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摹仿马远的画,研究马远的生平事迹。
可惜,桂子有些生不逢时,六七年后出师的第一个小幅的伪作就被专家戳穿。那买家的后台极硬,楞是找出他们这个专门伪造字画的团伙,差人打上门来,一个个都被挑了双手的手筋。兴许是人家看他小,放了一马,只挑了右手的手筋。
桂子是个极聪明的人,后来左手慢慢练起了雕刻。桂子没结过婚,也没听说和什么女人好过,一人过的简单,只要有空就是一刀在手,十几年下来竟也似模似样。白秉义一时性起,跟着桂子练了几年,最终发现自己没有这个天份。桂子给他的评价是,玩玩印章和木刻可能还行。白秉义也不气馁,果真在闲暇时刻起了印章和玉牌。
桂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白秉义也不说话,除了仅剩下的一点云南白药,他什么药也没有了。只好用金针封住了伤口附近的几个穴道,然后就直接用刀剃除了伤口上的烂肉。
近些年桂子有些神秘,白秉义看在眼里却也不问,心里明白就行了。日伪时期,桂子干的事那叫抵御外辱,白秉义虽不敢跟随,心里却是佩服得紧。后来共产党来了又走,出乎白秉义的意料,桂子却留在了长春城里。
处理完伤口,桂子说了句,“早点休息,这两天别出去,过了这阵儿就好”。又向刘寡妇要了口吃的,拔腿就往外走,“我得赶快离开,省得给你找麻烦。”
白秉义没有挽留,送出大门口,桂子从脖子上拿下个东西来,“我自己雕的,留个念响吧”。白秉义伸手接过,朦胧中感觉是个白玉雕的蝉。还没等他推辞,街角口传来一声大喊“站住!”
十几个士兵跑过来拿枪项住两人,“就是他。”白秉义慌忙解释,对方根本不理会他,一枪托砸倒桂子说:“他妈的,共产党,敢挑动60军叛变。”
一士兵一把抢过白秉义的玉蝉,“这是什么?”白秉义下意识地伸手去夺,一个枪托从斜次里撞过来,正砸在白秉义的太阳穴上,他眼前先是一片血红,继而就是无边的黑暗,伴随着的,是刘寡妇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士兵踢了一脚地上的白秉义,“他妈的,敢抢。”看了看手里沾着血的玉蝉,还是把它装进衣袋里。一群士兵看也不看血泊里的白秉义和扑上来的刘寡妇,架起桂子扬长而去。
孙纯继续在松花湖畔的酒店里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回到长春。原本他一天也不想多住,但怕在路上又碰见任伊伊。
到了长春才意识到自己回北京也没任何事干,被任伊伊这么一搅,他对玩《传奇》的心也淡了。想通了便不舍得坐飞机回去,买了张当晚回京的火车票,就在长春乱逛起来。
他一路就在想怎么把任伊伊的三千块钱花出去,都这样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把她的钱用在自己身上。
随便进了家大商场,决定买件礼物算作给她结婚的贺礼。可越逛他越没主意。本来孙纯就很少逛商店,任伊伊知道他不喜欢,一般也不拉他。孙纯从一楼逛到五楼,又从五楼逛到一楼,到底也没个准主意。
“先生,过来看看吧,珠宝首饰都打折了。”
孙纯听到售货员的招呼,想想这也是个主意,就靠过去问:“我一个朋友结婚,不知道该送个什么东西。”
“我建议您送个玉器吧,您看这如意,就是吉祥如意的意思,送礼最合适不过了”售货员拿出一块翠绿的如意让孙纯看。
孙纯接着手里,细细地看了看,“打完折多少钱?”
“这件是翡翠的,打完折8000元。”
孙纯一听就晕了,这小玩意要八千?“有没有便宜点的?”
“我们这儿最便宜的也要五千多。”
孙纯知道自己没这个实力,还是笑笑对售货员说“谢谢,我没这么多钱。”
女售货员看看学生模样的孙纯,热心地说:“您要喜欢类似的东西,可以去不远的古玩市场看看。不过那里假货多,而且要使劲侃价。”
孙纯问清路线,很快就找到规模不小的古玩市场。对付这类市场,孙纯是太有经验了。他在市场里蹓了一圈,就进了市场管理办公室。
“您好,我是北京来的记者,想请您帮点忙。”孙纯拿出记者证给一中年工作人员看了看。“我来长春出差,正赶上这里电视台一朋友结婚。没带那么多钱,想买个便宜点的玉如意。我不懂这些,怕买了假的对不住朋友,您能不能介绍一个让人放心的店铺?”
那位工作人员很快就领着他进了家店铺,对一个店主模样的人说,“这是北京来的记者,想在咱这儿买点东西,你别拿那些假东西蒙人,丢咱们市场的脸。”
孙纯很快就花两千块买了个翡翠如意。交钱的时候忽然在柜台里看见一个大约四五公分高、雕刻得很细致的蝉。“把这个拿给我看看。”
“是玉雕的吗?”孙纯可分不出玉和石头。
“这东西挺怪,应该是块和田玉,可这红色的脏点太多了,不值几个钱。我是看雕功不错,整体上看得过去才收了。”
孙纯越发觉得古怪,玉蝉上布满了血一般的红点,似乎浸透在白玉里,或者说就是玉的一部分,显得分外诡异。孙纯从来就是对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感兴趣,于是问店主价钱。
“您已经买了两千元的东西,这个您就看着给吧。”孙纯放下两百块钱就走出了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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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融合
回到北京,孙纯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弱了,常常走不了多少路就浑身冒汗,气喘得不行,一天早晨洗脸时,一阵咳嗽还咳出块血来,孙纯这才真正害怕起来。刚检查出病来时,孙纯多多少少有些侥幸心理,认为凭自己这年轻的身体,休息一段就没事了。
赶忙跑到医院一通检查,医生看看他的脸色,“最近烟酒都没少吧?”孙纯一阵心虚,“酒没怎么喝。”
“赶快把烟戒了吧。我给你换几种药,过一段再来检查一下,注意生活要规律。”孙纯道谢后走到门口,身子软得厉害,就势坐在候诊的椅子上。
“才24岁了,身体就废了,可惜啊”。孙纯听着他的主治大夫像是在和对面的医生说,身体更软得起不来了。
孙纯行尸走肉般回到家里,一下软倒在床上,爬了三层楼,衬衫就又湿透了。我就这样废了吗?他无力地想着。裤兜里的电话响了,孙纯一动不动,可电话铃声一断,接着就又响起。孙纯只得拿出电话,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孙纯,你不会连我的电话也不接了吧?”
梁洁清脆的声音不用把电话放在耳边也听得清清楚楚。“哪敢啊,我这不刚从医院回来,正倒气儿呐。”
“怎么样,没事吧?”梁洁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身子弱点儿,医生让我补补。”孙纯现在可不愿把自己的软弱暴露给任何人。
“哪我得给你找点儿猪脑子送去。”梁洁是个很快能把快乐传递对方的女孩,虽然有时候像个傻大姐。不光是因为任伊伊的关系,梁洁的个性就是很闷的孙纯也愿意和她交往。
“哈哈哈哈,求之不得,你不怕羊入狼口,就尽管上来吧。”孙纯很快就被梁洁所感染,心境好转起来。
“还自称人畜无害呢,我看就是个大色狼。别说费话了,本小姐犹豫再三,还是准备向你一条重要新闻。”
“好啊,我机器已经架好了,可以开始。”
“伊伊这周六结婚。她不想告诉你,怕影响你养病。但我想我要不告诉你的话,你会恨我一辈子。”
梁洁的电话一进来,孙纯就猜到和任伊伊有关。这幕场景他已经想像了无数遍了。“我早就买好礼物了,只是我想我不太合适去参加她的婚礼,只好请你代劳了。”
“哇,孙纯,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过去咋没看出来呢。喂,你的礼物不会不和时宜吧?你可别害我。”
“我哪干得出那种事。放心,是我在古玩市场买的一块翡翠如意。你要担心,可以拿出来检查。”
“行,那我就放心了。孙纯行啊,还懂古玩。”
“我可不懂,是托朋友买的。”
“您老贵体有恙,我就辛苦一趟,这一两天就去你那儿取。”
挂了梁洁的电话,孙纯走到书桌前,翡翠如意已经被写着喜字的包装纸包好了。孙纯拿起旁边放着的红点玉蝉,又躺回到床上。从任伊伊约他出游的时候,孙纯就知道她很快会结婚了,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有情人间的一种感觉吧。他只是想不透,在结婚前约他这个前男友外出疯狂一把,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
孙纯把红点玉蝉放到胸口上,可能真是块好玉,隔着衣服,还能感受到玉的温润。这玉蝉也算是逝去的爱情的见证吧。
这并不是孙纯的第一次失恋,他在高中和大学都谈过恋爱,分手时双方都平静得跟没事人似的。他高中的女朋友和他好时还是个处女,他当时发誓要和她好一辈子,但到分手时,两人都是挥一挥衣袖,没有一丝哀愁。可为什么这一次都让两人如此受伤呢?是因为我的病吗?
孙纯越想越想不明白,又联想到自己的病上,心里一片冰凉,只觉得喉头一阵甜热,一口血控制不住地喷了出来,跟着就是眼前一片漆黑,孙纯平生第一次晕倒了。
他没看到,他的血沾到胸前放着的红点玉蝉上,那玉蝉上的红点似乎活了起来,诡异地和孙纯的血融合在一起,然后又神奇地消失了。通体雪白的玉蝉静静地趴在孙纯的胸口上。
孙纯像是在看自己的传记电影,电影是从他三四岁记事时开始,一幕幕无比清晰,就连他根本想不起的一些事都一一展现出来:
那是4岁了吧,在和邻居的孩子推搡中,他摔破了头。放学回来的姐姐知道了,文弱的姐姐像头母豹一样背着他冲进邻居家,非要让邻居的孩子道歉,他则在姐姐的背上懦弱地哭着说:“姐姐,我们回家吧”。
那是6岁吧,他和姐姐帮妈妈晾衣服,姐姐把空脸盆甩到旁边男孩的脸上,血“哗”地流出来,他拉起吓傻了姐姐冲回家关上门,又搬过椅子把门死死顶住,然后就抱着姐姐睡着了。
还是那一年,父亲拉着他进了村里的小学,父亲是校长也是惟一的老师。冬天教室要烧煤,他用尿浇湿煤再撒下干煤灰,父亲烧炉子时一屋浓烟和尿骚味,父亲知道原因后扇了他一耳光。
村里的小学只有五年,毕业时他参加县中的统考拿了第一,父亲给他的奖励是一把弹弓。“暑假好好玩吧,住到县里就不让玩了。”
初中他一直是班里的前两名,唯一能和他抗衡的女班长,她爸爸是县中的英语老师。初三时他疯狂地迷上足球,天天泡在县里惟一的一块足球场,成绩一落千丈。一天,一身大汗的他刚走出球场却突然看到场边坐着的母亲,母亲掏出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汗水。他有惊无险地考上了县高中。
高二时,他迷上班里的一个女同学,不屈不挠地争取下,女孩终于让他的手伸进怀里,胸脯上是小鸽子肉一般的细腻滑嫩。还有,胸罩,居然是紫色的哎。
高三毕业时,他和她共同献出了他们的第一次,那短暂的令人无地自容的第一次。
……
孙纯久久沉浸在他的电影里,原来,一切是那么美好。可紧接着,另一部电影又开始了,那都是他极不熟悉的,只有在历史课本中才出现的内容:
一个梳着辫子的男孩在背书,是医书和药书,男孩每天还要做操练功,他的名字叫白秉义。
白秉义的父亲给他剪去辫子,说“民国了”。父亲带着他去“鬼市”,用金银买那些满族人手里的字画、瓷器和玉器,这些东西过去叫骨董,现在叫古玩,这里也有学不尽的学问。
白秉义娶妻、生子、老父去世,白秉义坐阵白氏医馆。
1931年,日本人在长春南边猖狂起来,白秉义每到夜深人静就在书房里挖坑,挖好后把世代收藏的东西藏进去,为遮人耳目,还在上面支了个大床。
第二年,果然日本人打进来,白秉义开始往坑里藏粮食。后来满州国建立了。
1945年,苏联人赶走了日本人,然后是共产党、国民党。
再后来,他死得很冤。
电影里,唯一熟悉的是那红点玉蝉,他终于明白那红点是什么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血能浸透到玉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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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我是谁
我是谁?这是孙纯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
天已是大亮,孙纯转头看一眼屋子,没错,这是他租住的小屋。他看看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一点变化。他拿起手机,他只昏睡了十几个小时。他静静地躺着,细想脑海中的两段人生,这是梦?还是鬼魂附体?还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忽然他注意到胸前的玉蝉,通体雪白,那密密麻麻的血点全部消失不见了。他惊疑不定地拿起玉蝉凑到眼前,玉蝉毫无瑕疵,只有玉的温润如故。
确实发生了什么。他“腾”地坐起来,冲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我还是孙纯!他摸着自己的脸,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胸前还殘留着些血迹,他知道昏睡前发生的都是真实的。
可是在昏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揪着自己的头发。这一切太匪夷所思太不可思议了。
慢慢地走回书桌前,打开包好的翡翠如意。还确实是块翡翠,不过是块品质最低等的翡翠,搁过去,自己连多看一眼也不会。孙纯怔住了,白秉义,白秉子脑子里的东西我也能用,我到底是谁?
孙纯又拿起玉蝉,确实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羊脂玉,那熟悉的雕功,那不拘一格的左手刻法,已隐隐有一种大家的风范。看来这是桂子近几年雕的,这家伙确实有天份,可惜了。
半响,孙纯才回过味来,我刚才又被白秉义这老家伙夺去思想了。孙纯是又惊又喜,平添了几十年的经历和技艺,我他妈发了!
孙纯站起来,走到屋里一块宽畅点的地方,摆个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