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往北走。”望着急奔而来的王岳,姚方琼面色平静的说道。之前的种种不甘已经被他深深地埋在心底,愤恨、懊恼……等等波动的情绪也已经被他重新抚平。所以,现在的姚方琼,一如之前的冷静。
“往北走?”王岳反射性的望向营寨的西面,那是一片不大不高却也不小不矮的山丘。过了这个丘陵,再往南走个三四十里就是渔鼓道的位置。“将军,那渔鼓道——”
后话王岳还没脱口,姚方琼就举手打断了他,“西面必然有宋军的埋伏,那里地势太好,适合隐蔽,肯定是宋军的围堵重点,咱们向从那里突出去的可能性太小。
真的能突围的只有左右(南北)两翼。南面是平原,不利于隐藏,所以败兵也不会往那里窜逃,宋军的守备拦截也会松懈一些。北面则是河流,又是蓝梅山方向,地盘几乎为宋军掌控,往那里逃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军士们绝不会涉水往那边走的,所以宋军的守备也会更加的松懈和稀疏。
这就是咱们的一线生机。
游到北岸,直接往百仓县城跑!”
姚方琼冷静的给王岳做着分析,也是在说给了二人周边的百十名名亲卫听,这些人是姚方琼最可信的力量,是绝不会放弃的。
青坡南面、东面都是平原,北边过了拿到河水后也是平原。“游过这道河对岸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咱们往北直走就能达到县城。”
“杀,杀呀——”辕门处大火尚未熄灭,无数的太子军士兵就已经向西逃窜开去。
黑夜就是黑夜。白天的话姚方琼就能顺利的收拢起军队,就是没有了营寨,依靠着手下四千士兵也能做困兽之斗。可是现在,军心已乱,他就是想收拢起来手下士兵跟宋军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可能了。
埋伏在西面的焦明挥兵杀上,这种情形下他是一点都不感觉困难,混乱的太子军士兵面对着同样混乱却士气高昂的宋军时,没有半点的优势,不是做了刀下鬼就是乖乖的束手就擒。
接战不到两刻钟,焦明就已经挥兵杀进了太子军大寨了。而这时,一部分的太子军士兵又向着东面和南路逃去。
四蹄飞扬,战马奔驰。如姚方琼所说的一样,陆通把仅有的骑兵投入到了大营的东路和南路,并且还布置了两三千步军在逡巡而动,在大营的东南两路结成了一张并不毫无漏洞的大网——
可是大营的北路却是无甚动静,而大营的西面,焦明已经堵得严严实实了。合着攻杀上来的陆通本部兵马,只是在大营里,就毙俘太子军士兵两三千人。
河水北岸上,姚方琼回头望去南面,目光中充满了不舍、无奈以及痛苦。他的家眷以及姚氏一门上下五支,一百多口老小,全都是在渔鼓道南的宝鼎县城中的啊。宋军此胜之后,若是立刻猛攻渔鼓道,庞子恭能顶得住吗?
他若要顶不住,宝鼎县可不就处在宋军的兵锋下了?
一丝茫然从姚方琼的心中升起,痴恋的目光也渐渐的变作了对往日的回忆,“真的要为朝廷而葬送掉整个家族么?这么做值得么?”
如果宋军破开了渔鼓道,拿下了宝鼎县城,执自己家人于阵前,自己真的要舍亲取忠义吗?
“走吧,去百仓城。”一时间姚方琼心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来,索性放到一边去,等日后事情临头了再说吧。
第六百零八章不战而屈人之兵
“什么?没抓到姚方琼,连他的亲兵都跑了?”陆通没好气的看着低头不语的焦明、王九玲等,真想在后面加上一句:“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啊?”
心中禁不住生起了一点躁意,他还指望着能押着姚方琼在百仓城下“耀武扬威”一番呢?那样很可能是会‘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但现在这下可好了,震慑百仓的物件没有了,煮熟的鸭子飞跑了。
“你,还有你。”陆通点着焦明还有王九玲,“你两个之前阵上绞杀的敌将呢?本将要借他们的人头一用。”
若能捉到姚方琼,只要往百仓城城下一押,必能瓦解城内守军的军心士气。可现在人没捉到,那就只能用另两个倒霉蛋的脑袋了。有了陈靖、李卫国的头颅,再加上五六千人的俘虏,又抓到了三千多人,似乎也差不多。
陆通没准备在这个问题上搅和多久。他就准备着连夜转进到百仓城外,一个上午解决下这一麻烦。下午进军渔鼓道,明天着手进攻。
从出繁峪山以来,就还不知道主力那边是什么情况呢,陆通面上一句不提祝彪主力军的事情,心里头可揪着一万个心的。
“回……回将军,末将砍的那个没来得及收拾,现在,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原地。”焦明支支吾吾的把话说完,就立刻勾下了脑袋。之前报功时,他只是对陆通讲了讲,至于陈靖的尸身、兵刃、旗号、铠甲什么的,那时候他并没有着人收拾。单是收拢俘虏都忙不过来呢,谁还有心去打扫战场。
“没收拾?那你拿什么报功?”陆通气有些不顺,一听这话肚子里立刻起火了。虽然在军功上面他查理的不甚严,可焦明这次什么都没证明就来报功也显得太随意了吧?
你至少也拉杆将旗来啊?
不过这也怪不了别人,他自己理的就不严。陆通本人对人头就不感兴趣。中原好歹也安宁了三十年了,在这太平年景里成长起来的军将,对拿人人头,这习惯还真没人能立刻适应。
在蓝梅山,那守山的副将和手下几个军官,陆通在一切结束后还特意吩咐要把他们尸身的合好,弄了几口棺材好生埋了呢。焦明想起来那事情就觉得麻烦,所以不着陈靖的尸首就是,自己也轻松了。
但规矩就是规矩,阵中有斩杀敌将者,建功者必须把敌将的将旗、首级等物带上,然后让记载军功的主簿、长史一类文官验明正身才行。虽然焦明这档子事,只要与他同阵的窦兵不说是自己斩的陈靖,那斩杀敌将的功劳就必是焦明的确定无疑。
规矩私下里也是可变通的。然现在赶上了陆通火气上来,骂焦明,他也只能听着。
事实上,焦明的思想也还有些没转变过来,战争期间,勋功最重。可他脑子里的一根弦还没紧紧地蹦起,惯性的‘偷奸耍滑’,只为自己轻松省劲,哪想会正撞到点子上。
陆通一眼同样低着头的王九玲,挥了挥手,“立刻给我找来,两刻钟内送到我案前。”
焦明、王九玲二将当即折回原先战场上去寻陈靖、李卫国的尸首,这个不提,单说陆通这里,在一应俘虏悉数押到之后,立即就使人卷了太子军营中剩余不多的粮草辎重,整军休息,预备着就向百仓方向连夜行军。
明天一上午内拿下百仓城,这是他的预定目标,太子军势大,时间很紧迫,他是半点都不敢耽误。
到了鸡鸣时分,也就是丑时中,大军才赶到百仓城南十余里处。
草草的立个营寨,把俘虏们安置完,时间已经到了黎明。
天空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幕上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一片,如同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轻纱。
东方的天际微露出一抹蛋白,朵朵云彩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被一丝红润的阳光映衬的像是浸染了红色的燃料,露出一线淡淡的绯红。
数里外的百仓城城头响起了一阵喧闹声,那是城头守兵们在换岗。守了一夜的士卒这个时候最是发困的,那县尉在这个时候更换兵丁倒也有点水准。
残月像一块失去了光泽的鹅卵石,抛在天边。慢慢的,天地间朦朦灰色褪去,凉凉轻纱似的水雾在空中弥漫开来,等到太阳跃出了云层,万千光芒洒下,轻纱拂笼的大地便会一点点的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百仓城以城内粮满百仓而闻名。是山岭包裹之中的一块难得的土地肥沃之处,境内有大小十七道河流流过,水源充足。故每到冬春时节,水汽湿重,清晨多有水雾弥漫,如今天也是这般。
阳光洒落,水雾渐渐消散。“咦——”一名城头守兵突然间发现城外不远处似乎有两道黑影,口中不由得一声轻呼。
周边的几名守兵听到这人的惊呼,心神立刻为之一紧,下意识的认为是宋军潜到了城下,当即就大声叫嚷了起来。纷杂声起,南城头的数百名守兵纷纷把目光投向城外,来寻找着目标。可仔细看寻下,却见城下三五十步远的地方,隐隐有两道黑影正耸立在眼中。
“啊什么东西??”
“像是两根木杆。”
“顶上黑乎乎的一团,什么呀?”
众人的猜测随着水雾的完全消散,而有了确定的结论。那是人头,两根旗杆上挂着的是两颗人头。
在看清楚人头的那一刻,整个南城墙五百名守兵瞬时间收住了声,或张大嘴巴,或目瞪口呆,他们已然完全被自己看到的所惊呆了!
兵戈再起,人头这玩意日后他们没有人会陌生!而城头的这五百名守兵之所以为这两颗人头而震得齐齐失声,那是因为这两颗人头主儿的身份,所以才震惊的。
“陈”、“李”,两面倒悬的将旗依旧顺风招展,上面书写的斗大硕字清晰可见。
“姚将军败了——”被这两颗人头的身份所惊呆的守城士卒心中瞬时间反应过一个等同的事实。这显而易见的。姚方琼所率的回援大军若不是大败,陈靖、李卫国两名领军将校如何会丢了人头?
城头的喧嚣声,立刻引起了周边百姓的注意,不多时姚方琼大败,陈靖、李卫国两名校尉丧命的消息就传进了百姓耳朵中,等到县令快马赶到西城门时,这个消息已然传遍了大半个百仓,再想封口已是晚了。
“假的,都是假的,这是宋军欲乱我城中军心民意之策,大家勿要相信!”县令现今唯一的对策就是矢口否认。平日里都是一副温文尔雅模样的他,这一刻是那么的激动,不可自持。事实上,他心中是多么愿意相信眼前的东西就是假的,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相信眼前的东西就是假的。
然假的变不真,真的也变不成假。就在县令大声吆喝,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勉强稳固住城内的军民时,好睡了一会儿的宋军出寨了。
五千多战俘加上蓝梅山的千把俘虏,六千多人低眉顺目的在宋军的勘护下走无气无力的走着。他们两翼和身后,阵列着整整五千名宋军步卒,外加三百精骑。昨夜一战,窦兵带领的这支骑兵部队表现突出,可自身的伤亡也不小,战死的连同受伤不能战者的,减员了近四分之一。可报到陆通跟前的时候,陆通大手一挥,麾下各部随便窦兵挑人,一眨眼的,骑兵部队就再次恢复了满编。
县令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比白蜡都白。自己刚刚把军心安定住,现在宋军有拉出了五六千俘虏,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这对守城军民来说是何等的打击。
果然,在一群群战俘出现在地平线之后,南城的守军沸腾了。
巨大的恐惧感让他们无法再安静的守在原位上,尤其是在他们从城下战俘群中看到一些个熟悉的身影之后。
南城头上的哗乱很快就蔓延至东、西、北三门,并进一步在城中百姓中传开,如燎原之火,让人掩之不及。
“老彭……”县令扭头低声问向身旁的县尉,他脸色都是蜡白的,但比起乱了心神的杂兵他还是有一定的理智的。“这该如何是好?你有什好主意么?用兵弹压怎么样?你倒是说句话啊!”
“用兵弹压?”县尉自嘲的一笑,虽然他手中还有一支绝对可靠的子弟兵可用,可全城四五千将士军民,十倍于自己的力量,如何弹压的下?
用兵弹压,摇了摇头,谈何容易。
“城上的守军都听着,我家将军说了,只要你们肯乖乖的放下兵器,不做无意义的抵抗,不再给弑父篡位的逆贼卖命,我军当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决不妄杀一人,绝不抢掠一屋。”
就在县令想要重新站出说话时,一队精骑飞到城下立旗杆的地方,大声喊叫道。
“放箭——”这是县令的第一个反应,这样的言论决不能让宋军肆无忌惮的用出。而宋军把先皇病逝的死,做一屎盆子扣在当今皇上头上,这也让县令内心甚感厌恶。
眼前的这支宋军骑兵小队,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县令虽不通军伍,也敢打保票,这时候乱箭齐发,必能把他们射成刺猬。
“大人!”县尉一把抓住就要接着挥手招呼的县令,“你睁眼看看城头的将士,他们哪还有一点抵抗的勇气。”县尉明显说得不对,因为城头上的守军中还是有少数的一些人握紧手中的兵器的。只要县令下定决心,他们会立刻弯弓搭箭作为还击。
“您的一家老小可都在城中呢!”县尉一家老小也在城中的呢。
用中国的一句老话,能明确的说明县令、县尉如今的处境: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县令、县尉本人都可以在城破之前跷脚跑路,可他们家里的十几口老弱妻小却跑不了,惹恼了宋军,自己家上上下下可都都是要挨刀子了。
县尉劝县令住手,这固然是为了给县令留一条退路,可也同样是给自己留下活命的机会。
“限尔等两刻钟之内开城投降,否则大军攻城,刀光起后,必将血肉横飞,教尔玉石俱焚——”就在这片刻的工夫,又一小队骑兵冲到了城下不远处叫喊。
县令的脸色又是一变,两刻钟!!!
“唉——”长叹一声,县令目露凄凉之色,宋军逼人太甚。“某家愧对皇上,愧对杨太守啊!”摇头哀叹中县令竟然一步步走下了城楼。
县尉先是一愣,继而却面色一喜。县令这是要甩手不干了,那自己……心中一阵嘀咕,县尉观察着城头周边,见到除了乱糟糟的士兵丁壮外还是乱糟糟的士兵丁壮,当然也有一些目露愤恨之色的守军的目光,但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二三十个。
开城投降的名声很不好听,并且有极大地政治风险。县尉同时也不愿意被人指指点点骂做软骨头,所以他也学起县令来,打道回府,闭门不出。至于百仓城是守是降,那就交给城头上的都伯、军侯商讨去吧,碍不着自己一个小小的县尉什么事情。
“开城门,快开城门…………我们愿降了…………”两刻钟刚刚过去一半,找不到县令,找不到县尉,失去了主心骨的南城守军都不及跟其他三门的守兵、丁壮打声招呼,就急匆匆的打开了城门,少量的人虽不愿意,却也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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