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彩灵笑道:“这就对了嘛,安安稳稳地吃饭,吃完了饭,安安稳稳地走路、睡觉、找青龙宝珠,又有我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屈身相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李祥连声应道:“满意,满意!”罗彩灵捏起一根鱼刺往云飞手上一扎,要他快点答覆。云飞哎唷一声,摸着手背,只好歪着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噗出一声“满意”。罗彩灵叫道:“像没吃饱饭的,重说重说!”云飞一望她老虎似的眼神,寒毛都竖了几根,连忙大声重说了一遍,罗彩灵这才安身坐下。云飞看看门外斜阳已薄,道:“咱们也该找个客栈休息了吧。”李祥撑了一个懒腰,嗳呦呦地叫了一声,慢吞吞道:“等一下,我再坐一会儿。”说完便揉着肚子,嘴里直哼哼:“嗳呀~真好吃~吃得真饱~饱得都不想动了~”罗彩灵见李祥走不动,便吆唤小二沏壶茶来。
再看东桌那个小生向虬须老者打着喳喳:“师父,听说螭遢狂侠和罗彩灵、还有一个叫花子是一路的,看情形,该不会是他们吧!”虬须老者仔细打量了云飞等人,一抚嘴草道:“罗彩灵美如天仙,螭遢狂侠面有刀痕,那个叫花子听说是叫李祥的,长相一般。”三人不约而同地心中一懔,叫道:“果然是他们!”
云飞知彼论己,又正好无事想找人解闷,琅琅笑道:“在下无德无功,何以受得如此高封,实不敢当!”螭遢狂侠显赫事迹,一日之间便被江湖中人传为佳话,见者莫不对他佛眼相看。虬须老者连忙起身而立,拱手说道:“吾等眼拙,螭遢狂侠久座而未恭,万望赎罪!”见此老者对自己这般尊敬,云飞倒彻心难安了,复礼道:“请问尊驾仙府何处?”虬须老者慌忙答道:“不敢,不敢,犬居崆峒山,我便是‘苍浪子’蓟蓼。”接着引见道:“这位是我师弟‘铁杆判官’郜炯。”那个胖汉迎身道:“见过螭遢狂侠。”云飞还礼处之。李祥暗笑这人如此肥臃,却叫铁杆,真是人号不符。罗彩灵贵为天人教千金,可崆峒派臭道士竟然对自己不闻不问,不由恚上心来。其实这是有道理的,天人教与崆峒派结怨深久,现虽已媾和,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
蓟蓼指着那个小生,训道:“愚徒还不拜见螭遢狂侠!”小生应诺着朝云飞行一大礼,云飞与他年纪相当,怎受得起如此重礼,欲将之扶起。小生暗运千斤堑功,以探虚实,云飞查觉彼心,轻笑一声,只用一指扣住他手轴,飘然将其带起。崆峒三道见云飞的神功与传言相比,毫厘无差,皆自形其惭。小生将拳揖过头顶,不好意思道:“小人司马冲,不自量力,班门弄斧,望您多多包涵!”云飞道:“从你刚才那招看来,恐怕也有三分火候了,若勤加练习,他日乃我大宋又一栋梁之才!”司马冲得此赏识,喜乐自不必言。
第二十三回 天意从来高难问 霜叶红于二月花
蓟蓼见罗彩灵在旁横眉竖眼,不好再待下去,一抱拳道:“打扰了螭遢狂侠的雅食,实非所愿,我等还有要事,就此告辞了。”云飞起身道:“后会有期,请便。”罗彩灵则巴不得这些油抹布快走,自己独饮甘酿以消愁,数盏过后,脸颊红晕,比之先前更为诱人;李祥将头左摇右摆,不时借机将眼神停在罗彩灵的脸上。诗云:
初邂定坚心,长伴爱相依。心园三丈宽,花意飘于邻。
且看小二战战栗栗地待在桌旁,万一他们不付账,老板非打死他不可!罗彩灵知其心思,爽快地扔了一锭大银给他,小二呼了一声“佛爷保佑”,长吁短叹地去了。
三人离了霓虹楼,到悦来客栈栖下,罗彩灵道:“你们身上脏兮兮的,快去洗个澡,换些干净的衣服吧。”云飞拍着灰道:“我喜欢这个样子。”李祥道:“我也喜欢这种样儿,换了衣服绑绑拖拖的,浑身不自在。”其实云飞不愿浴身是因他在赤裸之时不能保护好罗彩灵和李祥,而李祥却哪里看得透彻。
三人各自聚兴而憩,已至掌灯时分,罗彩灵沐浴后待在房内觉得一桩心事未了,便出门行至李祥的卧房前,轻轻叩门,道:“李祥,我能进来和你说说话么?”李祥正呆坐在桌前念着罗彩灵的音容,此时梦中之人佳到,大喜道:“是灵儿吗?请进来说话!”
罗彩灵从容地推开黄栌小门,行到房内,李祥忙用衣袖擦干净圆凳,放到她的身边,道:“灵儿请坐。”罗彩灵幽幽说道:“李祥,昨日你第一个挺身为我辩护,我……”说着说着垂下粉面,蛮深沉的。李祥拍拍胸脯,傲然道:“请别这样说,正与邪、善与恶自有公论,是男人都会那样做!”
罗彩灵欠身坐下,道:“其实我原来很少与男人相处的,认为男人之中只有父亲与郭堂主对我好,其他的皆不屑一顾。可是,得到你和云飞的救助,心态也转变了,从原先对爱情的讳莫如深,渐渐变得有情有恨起来。”李祥脸一红,忖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是想试探我么?”
罗彩灵托着腮边玉,迷茫地望着李祥,问道:“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孩么?”李祥心头一热,慌忙双手乱摇道:“灵儿这么可爱,人见人爱,我就……”下意识他发现说漏了嘴,后面的“喜欢”二字差点给道了出来,急忙自圆其说:“我……我就发现那个大会上,有不少人都对灵儿心存垂慕。”罗彩灵睁大清澈的眸子,起身笑道:“谢谢你!好啦,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儿见。”说完便离开了李祥的卧房。人虽离去,可是,刚才她的一举一动都恒然留在李祥的脑海里,细细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余香,兴奋不已。
罗彩灵来到云飞的房中,房门未掩,云飞正无事看着窗外的月色,见她尚未休息,问道:“灵儿找我有事吗?”罗彩灵悠然道:“我有些心闷,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云飞也有此意,笑应道:“好啊!”遂随着罗彩灵一齐出店。
月明如水,微风轻拂,俩人边走边谈,行至一片繁密树林之中。万簌无声,星光闪闪作伴,罗彩灵望着冥空,道:“天上的星星就象宝石一般,不断地朝我眨着眼睛,多么可爱啊!”云飞也举头仰望,星月点缀着夜空,睫眨晶晶,有一种恬静的美;再望罗彩灵,眼睛镶嵌着花容,水波盈盈,有一种澹谧的美。云飞醉溶其中,付之一笑道:“天上的星星可不只是为你一个人眨眼哟!”
罗彩灵随之一笑,怅惘地道:“小时候的我,真希望那一颗最亮的星能飞到我的手心里,带给我温暖和幸福。”她忧郁地看着云飞平静的澈目,想从他眼里寻找到心的慰藉。
云飞一时间又怎能体会到她这句话的深意,再一次仰望天际,欣然笑道:“天上的星星都很漂亮,我倒不知要选哪一颗了!”他这次仰望的感觉已和上次有些轻微的不同。
眼前少年峭长的身形岸然临风,罗彩灵瞧着瞧着,心下竟然泛起一丝说不出的滋味,又酸又甜。她忍不住问道:“你有喜欢的女孩么?”话一脱口,心里充满了期待和不安,双手直垂在腰边,肩也耸得高高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语搞得云飞不好意思起来,垂下头,羞着嗓子道:“这个嘛……”罗彩灵孩子气般地催促着:“说嘛,有没有啊?”云飞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答道:“有!”
罗彩灵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不过一晃即过,须臾又恢复了天真未泯的神情。她谛视着云飞污垢的面庞,不胜缱绻之情,流连其上,虽然他很丑,但她却看得特别舒服。最令她动情的是他那双曙星般的炯目,沙中金,石中玉,便是如此吧。
云飞与另一个女孩之间的事,罗彩灵又怕听又想听,细着嗓着问道:“那……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呢?”娉婷的身形在微微颤动着。
云飞想起了雪儿洁白的身影,悠然道:“那个女孩子叫雪儿,除了我的母亲,这世间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代替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她是那样美丽、纯洁和可爱。只要我能和她长相伴随,功名利禄便都一文不值了。”
罗彩灵的眼角闪着萤光,就是星月之光也能将之反射得耀眼夺目,云飞却看着星宿,没有发觉她这一微小的反应。罗彩灵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来,强笑道:“祝福你们!”云飞握住她的手,柔软如绵,笑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么?”罗彩灵一惊,又垂首摇了摇。云飞把她的手儿往上一递,冁然道:“将来,你也一定能够找到如意郎君的!”罗彩灵缩回了手,望着墨色的天际,彷徨道:“也许吧!”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馨喜有缘,空望无份。
罗彩灵一直缩着身子,一副忧郁忡忡的样子,云飞笑问道:“你心目中的‘他’是个什么样子啊?也就是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告诉我,以后我帮你留意。”罗彩灵盘弄着纤纤的手指,道:“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是个啥样儿。”云飞道:“我没问他的心态,我们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你只告诉我,他的外貌与性格就够了。”
“我……”罗彩灵的心事,全都写在眼睛里。
“什么?”云飞与她双目相对。她摇摇头,不肯说下去了。
“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云飞嗤的一笑,道:“傻瓜。”又搓着手道:“还真有些奇怪呢!”
“什么奇怪?”罗彩灵揉了揉心窝,让自己得到平静。云飞道:“和你在一起时,我可以直言不讳,若把你换作雪儿,有些话我还真是说不出口呢!”
云飞以为罗彩灵会问为什么,她却没有问,云飞不知女孩心中起了微妙的变化,依旧我行我素地说道:“记得我与雪儿相遇的第一天夜晚,我就失眠了,后来一直不敢去找她,隔了好久才……”他扒首憨笑道:“后面的我就不说了,你想得到。”罗彩灵咬着手指,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手里握着一把冰冷的雪。
好像空气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活泼,一半沉郁。罗彩灵试图把绷着的脸蛋强制性放松,她不愿让云飞察觉到自己的心。
云飞突然大笑起来,罗彩灵一阵莫名其妙,眨着眼睛问道:“你笑什么?”云飞细细瞧着她,道:“怎么一到晚上,你就和白天完全不一样了!”“怎么个不一样啊?”她耸了耸肩,绽出常有的笑容。云飞摘起一根狭长叶子的萹蓄草,敲着她的头发,道:“白天像个小辣椒,夜晚就变成小乖兔啦!”罗彩灵扭弄发角,顽笑着道:“我也不知道。”在潜移默化中,她已在心上人的心房里种下了一粒爱的种子,虽然这粒种子此刻小若天鹅绒兰之籽,但她深切相信,总有一天它会长得茁壮而芊绵。
云飞仰首忽望洁如玉盘的当空皓月,喜道:“今日九月十四,明儿就是十五了,月亮一定比今日还要圆呢!呵,老天爷真好,碰着你就月亮圆!”罗彩灵嫣然一笑,接口道:“想一想,天公其实也不坏。”云飞哑然失笑道:“天公怎会有好坏之分?”罗彩灵有意无意地一望云飞,道:“当然了!这老天爷总是时好时坏的,让人捉摸不透。”又叹道:“今日月亮再圆,必竟是十四,不是十五。”云飞笑道:“只差一天嘛。”罗彩灵道:“不!虽然只差一天,我也会觉得好遥远。”说罢垂下眉尖。
云飞搭着她的肩头,道:“我知道你受了太多的苦……”他那一只手竟压得罗彩灵动缠不得,只觉得身子已被牢牢管住,云飞道:“不过,我又何尝不是呢?世上百味,只有苦味才是最耐品的。”罗彩灵见他把生活揣摩得如此深刻,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俩人谈得正酣,林中深处隐约传来阵阵打斗声,云飞耳力极强,轻易便可闻得,罗彩灵则差得太远。云飞忽然交待一声,朝打斗处飞奔而去,留下罗彩灵张口欲言。
原来白天在霓虹楼碰上的三个崆峒道士此时正与一名黑衣人搏斗,那黑衣人穿着不修边幅,和云飞所穿甚像。“苍浪子”蓟蓼已被击倒,“铁杆判官”郜炯仅凭着那根瘦铁杆,显见不支,不及三招,便被黑衣人一掌解决了。
那小生司马冲明白自己决计难遁此劫,干脆闭上双眼,怒喝道:“你要杀就杀吧!”黑衣人正欲痛下杀手,倏然一粒芥菜籽般的石子以风雷之势破空而来,划得空气都为之燃烧喷火,不偏不斜,正中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心下大骇,什么人竟能在不知不觉中伤到自己,四周定有高人暗藏,忙握着受伤的右手猝然而逃,不一会儿便被黑暗的树林吞噬了。
发石子的正是云飞,只见他跃身至司马冲身前,正欲问个究竟。司马冲睁开惶目,定睁一看,惊呼道:“原来是你!”这话把云飞说得一愣,张口结舌道:“不是的!我是来救你的!”司马冲握紧怒拳,鼻孔冒烟道:“你还想狡辨,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我师父、师叔,此仇不共戴天!”把眼一闭,道:“你杀了我吧!”云飞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急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司马冲见云飞久未下手,睁开眼皮,怒发冲冠道:“我们无怨无仇,你却持强凌弱,今日你不杀我,我总有一天要你加倍奉还!”吼完愤然离去。
“喂!你别走!”云飞的身子呆了下来,心下却在紧速地思索,武林刚刚平静下来,却弄出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来,好不急恼!罗彩灵这时赶了上来,微喘道:“云飞,我刚才听见有人跟你吵嘴,怎么回事啊?”云飞便将前缘后故细说了一遍。罗彩灵秀眉隐郁,蹲下身子,扯开蓟蓼的衣服,在他背上明显印有一块斑红的掌印。罗彩灵见之,霎那间有股凉意从后背掠过,嗓子发颤道:“这是我爹练的‘红绵掌’!可、可是会此武功的只有我爹一人啊!”云飞沉声问道:“你爹有师兄弟吗?”罗彩灵一拂秀鬓,费思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回去定要将此事告诉爹爹!”云飞默悼这两名崆峒道人死得不明不白,长叹一声,借着地上的剑,将尸体埋了。
回到客栈,云飞和罗彩灵的心里都垒起一座疑城,不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