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国器面容苦涩,柔声道:“回去吧,你娘替你温了一壶当归酒,暖暖身子吧。”
轩辕倾城站起身,踉跄地走下城楼,留个轩辕国器一个凄凉的背影。
孤月城的二城主轩辕国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城楼上,他指着自己的亲哥哥,恶狠狠地骂道:“你瞧瞧,当年为了迎娶那个‘人尽可夫’的破鞋,这些年你都成了什么样子!这些年,你又在做些什么!”
被人辱骂,还是自己的亲弟弟,轩辕国器却是丝毫不在意。
看了看手中和腰间的书卷,轩辕国器默默回答道:“读书。”
“读书?”轩辕国士笑了起来。
“对,读书。”轩辕国器像是想起了什么很温馨的事情,一如当年他迎娶她时的那份美好。
“读道教无为,读佛门慈悲,读春秋大义。”
轩辕国器一字一字说来,不温不火,语气极缓。确实,不是温吞脾气,如何消受得下这二十来年的白眼打压,龙虎山已 是在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可这个读书人始终不一言,只是看书。
难得的好性子。
轩辕国士长叹一声,懒得再跟这个疯子说什么,默默地走下城楼,心里为自己的侄女不值。
“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爹。”
城楼上已是空无一人,如有晚风吹拂着轩辕国器的衣衫。
轩辕国器小心翼翼地把书插入腰间,身形一跃过城楼。飞出了孤月城,飞过了龙虎山,身形出现在了数千里外的宋国都城。
斜身向前横空而掠,如鹰如隼。
世间真人,近在咫尺而不得识。
轩辕国器飘摇过沧海,翻身复回孤月。脚尖落地,炸出一个大坑,第二步稍小,第三步再次之,接连七步,步步踏坑,宛如莲花绽放。
一步一莲,步步生莲,气机绽放,玄气激流。七步以后,地面上已再无半丝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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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州城,叶君临手刃了截杀他的高渐离,顺带屠戮了陵州城主徐川箫。
老吴一直护在叶君临身边,虽未出手,但却也是寸步不离。
一百‘临’字营重新启程,逶迤向孤月进发。
轩辕国器站在城楼上,看着那旗帜鲜明的队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终于来了。”
亦是在同时,龙虎山上,有一支迎亲队伍开始出发。一百四十岁的刘古盘,一袭大红新郎装,骑着高头大马,往孤月城而来。
脸上笑靥如风,豪情万丈。一如一百多年前,他第一次娶亲时候的模样。
刘古盘这一生,‘阅女’无数,可见过最好的,也不过是‘上等鼎炉’,而像是轩辕倾城这样的‘上上等’‘绝品鼎炉’,却是千年未曾一见。
刘古盘极有信心,只要能与这轩辕倾城‘双*修’,他有十成十的把握,一举入‘玄尊阶’,成为雄霸青霄那一小撮人中的一员。
刘古盘的脸上,再度绽放出一抹微笑。
只是此行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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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苦命城主
绿满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暮春四月,依旧携一丝清冷。茫然四顾,又见柳絮飞。
四月七日,踩在毛毛细雨中的‘临’字营,抵达孤月城。
轩辕兄弟,以及一干孤月高层,出城十里以迎。轩辕国器面色如蜡,依旧是止不住的咳嗽。但是满面堆笑,难得的好心情。
轩辕倾城站得里轩辕国器老远,远远瞥见当年那个浪荡登徒子,心里依旧疙疙瘩瘩。可又有谁能想到,当时那个衣衫褴褛、风餐露宿的‘穷叫花子’,会是如今名震青霄,剑指苍穹的‘魏王’殿下。
叶君临翻身下马,对着轩辕国器长作一揖。当日这位轩辕城主赠剑赠金,已是极大的人情,受此一拜,不算为过。
轩辕国士站在自己哥哥的身后,眉头微皱,他突然觉得,他的这位哥哥,好像瞒着所有人在暗地里,做了极多的事情。
‘临’字营中间的马车中,无所事事扣着脚丫的老吴,闭目感知,慢慢睁眼,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这个轩辕家的后生,真是好算计,竟然连老夫都差点被蒙在鼓里。”
寒暄片刻,叶君临、宁昆仑等一干将领随轩辕国器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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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城主府。
叶君临高坐在大殿上方,贵为城主的轩辕国器,反倒是站在堂下。
辈分高于叶君临的轩辕国器,突然对着叶君临长作三揖,不知为何。
正在叶君临诧异之时,轩辕国器咳嗽数声,曼斯条理地说道:
“孤月城轩辕国器,为城中三十万百姓,向魏王殿下一拜。”
“轩辕国器替小女轩辕倾城,向魏王殿下,再一拜。”
“轩辕国器最后为天下寒士,为魏王殿下三拜!”
叶君临的睁大眼睛,看着这位青衣儒衫的城主,先是惊讶,再是无奈地笑笑。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压根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城主大人此番做法,难道不怕君临不应吗?”叶君临突然脸色一板,责问道。
轩辕国器却是没有丝毫惧色,嘴角绽放起一抹笑容,这个时日无多的老男人,直视着叶君临,笑道:“殿下不会拒绝的。”
叶君临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做人做到这个地步,难怪城主大人没朋友。”
轩辕国器笑笑,不再多言。
叶君临偏过头,转向宁昆仑问道:“宁四哥,收拾一个半步玄尊的‘老王八’,可行否。”
宁昆仑明白其中缘由,亦是无奈地笑道:“没问题。”
手持黑铁大戟欲出大殿,却被弱不禁风的轩辕国器,伸手拦了下来。
“收拾一个苟且百年的老王八,轩辕国器还是自持有这份魄力的。不必劳驾宁将军,轩辕国器自己来。”说完,轩辕国器 回望了叶君临一眼,补充道:“只是之后,需要魏王殿下,保孤月城三十万百姓周全。”
叶君临点点头,算是默认。
轩辕国器大笑出门,仿佛透过无数遮掩,看到了那自龙虎而下的车架大队。这位窝囊了大半辈子的城主,出城杀人去了。
“轩辕国器走了一条不能回头的岔路,不惧一死,只求他们母女平安。”轩辕国器缓缓说来,神情激动,接连咳嗽数声,捂住嘴,抛下一片猩红血迹。
“疯了。”轩辕国士无奈地摇了摇头,轩辕倾城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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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出城,老吴却是身形一闪,往孤月城的一处肉铺而去。
肉铺的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不出已经历了多少岁月,抑或花甲,抑或古稀,抑或更多。老人身上的衣衫,早已 被猪肉染上油光,手中剔刀轻挥,半边猪肉便被匀分成十份。
见到老吴,卖肉老者轻轻笑笑。
关上店门,两个十数年未见的老人,坐于桌前。
酌酒闭目笑谈天。
“前些日子,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本来还疑惑是谁,没想到是你小子。”卖肉老者轻饮一杯,目光转向老吴。
老吴笑笑,脱下鞋子,继续抠着脚丫。
“你以前可没这习惯。”卖肉老者皱了皱眉,继而笑道。
“不知为何,最近老是脚痒。”
“怎么出山了,打算再来几场‘春秋大战’?”
老吴摇了摇头,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笑道:“早没那激情了,这次是瞧上一个徒弟。”
老吴说的曼斯条理,而那卖肉老者,却是蓦地睁大了眼睛,满脸皆是欣羡。
一个武者,哪怕曾纵横九霄,最终还是要消亡,若无人继承衣钵,那边是永恒的痛楚。
但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却又是一件难入登天的事情。
匣中三尺不长鸣,不遇同人誓不传。
震惊了许久,卖肉老人摇着头,轻轻笑笑:“跟你争了一辈子,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输给你了。”
老吴再饮一杯,满脸遮不住的得意:“都这把年纪了,还惦记些这个,有什么意思。”
寒暄数句,话锋一转,谈及到了轩辕国器身上。
卖肉老人长叹一声,话语中带着无限惋惜。
“这后生苦命啊,老轩辕的嫡长子,天赋才华都极出众,可偏偏不走武道。下山考取功名时,爱上了个不懂知恩图报的江湖女子。那女子出身不好,性子却执拗,大概是不甘心嫁给国器这么个老实人。被龙虎山那个‘为老不尊’的,瞅准机会,软硬兼施就给‘双*修’上了。事后那女子竟一声不吭,反倒在那老王八那里,做了三年鼎炉。”
老吴长叹一声,调笑道:“那刘老王八年轻的时候就讨女人的喜欢,手腕那是越老越厉害。”
那卖肉老人笑笑,继续说道:“那刘老王八过了几年,又这看上了轩辕国器的女儿轩辕倾城。估计这次终于过了轩辕国器的底线,不再忍气吞声。”
老吴叹道:“我看那轩辕家的小子,气机乱涌,只怕是倒行逆施,一心求死的路数。”
卖肉老人惋惜道:“这个小子,若不是走了歧路,急于求成,只怕也能登上那‘青霄十人’之列。”
老吴微怒道:“再不求死,拿命去换境界,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入了那老王八的嘴?”
卖肉老人无奈道:“这么一来,这孤月城可就真的一蹶不振了。”
老吴没有答话,继续抠着脚丫,喝着酒。
卖肉老者笑笑,看着老吴问道:“待在这里不去帮忙,不怕你那宝贝徒弟吃了亏?”
老吴顿时来了精神气,喜逐颜开道:“我这徒儿吃不了亏,不是老吴说大话,能伤到这小子的人,整个青霄加起来,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但若说要杀我这徒弟,嘿,那姓白的后生和那秦国两老鬼或许行。但这刘老王八啊,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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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轩辕入尊
四月初八,原本万里晴空的孤月城,突然彤云密布,零星小雪恍若天上仙子,缓缓落下。
迎着寒风,已经病入膏肓的轩辕国器,昂首出城门。
轩辕倾城挽着一个妇人的手臂,站在城楼上,默默地看着轩辕国器的背影。
寒风吹来,轩辕国器连连咳嗽,猩红的鲜血随着磕出,沾染了他的手心。回过头,轩辕国器看了轩辕倾城一眼。
“倾城,以后就由你照顾你娘了。”
妇人如梦初醒,猛然喊道:“轩辕国器,你去哪里?”
中年书生继续前行,温言笑道:“去‘迎接’刘古盘。只有把这只贪得无厌的‘老王八’宰了,孤月城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
轩辕国器突然停下了脚步,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年轻时候读书,看到圣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可惜轩辕国器这辈子,也只能扫扫这孤月城百里,扫不得那天下了。”
城楼上,妇人泪如雨下。
轩辕国器却是笑笑:“轩辕国器不后悔当年娶你。”
轩辕倾城嘴角颤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她看到自己的母亲转身回府时,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娘,我们真的不去看看?”
妇人转过头,神情冰冷:“去看轩辕国器如何寻死吗?”
轩辕倾城脸色突变,欲言又止。
妇人却是火上浇油道:“就算他打赢了又怎么样?轩辕国器,根本就不是我们娘俩知道的那个轩辕国器,难道他打赢了,我就要哭得梨花带雨去求他回心转意,然后与他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轩辕倾城泪流满面:“娘,你当真。。。一点都不心疼?”
妇人笑了起来,有些癫狂:“我呀,早就不知道心痛的感觉了,你要去,就自己去吧。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会。”
叶君临不知何时来到了城楼上,身边只跟着宁昆仑。
叶君临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狐裘,与天上落下的白雪一个颜色。巨阙剑依旧是背在身后,无形中散发着凌厉的剑气。
轩辕倾城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位时而高不可攀,时而低至尘埃的‘魏王’殿下,不再那么讨厌了。
生平第一次,与男人站在一起,没有离开。
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冷峻的少年很有安全感。
生平第一次,她的小心房微微地跳动了一下。
一袭狐裘的叶君临,与一袭紫衣的轩辕倾城,并肩站在孤月城的城楼上,眼睛望着同一个方向。
宁昆仑搔了搔后脑勺,自言自语道:“怎么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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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书生迎风缓行,衣袖翩翩,卓尔不群。隐忍了二十年,这一刻,他显现出了所有峥嵘。
一路走,一路咳嗽,血丝不断渗出。一路上,轩辕国器想了很多事情,有好有坏,有起有伏,有辱有荣。
终究还是回过了头,他的目光落到叶君临的身上,像是在询问着什么。叶君临长叹一声,轻轻点头。
轩辕国器心安。
龙虎山的迎亲队伍,终于踏着风雪走到了孤月城下。一袭大红新郎装的刘古盘,看着隐没在风雪中的轩辕国器,脸上流露出了一个猥琐地不能再猥琐的笑容。
“哟,岳父大人,你这是来迎接我吗?”
一个一百四十岁的老王八,去叫一个四十岁的人岳父,真是亏得你这么不要脸。
轩辕国器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憎恨的神情。这么多年来,你刘古盘欺压我轩辕家的账,该和你算算了。
轩辕国器将书卷插回腰间,凭空托起一只大号狼毫。
这位在龙虎山一言九鼎一古稀的老王八,微微一笑:“那就让我领教一下,轩辕城主的高招。”
话语轻蔑,丝毫没有将轩辕国器放在眼里。
不在刻意压制境界的轩辕国器,抬手一式,右脚踩出一步,左脚微微屈膝。手中狼毫大挥,玄光闪耀,妙不可言。
刹那间,天上乌云翻转如龙,骤然下降。
轩辕国器轻声道:“起笔憾昆仑。”
忍常人所不能忍,故能成常人所不能成。
轩辕国器忍了二十年,在这一刻,所有委屈如同是喷发的火山,全部倾泻在了刘古盘身上。
手中笔走龙蛇,毫间如有鬼神齐动,心中万千气象付诸笔端。字由心生,轩辕国器划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杀气腾腾。
气机暴涨,轩辕国器的境界,直入玄尊。
黑云压顶,山雨欲来。
刘古盘到底是活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