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早上的事情最忙,云飞也不打扰她梳理了,辞去找李祥散步。云飞离去后,罗彩灵就觉得好空虚,仿佛太阳被乌云遮挡,用手轻轻抚摸着染泪的床褥,好粘手;勒起袖子,抚摸胳膊上的针眼,一阵战栗;又摸了摸脸庞,觉得手感好苍老,忙揭开镜函,对着菱镜,原来自己的容颜并未苍老;说也奇怪,只要一看到自己漂亮的模样,心情就转好了。她痴看着自己,再怎么说,自己的条件也不差啊,信心又不自觉地高涨起来。
且说李祥,昨晚也没好过,饮了几碗秫米酒,心中热腾着,就在正堂前的廊檐下坐了一晚,吹着风,淋着露,担心了一晚。虽然他一直在挂念罗彩灵,罗彩灵却一直不知。
云飞在李祥跟前阕步,见他双手托腮,昏斜着双眼。云飞不禁一笑,道:“你起得好早啊!”李祥听得一惊,见是云飞,忙擤了擤鼻涕,强笑道:“是啊!”云飞道:“灵儿的事……你还不太清楚吧?”李祥起身,拍了拍灰,道:“是啊,正想找你谈谈。”
凌家庄外,仰见突兀撑青空,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云雾更像海上波涛,翻腾追逐。两人随意小步而走,此山横拖千里,山路逶迤,一路经行处,莓苔见屐痕。李祥问道:“嗯,云飞啊,灵儿……灵儿她到底怎么了?”云飞摇了摇头,烦懑地告诉了他始末缘由。
谷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李祥道:“灵儿真可怜,一直都在苦中取乐,而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唉,人,总是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心情,以致行动与心意相违,莫说灵儿,谁又不是活在强颜欢笑中呢?”云飞为之浩叹不尽。罗彩灵在孤独无助的时候,自己也只能用空洞的言语安慰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原来爱与被爱的分寸把握竟是那样难。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躲在云后,好像没脸带给人间温暖了。李祥道:“灵儿心里虽然痛苦,还是要把欢乐带给别人,她好坚强!”云飞道:“她是我见过的最有个性的女孩子。”李祥阴霾满面,问道:“那种病能根治么?”云飞一摇头,道:“灵儿需要的紫荆草很难找到,还剩下五粒药丸,如有她父亲在身旁,尚能拖延她的生命,但人老总会随土,也照顾不了她一辈子。”苦叹一声,不得不逃避这种责任,悲忖道:“雪儿分明无病,却又时刻处在病痛中;灵儿分明受到病魔地摧残,在人前却开心无忧,世上怎会有这样两种女人?又偏偏让我遇上,让我烦心,莫非一切都是天意弄人?”
李祥问道:“如果吃完了黄帝纯阳若木丹,又没有高手在灵儿身边驱寒,那她会怎样?”云飞道:“若是如此,寒毒发作时,寒气攻心,撑不过一日。”“什么!这么说来,灵儿岂不是危在旦夕。”李祥神情沸然激动,扯着云飞的衣领,大喊道:“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灵儿一定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种药草哪怕是皇帝的须灰、鹿衔的灵草,拼上性命也要为她取来!
泪豆纷纷跑出李祥的眼膛,他的双臂无助地伸展向天,发疯似的狂吼:
“啊!——”
吼声震撼天地,云飞如闻雷轰,闭上沉垂的眸子,心被李祥无情地刺了一刀,一滴滴地滴着血。李祥捏紧了铁拳,指向晦暗着脸的苍天,火眦怒叱道:“你敢要灵儿的性命,你这个刽子手!我杀了你!”说罢捡起石块,发疯似的朝天上掼去,一块接一块,扔上去又落下来,徒劳无功。云飞拦腰抱住李祥,道:“别这样,你冷静一点!灵儿礽寿注天,绝不会有事的!”
李祥哭道:“灵儿,你知道么,虽然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但是,只要能把你的病治好,哪怕用我的血给你喝,我都愿意啊!灵儿,你知不知道……”言罢伏跪啕哭,哭得摇山振岳,亦死命地咒骂贼天。
前方的路榛莽丛生,一片荒凉,李祥的情绪渐渐稳定,与云飞一坑一洼地款行。李祥怀起旧事,道:“前日灵儿被人欺负,你为什么袖手旁观?”他的语声虽低,却带着逼问的口气。云飞本意只是逗逗她而已,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与本意相违,此刻也不想找寻任何理由为自己辩解,轻吐道:“我错了。”
李祥摇首而嘘,把手搭在云飞肩头,道:“我原谅你。”云飞听得一惊,似乎不敢全信。李祥的手在云飞的肩头加大力量,道:“不要再有下一次,我和灵儿都相信你。”“谢谢你!”云飞的心在剧烈震动,感动得甚至想拥抱李祥,道:“我一定将功赎罪!”李祥默然颔首。
云飞仰首望天,为自己拥有这样的朋友感到无比的骄傲,骄傲之余,思想又往上递了一层,还有一个朋友,就是罗彩灵,心中竟有着说不出的苦涩,又垂下头来。纵使情浓似胶,总有离别时候,云飞百感交集,见前方有一块高三尺、宽七尺的石硌,厉吼一声,抽出背后所佩青锋,奔驰至石硌正前,在平面上撩辣錾字,灰蒙蒙、石铮铮,侠骨豪情寄天地。
词云:
初窦燕子二月花,频惹眼,择好人家。铁心入情炉,须臾冰化。已知此情难续,一丝强拖累。谁道男儿无泪,男儿外刚心脆。心欲碎,独幽咽,不愿伊人见憔悴。相与歃血,难比此情;顽石刀锋,难夺其痛。天地茫茫终何归,蜉蝣孤影,红尘一泪。
云飞一边錾词一边淌泪,毫无章法,全在感情一念间,泪也爬满两颊。也不知此词该取个什么名字。云飞百思无名,叹了一声,在词的右下角附上一行小字:“把我的心给一个得不到爱的女人。”刻后趄着身子,对着石硌沉吟了一遍,无言叹尽,身随秋风老。
李祥虽不识字,但见云飞痛苦不堪的样子,也忍不住殷勤拭泪。
云飞又忆起曾与雪儿把名字錾在九华山的凤凰松上,不禁从怀里摸出一块缂丝细看,斑颢的字色配以红底蓝水碧草相辉映,装满了云飞的心絮,那是多么令人神往的日子啊!没有忧虑,只有无尽的爱。缂丝柔弱在手,轻盈得几乎要从手中脱落。
李祥踌躇片刻,用肿痛的眼睛望着云飞,小声问道:“这是灵儿送你的么?”云飞一摆头道:“不,是雪儿送的。”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李祥脸上紧绷的肌肉为之松驰。
云飞抿了抿嘴唇,道:“想看看么?”“想啊!”李祥强行欢喜地双手捧过,谁知缂丝太滑,他的心又太慌乱,愣没接住,赶忙驼身去捞。早被云飞接住,递给李祥,道:“看吧。”李祥搔了搔首,双手捧过,摸着缂丝上的凹凸痕迹,爱不释手,道:“雪儿姑娘的手真巧!”云飞一笑道:“灵儿做的女红也不输于雪儿呢!”“是啊,是啊!”
一块没落的土地上,闷闷不乐地行着两个黑点。石头,总是安详的睡在地上,不招谁,也不惹谁。李祥走着路,无意识地一脚将一块小石踢飞,它落地之后滚了滚,继续睡着觉。李祥也不当一回事,踩着另外的石头身上过去。云飞看在眼里,忖道:“有时,人真的不如一块石头。”
他俩不知不觉来到离山涧丈许远处,混浊的天空带给人沉重的压抑。李祥行在前头,顶着掀地的风沙,眯着眼道:“灵儿……她太可怜了,我们以后尽量逗她开心,好么?”“我会的!”云飞在李祥看不见的情况下点着头。李祥回首相望云飞,邈远一笑,慢腾腾地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要你不惹她伤心,就万事大吉了。”
云飞一怔,甚至连苦笑也装不出来,对呀,莫说让她开心,只要不惹她伤心,就万事大吉了。瞅着李祥,道:“其实,我觉得你的心地挺不错的。”李祥大笑起来,道:“我哪里谈得上心地不错,只不过比畜生要强一些。”云飞不知他话中所嫉何人,便闷不作声。
山涧里往上透来阵阵岚气,阴风飂戾。云飞面庞倏然赤热起来,阴冷的寒涧正是生长紫荆草的所在啊!只要能摘到紫荆草,就能保住灵儿的性命了!云飞一时激奋,也忘记告诉李祥一声,纵身就往下跳。
李祥见云飞突然跌下山涧,一股惊悸直达延髓,忙括着嘴,扯着喉咙大叫:“云飞~云飞~”直叫了数声,只听得见山鸣谷应,一片死寂。李祥趴在崖口,向下望去,黑黝黝的怕人,掉下去焉能有命!又喊了数声,无人理会,双手把崖口的黄土都刨出一个小坑来。六神无主的他在涧边转了几圈,一拍巴掌,慌忙跑回去告诉罗彩灵;因跑得紧促,被藤蔓绊倒一跤,连忙爬起来,顾不得拍灰,踉跄向前疾奔。
李祥刚跑到凌家庄,便与罗彩灵撞个正着,她正准备找他们俩,见李祥气喘吁吁的,问道:“你怎么搞得满头大汗,云飞呢?”李祥气也不喘一口,迎头喊道:“灵儿,不好了,不好了!云飞摔下山谷了!”
“你胡说!”罗彩灵如何肯信,气得双手束得老直。
“呵~呵~”李祥牛喘着气,瞪圆了眼道:“真的,我没有胡说!他当着我的面跌下去的!”
罗彩灵见李祥的模样不像说谎,只觉肝肠寸断,急急扯住其衣领,大叫道:“他在哪里!”李祥道:“我和云飞遛达到前面的山涧旁,云飞的脚突然一滑,就摔下去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罗彩灵没时间再听详细,撇下李祥,万分焦灼地奔向山涧,疾如嚆矢,风啸叶纷,路途在一点点地缩近。
罗彩灵来到涧口,四下都是乱草乱石,涧下又深不见底,急得嘶声大叫道:“云飞!你出来!你听见没有,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死给你看!!”
“灵儿么?”从涧底突然向上传来一声问讯,接着,云飞便如烘云托日,安稳落地,面含慈笑。见云飞徒然出现在眼前,且平安无恙,罗彩灵惊得下巴颏儿直打颤,张口喊无声,喜得眼泪闪在眶里,冲上前在云飞的臂膀上乱捏,似乎不敢相信。忽然,又冲云飞大吼道:“你干什么吓我!这很好玩吗!”只将云飞吼得愣愣的,罗彩灵挥拭额头上的汗水,泪珠盈眶道:“听李祥说你跌到山谷里,我还以为你……”
“哦~”云飞一拍脑袋,明白了事情的梗概,道:“你知道的,紫荆草生于温地寒涧中,我看这山涧正是长紫荆草的所在,一时高兴,竟忘记支会李祥一声就跳下去了,可惜只采到一束。”他从怀里取出那束救命草,道:“这等份量,只够研一粒丸子。唉,这紫荆草为什么就不多长一点呢!”
一听此言,罗彩灵禁不出酸泪甜流苦落地,一时身软如鲒,瘫在地上,抓掘着草茇。云飞陪她坐着,道:“时间过的好快啊!我这是第二次给女孩子摘草药了。”罗彩灵掩泪问道:“你说什么?”云飞道:“我替雪儿采紫荆花失身落崖,不知我托你们天人教捎的信她收到没有,一个月不见了,我好放心不下!”
罗彩灵埋下了头,道:“你去吧!”话音虽轻,话意却重,云飞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道:“还没替你取到青龙宝珠,我怎会撇下你走呢。”她淡淡地说道:“你把陪我当作是一件任务完成,是吧!”云飞为之语短。罗彩灵道:“既是这样,我不要你的可怜,也不要你的施舍,带着紫荆草现在就走,陪你的宝贝雪儿去吧!”说到伤心处,泪愈发急了。
云飞不愿与她龃龉下去,明白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将左臂搂在她的肩头,向上抚摸着柔发,她早已控制不住,顺势扑在他的胸口上,扯着衣襟哭泣。
她举起滂沱的面孔,凝望着他,俩人湿润的瞳中都互映着对方面容,都是那样的凄楚和忧怨,都觉得对方的眼睛深不见底,好难挖掘出真意。
女人的心是用来等待的,身体是用来迎接的。她抬起头,可爱的嘴好像在渴求什么似的半开着,这种姿式令他不安,他不敢看,仰目望天。她闭上眼睛,将红唇凑了过来,印在他干燥的唇上,他的心怦怦乱跳,受惊的嘴唇也退缩了,好像染了一身苍耳,慌忙在身上乱拍乱扑。
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了回来,吻他的眼睛,尝到了盈在他眶中苦涩的泪水,他的身子哆嗦不住,推开了她。她扯住他的衣领,将他再次拉回来,不罢休的绛唇频频发动攻击,在他的面颊、眼睛、额头上游走,似在寻找着什么。他的双手下意识的垂着,心里卷着漩涡,不知应该抵抗还是承受,一种甜美的麻痹感直达脑髓,不自禁地耸动肩头藉以排遣。
她终于找到了归宿地,舌头坚持要进去。他的嘴里仿佛又多了一个生命形体,想说“不要这样”,怎奈话语都吐进了她的肺中,腮囊看起来一鼓一缩的,口腔里的空气都被抽光了。终于,被她找到了偶唇,这次紧紧地黏住,不许他再逃脱。他想保持冷静,可是越有这种心态,焦躁感和骚痒感就越强烈,他的身体越来越违背自己的意识时,天突然黑了,原来,他的眼睛闭上了。
她芳霭的气息深深慑住了他沉浊的气息,惊喜、兴奋、浅忧、无力占领了他的思绪,弄得他措手不及,好像有陷入沼泽的感觉,愈挣扎陷得愈深。在感官的刺激下,他的心跳迅速又加快两倍,呼吸粗重十倍,已经不能作任何判断,好像嘴唇已被她局部麻醉,就这么任她摆布和品尝。
她滑软黏湿的舌尖挤开他发颤的防线,长驱直入,溜进他的嘴中,如鱼得水,先舔着上下两排皓齿,接着寻找着偶舌,尝到了他苦守不住的涓滴,感到舌头上的伤痕也为之融化。她香甜馥郁的津液一波一波地传了过来,炙热的肉唇几乎可以将他烫伤,一股从未有过的激情沉淀在胸中,第一次的内部触感是那么的陌生和熟悉、渴盼与羞涩。
他的身体逐渐火热,一霎间有昏迷的感觉,兴奋感从上体扩展到全身,仿佛整个身体都在抽筋。她的呼吸渐渐混乱,他方寸大乱,完全控制不住触电的身躯,紧紧搂住她娇小的玉体,浑身的肌肉为之紧绷。受到攻击的双唇热烈地回应著,他将舌迎上前去。舌尖先似对针一般抵在一起,然后交缠、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