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乃出于我的考虑,王将军主张撤退,是出于他的考虑。现在我们虽是胜利凯旋,但不论结果,另一个事实就是我夺权了,所以刘都督的处决,我没有不满。”
“谢将军,你人太好了。”狱卒们纷纷感慨,他们明白了,谢将军不愿意大家为了他而受罪,就把一切往自己肩上扛。
谢灵运看着他们会意的样子,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叹道:“这个处罚,谢某心服口服!请几位大哥快去把我的心意告知大家,让他们回营吧,别让瞧不起北府的人看了笑话。”
“好。”、“我们这就去。”几位狱卒郑重地点头,敬佩地望了他一眼,才转身走去。
“把我的原话转告大家就好了,并不是有其它的意思!”谢灵运大喊道,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不知道能不能就此结束这个乱局。
时间在渐渐过去,将士们的一阵阵呐喊却没有停歇,又过得小半天,终于消停了一小会,却很快又爆起铺天盖地的声响!
“谢将军仁义,我们更要为他讨得公道!”
“正是,谢将军为了我们,不惜忍气吞声,蒙受莫须有的冤屈!我们岂能辜负他的好意?”
“奶奶个腿,把俺老熊拉去斩首,俺老熊也要力挺谢队主!”
“刘都督不肯收回成命,我们就静坐下去,让事情传到康乐公那边,康乐公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没错,谁散了回营,谁就是王八蛋!”
听着这些风声中隐隐约约的喊声,谢灵运大叹一声,事情越来越不可开交了,他不甚了解刘牢之的性情,但刚才没有闹得这么大,刘牢之都不为所动,想来闹得越大,他反而越不可能改变。那么继续这样下去,如何收场……
也许康乐公过来,才真的是唯一办法了。
半个时辰已然过去,帅营的状况不但没有改变,而是越来越拥挤,声浪不断地变大,然后又变大。
“反了,反了……”都督营帐中,刘牢之怒形于色,怒火却无处发泄,那些将领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还是说也加入到那些士兵当中去了?
不知何故,他感到非常心寒,谢灵运入北府才多久时间,就让士兵们发了疯一般,再过几年,这北府……
此时在营账之外,却有一个众人颇为意想不到的意外情况,王恭竟然昂首挺胸地来了!
这老家伙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袍,满脸严肃的样子,走在将士们让开的小道之中,并没有什么惧意,也真是有几根硬骨头。
不是没有士兵想要冲上去打他,却都被军官和旁人拉扯和喝住,如果他们动了手,那真是陷谢将军于不义了。
没有动手,但有很多嘲讽和谈论:“有人见妖魔就腿发抖,不知为何会来从军。”、“是来给战场的亡魂打斋超度的吧,真是个高僧!”、“谁要超度了,战死沙场,英灵永存!”……
当王恭走出人群,他站定下来,望着众人,挺着老眉,喊道:“王恭军的将士,速速回营!”
“我呸!”、“我们的将军是谢公义!”、“我受够了,几年不肯去打食,你当个屁将军!”、“回去京城当你的宰相吧,北府没你站的地儿!”
二千七百的将士们这一次不再沉默,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愤怒难平,穆奇和施元恺这两位幢主也在怒目,一众队主、副队主都在大喊王恭滚蛋,他也配当将军?他不配!
“你们就是一群目无法纪的野兵!”王恭斥道,却没什么怒气,双目里满是不屑,仿佛面前的都是不可理喻的野蛮人。他又道:“非我治军不善,实是你们野性难驯,只懂得打杀,从来不懂得救化,可知为什么北域这么多年都难以太平?”
他现在才有了几分气愤,他主张在这里修建佛寺佛塔,让佛法的光芒照耀到北域,救化魔国,然而却被谢康乐屡屡驳回,不得实行。
当然了,如果魔国百姓不再残暴成性,就没有战争,也就没有北府存在的必要,谢氏没了北府,便成了一只无牙老虎,谢玄又怎么会肯?
“就是因为你们好杀!”王恭扫视着将士们,继续斥道:“种下恶因,得收恶果,恶恶相报,永不得解脱!”
“那鸟人说够屁话了没有!”那边熊力很不服气,众人亦是如此,敢情天下不得太平,都是他们的罪过喽?什么狗屁道理!熊力怒道:“俺爹告诉过俺,那些妖魔都是吃人的,要不是有北府,这天下哪来的安稳!也没有你这个鸟人在这里放屁的机会!”
王恭瞥了瞥那个魁梧粗汉,摇了摇头,颇有对牛弹琴的意味,道:“你们不想认我为将军,我也不愿用你们为部下,不过你们兵变的罪过,我必会禀明皇上,皆要论罪。”
“论你个鸟毛灰!”、“你这个临阵退缩的逃兵,又有什么罪!?”众人顿时又是骂开了。
这个时候,帅营那边突然有一道人影脚步缓缓地走了出来,让众人的声响都为之停滞了下来,刘牢之!
四周的目光都纷纷望了过去,闹了大半天,直到这黄昏时分,刘大都督终于肯出来了!不少人心里都有着几分期盼,是不是刘都督改变主意了呢?把这个王恭捉起来治罪吧?
那边一众将军、参军等人,都走了过去。
刘牢之冷眼望了望他们,没有言语地继续前行,直走到源头的熊力等人的前方,离王恭只得几步,才寒声说道:“来人,把这些率先闹事的小兵全部抓起来!把这个辱骂将军的家伙,斩首示众!”
说的却正是熊力!
这一下,又是一片轰然的惊呼,几乎所有人都感到难以置信,以及不可抑制的震怒!刘都督还是没有改意主意,而且变本加厉!
“俺!?斩首?”熊力指了指自己,满脸惊怒。
“来人!!”刘牢之又是一声大喊,目光发寒,“是不是要本都督亲自动手?”
第553章 何错之有
斩首示众!
听到刘牢之的决定,将士们一片哗然,震惊和愤怒填满了心间,谢灵运小队众人更是悲愤不已,魔军不能杀死他们,他们却要死在北府大营里吗!?
“就算要斩俺头,俺还是拥护谢队主!他没有罪过,他立了大功!”熊力怒容如炸,刘都督又怎么样,阳神高手又怎么样,仁义在他们这边!
“都督,不可啊!”一众将军都是大急,刘都督继续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哪怕把这次兵变强压下来,北府的军魂也要死去啊!参军刘袭走到刘牢之旁边,沉声急道:“都督,此举怕要大失人心,百害而无一利……”
“来人!”刘牢之第三遍这么喊,冷峻的脸色不为所动。
然而还是没有人上去拘拿熊力,将领们的劝说更急,而王恭一脸既不屑又看戏的样子,淡淡的说道:“北府军纪破败至此,连都督也指挥不动了。”
与此同时,营牢中的谢灵运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隐约听见事态的发展,他手下的士兵,个个是英雄好汉,怎么可以这般枉死!
不行!他就要土遁越狱过去,但他清楚刘牢之的恐怖实力,很可能来不及赶到,熊力就人头落地了……
他突然想起雷鸣筒,立即从钵盂镯里取了出来,就要大吼!
“没人听令吗?那我就亲自动手吧。”帅营中,刘牢之的话声流露着一股决然的杀气,今天就一立军威。
对于一个阳神境修士而言,斩下一个小卒的头颅易如反掌,孙无终和何谦不在,周围的将领们也无人有实力阻拦,看着刘牢之拔出腰间的长剑,四周惊呼响起!
“刘都督且慢!!”突然,谢灵运的喊声从营牢方向传来,众人都怔了怔,熊力等士兵们纷纷高呼:“谢队主!”刘牢之抬起了两道怒眉,脚步倒是停了下来。
“熊力等人皆因为一腔热血,一心忠义,才会作出现在逼营请愿的行径,其情可悯!他们刚刚才与魔军大战,立有大军功,其功可抵过!他们此前归我管,我管辖下属不严,没有教会他们遵守军纪,更应该担责!请刘都督把他们的过错,算到我头上。”
羊璿之、荀雍、熊力等五百军士闻言,都不由热泪盈眶,从军可以跟随这样的统领,夫复何求!
其他将士们也为之触动,谢将军的一言一行,都让他们明白到,为他请愿是多么的荣幸!
“请刘都督收回成命!”突然,一位士兵单膝跪下,随即四周的军士们纷纷这么做,犹如一阵狂风吹去,他们都双手抱拳、单膝跪下,一脸毅然地望着那个都督。唰唰唰唰,就连高素、刘裕、刘袭等将领也这么做,五百军士也个个绷着脸咬着牙,屈膝请求!
放眼望去,只有两个人还站着,刘牢之和王恭。但站立之人,却显得是那么卑鄙。
继续要处罚谢灵运,继续要惩治任何一个请愿军士,就是跟整个北府作对。
这不是兵变,如果说谁兵变了,那个人就是与军心背道而行的刘牢之。
“你们,你们……”刘牢之捏动着拳头,早就是十分为难,他不会不明白不得军心会是什么后果,但要他拉下脸改变主意,他又真的难以做到,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忍让的人。
他寒声的道:“谢公义,我罚你禁足三个月,没有让你可以随意与牢外说话,你的罪过自然多加一条,可这些叛兵的罪罚,只能由他们自己来承受!”
叛兵!?五百军士无比的憋屈,什么时候他们是叛兵了!是刻苦操练的时候?还是和魔军奋力搏杀的时候?
“刘都督……”
“不必多说!”刘牢之重声打断了谢灵运传来的话,“这个叛兵多番侮辱北府将领,不论有没有参与此事,都其罪当诛!”话声方落,他就持剑走向熊力,并没有使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而是慢慢的走过去,举起宝剑,要让众人看个清楚!
冒犯军纪的人就是这样下场!
看着落日余晖映在剑锋上烁起的寒芒,王恭双目一亮,而将士们目眦尽裂,一瞬间心寒如冰封!
“道坚,何苦这么动气。”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沉稳而平和的声音随风传来。
这让刘牢之的举剑姿态顿时凝滞!一众将领都精神大振,又惊又喜,几乎抑不住地欢呼高喊,是康乐公,是康乐公来了!!事情有转机了!哈哈哈哈——
没有人觉得康乐公会是非不分,谁对谁错,谁应该奖励,谁应该惩罚,只要是康乐公说的,他们都服气!也只有康乐公,才有这个权威!
谢康乐来得真快!王恭的脸色一变,本以为大局已定,现在却不知道会如何了……
一阵呼轰的狂风从南边吹来,就在刘牢之的身旁,一个身影迅速聚而成形,身着朴素的闲居袍服的半百老人,北府兵主,谢玄!
他的目光扫了扫那长剑,刘牢之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却还是收剑入鞘,低声的问道:“康乐公,你怎么来了。”
康乐公!!将士们终于情不自禁的一阵阵欢呼,不少人喜极而泣,熊力等人近距离见到偶像,激动得几乎晕死,在他们心中,太上老君、如来佛祖都比不过眼前之人,这个顶天立地的老男人,这个几乎一力支撑着天下安稳的神将!
另一边营牢之中,谢灵运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靠在墙边坐下,摇头而笑,最后还是要爷爷替他收拾烂摊子,后生无用啊。
“我听闻魔军寇边的军情,就来了。”康乐公扫视了周围一圈,被将士们的情义触得心痛,叹道:“都起来。”
“谢康乐公!”天地之间,响起一片片激昂的大喊!
道坚,你何德何能,要十万北府男儿跪求于你!他又望了刘牢之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目中的失望却是毫不掩盖,这么多年,还是胜任战将,而难当都督。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没有修养统帅的才德,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
你参不透这一点,永远成不了统帅!
刘牢之的后背渗出冷汗,不需要声音言说,他就可以听到康乐公的神光传音,他做错了吗?难道士兵们逼营兵变,统帅就要服从吗?那以后统帅的意思,又有谁人听从!
你一开始就错了,欺凌军心者,最后定然众叛亲离;错而不改者,只会让它更快地变成现实。你本来可以借这个势打击王恭,稳固军心,你却因为阿客是我的孙儿,就多加忌惮,以至于被魔念蒙蔽道心,猜疑重重、刚愎自用!你再这样,当不得都督。
康乐公收回了目光,看向那几名狱卒,说道:“我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去把谢公义带过来,老夫给你们一个交待。”
“卑职遵命!”狱卒们激动地领令,快步走去了。
刘牢之沉默不语,却连手掌心都被汗水渗湿,若说天下有一人让他心悦诚服,那就是康乐公……但现在心头滋味复杂难言,他做的决定,都要被推翻吗?
这时候,王恭语带责斥的道:“谢康乐,谢公义兵变之罪为实,这些将士逼营之罪也为实,你可不能徇私!”
“我听闻王将军临危而退,可有此事?”康乐公问道。周围随即生起一片片轻笑,熊力等人笑得最为畅快,就知道康乐公和他们是一个心思的,王恭这种懦夫,可耻!
“我只是做出我认为最适当的决定。”王恭冷脸,“当时的情况,谁都不知道来了多少魔军,谢公义带兵击败了一万,诚然了得,但如果是十万呢?二十万呢?那他是不是把全军带入死地!如今死伤八百多人,若然当时及时撤退,这个数目就可能是零。我真不知,我的决定何错之有。”
众人恨不得冲上来砸死他,这家伙屡屡强词夺理,还自我感觉良好,看着他的臭脸,就让人气愤。
“你自然是错了。”康乐公轻轻摇头,却不会给面子王恭,直接当着全体将士们的面,肃道:“行军最怕自乱阵脚,越是军情不明的时候,越要稳定军心。一众将士皆有战意,你却要慌乱地撤退,还替敌军扰乱自己军的士气,大错特错。”
“大错特错!”将士们纷纷大喊,熊力等人扯开了嗓子,喊着:“战!战!战!战!”
王恭当然不会服气,道:“若然对上十万敌军,光有士气有什么用。”
“王将军可知道当年北府兵是怎么打败百万魔军的?”康乐公挺眉的问道。
“这……”王恭顿时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本来百万魔军气势如虹,就因为在第二战场,被刘牢之所领的先锋部队夜间奇袭而大败一仗,风声传来,魔军士气动荡。
而谢玄施了一条谁都想不到的战计,他以渡江决战为由,让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