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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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梦-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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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人心胜鬼鬼怵人 孤雁天涯话凄凉    
  且说石剑与雪儿一拖一行,随处流连,光阴茬苒,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两人都不善于处理感情,故尔言谈不多。但,与雪儿在一起,潜移默化中,石剑还是比往日善谈多了。眼前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两匹坐骑也卖掉了,她要用自己的双腿来寻找云飞,哪怕找不着,也要在华夏九洲踏出爱的足迹。    
  说也奇怪,无论云飞在何方,雪儿的爱都能很准确、迅速地遥寄给他。同样的,只要云飞一闭上眼,就能见到雪儿万般挂牵的面容。    
  石剑与雪儿在一起的日子里,见雪儿笑过许多次,却从未见她开怀大笑过。冬的气息也日趋浓重,极目崒兀,遥亘千里,石剑便知是个多事的所在,劝雪儿万事小心,多留一下神。    
  此时是个多灾多难的年头,百官荒乱,大元南侵,国且危亡,在于旦暮。两人行到山岬,硗瘠的土地透不出泥土的芬芳,只见路旁的残碑上刻着“虎岗”,一群饥馑之民在野地上掘草根,因争夺而殴斗。一年轻饥民道:“跟我争,我吃了你!”举起一块大石头正欲砸死倒在地上的另一中年饥民。    
  石剑大喝一声:“住手!”年轻饥民经不住吓,突然一阵晕眩,石头落地,人也倒地不醒。石剑与雪儿飞奔而至,见他们面色卡白,石剑忙取出葫芦,分别给两位饥民喂水。    
  不一刻,两人悠悠转醒,询问得知都是本地村民,年轻的叫牧源,中年的叫车陇,如今岁歉民穷,都几天没进食了。雪儿从包袱里取出一些炸好的糍粑和腌鹿脯给他们吃,他们双手接过,打恭称谢,有了食物充饥,之间的仇恨也为之雪化冰消。牧源见雪儿清新可人,纵是樊素、绛仙,也无此风韵,不自禁道:“姑娘这么漂亮,莫不是仙女托生的吧!”雪儿嫣然一笑,道:“吃东西吧。”牧源恐被雪儿褒贬,羞惭地垂下眼皮,咬着糇粮。    
  车陇一边吃一边叹:“我们这里都世说新语了。”“世说新语?”雪儿不明白。车陇道:“就是通讲蒙古话,上月这里被蒙古夺下了,我们都作了亡国奴。”他说得面无表情,不知是淡然还是哀愁。雪儿问道:“那,你们的日子有没有原来好过?”车陇摇摇头道:“官,都是吃人的老虎,蒙古人作官和汉人作官又有什么区别。”牧源接口道:“我家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那些贼官还要扒我们的皮!”说得眼角模糊,以袖拭泪。    
  车陇望着几亩荒丘,满目疮痍道:“他刚才把我砸死了也好,总胜过活着当奴隶。唉,只是我那女儿拖住了我的腿,不让我走。”牧源听得印眨碜油蝗灰徊氲揭患膳碌氖露ξ恃┒骸肮媚锎蛲獾乩窗桑俊毖┒α艘簧猎吹溃骸肮媚锶裘皇裁粗匾虑椋肟炜炖肟说兀 奔裆耪牛┒实溃骸拔裁矗俊蹦猎吹溃骸拔颐谴灞揪陀懈龌⒀凰担叭沼掷戳艘桓鍪妊衲В门氯搜剑 背德ひ仓贝蚨哙拢涌诘溃骸疤担馐妊衲沓ぞ懦摺⒀笫В松榫驼ジ伤难孟窠┦话悖×脑喽家缘簦 毖┒桓倚拧D猎吹溃骸拔颐遣换崞燮媚锏模疤焱砩衔移鹄唇馐郑鹿庀掠幸桓龊谟白由炼业勺叛劬矗呛谟白铀坪醴⑾至宋遥咽殖宜α艘幌拢恍┭赫戳粼谖业氖稚希志捅涑烧庋耍 彼淇冢滞笊嫌邪偈怕煲洗笮〉暮焐悖溃骸肮媚锘故强煨├肟桑 薄   
  雪儿看得心憷,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走呢?”车陇惨然一笑,答道:“象我这种没希望的,走到哪里都是死,还走个什么。”石剑的右手在剑柄上频磨,道:“妖怪吸人血还是明目做出,不像那些狗官,一边嘴里念佛,一边嘴里吸血,才最是卑鄙无耻!”满眼的仇恨几乎能将天空烧出一个大窟窿。    
  雪儿摇首道:“我想,人吸进的是冷气,吐出的是热气,官纵然做恶,本性也是善良的吧!”石剑冷笑一声,道:“人吸进的是新鲜空气,吐出的都是废气;人吃进肚的是粮食,拉出的却是屎!”话出口时才明白失言,见雪儿面色难看,暗自谴责自己。    
  日已昃西,本就昏暗的天空更显昏暗。车陇回家伴女儿去了,石剑与雪儿被牧源接去住宿,走在秃裸的村道上,草屑贴着地面飘扬,村民们请鲍老跳神驱魔,只见一人戴着兽形(其页)头,口吐狼牙烟火,扮作鬼神形状,一边跳一边叫,也不知能不能将吸血鬼捭除。    
  “妖怪呀,妖怪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撕心裂肺的惊叫由远及近,一男子披头散发、袒胸露乳地满街乱蹿,看似患了惊癎之疾。牧源叹道:“他一向本份,今早上就变成这副模样,定是被吸血鬼吓的!”路上行人见那疯子尽躲,甚至连摆的摊子也不顾,任他摧践,生怕传染了疯病。雪儿想帮助他,因他面目獠狞,却又怕他;石剑对其不理不睬,视有如无。    
  前面停着几辆车辂,罩着墨黑的车帷,车前的骖马打着响鼻,甘心供人驱使。路旁有一排大人带着囝囡跪在地上磕头贱鬻,纵然老牛舐犊,实因无法生存。两三个商贾穿插其间,从中挑选身体健壮些的孩子,将其买下,然后贩到南方给富户作奴婢。更有一位皮包骨似的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哭得寻死觅活,因他的孩子瘦得像根甘蔗,好久没人买而殇死。那孩子的尸体又黑又凹,比骷髅还要可怕。    
  雪儿一阵头晕目眩,脚根发软,摇摇欲坠。石剑忙扶住她的腋窝,摸了一锭纹银扔给那女人。石剑再难看下去,问牧源道:“你家到底还有多远?”牧源唯唯诺诺道:“就到了,就到了。”偻着背就往前趱行。石剑横腰抱起昏厥的雪儿,脚步一步一步地下沉。    
  可惜那可怜女人的眼睛早已哭瞎,石剑所赐之银早被眼快的旁人抢到怀里。    
  牧源的黄泥小屋从外面看比猪圈还要难看,走进去却连猪圈也不如,猪圈里还有些菹草,屋内却空徒四壁。    
  夜已静了——    
  风好大,窗纸“沙啦沙啦”的响,雪儿斜靠在陬壁安睡了。牧源穷得无隔夜之羹,没法子款待客人,暗自渐愧地缩在自己房里。石剑靠在雪儿身右,怔望着她,忖道:“你从来就不曾向人索求什么,却把自己所有的都献给了别人。唉,这样的女人到哪里去找?”从脚下拾起一只草苁蓉,咬在嘴里,苦苦的。    
  闻得窗外一声虎猇,红光冲天,牧源在隔壁房里惊叫道:“娘耶,虎妖来了!”纵然如此热闹,雪儿依旧熟睡着,没被惊醒,她真的太累了。    
  石剑星目倏睁,把剑一按,瞅了雪儿一眼,给自己增添必胜的信心,然后狂风一般遄到街上。今夜没有星月,只见一个黑脸大汉通身包着一团火,把丈许远处照得如同白昼,且生得面如锅底、高鼻深目、络腮刺须、手似铁钳、满身雕青,穿一黑铁裤衩,犹如猛虎盘踞于道。    
  一个人的容貌能令人误解他的个性,甚至生厌。    
  “唰~”石剑也不搭话,右手剑出,遒劲郁勃,先发制人。那黑脸大汉闪身避过,好似猛虎剪尾,接着烈吼一声,伸出奘粗的臂膀,使出看家本领“烈炎掌”与之抗恒,正是玉磬对金钟,棋逢对手。黑脸大汉的烈炎掌乖异无匹,双手就似两把烧红的火钳,烈风燃面,四周的气温逐渐陟升。街旁一家的男人叫道:“怎么突然天气变热了?快,把炕里的火灭了,被褥收了,拿毯子出来。”因门窗紧闭,察觉不到街上龙争虎斗。    
  黑脸大汉来势凶猛,招式怪异,石剑在嘘火中一直躲避,用以仔细摸清敌人的套路。石剑所习古今剑法掌法颇杂,渐渐熟悉黑脸大汉的招路,原来只是羌蛮些,便以轩辕剑法与之颉颃。轩辕剑法极寒极阴,一经使出,寒风大作,冻似三冬。街旁那家的男人道:“怎么天气又变冷了?他娘的狗屎老天!”又将毯子收起,拿出被褥,炕又重新燃上。    
  两人一上一下,出入交叠,宛如两条怪龙抢珠。那黑脸大汉终是笨拙,石剑虚晃一招,剑锋斜里挑出,电掣而来,黑脸大汉的腰间即挂一彩,由于他通身染火,血刚流出来就结成了痂渣。黑脸大汉大惊失色,亏他两臂有千斤之力,忙抱起身边的一块大石,来个霸王拔山,举过头顶,欲砸石剑。倏然眼前寒光一闪,大石被石剑手起一剑劈作两半,黑脸大汉一惊,再也无心恋战,狂奔出局,快过骅骝。    
  石剑这一战胜得不明不白,径自琢磨为什么要与虎妖交搏,抽身回屋。牧源正在门首观得详细,见他凯旋归来,忙竖起指擘,道:“大侠好功夫!连虎妖都不是你的对手!”石剑收剑问道:“这虎妖什么来历?”牧源道:“他十几年前就在此地出没,当时只是个孩子,偷些粮食而已,现今长大威猛,经常向我们索取食物,倒也没犯下什么大害。只是他没头没脑的,让人看了害怕。”石剑微一颏首,不再说话,回位靠下,吸血鬼还没有出现,他要休养生息,等待死夜的大敌。    
  雪儿的嘴角抽噎了几下,眼儿贝张,渐渐醒了过来,虽然只是些小动作,却足以将石剑惊动。石剑扭头望着雪儿,满脸关切之情,问道:“感觉怎么样?”雪儿身子疲塌,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答道:“不碍事的。”她又挂念那个死了孩子的女人,便欲叩问石剑。雪儿的心思写在眼睛里,谁都看得出来,没待她开口,石剑道:“我给了她一锭银子。”    
  “喔~”雪儿眼皮子又合上了。一锭银子显然是不够的,雪儿也想不出什么方法能让那个女人彻底解脱,因为自己也活在痛苦中,除非……    
  “娶妻贵于贤善,得妻若此,夫复何求?”石剑嘘叹一声,合了眼。    
  …………    
  太安静了,因为,杀机只在静谧中。没有星月之光,没有灯火之热,伸手不见五指。秋风下,阴冷的树叶抖动嘲哳,屋檐上的风铃摇晃叮叮,刺耳刺骨刺心,谁都好似抱了杞人的枕头睡觉。    
  倏然——    
  一道剑光挥霍,石剑手起手收,一只蚰蜒被劈成两截。    
  随后——    
  几声嘎嘎的狂笑,将整个村屯的人都惊醒了,犹如魔王复苏,看来鲍老驱魔是骗人的鬼把戏。牧源吓得脸色比窗纸还白,抱首蜷作一团,不敢作声。    
  “该来的终究要来!”石剑深噏了一口气,真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感,瞅了雪儿一眼,撑着剑起身,要出门应敌。雪儿也被惊醒,唤住石剑:“是不是村民传说的嗜血狂魔?”石剑一咬牙,表示默认。雪儿亦有几分心寒,小声问道:“你害怕么?”石剑迟疑片刻,朗朗答道:“我害怕,但,我不是懦夫!”右手已将剑柄握得紧箍一般,随时等待出鞘,道:“只要当自己死了,就什么都不怕了。”说完,身形已飘然出屋。牧源见石剑离去,失了屏障,急忙把木楗横起,发了疯似的在门窗上钉牢钌铞儿。    
  所谓英雄豪杰者,必有过人之胆,石剑来到街上,迎风而立,却连鬼影也不见一个。草木芊眠下,螓爬虻飞,静阒十分。忽然,一丝虚无飘渺的声音如波澜递进般翻滚而来,石剑只觉有千万个从冥亡之地传来的惨叫索命声唔哇怪叫,回荡在耳,鑱扰于心。    
  “降魔者先降自心,心伏则群魔退听;驭横者先驭此气,气平则外横不侵。”石剑紧遹恪谛,两膝着地,两脚脚背朝下,臀部落在脚踵上,左手沉于腹间,右手秉剑插于膝前三角之地,闭上双目,锁心净气,清净灵通,周流三界,千变万化,统摄阴阳,不受邪魔妄声之魇。    
  吸血鬼见石剑不由所动,按捺不住,从泥地里窜起,张爪扑来。石剑闻得声响,右手剑起,运了十成功力,一招“潜龙飞天”,龙剑跃波射去。吸血鬼在半空中惨叫一声,似乎中剑,慌忙匿影藏形。石剑知其未死,此刻定要动真章方可屠魔,扔了宝剑,左手将黑裹布一扯,寒光乱射,无情剑出,则必刃血。    
  此吸血鬼倒有云魔大法,视之无形,听之有声。石剑举首见头顶上有一股黑气盘旋,知其就在周围徘徊,依旧盘屈在地,将无情剑舞起,好似银龙护体,玉蟒缠腰。吸血鬼连中数剑,滴下几滴浓血,怪叫几声,只见泥土翻滚,已土遁而去。石剑大喝道:“哪里逃!”一剑射出,泥土四炸,起身便追,可惜吸血鬼逃得快,追过半里,已无其踪影。    
  黑魆魆的街道上不见万物,只听得见石剑大口大口地喘气。    
  石剑回去后,对牧源与雪儿道:“已将吸血鬼杀退,料他这几天应该安分许多,只是除掉却难。”牧源沐其恩泽,千恩万谢,雪儿仔细瞧着他,道:“没受伤吧?”石剑一点头,道:“鬼仗恶脸吓人,人被恶鬼所吓;人若有志杀鬼,鬼亦怵怵怕人。”    
  次日,牧源四处赞扬功德,村民们对石剑欢声载道,只无一人送钱送物。石剑做事不喜称功,雪儿知道谢他反会被他低觑,在村民的喧腾相送下,默默地又行了大半日。    
  一路上瓦砾填塞,荆棘成林,饥民腐死于道,为犬豕所食,平原上白骨相望,令人不忍多看。    
  两人行得累了,见前面有一所木头架的荒庙,便到里面歇歇腿。庙内挂着青纱皂帻,也许供一个菩萨法力不够,竟供着四大菩萨。但见:文殊菩萨的法像顶结五髻,手持宝剑,坐莲花宝座;地藏菩萨的法像是两腿盘坐,脚背放在股上,右手持锡杖,左手持如意宝珠;普贤菩萨骑六牙白象;观世音菩萨持杨柳净瓶。四台神像早已褪了金身,可是,老老少少的人们还是虔诚地在它们面前焚香祝告,五拜三叩头。    
  听见一位老者一秉虔诚地念着观世音菩萨祝圣仪规香赞:“戒定真香,焚起冲天上,弟子虔诚,爇在金炉上,顷刻纷纭,即徧满十方,昔日耶轮,免难消灾障。”众人齐声跟着念。这些菩萨都凶神恶煞的,就连百色最善的观音的背后也张着六支爪子,教人看了心悸。雪儿在道家福地长大,不喜在菩萨面前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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