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伊扎克·巴特拉——以前在伊什特万遇见的那位绅士打开了车门,脸上充满了微笑。他向那个一脸不满,灰色头发,沉默的司机看了一眼,好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你也是吃了一惊吧?古德里安?……听说你们在那之后都离开了教皇厅,真想不到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你啊!艾丝缇修女,什么时候来到阿而比恩的?”
“啊,刚到的。”
当一个人流落异乡时,遇到就算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也好像看到家人一样。更何况,在伊什特万的时候,受到过这位绅士很大的照顾。艾丝缇捂摸了一下胸口,好像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一样。
“可惜受到了宫殿宴会的邀请。恐怕不能招待你了……真是为难啦。”
“那可不行啊!“
这位黑发绅士用同情的口吻说道。但是也好像那里很为难似的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话……本来向送你一程的……但我现在确实不行……老是说,我现在在找一个人呢。”
“找人?”
好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一样,艾丝缇重复了绅士的话——之后的对话果然证明了艾丝缇的预感是正确的。
“啊,艾伊扎克……”
这是一把像太平音乐一样的声音。就算不用特意回头也可以知道——在艾丝缇认识的人之中,用这样轻松的声音讲话的人,世界上只有两个。
“太好了,你是来找我的吗?……啊,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艾丝缇修女,是我的朋友,艾丝缇,他叫艾伊扎克,是我的管家。”
“因为您突然不见了,我们都在找你啊,阁下……”
到底怎么会认识这么奇怪的朋友呢?——艾丝缇一边强烈怀疑着,一边拼命忍住没有发作。就在这时,黑衣绅士也对那位白净的年轻人进行着恭敬却也略带责备的抗议。
“您到底去哪里了?如果您有个什么万一的话,我们会被留下的人杀掉的。也请您好好自重一下。”
“这样的事情我也明白的。很是爱操心啊……如果你继续这样的话,头发很快就会掉光的哦。”
年轻人把那张褶皱了的地图夹在腋下,轻轻的笑了起来。然后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艾丝缇一眼。
“啊,对了,既然这么巧。那么我们送你到宫殿怎么样?你很着急吧?快上车。”
“啊,那太不好意思了。”对于年轻人的坦率,艾丝缇反而后退了半步。年轻人就先不说了,她是害怕给那位忠实的管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现在要回旅馆吧?如果送我到宫殿的话会让你多走路的。”
“艾丝缇,我完全听从你的指示。怎么样?上车吧?”
阻挡修女的是那位黑发绅士。他恭恭敬敬的打开了车门,用十分殷情的口吻说道。
“而且,皇宫就在我们回旅馆的路上,所以请你不要客气……快,请上车。”
“既,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不客气了。”
结果,艾丝缇也没有再推辞了,虽然觉得有点失礼,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害羞的坐进了小轿车——突然她回头看了一下。
“……对了,我还不知道呢……”
艾丝缇回头看看那位跟随她之后上车的年轻人,微笑着,眯起眼睛,天真烂漫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还没有跟艾丝缇说过吗?”
对于艾丝缇的这个问题,年轻人漫不经心的搔了一下头发,然后露出一个好像天使下凡一样的微笑,回答道:
“我叫该隐——该隐·奈特罗德。”
“可恶,真是讨厌啊!”
克雷曼一边踢飞脚边的那块小石头,一边自言自语道。在伊什特万也好,这一次也好,总觉得有人阻止自己接近那个“圣女”。
本来,采访就是一件充满障碍的东西,但是对于经验丰富的记者来说,是不会放弃的。采访活动是为了正义,信念,和工资的,对于那些妨碍采访活动的,妨碍言论自由的一切势力,克雷曼通常是勇敢地去与他们抗争的。以前他也能足够有余地应付那些已经用笔和墨贯穿了心脏的文人墨客和那些贪污渎职的人。与以前的这些强敌比起来,这个小姑娘算个什么?
“哼!你给我记住!……”
正当克雷曼准备把石头扔向路边的一只正在吃着冷饭的野猫的时候,他停住了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路边一台黑色高级小轿车开了过去。那是一辆在伦迪尼姆这种地方也是很少见的高级轿车。但是,吸引克雷曼的并不是这辆车本身。车辆的后车厢的窗口打开了,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闪着红色光芒的头发。那是充满特征性的红色头发!
“修女艾斯缇!?而且,她旁边的那家伙是……伊什特万时候的那家伙?!”
克雷曼记起了坐在艾斯缇旁边的那个穿着黑色礼服的绅士了。不正是叫做艾依扎克的可恶的家伙吗?
“原来这些家伙是相互认识的啊?还真是不知道呢……”
像血一样红的轿车车尾灯已经在街道上消失了。要追上去是很困难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克雷曼记者的灵魂。
“快,跟着那辆轿车的车尾!”
记者上了一辆停在街道旁边的二轮马车,然后向车夫命令道。事实上,他连买一袋烟草的钱也没有,但是他已经做好了受到一定责备,欠账的准备——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采访!
“快!快追!我会给你很多小费的!”
克雷曼坐在奔跑的马车上,一边跺脚,一边把他心爱的照相机拿了出来。
III
“我是带着真心诚意向您道歉的!”
在有赛马场那么大的一间房间里,国立管弦乐队演奏的夜曲的旋律在优雅地回荡着。
尽管还只是初春阶段,但是在枝形吊灯的下面各种各样的鲜花在竞相吐艳,桌面上摆着数不清的各种佳肴冒着热气,这些佳肴对于普通的平民来说,可能一生都不可能看到吧?但是盛装出席这一场宴会的人们都没有回过头来看这极尽奢华的餐桌。与舞伴在优雅地跳着舞的人,与伙伴在低声说笑的人,或者在房间的一角低声地进行着密谈的人……在这些人当中,穿着整洁制服的皇宫服务员简直就像机器人一样行动着,他们在各自从事着自己的工作。
另一方面,房间的家具也是极尽奢华的。如果从讲究的这一点上说,当然是及不上罗马的法王宫的了,但是从豪奢方面来说,完全可以匹敌。事实上,拿艾丝缇他们脚下的天鹅绒地毯来说,就要上百人用十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以这样的形式来说明“北方雄国”的东西应该不少的。——但是,在擦着额头的神父,再一次低下了头。
“艾丝缇到了以后,我想立刻开始搜索。但是我们这一方到了那个时候,也应该很麻烦了……长袖被刮破了,掉进了河里,以为终于爬上来了,谁知道原来只是泥洞,被狗追,那已经是很大件事了……可恶啊,那个走狗。总是像狗一样汪汪叫个不停……”
“那真是不得了呢……”
一边听着神父几乎像哭一样的声音,艾丝缇脸上不露神色地点了点头。
从刚才开始,她就注意到房间里的视线已经开始注意起他们了。这些视线虽然还不能说带着敌意,但是绝对不是友善的。不,那不是只限于现在这种情况的。好不容易到达了皇宫的神父,被介绍给很多贵族们认识,但是,贵族们都只是对他爱理不理的。
“……总觉得我不是很受这个国家的人的欢迎呢。”
神父哽咽着,好像想哭一样。艾丝缇把手帕递了过去,然后,终于开口说话了,但是并不是向亚伯说的。而是从刚才开始就在旁边抽着烟斗的一个神父——一个长脸的,带着理性表情的中年绅士。
“虽然不受欢迎,但是怎么都摆脱不了的那个麻烦者也混了进来……我有这种感觉。总觉得那家伙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我似的。”
“的确像你所说的一样,艾丝缇修女。”
就好像对自己的学生发表的言论表示喜欢一样,绅士对艾丝缇的发言表示了肯定。因为长时间使用的原因,烟斗已经变成了海泡石的颜色。绅士向烟斗加了一点烟丝,然后又补充道。
“正如你知道的一样,这个阿尔比恩国是一个十分排外的国家。特别讨厌教皇厅的势力在这个国家行使。所以,一般来说,本来你或者明天将要到达的教皇陛下不受欢迎那也是当然的了……”
“那么,现在不正常吗?”
“正是。总觉得阿尔比恩现在正陷入了一个逼迫的选择当中。恐怕这是一个会影响这个国家几十年,不,应该说数百年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选择。所以对他们来说,怎么处置你们也是十分迷茫的……啊,谢谢。”
烟灰落到艾丝缇递出去的一个烟灰缸里面。中年绅士——派遣执行官——“教授”,也就是威廉·渥特·华兹华斯博士,眯起眼睛笑起来。因为在教皇厅也很有名的扑克牌脸,这个阿尔比恩出身的贵族神父对于祖国的同胞到底抱有什么感情呢?艾丝缇无法猜测。只要看着这个充满讽刺,嘲讽的侧脸,就总觉得情况会变成那样的,周围就充满了这种气氛。
“总之,在做出选择之后,这个国家就要舍弃它原来的孤立主义,说不定得依靠教皇厅了。当然对圣女冷淡的话就在讨论话题之外了——但是,如果他们选择另外一个方向的话,那么事情又得另当别论了。那时就不是接近教皇厅了,而是会招致到危险了。选择那一方面,这得要非常高明的处世技术啊。”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对‘教授’说的话不是很明白……”
对于这么漂亮的精彩发言,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的当然不会是艾丝缇了。在正在深思的艾丝缇的旁边,亚伯被遗留下了,他一边抠鼻子,一边举手发言,问道。
“到底,现在这个国家什么地方糟糕了?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么?”
“神父,我拜托你平时就多留意一下新闻报纸吧。”
中年绅士正在轻轻地闭上眼睛,一副思考的模样。艾丝缇对这个提出无聊问题的学生教训道。她叹了一口气,用自己所知道的知识解释道。
“你知道现在这个国家的女王陛下——布里基特二世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么?”
“应该是……卧病在床吧?听说还蛮严重的。”
“不是什么严重……真是可怜。听说今明两天都不会知道病情……”
“北海的女怪”、“伦迪尼姆雌蝮蛇”、“撒旦的妻子”——没有时间列举这个统治阿尔比恩长达半个世纪的女王拥有的那些名字了。
四王国的其中的一雄北方的强者阿尔比恩不论从历史上说,还是从地政学方面说,都是占据从大陆独立出来的一种地位的强国。但是能够走到今天这样的一种地位,路途绝对不是简单的。
顶住来自教皇厅和希斯巴尼亚这样一些强国的压力,称霸北方半个世纪。这个岛国能拥有这样的实力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的。例如传统的工业实力,教皇厅力量的衰退等等。但是,这当中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在于这个在位的女王。由于这个女王能够对诸多列强运用各种权谋处世技术。她的政治手腕是不能忽视的。年仅十五岁的时候就即位,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世纪了。“北海的女怪”已经加入到了罗马的“大帝”格莱哥列或者柏林的“凶王”路德毕希这些人的行列,在国际社会当中,阿尔比恩之名也变得受到很高的重视。
但是,这个女王陷入病危状态是上个礼拜的事——在举行即位五十周年的纪念活动,突然间倒下了。经过医生的诊断,是脑溢血。虽然六十五岁在年龄上还算不上老年。但是,在这五十年当中,对内要镇压无数的反乱,对外要与列强不断周旋,就算是对被称为“女怪”的女王陛下这也是很大的负担啊。就这样,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现在传言,她的性命过不了一个月。
“啊啊,那可是真的十分可怜啊。啊,对了,明天教皇不是为了要秘密地进行涂香油仪式,所以会来阿尔比恩的吗?但是,艾丝缇你也一起……啊,对了说回来,刚才说的‘这个国家的重要的选择’有什么关系?是不知道怎样选择丧礼的日子吗?”
“当然不是这么无聊的问题……问题是谁来继承王位啊!”
艾丝缇瞪了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么无聊问题的神父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虽然她的用心是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听到,但是除此之外,她的脑海里还是有点记住大约一个小时之前,在繁华街上的那个记者说的话的。她一边告诉自己不用介意这么无聊的东西,一边继续小声说道。
“嗯……在布里基特二世倒下的时候,还没有决定好下一届的国王——王太子的人选。不是的,其实是决定好的了,但是在十八年前的一场病中去世了。”
“那是吉伯王子——女王唯一的一个孩子。”
教授像是在回忆往事一样插口说道。阿尔比恩的贵族名门出身的派遣执行官往烟斗里点了点火,然后接过了艾丝缇的话继续说道。
“我和他是大学时代的同学,而且他也是个十分温柔的人。他的头脑也十分好,人缘也不错。如果还在世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位明君的……但是看来现在是没有可能了。”
“那还真是令人感到遗憾啊……啊,但是这与没有王位继承人有什么关系呢?王族的还有其他人吧?王太子的孩子呢?”
“在王太子死的时候,王太子与奥斯曼的维多利亚公主结婚还不到半年,所以还没有生孩子。虽然在王太子死后几个月,维多利亚太子妃产下了一个遗孤。但是很不幸的是,难产了。因为王太子自己也没有兄弟,所以皇族的系谱都快要断绝了。更不幸的是,之后连维多利亚太子妃也死了。……这个悲惨的事件就叫做‘维特之乱’了。”
“维特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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