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久都没睡着,我现在不相信你了——”郭南骁轻声苦笑,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是不舒服吗?”
阳光大男孩的手掌心温暖而轻柔,何念西一怔,立即又想起刑震谦那因为常年训练以及握枪而生出硬茧的大手,经常大大咧咧地在她头上脸上身上乱揉一起,粗蛮得不像样!
怎么又想起他了……好没出息!
何念西使劲儿地皱紧眉头,在眉心拧出一个小疙瘩,然后睁开眼睛,把手伸出被窝,推开郭南骁的手:“没有不舒服,大概只是有点认床吧,习惯一下就好……瓜瓜,你赶快去忙工作吧,一会儿甘凝得等着急了。”
郭南骁叹了一口气,着急地望着她:“你眼底那么多红血丝,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过觉了,现在还认床,怎么办呢,要不,我让人送你回木棉巷,或者是去爷爷那里,好不好?你必须得好好睡上一觉!”
何念西慌了,连忙抓着被子就要往起坐,“千万不要!瓜瓜,答应我一件事情,一定要答应我——”
郭南骁把她摁回被窝,“快躺下,不管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只要能让你安心睡觉就可以!”
暖暖的热流大股大股地灌入空荡荡的心田,何念西顺从地躺下,认真地看着郭南骁:“瓜瓜,我目前需要找个独立的空间,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专心地去想一些事情。没理清思维之前,希望你帮助我保密,不要把我在你这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爷爷。”
“为什么?”郭南骁十分不解,“姐,就算你跟刑震谦之间出现问题,要离家出走,没有道理不告诉爷爷呀,如果刑震谦先跟他老人家说了,爷爷该会有多么担心你!”
虽然从见面到现在,何念西只字未提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郭南骁不是傻瓜,就算不知道具体事件,但却不至于看不出来这是两口子在闹别扭。
想到这茬儿,郭南骁心里就难受得想掀桌骂人……他视若珍宝的姐姐,从小到大只敢远观不敢逾越分寸的姐姐,到了刑震谦手里,他竟然敢给她气受,竟然令她那么委屈那么憔悴,那个混蛋的心简直是猪杂碎做成的!
他恨不得立刻就去找到他,朝着他那张傲气凌然的脸,狠狠地卯足劲儿砸上几拳头,出一出心头难以压制的怒气!
可是何念西一开口,不让他那样做,他只好立刻刹住闸,顺从地按照她的意思来,不愿意让她原本疲惫憔悴的心里再因为他的冲动而产生任何负担。
何念西叹了一口气,紧紧咬住下嘴唇儿,良久才放开。
轻声说:“这事儿,刑震谦不会告诉爷爷……”
话一说完,不仅郭南骁,其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地一阵快速泵动——她,竟然那么信任刑震谦么?她凭什么认为那个背弃婚誓的人会为她爷爷的身体和承受能力着想?
立即自我掩饰地进行弥补性解释:“爷爷有小李日夜照顾着,还有医生和护士随时给予关心,日子过得很安静,我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他知道,反倒会惹他老人家担心,那么大年龄,还要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孙女担心,我就是内疚死,也无法弥补这份沉重的不孝!”
郭南骁神色复杂地望着何念西,轻声说:“姐,既然你不想让我说出去,那么我一定会帮你保密。爷爷那边,我会安排人时常过去看望,本来应该我亲自去,但是我现在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围观喧闹,会影响爷爷休息养病。”
何念西摇头:“你不用去,也不要安排人过去,否则,我在你这里的事情很快就会被发现,我……”
“好,那我就不安排人过去。”郭南骁叹着气点头。
看着这个为了她而满脸担忧的阳光大男孩,何念西又是感激又是歉疚,反过来倒是去安慰他:“瓜瓜,你也别担心爷爷,爷爷这段时间身份状况还算稳定,再说我也不是一直在外面躲着不回去,我只是短暂地需要静一静,让自己的心尽快趋于理性。过段时间还是会回来,把该了解的事情彻底了解,然后等天气暖和了,就把爷爷接回木棉巷,平平静静过以前的日子。”
外面响起试探性的敲门声,甘凝站在门口,满脸焦急,压抑着音量提醒:“三少,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你是新人……”
“我知道了!”郭南骁不耐烦地抬手制止甘凝的提醒。
甘凝哑口无声,但是却没有退出去,固执地站在门口,无声地继续提醒着郭南骁。
作为刚刚走红不久的艺人,遵守时间显得至关重要,一旦被冠上“摆谱”的负面评价,接到的邀请函会越来越少,演艺圈儿的人气聚拢的容易却也消散得快速,如果失去信用导致形象受损,艺术生涯完全有可能会悄无声息地就此断送。
何念西虽然对这行儿不懂,但是这一点点浅显的道理却也是能想到的。
她不睡觉,郭南骁就不放心,心中有挂碍,当然也就不愿意离开。
向来潇洒不羁的娱乐圈儿明媚小王子,遇到何念西,行事就变得不爽利,就有了掣肘牵念的事物。
何念西满腹内疚,咬咬牙,硬撑着在唇边绽出一抹浅笑,又做了个打呵欠的姿势,哑着嗓子催促郭南骁:“我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你赶紧走吧,站在这里,我没法儿睡觉呢!”
“三少——”门口,甘凝眼巴巴地翘望着,壮着胆子又轻唤一声。
“来了!”郭南骁急躁躁地摆摆手,满脸不耐烦。
眼睛望着何念西,就像是看着一个让他难以放心的小孩子般,又要开始叮咛:“一定要睡到自然醒,起床后给前台打个电话,就会有晚餐送到房间,无论多晚都会有,一定要吃饭!要是嫌无聊,就去健身房……”
“行了快走吧——”何念西苦笑着催促:“这些甘凝都已经给我说过了,你再啰嗦,我真的被你吵得没法儿睡觉了!”
郭南骁将信将疑地再看一眼何念西,又细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开房间,脚步匆忙地带着一大帮人去电视台赶场子。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完全在屋子里消失,何念西才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去卫生间。
出来后又去客厅倒了一点热水喝,这才回到之前那个卧室,重新躺回被窝。
双手抓住被角,轻轻合上酸涩干枯的双眼,舔了舔干绷的嘴唇,小声唱:“军港的夜呀,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
思维穿破一切凌乱破碎,如同穿梭时光一般,回到很多年以前。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穿着蓬蓬纱公主裙,坐在爷爷的自行车后座上,从幼儿园回到家中。
平房门口的金合欢树正枝繁叶茂地展开每一根枝条,为这个马路边的小院子撑起一片阴凉,知了躲在树冠内,没完没了地聒噪着,夏天的阳光是那样地毒辣。
树荫下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穿着浅绿色的军装,远远地看到爷孙俩回来,立即跑着迎上去,年轻的脸颊上满满地充斥着开心的笑意。
他们把何念西从车座上抱下来,顾不上天气炎热,还站在大太阳底下,轮流争抢着抱着脸蛋被晒红的纷嫩小女娃,满含期待地说:“念西,叫妈妈,叫爸爸……”
何念西哇地一声哭了,慌乱地张开双手往爷爷站立的方向扑,惊慌失措地喊:“爷爷!爷爷……”
爷爷心酸地看着这幅场景,眼睛一闪动,两行热泪就流了出来,心疼地看着何念西,却又笑着说:“傻孩子别害怕,这是你爸爸妈妈,快叫爸爸妈妈——”
说完,狠心地转身,推着自行车进屋。
从那天开始,从小被爷爷独自抚养的何念西就有了爸爸妈妈。
晚上躺在爸爸妈妈中间,好奇地听他们将部队里的事情,以及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那些故事,可比爷爷讲的老故事要新奇多了。
她总是不知足,贪婪地使劲儿提要求,听完一个故事还想再听一个,一遍遍地撒娇,多么晚都不肯睡觉。
每到这种时候,妈妈就会微笑着,温柔地望着她说:“念西,妈妈给你唱部队里的歌,好不好呀?”
妈妈嗓音极其细柔,会唱很多首歌曲,而何念西最喜欢听的,就是那首曲调舒缓的《军港之夜》,意境温柔而恬静,就像是催眠曲一样,每次听妈妈唱这首歌,要不了几分钟,就立即呼呼睡去。
生活中虽然有很多令人烦恼的因素,譬如爸爸妈妈从外地调回后,因为没有关系,迟迟不能得到安置的问题。
但对于幼小的孩子来说,父母陪伴在身边,每天晚上有故事听,有歌曲来催眠,就足以构筑出一个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
所以,尽管很多年过去,何念西几乎已经想不起来爸爸妈妈的容貌,但是那首用来催眠的《军港之夜》却始终牢牢记在心头。
现在重又唱起,一遍一遍地唱,本来是打算给自己催眠的,可是却越唱越难过,最后直到嗓子哽咽得再也发不出声。
妈妈,爸爸,假如你们在天有灵,看到女儿这么痛苦的样子,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难过?
如果是那样,那么当初为什么要丢下女儿,双双离开人世,走得那么决绝,女儿连看你们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留在木棉巷老平房里的,只有一张放大的合影证件照。
爷爷经常在卸下那张相框擦拭灰尘时,用被病痛折磨得骨节严重变形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两张年轻的面庞,噙着泪水对何念西说:“这是你爸爸和妈妈结婚证上的照片,你妈妈是非常善良的女孩,一点都不嫌弃你爸爸是个穷小子,即使连婚纱照都拍不起,还是愿意嫁给他……”
那么恩爱的两个年轻人,却来不及携手走完人生路,一起相濡以沫到白头,年轻的生命,永远地断送在何念西七岁时的那个夏天。
至今,伸冤无门。
情深不寿——何念西今天第二次想到这个成语。
果然,太过于恩爱的夫妻真的会遭到上天妒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下灾难,无情地扼杀他们在人世间的一切恩爱时光。
心里忽然一惊,有那么一丝细细小小的疑惑骤然生出:她和刑震谦,会不会就是因为过于恩爱,老天爷看着觉得很不爽,所以才布下障碍处处阻挠,要活活拆散他们?
这个念头刚跳出来,立即被她苦笑着摇头否认,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嘲笑一番!
怎么可能啊!……连一个“爱”字都堪堪地说不出口,还敢谈什么“恩爱”,她何念西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自己扇自己的脸找虐!
不愿意再想……实际上,她也想不动了。
昨晚一夜没睡,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就算大脑不瞌睡,思维不能中断,但是眼皮却已经沉重得再也睁不开,使劲儿往下耷拉,酸胀干枯,带动得脑袋瓜都跟着一起晕眩麻木,难受极了。
疲劳至极的人,一旦闭上眼睛进入熟睡状态,必定会睡个天昏地暗,就算是外面打雷,也都难以惊醒。
何念西这一觉睡得的确香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摸索着拧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开关,揉着眼睛去看电话机上的时间,顿时大吃一惊——竟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这么说,她这一觉,竟然睡了十二个小时?
外面客厅内影影绰绰传来甘凝和郭南骁的声音,似乎有点激动,正在争辩着什么。
原来他们都已经录完节目回来了……可是,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在争辩什么呢?不是说明天一大早还要去赶场子么?
185 何女士的宵夜
何念西掀开被子站起来,趿着拖鞋往外走,想去看个究竟,假如郭南骁和甘凝吵架,她总得去劝劝架吧。睍莼璩晓
房间内的驼绒地毯太过于厚实,走在上面,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以,何念西已经站到门口,但是郭南骁和甘凝却都没有觉察到。
只听甘凝正在义正言辞地提醒:“一个月的档期全推掉,这怎么可能?三少,你是新人,对工作不可以……”
“甘凝!”郭南骁很是不高兴,大声叫着甘凝的名字,打断她的话,粗声粗气地说:“可不可以不要总是在我面前反反复复提‘新人’这两个字?新人怎么啦?新人就应该夜以继日地工作,没完没了地按着日程走,一年到头都不能休假吗?我姐心情不好,我想退掉一个月档期陪陪她,这点人之常情难道你都不能理解吗?或者说,我难道连这点自由都不可以拥有吗?”
何念西眉毛拧成了一疙瘩,脸颊烫烫地开始发烧……原来是这样,起因归结于她身上,郭南骁竟然要退掉档期来陪她散心,这样的关切和情谊,俨然重于泰山!
可她这样一个人,除了让郭南骁伤心失落,再也不能给他带去任何好处,她凭什么去接受这份沉甸甸的情谊和关爱?
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投奔他,本来就已经给他和甘凝带来很大麻烦了,怎么可以再增添更多负担?
她本来就无意偷听,现在听郭南骁这么一嚷嚷,不由得又焦急又歉疚,急火攻心之下,想都没想就直接推开门走出去,皱着眉毛说:“瓜瓜,千万不要推掉档期专门陪我,那样的话,我会有很大压力,就算你每天陪着我,我也开心不起来!”
“姐——”郭南骁站起来,尴尬地望着何念西,“你都听到了……”
“嗯,都听到了。”何念西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郭南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瓜瓜,你的心意我全都感觉到接收到了,姐谢谢你,真的很感谢,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谢意才好!”
“姐——”何念西忽然这么客气,令郭南骁又是惊愕又是难过,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失落之意。
客气,也就意味着有距离。
姐这么对他说话,是要拉开距离了么?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比之亲兄妹无不及,甚至还远远地超过了,彼此之间什么时候客气过呀?
可现在,姐竟然对着他说“谢谢”,这种不动声色的淡淡疏离,怎能叫他不难过?
何念西先是对着甘凝抱歉地笑笑:“甘助理,非常抱歉,因为我的缘故,打乱了你们的日常安排,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让你跟着烦心了!”
甘凝大大方方地笑了笑,摊摊双手:“何小姐客气了,我非常愿意为你效劳,你也没有给我增添多少麻烦,令我烦心的事情,完全来源于你这位率性为之的弟弟——”
指指郭南骁,无奈地对何念西笑:“刚才你也听到了,他竟然要退掉整整一个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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