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军听得眉头紧皱,“看来这人是真准备来事儿了。”从渡口出来,他就连忙换了身衣服跟了上,壮汉一说,现在小二又是这么一说,他感觉是更不能等闲视之了。此人到安宝集,必有他的目的和所求。
不过越是这样,高世军就觉得越要查探个清楚,也就越不能带着齐秋雨去见自己老爹。“你去这样这样……”拉过店小二,高世军梅细细的吩咐着。
齐秋雨立在窗前,眼睛时时刻刻的关注着街面,这安宝集虽然红莲教势大,可毕竟还有官府衙门掌控的巡检司,万不能大意。
“咦,这小二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小二引着一人一出现,立刻就被齐秋雨给看到了。看着小二在不时地回头和身后那人讨论着什么,齐秋雨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有钱果然是好办事!”
片刻后小二带着一人敲开了齐秋雨定下的雅间房门,再扔过去了一块碎银,齐秋雨示意小二关上门走人。
看着立在眼前一脸谄笑献媚的包打听,齐秋雨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这人眼神不对啊,目光、神情看似奉承,实际上却隐匿着一丝诡异。而且眼光还不时的看向自己腰下,那眼神即使再忍耐,也充斥着不可掩饰的炙热和贪婪。“自己似乎是被人设计了。”齐秋雨从不对自己的自觉有所怀疑,这种自觉都救过他好几次性命了。眼前的这人,自己对他的感觉很不好,那是不是要……
想到自己出客栈时,身后传来的目光,那种被盯梢的感觉……
“你该知道高辉高老教头吧?说一说看!”眼前之人的身份齐秋雨还无从判定,虽然对方对自己似乎是包藏祸心。不过既然是无从判断,那就继续掰开了来说,就看看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来人似乎一点都不为齐秋雨的问题惊讶,在齐秋雨惊异的目光中,把安宝集乃至整个高店高辉和红莲教的事肆无忌惮的说个滔滔不绝。
齐秋雨嘴巴都惊讶的张了起来,同时心中感到好笑,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被算计了。眼前这人也绝不会是红莲教中人,他反倒有可能是官府的线人。别的不说,单从保密上来讲,如果红莲教的人都是如此碎嘴,他们就是在平东再经营上一百年,也力不足根脚。
齐秋雨还注意到了对方贪婪炙热的眼神,不知多少次留恋在自己的腰包上……
“这位爷,十两银子,小的……带您去高老教头家走一趟?”包打听眼睛中银光闪闪。
齐秋雨莞尔一笑,他决定跟着眼前这人走一趟,因为这人已经说到了高辉的住处。无所谓的一笑,齐秋雨当即扔过去了一锭银子,摆手做出了个“请前面带路”的姿势。“小小一个安宝集,就不信还有自己去不得的地方?”他对自己的武力很有信心。
虽然这里巡检司的实力应该很不弱,但自入无量道以来齐秋雨着实得了不少的好处,他不怕!更别说闹大也也不成问题,反正他来安宝集,为的也不是真的要将红莲教给拉上船。
在楼梯口碰到那小二,齐秋雨含着带有深意的笑抛给他一块银子,回头指了指身后雅间,算是结账用的了。
银子有二两来重,不要说齐秋雨点的菜还有两个没上,就算是全上齐了扣除饭钱,小二至少也能落下一两。但接着银子小二的心中却无有一丝的高兴,反射性的向着齐秋雨露出了一副充满了恭敬和献媚的笑,内心里充满苦涩!
——这人,不傻!
第七百五十章 焉支山下
大草原上,焉支山下,猎风浩浩。
七万余胡骑,四万多汉骑,双方十二万之众的骑军,正遥隔相对。
“唏律律……”青骢马打着鼻音,勾头叼了一口嫩绿的青草。坐在其上的人自然是祝彪,在他的身后一列排开着窦兵、冯恩江、祝忠、夏云逅、周子昂等河东五将,此外还有兵部侍郎云翳、禁军武卫中郎将姬清,罗州武恒飞麾下北中郎将淳于敦、新任河西大帅叶傅恒部扬武将军王子腾。
四万多兵马,对面数量远远超过己方的胡骑毫无一丝畏惧。
在祝彪的对面,乌达带领着自己的三万金狼骑兵居中,手下左大将、左右当户等重臣引着四万余常备骑军、部族武装,分列左右。
他们的人数远远多于汉骑,但上上下下之人的神情却无比的肃穆,不见一丝一毫的轻松。
因为他们面前的四万多汉骑是长驱千里,十万胡军也没能拦下的汉家子弟,是胡骑屡屡吃瘪,胡将们想起来都怕的祝彪亲自带领的复仇雪恨之师!
今日的焉支山下,注定有一场血战,注定要尸铺遍地,血流成河。
“大汉的将士们,今日之战,数十万在天之灵都看着呢。”祝彪手指青天,喝声激昂直冲云霄,“我辈军人,该怎么做???”
肃穆的神情更加肃穆,坚毅的目光更加坚毅。手掌紧紧握着刀枪,爆喊的呼杀声响彻震耳。“杀,杀,杀——”
士兵们浑身筋肉都绷的紧如密石。一股一股的杀气融入在大军的磅礴之中,冲天的凛然杀气,搅散了天上的云朵。
“昂昂昂……”坐下一匹浑身火红的赤龙宝驹。乌达同样举起了手中的弯刀,站在胡骑大军的阵前,高呼:“这里是焉支山,这里是焉支山——”
“是长生天神留下神迹的地方,是我大胡数百年繁衍生息的地方。现在汉人来到了我们面前,他们要夺走这块水美肥腴的牧场,大草原的男儿们,你们愿意吗?长生天的勇士,你们愿意吗?
愿意让我们出嫁的新娘再没有胭脂。愿意吗?”
举刀怒吼,乌达的煽动同样让胡骑士气一盛。只这种激昂军心,激愤士气的手腕,胡汉两方都不缺!
胡儿们掀起了不小的声浪,祝彪坐在马背上。不以为意。这次他深入赵地边外千里,沿途已经马踏了六个胡骑大小部落,近五万人被屠的一个不留。并且在进军途中大胆的分割穿插,三面合拢,生生围歼了一个企图打阻击骚扰的胡骑常备军万骑。胡骑万骑长被斩杀阵中!
现在,就是一次决战。打败眼前的七万多胡骑,在全部军力只剩有二十来万。却还要顾及赵军的左贤王、左谷蠡王地盘内,四万多汉骑就是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再也不是他们短时间内可以拦截、威胁的了。那个时候,数千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祝彪非得好好地逛一逛才可。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一声连着一声,一声沉过一声。就像此刻战场上的气压一下,沉寂的如同雪天时密布的阴云。
“各部骑兵,列队。准备冲锋……”
奔雷一般的马蹄声,激昂的牛角号声。伴随着地面的剧烈震动越来越近。
“呼嗬……呼嗬……”胡骑的吼叫声从远处响起,在汉军每一个人的耳朵边都久久回荡。乌达首先发起了进攻,来自右翼的进攻。
云翳高举长枪,声后的传令兵挥动了令旗。号角随即吹响了冲锋的响奏。
所有士兵霎时间被一股浓浓的紧张气氛所笼罩。大战即将开始。
胡骑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接着黑色的战旗跃入汉军士兵的视野内。
云翳转首高吼:“我汉军威武,杀——”
身后的禁军铁骑也高举武器,同声呼应:“杀——”
中军、右翼,更多的士兵听到喊声人人神情激奋,无不竭尽全力,纵声狂呼:“杀——”
响亮的呼杀声直透云霄,把云彩都给震得粉碎,晴天无云。
姬清轻踢马腹,胯下黑豹开始迈步,开始小跑,开始奔驰……
训练有素的晋军骑兵百人一列,一字排列,紧随其后,打马前进。
焉支山下风起云涌,在胡骑发起冲锋之后,汉军骑兵也潮水一般,呼啸着,如波涛一般,汹涌着,像飓风一般,咆哮着,发起冲击。
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终至于掩没了两军数万士兵的呼喊。
“命令后队加速,向中军两翼靠拢,部队列锥形阵势迎敌。”左大将呼都儿大声下着命令。
云翳不为所动,汉军的铁骑继续在加速。
姬清听到胡骑的号角声密集响起,警觉地抬头看去。胡人的后军正在加速,并且迅速向部队的中军两翼靠拢,逐渐形成一个更加敦实密集的锥形阵势。
不得不说,胡人的骑兵素质确实令人惊叹,他们在高速行进中从容变阵,士兵们一个个舒展自如,处惊不乱,骑术拉下汉军不止一个等级。汉军士兵的确和他们有差距。
但是这又如何?胡骑能跟汉军将士比纪律吗?就是他们的常备骑军也远远不及。
作为冲阵之将,姬清大吼起来:“前军密集集结,后军两翼展开,出击——”
令旗摇动。
姬清要正面透穿胡骑锥形阵势的箭头,挡住胡骑的尖锥破嵌,这必须用‘铁板’去抵挡。只要狠狠地砍掉他们的‘箭头’,锥形阵势的攻击才会土崩瓦解,剩下的也只有防守了。
“加速,加速……”姬清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撞阵的一部禁军铁骑,紧紧地聚在一起,组成10010十道严丝合缝的铁板人墙,以接近极限的速度奔驰起来。
左右两翼冲出的禁军骑兵也象两支离弦的长箭,射向了锥形阵势的两条斜边。
汉军的冲锋大队形成了‘三叉戟’。凶猛扑向敌人。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相差一百二十步。
呼都儿舞动弯刀,正准备命令士兵上箭,他的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喊出声音。他看到了对面飞来的满天的黑云,是满天的长箭。
“举盾……”不用呼都儿指挥了,冲锋的胡骑顾不上手中的短弓,纷纷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有盾牌的纷纷举起了盾牌挡在身前头顶。
号角声变得有几分急迫。
长箭从天而降。
士兵的惨叫,哀嚎声。尸体的坠地声,战马的痛嘶,仆倒声,马蹄从上践踏而过的沉闷声,长箭击在盾牌上的噼啪声。顿时交织混杂在一起,血腥而恐怖。
然后,胡骑的还击到来了。一支支狼牙箭飞在天空,也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全速前进……”呼都儿转头大叫起来,竟然被汉军摆了一道子,实在可气。“全速前进。杀啊……”
两军都在顶着箭雨,踩着伤亡同袍的躯体,狠命驱打着战马,在做着几乎飞一样的事情。
胡骑杀向汉骑。汉骑杀向胡骑。
云翳长枪前指,纵声狂吼:“杀……”
几蓬箭雨落下,两军接触、对撞,巨响。
姬清随着黑豹高高跃起的庞大身躯。奋力抖刺长枪,精钢打制的长枪虽然没有像白蜡杆一般晃出一团枪头。可也抖出了五朵枪花。被命中者,无不惨哼一声,然后溅血的身躯从战马背上腾空飞起,重重地摔落到地上,接着被无数只疾驰的马蹄淹没。
可是‘箭头’不是那么轻易的就被折断的。
领兵的金环胡将高举着狼牙棒一路酣呼鏖战,一样凶猛无人可敌。姬清的长枪就是嗜血幽灵,肆意吞噬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胡将的狼牙棒也是血肉磨盘,将一个个血肉之躯碾压成碎末。
对撞的两军完全搅合在一起,数千人马密集地聚集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就象一个漩涡,疯狂的吸取着两军将士的性命。
汉军、胡骑的主力在继续靠近着,密集的阵列如一柄无坚不摧的铁锤,疯狂地挥舞着,疯狂地砸着,就看谁先把对方砸成齑粉了。
一个禁军队率战刀飞舞着,连杀胡骑三骑,接着他就碰上了一名铜环胡将。铜环胡将挥舞着铁蒺藜骨朵,点点血迹沾染满身,看上去甚凶恶狞狰。队率却毫无避让,只是像捕食猎物前的野兽低低哼了两嗓子,身形随着战马飞扑而来。雁翎刀与铁蒺藜骨朵相错,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铜环胡将从来没有被这么狠的一刀劈过,这一刀沉重无比,他心口如遭重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跟上来的一个禁军骑兵再劈一刀,铜环胡将再挡,他感到自己头昏眼花,好象要坚持不下去了。而这时又两把刀几乎同时从前方剁了下来。铜环胡将奋尽余力,大喝一声挡住一刀,跟着一颗头颅张大着一张嘴飞了起来。战马继续冲出了十几步之后,马背上的无头尸体终于坠于马下。
而那先前的禁军队率,此刻已经被往来的敌我战马踏成了肉泥。
“杀……”云翳长枪一摆,带领一支留后的生力军冲入了战场。
左翼与胡骑已经厮杀了半个时辰了,但两边都没取得理想的战果。眼看胡骑新兵杀上,他也只能杀上去了!
骑兵的冲击力是绝对可怕的。没人能抵挡一敌骑的迅猛冲击,偏偏对冲的骑兵,要面对的就是一个个密密麻麻扑上来的敌人。
于是,不管胜利一方也好,败阵一方也好,士兵的性命都是最快速的消耗品。而若要是两败俱伤,骑兵对战的两败俱伤,留给人的印象就只有——可怕二字。
在这场‘死而后已’的战场上,背负着国恨家仇和奇耻大辱的汉军士兵舍身忘死。狂热的斗志被鲜血刺激地疯狂,他们只知道杀死对方,报仇,再杀死一个,浑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命。
胡狗。杀胡——
胡狗,杀胡——
但胡骑也要生存,焉支山对于胡人来说有着不一般的意义。这里的山中生长着一种花草,名叫红蓝花,其汁液酷似胭脂,胡人妇女多少年来用来描眉涂唇。在大草原上,焉支山就是美的象征。
每一任胡族大单于的正妻——阏氏,必出自这里!
当然,这不是说胡族大单于的阏氏都是焉支山部族之人。而是说单于嗣子到了成亲的年纪时,整个胡人部族的权贵之女,都会聚集在焉支山上,供单于嗣子挑选。
胡骑们也在舍生忘死地冲击,前赴后继。决不退缩。自己死了也要给后面的士兵争取一条活路。双方都杀疯了。
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就在脚下践踏,断肢残臂就在自己的眼前飞舞,鲜血就在空中溅洒,吼叫声就在耳畔回荡,杀——,没有退路。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就是砍死对方。再迎上一个。
战刀弯刀同时砍入对方的胸膛,那激烈的吼叫既是痛苦的,也是畅快的。同归于尽未尝不是精疲力竭之后最好的结局。
姬清浑身上下沾满了胡骑的鲜血,浑身浴血的他。都让人看不出相貌了。伴随他两年的战马黑豹已经倒下,他换了战马持枪继续冲在前。周围的士兵不停地倒下,后面的士兵不停地补上缺口。
不需要呐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