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该往哪里去呢?
在这个城市里,就算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一晚至少也得一百多块,她口袋里总共才只有三百多,如果忽然拿掉三分之一,一个月的伙食费就怎么扣掐也不够用了。
给她试用机会那家公司的总裁助理,真是冷漠呢,要是搁一般人,怎么着都能想得出来假如不是遇到了天大的难处,绝对不肯那么卑微地提出要在人家走廊上借宿的请求呀!
萧蘅,干练的外表,冷冷清清的表情,果然,处理起事情来,也是十足冰冷、不近人情的。
不过,说到那家公司,何念西脑子里倒是恍然一亮——
沙发既然放在走廊上,而且还离电梯口不怎么远,那么只要那幢写字楼晚上不关闭,她应该完全可以直接乘电梯上去的吧?
这会儿已经快到零点了,大楼里的公司基本上都已经下班,她悄没声儿地上去,小心翼翼在那里的沙发上窝一晚,然后赶着天亮上班前起床离开,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也碍不着别人什么事儿。
为了能省下住宿费,何念西只好横下心咬紧嘴唇,满心酸楚地,朝着白天应聘的大楼走去。
到了楼下,远远看见大厅里的灯光,顿时一喜,没有关闭大门,真是太好了!
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连忙大步踉跄地跑进去,冲进电梯,摁了那家公司所在的楼层。
呵着白乎乎的热气,边搓手边瞅楼层数字。
到了那层楼,出电梯后瞅着四下里果然静悄悄一片,办公区已经下了电子防盗门,锁得十分结实,完全看不到人影儿。
这可真是太好了,天助她也。
虽然,她很胆小,很怕黑,以及隐藏在黑暗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东……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她正在落难,哪里还有资格去害怕去矫情?
已经在大街上顶着风雪跑了很久的她,早就已经饥寒交加,浑身累得近乎虚脱,把行李包随便朝地板上一放,脱下湿鞋子和袜子,同样湿淋淋的外套被她挂到一张椅子靠背上。
打开行李包取出唯一的一件换洗外套,盖到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上,在黑暗中安安静静地睁着双眼,脊背紧贴沙发靠背,纹丝不动。
说实在话,心里是有点沮丧的,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分明已经累得浑身散了架,也想好了什么都不能害怕,可是躺到这声控灯忽明忽灭、又空荡荡看不到一丝人影儿的寂静走廊上,潜意识里的那些脆弱因子还是情不自禁地争先恐后往出跳,一波接一波地跌宕而来,冷唰唰地刺激着她的大脑,考验着她对恐惧的耐受力。
忽然间,电梯“叮”的一声脆脆响起,原本精神就已经紧张得不像样儿的何念西,顿时被惊得猛地坐起来,把外套抱在胸前,睁大双眼回头望去——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会来这里?就连加班的人也早就离开大楼了,四下里一片寂静,大半夜的,谁来这里做什么?
想到小时候看过的香港鬼片里那些关于电梯的镜头,甚至还想起不久前在网上热传的蓝可儿事件,何念西脊梁骨一阵发凉。
哆嗦着,毛骨悚然地问了一句:“谁?”
电梯内刚刚跨出一只脚的人也被吓了一大跳,大概是万万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在走廊里遇到人,吓得嗓子一颤,也跟着问了一句“谁?”,壮着胆子走出电梯。
何念西听得很清楚,是个娇柔却很有力的女声,含着几分女子鲜有的豪装英气。
这么一出声儿,就好办多了,至少可以说明,来者是个货真价实的人!
何念西揉了揉眼睛,站到地板上,懵头懵脑地瞅过去,只见一名穿着七分裤通勤装的OL女郎站在电梯口,灯光照射在她时尚精干的及肩卷翘发上,夹着一只平板电脑的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干练利落的逼人白领味。
白天才刚刚见过面的人,何念西记性并不差,当然还记得很清楚。
心肝儿一颤,顿时先做贼心虚地红了脸,紧张兮兮地搓了搓手,讪讪咳了一声:“萧助理,我,我……”
没错,来者正是萧蘅。
深夜独自在公司加班的她,刚才出去吃了个宵夜,又返回了这里。
冷不丁看到从沙发上爬起来的何念西,萧蘅也是被吓得不轻,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大楼里忽然响起一声惊呼,要不是萧蘅胆识尚还算坚。挺,估计也会被吓个三高飙升心律不齐。
这回看清楚了何念西的脸,不仅一阵恼火,踩着五寸高的通勤小高跟吧嗒吧嗒走过来,啪,把平板电脑顺手放到休闲区桌子上,盯着何念西,眼神儿几乎是在冒火。
伸出一根食指,指着何念西,“你”了半天,似乎是在回忆眼前这个吓人一跳的女生的名字。
她当然记得这个女孩是今天面试中,她亲自为公司选定的文员,只是来参加面试的人着实太多,半夜三更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一时半会竟然怎么都想不起来名字。
不过有一个细节她却是记得很清楚,站在眼前这个忐忑不安的、满脸做错事孩子表情的女孩,上午面试结束后,曾经怯怯地向她提出过希望晚上能借用公司走廊沙发过夜的要求。
她当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可是这个女孩,胆子竟然大到这种程度,悄没声儿地溜了进来,就这么自作主张地睡到了沙发上。
“我叫何念西——”何念西不安地搓着手,脸蛋成了西红柿,尴尬地解释:“萧助理,我晚上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
“所以你就私自来到这里睡觉?”萧蘅真有点恼火,气呼呼地质问:“你不知道这里是写字楼?是办公的场所吗?怎么可以在这里睡觉?你当这里是收。容。所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非常硬,萧蘅着实是太过于生气,顾不上考虑眼前这个女孩脸上的表情已经内疚不安到无法形容。
何念西固然有三两犟脾气,但是却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今天这事儿,确实是她理亏,未经许可私自闯入,在人家地盘儿上睡大觉,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人家冲她发飙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她连半分刀锋相对的理由都没有。
于是低着头,把萧蘅那些咄咄逼人的语言照单全收,并且咬紧牙关一一消化掉。
等人家噼里啪啦斥责累了,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垂着眉眼,小声说:“很抱歉,萧助理,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离开,希望你不要再生气。”
说着,伸手去拿晾在椅背上的袜子和外套,湿淋淋地就要往身上套。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谁也没有注意到电梯又一次下去,然后又上来,“叮”地一声打开门,温和俊美的男子大步走出来,浅碧色眼眸在走廊灯光照射下,那般岑然清明,却又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恬淡和清冷。
“萧助理,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亦是透着一种温和恬淡的味道,与他身上的优雅气质完全契合。
萧蘅回头,带着几分惊讶反问:“段总?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段总?
正抬着一只脚,以金鸡独立姿势,狼狈不堪地往脚丫上套湿袜子的何念西,听到“段总”这两个字,下意识地抬头,朝着那男子望去。
人与人之间,都存在着某种磁场,假如正好磁场相吸,彼此之间一见面就能产生出好感,就仿佛这个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熟识一般,看着对方的眉眼,亦是怎么看怎么亲切。
以前有一种叫做“茶花”的老牌子香烟,上面印着两句话:与君初相识,疑是故人来。
何念西有一年去参加企业奖学金额外附赠的会议旅游时,在横店的民。国街墙壁上看到这种香烟的广告画,老上海的娇艳女郎烈焰红唇摇曳生姿,旁边烟盒上写着那两句话,那种场景一下子就深深地镌刻进何念西的记忆。
现在看着段卓远的浅碧色眼眸,她恍然间就生出了那种“疑是故人来”的亲切感。
不过,很快,在大脑噼里啪啦的电光火石闪动中,回忆的片段立即被翻出来,她总算想起来,眼前这位有着一双浅蓝色眼眸的、堪称“天人之姿”的俊美混血男子,在不久之前,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在她和刑震谦的婚礼上,米蓝毛手毛脚弄掉了新娘捧花,而那束花,恰好滚落到他的脚下。
那时,优雅如兰的他捡起花束,笑意盈盈送还到她面前。
而他的声音,如同秋日流觞般清澈动听,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温雅地赞美她衣服盘扣上的绿色小蔷薇。
她早就已经忘记了那男子的名字,然而现在经萧蘅这么一喊,她倒是想起来了——彼时,刑震谦曾经喊他“段少”。
193 温润如玉
呵,是了,她那时还曾经为“段少”这两个字动了那么一下下心,要不是刑震谦那个大醋缸直接把她拽走,她还真是有那么几分好奇,打算刨根问底地问问那位段少的来历。睍莼璩晓
不过所谓“动心”,倒是跟男女之间的吸引力没有丝毫关系,当时之所以稍稍留意了那么一下,主要是因为他的姓。
记得当初在米蓝家的4S店打暑期工,卖出去一辆揽胜车,然后按照客户要求送货上门,那位客户留下的姓名就是“段先生”。
后来有一次,刑震谦的人在蘅芜庄园的主人段卓远房间里搜出她何念西的素描像,掂着脚尖细嗅一团绿绣球的画面,至今想起来,依旧十分清晰。
再后来,在她去参加婚礼的路上,婚车被“段少”的车队拦住路,当时她心有疑惑,也没考虑到自己还穿着婚纱,居然不顾一切地跑下去,径直跑到那位“段少”的车前。
看清楚了那辆白色揽胜车,再对应眼前语言粗俗举止鲁莽的段兆祥,心里的疑惑就更重了——住在意趣高雅的蘅芜庄园、且又精笔描出她肖像的段少,不太可能会是段兆祥这样一个粗俗莽夫吧?
车虽然是她亲自送到蘅芜庄园的白色揽胜,姓也没有错,但是,凭她的直觉,此段少绝非彼段少。
然后就是婚礼上与现在这位段少的相遇,当时米蓝大发花痴,瞅着这位温雅谦和的蓝眸君子,腿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可是,分明都已经有过那么多次丝丝缕缕的交集,何念西却依旧没能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重要信息。
直到此时此刻,这位被萧蘅称为“段总”的蓝眸男子再次出现,带着谦和温雅的笑意,临波谪仙似的站在面前,何念西那颗向来擅长后知后觉的榆木脑袋瓜里电光火石噼啪一片,末了,终于如梦初醒般惊呼出声——
“你是段少?蘅芜庄园的主人?段……段卓远?”
最后一句之所以结巴了一下,是因为以前记得米蓝说过,据说蘅芜庄园是国际大财团开雄伟业神秘总裁段先生的私人财产,而段卓远这个名字,当时据米蓝的估计,琢磨着有可能是那位富可敌国的财团总裁的真实姓名。
彼时,何念西与米蓝,两个傻不拉几的小姐妹儿,还猜测着说段卓远能拥有世界上排名前十的商业帝国之一,至少应该是个七八十岁的老爷子。
可丝丝缕缕的线索联系起来,如今真相恍然呈现眼前,段少,也就是蘅芜庄园的主人段卓远,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位温雅谦和的翩翩美男子,由不得何念西不汗颜。
世界上有多少人是曾经擦肩而过的?又有多少次,她和他曾经同为一个场景中的当事人,然而却浑然不能觉察的?
就像那一次,何念西送车去蘅芜庄园,沉醉于那满园的绿色珍惜花卉,感慨着流连着,不知不觉做了画中人,万万没有想到,她在欣赏满园绿卉的时候,有一双浅碧色眼眸,却隔着明净的玻璃窗,安安静静坐在窗前欣赏园子里那个兀自陶醉的画中人。
绿卉珍奇,然而满脸欣喜的那个娇俏女孩,却比绿卉更显得清奇十分!
又譬如有一次,何念西在街边随便走进一家餐厅,准备大吃一顿慰藉一下自己,然而却被忽然出现的江小乔败了兴。
那女人一句“要说剩下,还不定谁先谁后呢,要注意顺序哦!”,害得何念西大倒胃口,满桌子菜肴一口未动,婉拒了陌生服务生又是递纸巾又是表示可以免单的善意后,孑然一人跑到大街上,靠着树干蹲下,在这繁华都市最喧闹的街头,瑟缩着肩膀,拼命地宣泄心中的伤悲。
彼时,她只知道自己是这都市中一道最伤感而卑微的凄凉风景,可是她哪里又能想得到,在那一天那一刻,曾经有一双浅碧色的眼眸,隔着深黑色辉腾商务车的窗玻璃望过来,在霓虹闪烁的喧闹街头,默默地注视着落寞伶仃的她,亦是沉默着,安安静静注视她的伤悲。
世界上有多少男女,曾经同为一件事情中的主角,然而只是角度差了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却足以让他们中的一方,永远都不知道在某个时刻,曾经有人默默陪伴过自己。
此时此刻,何念西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段卓远面前,手里捏着的那只湿袜子才往脚上套了一半,为防止摔倒,腰部靠着休闲区的桌子腿。
她的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尤其是眼前站立着气质逼人的白领女郎萧蘅,以及天人之姿的温雅男子段卓远,更是显得她落魄得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中卖火柴的小女孩。
然而,这么落魄不堪的一个人,却直接喊出了开雄伟业最近刚刚正式接受企业事务的执行总裁段卓远的名字。
段卓远有好几年没在国内出现,而且这次接手企业事务,因为身份微妙的特殊缘故,一直没有对外大肆公开,段氏老总裁的低调和谨慎,在商界是出了名的拿捏得当。
所以,萧蘅有点奇怪,神色不爽地皱了皱眉头,语气中未免带上了厌恶的意味:“你叫何念西是吧?你不是今天才刚刚通过面试么,还没来公司上班,怎么知道段总的名字?就这么直接喊出来,真是失礼!”
“萧助理——”段卓远缓步走近,同之前跟兰笙说话一样,即使不悦,但语气却依旧温和恬淡,丝毫不损身上的天人之姿。
“这位何小姐是我的老朋友,所以才会这么直接喊我名字,你把电子门打开,帮我送杯热咖啡到办公室——”段卓远对萧蘅吩咐完毕后,竟然直接伸出手臂,不介意何念西湿嗒嗒的外套,直接搀扶住她的胳膊。
浅浅一笑,碧色眼眸中满是柔软真挚的关切:“站稳,当心地板滑——”
眼梢微转,看到她还捏在手中的湿袜子,立即用他另外一只手夺过来,顺手放到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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