堑愕懔恕!
邝少爷驾驱同伙,玩得起劲,从钭华的身上掉下一块翠玉,晶莹无瑕,通透翡绿。邝少爷拾起端祥着,真是煞眼,道:“这东西很好看,送给我吧!”钭华大惊,叫道:“不行,不行!这是我家祖传的宝物,一般人都没有呢!”邝少爷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翡翠,没有钭华的好看,心想自己身为少庄主,决不能在他们这些身份底微的小子面前丢脸,重哼一声,将翠玉甩给钭华,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里还有更大的呢!”
钭华慌忙接住翠玉,道:“既然有,为什么不拿出来呢!”邝少爷叫道:“拿出来是怕吓坏了你们,你等着,我马上去拿!”说完一溜烟跑了,到了父亲的书房,父亲不在,正好下手,翻箱倒柜,见有一柜上有锁,便紧忙跑到爹的卧房,搜了几件上衣,终于找出了一串钥匙,再回到书房,左试试右试试,打开了柜子,发现里面藏着一个琉璃盒,心中不禁窃喜,扯开一卷红绫,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不是那个是什么!原来是一块尖状玉玠,纯白无瑕,上刻“敕将军所佩”,较之先前之物真是胜过太多,他却不知,这玉玠乃蒙古将军所佩的信物,如果弄坏了,将不堪设想。
邝盛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脸面重要,急忙拿起玉玠慌慌张张地就跑去眩耀了。玩伴见后,都自觉身子矮了好多,暗恨为什么自己家中就没有这个宝物呢?邝少爷此时的身子可就高了许多,轻蔑地笑着。那钭华端着玉玠,迟迟不肯放手,抚摸着,亲呢着。邝少爷叫道:“好了,看了这么久,给我拿来!”一把从钭华手中抢过,可他早已被虚荣心冲昏了头脑,这一把没抓牢,那玉玠也就“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玉摔石地,不破才怪。
五股凉气凉透了邝盛彪的全身上下,七经八脉,整个人都蒙了。玩伴们看着害怕,一哄而散,只留下邝盛彪一个人像株枯树似的傻站着,“惨了惨了,这是爹最珍惜的东西了!啊,老天爷救我啊!”亏他脑子转得快,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线,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
“云飞这小子,一来就走了狗屎运,把我妹子骗得服服贴贴的,哼哼哼哼!”
邝少爷开始有意地找云飞,柴房里没有、他家里没有、妹妹房里没有、管家那里也没有。眼见斜阳西薄,他犯着急,无意来到小溪傍,原来云飞忙了一天的活,正在洗手。他喜得搔头抹脸,心道:“替死鬼总算找到了!”叫了一声,云飞转过头,见是邝少爷,顿时一愣。邝少爷道:“你没事给我帮帮忙吧。”云飞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邝少爷道:“做什么做,主子吩咐仆人,仆人就该无条件答应!”自己打头,云飞只好随着他去。
来到邝贵世的书房,邝少爷的脸上遮掩不住微笑,只是面背着云飞。邝少爷指着一个木柜,道:“你去把柜子上面的东西拿下来。”云飞心中纳闷:“你自己不会拿么?”嘴里却不好说,便老老实实地拿起一凳,踮着脚就在柜子上游摸,柜子很高,他看不见顶上,手里一硬,将两个半块玉玠拿在手中,脚刚沾地,邝贵世不巧走了进来。
邝少爷本想让云飞拿着两块倒霉物磨到爹来,此刻见爹来得正好,连忙嚷道:“爹,这小子把你的宝贵玉牌儿弄得一个变俩了!”“一个变俩?!”邝贵世听得发毛,这将军的信物岂是闹得玩儿的,大喝道:“我那玉玠怎么了?”一见云飞手上握着摔破的玉玠,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灼目直射云飞,几乎可以将其烧化。
云飞心中直冒凉气,急忙把玉玠放到桌上,辩道:“我没有!是少爷要我把柜上的东西取下来,它是怎么破的我也不知道啊!”说完一指那张小凳,道:“老爷请看,柜子太高我够不着,这个凳子就是我刚才踮脚用的。”邝贵世暂忍着气,寻思道:“我的玉玠分明放在柜内琉璃盒内,怎会跑到柜子上面?况且这柜子应上着锁,仆人怎会知晓我有玉玠,又哪来的钥匙开柜子呢?”云飞见邝少爷向天翻着白眼,明白自己被骗的颠末,心里又急又恨,只望邝庄主是个明理人,替他开脱。
邝贵世把柜子打开,里面虽然收拾得很整齐,但显然是给人翻过的,许多物件都换了地方。他明白了,肇事者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玉玠被他偷出去弄破,不好交待而嫁祸给云飞。邝贵世一瞪邝盛彪,喝道:“这玉玠怎么跑到柜子上面去的?给我说!”邝盛彪咯咯哒哒的支口无言。邝贵世再瞥云飞,他的脸上摆出一副不屈不挠的表情。
邝盛彪两腿发软,扑跪在地上,不断地叩头,“爹呀!孩儿只是一时不小心,求爹饶过孩儿吧!”邝贵世简直气昏了头,身为蒙古人,最讲究豪爽之气,敢做敢当,眼见儿子这般无赖,自己犹是身经百战,此时也支撑不住,歪歪斜斜地坐倒在椅子上。
次日,邝玉莹得知云飞受诬之事,气愤填膺,跺脚骂道:“哪有这般狗东西!”找过云飞详问,果然有此事,便要替他泄愤。云飞道:“算了,以后日子还长,和他闹起来不好看。”邝玉莹道:“不行,本姑娘定要替你出这口恶气!今天你什么也不用做,看我好好整治他。”云飞拗不过,又耐她一片侠心,自己推就反失了气慨,便答应了。
这邝家庄内的学堂不仅供应本庄子弟,还兼收外庄富贵公子。那岢庄和酃庄的少主子也在这里就学,还不是家长们仰慕霍先生的才学,这两小子一个叫岢明、一个叫酃顺,一般年纪,都是火爆脾气。日常邝盛彪独断专行,故而不与他们往来,他们也对邝盛彪早生厌恶,只是未发作而已。
邝盛彪依旧领着家厮上学,因时辰尚早,业师未来。那边的岢公子和酃公子见邝盛彪的脸臃肿得像个西红柿,都忍不住窃笑,邝盛彪见了正要动肝火,被卢刚按捺下去了。邝盛彪啐了一声,放下文房四宝,便与卢刚扯东,岢公子和酃公子也扯着西,没人顾及窗外。
却也偏巧,邝玉莹这时跑进学堂,娇丽的身躯惹得满堂喧哗,那岢酃两位公子的眼睛早就像苍蝇一样,死死盯住她了。邝盛彪在后排笑嘻嘻地叫道:“好妹子,你是来找哥哥我的吧!”邝玉莹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直把那邝盛彪喜得拉过钭华的脑袋就不停地摩。
邝玉莹走到岢公子的座前,突然嗳呦一声,跌下身去,岢公子连忙直起身又躬下身将她扶起。邝盛彪青瞪着眼,大叫道:“敢碰我妹子的手,这个畜生!”众家厮急忙劝少爷息怒,岢公子也不老实,还在邝玉莹身上拍灰,温长暖短的。邝盛彪大吼道:“这个王八羔子!竟敢公然在我妹子身上乱摸!”众家厮拿着纸扇拼命给邝盛彪扇风,他那口怒气要是再加那么一点点火星的话,一定会爆炸。这岢公子此时一心都在邝玉莹的脸上歇着呢,哪里听得见邝盛彪的叫骂。邝玉莹见众家厮碍手,只道是“倒醋计”不成,突然脑中又生一绝妙之计,心里吃笑不止,欢步跨出塾门。
看来时辰已到,从岢公子方位的窗外飞来一块石子,不歪不巧打在邝盛彪的稀脸上。邝盛彪看准了方向,气得鼻孔生烟,实在捺不住性子,拍桌大喝道:“好你个岢卖(毛必)养的!你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你有(毛必)亮出来比比!”岢公子无端挨此毒骂,怒火上冲,大叫一声,抓起一块砚饼就要掷去,被酃顺揪着衣服,示意不要惹事,必竟这里是别人的地方。岢公子骂了一声:“没毛养的!”便将砚饼放了下去,身子也坐下。
这时,又从钭华那边唿唿飞来一块石子,不偏不斜打中了岢公子的脑门子,没待他反应过来,接声又飞来一块,又中了脑门子,打得他脑袋嗡嗡作响。这两下也算解了邝盛彪的心头恨,拍手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妙咧!”还向钭华竖拇指,钭华尚不明白,喏笑了一下。这时,便是武大郎也动了真怒,岢公子一掀桌子,破口大骂道:“坏你个(毛几)(毛巴)养的!动起家伙了!”说完绰起一张白桦凳,跑到邝盛彪面前便扞,被邝盛彪侧身躲过,反被邝盛彪一记夺命腿踢中了命根子,岢公子只顾捂着下身,一张脸扭曲得不成人样,一个劲在地上哼呦。
酃公子见状,也不能明哲保身了,大喝一声,将一根门闩横拆下来,竖投过去,正叩在邝盛彪的小腹上,他嗳呦一声,便倒在地上嗳呦了。此时,两方的陪读家厮都帮着主子掷飞砚的掷飞砚,甩墨壶的甩墨壶,抡椅子的抡椅子,直打得喜雀争巢,乌鸦扑食。不会打的,这边一口“你家公公爬灰”,那边一口“你家婆婆养相公”,直骂得舌敝唇焦,面红脖粗。
再看那苛少爷元气已恢复,拼命扯着邝盛彪撕打,邝盛彪的家厮少些,此时方显兵力不足。邝盛彪被苛家的小厮按在地上,遭苛明排泄,那苛明也是个会玩的,两只手上下左右地扯着邝盛彪的脸,那邝盛彪的脸也真有七十二般变化,一会儿象公鸡尖嘴,一会儿象狐狸耍奸,一会儿象野猫哭鼠,一会儿象虎眼铜铃,一会儿又象肥猪拱鼻……
这时,邝家庄的小厮都被管住了,只听得邝盛彪嘴里直哝哝:“肏你爷爷的孙子!等我告诉我爹,有你们这帮瞎子好看!”唉,可惜他的嘴在变化中,哝的话就像猪嘴啃泥,听不分明。好个苛明,要干干到底,不干非丈夫!他卸了靴,脱了袜子捏成一团便往邝盛彪吃饭的洞里搊。邝盛彪煞的黄了脸,粗了脖子,呜哇一声,把早上吃的全吐出来了,污拉稀的,一股酸臭。可道是这一吐吐得妙,众人都捏鼻子捂嘴巴地跑出门了。
真是情趣盎然,好不热闹,便是孙行者大闹天宫,也比不上今日之事乐也。这等一流盛况,各位没缘得见,今得本人详实记下,以飨各位看官之文饥。
各位要问,为何此时业师还未到来?原来那业师远远地听见斗闹声,早去禀告庄主了。邝贵世纵然势大,但又不能暴露身份,儿子受欺这口气只得强按在腑,直待哪天蒙古军大举攻宋之刻再旧仇新账一块算。
且看邝家庄内,山明水丽,将至冬天,花草虽凋,大半的树木依然常绿。邝玉莹与云飞手拉手一起畅玩,云飞欣然道:“这儿风景真美!”邝玉莹的心沉沁在潱鼭|的流水中,畅然道:“真的耶,大漠与这里比起来真是太单调了!”云飞把视线转到她的脸蛋上,道:“原来你家在蒙古啊,那里好远呢!”邝玉莹一拂两鬓,道:“是啊,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每天见到的全是黄沙,真是烦透了!这次爹带我下江南,我甭提有多高兴呢!”云飞见她自由自在的样子,心中好生羡慕。
噫!突然从灌木丛里蹦出一只玉兔来,缺唇尖齿,长耳稀须,直鼻垂酥,双睛红映。莹儿高兴地叫到:“瞧!那儿有一只小白兔,好可爱啊!”云飞笑道:“好,我将它捉来,咱们一起喂养它,照顾它。”莹儿忙指东道西,道:“好啊!快点,快点!”
云飞奔跑着追赶小白兔,那小兔子还真机灵,左闪右突,亏得云飞习过武,还是抓它不着。云飞给莹儿使了一个眼色,莹儿会意,俩人便前后包抄,小兔子被夹在中间,吓得缩在一团不敢乱动,他们一齐扑去。只闻得“砰”的一声,“哎哟,你把我的头撞得好痛!”“对不起,对不起!哎哟!”俩人撞了脑袋,都一个劲地揉着,还好,兔子被云飞给逮住了。只见云飞一只手按摩脑袋,另一只手拧着兔耳朵,样子真是有趣,莹儿看得忍俊不禁。
“你看那边!”莹儿左手指着前面,云飞望去,见还有一只小白兔在那儿望着他们。“原来它们是同伴。”云飞迟疑了片刻,道:“我们还是不要拆散它们吧!”莹儿一点头,云飞松开了手,手中的小白兔拼命朝那只小白兔奔去,遂又回头望了云飞一眼,象是非常感激他。莹儿爬了过来,闭着眼在云飞的额头上留下一抹香吻,道:“你真善良。”北方的女孩子性格好大方,云飞非常吃惊她会给自己来这么一下,扑碌碌的小鹿儿在心头乱撞,脸庞涨得绯红。
日已西薄,铃兰花儿正娇艳,蜜蜂贪香忘记了回窠,蝴蝶喝醉了躺在花蕊上。莹儿咬着唇道:“走嘛,太阳快下山了!”云飞道:“真是的,时间过得太快了!”拉着莹儿的手欢快地跑下了山。“别拉得人家这么紧嘛,慢一点啊!”“不行啊,晚回去会挨骂的。”
云飞兴高彩烈地回到家中,母亲问道:“飞儿,今天下午怎么不见你的人影啊?”“娘,昨日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现在不做杂工,改为服侍小姐了,所以,陪了小姐整个下午。”“哦,原来是这样。”母亲见儿子一脸欢愉,又为他挂心,道:“飞儿,邝庄主愿意收留咱母子俩,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不要生事啊!就是少爷小姐们有什么霸道的地方,你能忍则忍一刻吧。”云飞点头应道:“娘,我明白的。”“你爹死的早,不然的话,咱们……”吴秀兰触景生情,落下了二行热泪,云飞牵着母亲的衣袖,哽咽道:“娘,你别说了……”
吴秀兰拭去泪痕,道:“好,娘不说了。”她用冻得通红的手从盆中抻着一件件洗好的衣服,云飞见她一身荆钗布裙,特别是那双深陷的眼睛和发黑的眼圈,这些日子母亲心力交瘁,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凄痛,默念道:“我云飞将来一定要手刃黑蜈蚣,还要让娘开心地活着,不然枉生为人!”吴秀兰不愿再想那悲伤的往事,转言道:“衣服我已洗好了,明儿你把它送到丫鬟那儿。”“嗯,我现在就送去。”云飞挽起衣服正欲出门,突然转首望了母亲一眼,不知为何,今天怎么看母亲也看不够。
这时,邝家庄正门有咚咚扣门声,一家丁开门观觅,竟是一位白衣老道。他头戴一顶淡鹅黄九锡云锦纱巾,身穿一领箸顶梅沉香棉丝鹤袍,腰系一条纫蓝三股攒绒带,足踏一对麻经葛纬云头履,神清目朗如仙客,体健身轻似寿翁。家丁想不到世人竟有这等仙骨之人,不由得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