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能帮你做点什么?”那男子客气地问,带着种老外电影电视里表现出来的绅士风度,却让王甲王木这种没结识过什么大人物的人总觉得这话显得很滑稽。
王甲笑了笑,客客气气而又不失真诚地道:“我也略懂一些手相,能为她看看吗?”
“哦?”男子显出明显的警惕之色。女孩看看王甲,微微一笑:“无聊。”
两个人转过了头。
这一鼻子灰,碰得实在是没趣。就在王甲难以下台时,临座的一个瘦弱秀气的小女孩却怯生生地问:“能给我看看吗?──我只有两块钱。”
竟把王甲当成了街头算命的。
“不收钱不收钱,──义务服务。”王甲开心地望向那女孩。
十六岁左右的年龄,瘦小柔弱,身材单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瘦瘦的瓜子脸,如果再长大几岁,或许能算个长相不错的女孩子,现在却只象个邻家可怜的小妹妹。她两只眼大得出奇。假如按“体相”法所说的大眼女子乳房也大的判断标准而言,显然要么这种方法对她不适合,要么就是她现在还她现在还太小,没长开。
小女孩伸出手来。男左女右,她伸得是右手。右手的纹络细微繁杂,障碍线密密麻麻,三道主纹断断续续,掌中暗纹呈现出一道山峰般锥形,另有一只圆环。环形暗纹正位于掌心。(所谓暗纹是指的在手掌上并没有明显陷出的纹线与图形,只能通过把手掌的角度变换,借光线作用才可以看出的纹线。在手相中,当今的相法多以科学的外衣来掩饰着其中大量的目前科学尚无法解释被称之为偶然现象的纹线,并将之列为“秘技”一类,以取代科学的看手相判断疾病与健康的关系。如星形截断主线时代表着凶险、暴卒等等,对暗纹所揭示的“偶然现象”只有很少的典籍来说明,大多数仍停留在判断健康的层次上,少部分“迷信算命”的“大师级”人物才在自己的书籍中偶尔透露一两句。笔者在本文中写出的图案意义部分来自于西安某手相专家的说法,是非与否看客可以只当是笑谈,不必相信。)
王甲拉过那只手,手指稍稍用力,探察了肌肉厚薄虚实一翻后,松开了手。
“你心事太多了。曾动过两次手术。落过水,家中有人练武术或者气功。你习过‘圆光术’,可以预测、遥视。”再拉过手翻过来看看手背,见指节处的纹上都显示出星纹,“有灾。近日不要出门旅行。去大葬山的话,改些天再去吧。你的心愿很难再实现了。”
“完了?”小女孩问。
“完了。”
“不能再说点?”小女孩 有点失望。
“有多少说多少。没有了。”
“其他的你说得都很准。可我没练过武术也没练过气功。我哥练过。我练得也不是‘圆光术’,是‘玉掌仙人镜’。今天也不去大葬山,是去市里。”
但这已够让人吃惊了。前后左右的人纷纷望向王甲,刚才说“无聊”懒得搭理王甲的两个人也回过头,目中都有些讶然。
“你也一样。”王甲抓住了机会急忙以漫不经心的口气对那短发女孩道:“……近日不要出远门;你将会和你曾经深爱过的人走到一起。你自身有组织能力,但缺乏紧急应变能力和勇于挑战的勇气与毅力。”
王甲说着,又转向了小女孩。“玉掌仙人镜”连他也只是听说过,却没想到在车上碰到个高手来,不禁动了好奇之念。“你叫什么名字?”
“别人都叫我小丁。我哥别人叫阿丁。你猜猜我叫什么?”小丁一扫怯怯的样子,顽皮地问。
前座的那短发女孩看看小丁,眸光却在窥视着王甲。
王甲微笑着,“小丁?阿丁?你叫丁小丁?你哥叫丁阿丁?──不过咱们这一带可没这种起名字的方法。”
“错!”小丁脆脆地回答:“我叫丁小小。我哥叫丁大大!”
前座的短发女孩立刻诧异地望着小丁。
“丁小小、丁大大,大大小小都是钉子,不好惹!”王木笑着插言,“那你猜猜我们叫什么?”
小丁眨眨眼,“你们俩都有点瘦,象棵树一样,又会测人术,穿得虽然看上去不错,气质却很拘谨,显然是对这身衣衫爱惜地要命。应该是从王庄出来的但在市里或者县里有个铁饭碗的兄弟俩吧?王庄的当然姓王了。你们是叫王大王二?要不就叫王A王B?王兄王弟?王甲王乙?王花王木?对了,应该是叫王甲王木!”
这一番话,直说得王甲也不觉怔住。他看看王木,王木也正在瞪目结舌地看他。小丁“喈”的一声笑了起来,“怎么样?我猜准了吧?交钱交钱,一卦两元……”顽皮地伸出双掌,掌中却各有一个工作证。“──还给你们。”
王甲王木呆了呆,那正是他们的工作证。
“你们一坐下,工作怔就掉了出来。王甲王木,西西,真有意思。”小丁开心地说着,偏头看看车窗外,忽然站了起来,“咦?堵车了!”
石坑立交桥就在前面不远处。但车队却 绵延不绝,由立交桥一直延伸出检查站,再从检查站一直延伸到各个方向,乍一看去,只觉车水蜿蜒,竟不知有多少辆车被堵。
从车窗探头而望,检查站前挤满了一堆堆的人,热闹程度不亚于赶庙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下去?”王木看看王甲。
二、藏宝图·幽灵车
石坑立交桥,就象一个大坑。
大石坑。
立交桥上下三层。下凹中平上凸。由小石乡开往大葬山的车要走最上层。每次回家经过此处时,王木都觉得是走于坟墓上一般。最下层就象上一墓坑。从那儿饶一下,就象在阴间打了个转又回来。
但要走捷径回家,还必须到“阴间”打个转。
所以每次回家,两人都觉得是先上坟堆再入坟墓,由阳间回阴间;而从王庄回县城时,又象是从阴间回到了阳间。
这样的感觉每次都有,也所以两人总是玩笑地称之为幽盟路。通往幽冥是艰难的,由幽冥返回更不容易。有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足”的话,这样的经历多了,是否终有一次他们再无法返回阳间?
──这一次呢?
※※※※※
有辆车坏在了检查站口,堵住了通路。货车司机万分焦急地钻在车底下只露出两只脚在修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把人轧得只剩下了两只脚。大概已经修了不短的时间。检查站的人神情麻木地围在货车旁,时不时地来上一句,“──还没修好?日恁姐喱哪儿不能坏坏到口上?你看这不四进也进不来出也出不去拉?”
但对于商贩而言却是难得的大好机会。
卖冰糕雪糕冰淇淋酸奶的,卖果冻矿泉水带颜色的饮料的,卖白开水茶叶水包子油条热饼馍的,卖“法制”报刊各类凶杀色情月刊的……,吃的喝的看的用的一应俱全,检查站口,甚至还有卖发财秘诀的。
“嘿!看看啦看看啦!发财秘诀发财秘诀啦!”
“嘿!只花三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能赚三千万只多不少啦!嘿──百年难遇货真价实不欺童叟啦!”
“嘿!三块不多三百分三千万不少都是块!眨眼间就能赚到啦!嘿!买吧买吧别客气──掏钱掏钱1一辆车过去还得十多块,三块钱就得了三千万还能过个人多划算?──买吧买吧别客气啦!不要白不要错过这村没这店银行跳楼割腕大奉送啦!”
三块钱能赚三千万,这生意谁不想做?真要有这样的发财秘诀谁不想看?
越来越多的人向前挤去,有些人甚至高举着钱也不知是不是托儿。于是吆喝声又变。
“嘿!不多啦不多啦再有二十个就卖完啦啊!想发财的快点买不爱财的靠边站哪!──别挤别挤,不掏钱别想过!掏钱!──三块钱赚三千万财神爷爷转世拉选票啦!──球!说假话俺是龟孙子!过去后看看赚不到三千万你拿我的脑袋当球踢!──对喽!……想买快买不买让道嘿!”
中国人都爱挤,人越多越热闹,越多就越挤。王甲和王木不想挤,然而眼看着半个小时过去了,车仍未修好人反而越来越多时,他们不想挤也得挤了。
何况,有三块钱赚三千万的发财秘诀,他们也听得砰然心动。想过去就得掏钱,人家明摆着要坑人,掏钱就掏钱吧,不定发财秘诀中还真有赚钱的秘诀。
因此,两人一同向前挤去,竟已忘了身上穿的就是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
两人身强力壮,又是这个大环境中的人,挤得自然比别人要快,挤到近处,只见一个黑熊似的大汉,站在一张桌子后面,桌旁是两个垒起来的大石磙,也不知从哪儿搬来的。桌子与大石磙中间只留下了一个人通行的空隙,想从这里通过,要么掏钱、要么打架,别无选择。但要打架的话,最好先看看那柄插字壮汉腰间的牛耳尖刀,先考虑一下后果。
王木皱皱眉,低头道:“治安大队的人都他妈的喝花酒去了?”
“事事怨天,怎成大器?”王甲笑着摇摇头 ,眉宇间突现毅然之色,一拉王木,摸出一张一元钱举到头顶,大声吆喝着,“让路让路!十块钱不用找!──买两份发财秘诀过个路啦!”
黑熊似的壮汉一把抓过钱,仔细看了看,抓出两个鼓股的牛皮纸信封塞到王甲手里,“过啦过啦!”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两元钱,塞进了王木手中,似乎认定了那张一元钱是十元钱一样。“不欺童叟妇孺货真价实三元赚三千万啦!银行跳楼割腕喝老鼠药大奉送财神爷转世拉选票啦!要买快买存货不多只剩三十份啦!”
挤出了这条窄缝,两人大步急走。到了桥上,便见雪片般的纸片漫天飞舞着,前面正有几个人笑骂。
“妈的!一点也不假,三块钱买三千万,千真万确!”
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叠冥币,每张价值三十万,笑骂声中随手抛散,漾起了更多的纸片。
石坑立交桥的最上层路面,就这样洒满了冥币。
王木哑然失笑,“颜庄的生意,越做越大了!起初每张五十两纹银,后来是五十两黄金,现在可好,倒便成了三十万美钞了。”
大葬山下颜庄,自称是阎罗王本家,专售各类冥府通用的钱币或者是“黄金白银”。王甲也不觉好笑。想想方才的叫卖,的确是一点也不错,的确是童叟无欺。
“扔了吧?”王木欲抛出手中的冥币。
“别扔。刚好烧给家里人。如果他们的一生是靠咱们烧钱,烧他个六千万,一定会让他们变成个暴发户吧?现在的暴发户怎么来的?依我看很有可能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烧给咱们这个世界的。你我为何没钱?就因为那个世界的子孙后人不信鬼神,不给咱们烧钱。”
王甲把两个信封塞进公文包内,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王木紧紧跟随。两人此次返家,都带了个包。王甲的公文包内,其实没有公文,只有几本命相风水方面的书籍,自制的纸罗盘,探测笔、星相镜等物品以笔记本。王木则拎着个小牛仔包,装着 几个苹果、两瓶水,一些吃的,电击手枪 、警用橡胶棒。
走了十余步,王木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问:
“要真是那样的话,咱们烧钱就足够了,何必盖房子?烧房子?”
“房子是根基,是个家。和尚道士乞丐这些无根无家的人,就是因为他们的后人在那个世界不信,不给他们根基、家。所以他们只能企助于神明,习练通晓阴阳两界的术法,以借此高之于另一个世界的后人,让后人们‘注意一点’。”
王甲的理论很怪,王木笑笑,不置可否。
两人又走了几步,王木忽然想起了那一元钱来,“喂!──我记着,你只给了他一块钱,他怎么倒找了四块?”
“他骗我也骗。那的确是十元钱──至少在他的眼中是。这是我刚练成的‘圆光迷魂’法术。所以说,我若是为恶,大可拿着一张白纸交给银行,说是百万转帐、特户提现什么的,银行也会深信不疑,提去现金给我。”
王木失笑道:“──等你到家一看,哇!现款怎么都是一堆树叶?原来你碰到了更厉害的高手!”
洋洋自得的王甲登时被噎住。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这个爱和他对着干的弟弟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呀──”忽然又高兴了 ,“阿木!我教你‘风情迷魂’术怎么样?练成后,你只要对异性一个暗示,她就会主动投怀送抱,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学。”王木连思考都没有就拒绝了。
“不学?”王甲奇怪了,“怎么你也变成柳下惠了?”
“呸!呸!”王木吐了两口,“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柳下惠碰到的只要是个吓不死人的美女,那他一定是阳痿。”
“那你为什么不学?”
“我自己买的书,隔上十年八年的也不见得能看上一眼,要是买不到的,反而要想办法借过来,很快就看完还基本能记个差不多。你不觉得──太容易办到的事,反而没劲儿?”
“恩,有理!”王甲也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人哪,就是这贱脾气。不过就可惜了你这身好资质。”
说话中已到了立交桥的最下层。由折戟市通往大葬山的车也被堵了,场面之宏大,更甚于上层。
桥下的“坑”口,比检查站前还热闹。
堵车大概已经很久了。路边站着一堆堆乘客三三两两的司机售票员。路两旁的“堆”更多,摆地摊卖小百货的,测字算命拔牙取痔耍狗耍猴卖艺玩口技的,扑克牌玻璃球赌博的,打桌球的,破残局的,卖福利奖卷、月月红张张红的……(90…94年间或者更长时间里流行在庙会等热闹场合用来骗钱卖劣质小东西的一种骗局,每张两到三元钱,张张都有奖,什么方便面、肥皂、洗衣粉洗发水毛巾之类的东西,偶尔可以得到个高于价值的电吹风、劣质童毯之类的东西特等奖象汽车电视什么的都是个样子,让人干瞪眼。曾经被政府部门允许过,后来都取缔了。)
一个穿行军夹克的妇女拦住了两人,一敞夹克,露出一叠杂志,封面封底花花绿绿,都是美人头三点式半裸全裸的。
“买书吗?一本两块钱,破案的、爱情的、家庭伦理的、武侠的、性教育的……”把一叠杂志向下一拉,一对足以阻塞交通的乳峰就耸立而起,她身穿半透明浅白色秋衣,之内竟是一览无余。
“──要么?”声音嗲的惊人。
王甲吓了一跳,急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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