少你比他们强不少,你的底子又不弱,若是愿意,我可以为你引荐,进剑宗!”
“怎么,你在剑宗还负责招聘的事儿?”张小刀打趣道,然后道:“剑宗就不去了,等这事儿过去,我自有去处。”
江秋没有追问张小刀的去处是那里,如果得知怕是会闪了自己的舌头。沉默了一会儿,却开口道:“这事儿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过去的。”
张小刀簇起了眉头,看到了江秋漂亮的脸蛋上出现了极度担忧的神色道:“你和大荒人交过手?”
“一年前,我和几位师兄奉命去出过边关。”
张小刀眯起了眼睛道:“结果?”
“结果就是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在这里没有人比我更想杀大荒人,但我必须尊重大荒人,他们是天生的勇士。”
张小刀沉默了下来,耳边听着传来客栈中的豪言壮语,想起了小和尚的话道:“所以说,做人要做一个做的比说的好的人。”
江秋点了点头道:“看来你除了油嘴滑舌还是懂几分道理的。”
“呃,这句话是那小和尚说的。”张小刀再一次眯起了眼睛,问道:“能讲讲与大荒人交手的详细经过吗?”
江秋挑了一下黛眉道:“你有兴趣?”
“没什么兴趣,但好歹是宝贵的经验,如果能总结出一些注意事项,我想能帮助很多人。”
江秋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很喜欢张小刀的诚实劲儿,道:“那得来壶酒!”
“当然,不然难道在这喝西北风?”
说着,张小刀拢紧了衣服,似乎觉得有些冷,也预感到这个夜会非常冷!
第22章 土墙上的男人
夜渐深,空无月。
一壶老酒入口,有些辛辣,更多的是入口后那一条火线燃烧连带而起的热液沸腾。
张小刀从来不是一个脑袋一热就会做蠢事的人,但酒能壮胆这话不假,不假到他现在恨不得跑出去与大荒人酣畅淋漓的大战一番。
只是下酒菜太过迷人,他舍不得离开这里。
下酒菜并不是菜,而是一个故事。
张小刀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尤其喜欢一个漂亮的女人讲故事,但并不代表他喜欢眼前这个漂亮女人。
漂亮女人江秋讲述的故事很生动。
在她娓娓道来的叙述下,大荒的故事最终以她独身一人归来而告终,而过程却让张小刀看到了一个勇猛的大荒民族。
在很多很多年前,赤脚的和尚曾经去过一次大荒,只一指便碎山,留下了一条永河。
永河在大荒的存在就像是一个警钟,在时时刻刻的提醒大荒人要不断的变强,也只有变强才能与盛唐王朝抗衡,才能拥有更好的生存环境。
而想要变强就要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只是这些年以来,大荒的圣殿没有任何动作,人们看到的只有大荒的部落与盛唐边军的小范围摩擦。
张小刀出生在灵隐县,灵隐县紧邻边关,自然流传了不少边军故事,但毫无意外的都是大荒人被刻画成了十恶不赦的反派角色,而盛唐边军则是沐浴在光辉中,站在道德至高点的圣人。
这些故事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口,自然而然的走了样子。
所以张小刀并没有边关百姓盲目崇拜盛唐边军的心理,但他足够敬畏边军,他明白或许现实中的边军可能比故事中更苦了千倍万倍。
而大荒人自然也不是故事中的反派角色,在江秋的口中,大荒部落悍勇不畏死,他们可以斩下敌人的头颅,但也能跪在敌人的头颅面前三天三夜,祈祷敌人英灵得到永生。
这个故事之所以生动,便是因为无论是边军,还是宗派弟子,或者是大荒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可惜的是,张小刀并没有在江秋的故事中找到可以总结的注意事项。
唯一可以总结的只是大荒人的那股子狠劲,一旦将他们逼入绝境,他们会用勇气和意志让敌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就像在江秋的故事中,他们包围了一个战乱部落后,部落为了突围,将妇孺屠杀精光斩断后顾之忧,以三百人将上千的盛唐宗门弟子同归于尽一般,最终全部战死。
在那一战中,剑宗损失惨重,也是在那一战中江秋失去了很多朋友,所以在她的内心对于大荒人,的确有恐慌感的存在。
而这一次,大荒人又恰恰是三百。
张小刀可以看出江秋眼中的痛苦,他沉默了片刻道:“很难想象他们会将自己的母亲妻儿全部杀死,这股子狠劲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江秋点了点头道:“人,总是要被逼的,被逼到份上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两人同时喝下了最后一滴酒,张小刀轻声道:“翼州三门总算是同气连枝的,如果你带他们走我不会拦着。”
“我不会走,我之所以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杀大荒人,这一次总要送几个下去祭奠一下我的师兄们!”
张小刀点了点头道:“好吧,只是你总是要等我射完的,不如先欣赏一下我的英姿?”
“好啊,你会射箭?”江秋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我还会射别的。”张小刀傲然道,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