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黑渊绿夕阳》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血雨黑渊绿夕阳-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王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着那黑影依然保持着始终隐藏与环境的黑影中的夜行方式折到了祖屋旁,“咯”一声轻响,再听得“吱呀”一声,竟然是打开并推开了门。

门只推开了半扇,那人一闪而入。

在农村,祖屋里,供奉着家谱,祖宗的神位,是家里的圣地;但它同时也是老人们“等死”的住处,是相当于“门房”的最不受重视的所在。在规矩上,祖屋象征着一个家,其他的房屋可以任意拆迁,惟独祖屋不能,所以祖屋也是最年代久远,最老破残旧之处。

王木不相信神灵。但村里人对灵牌、神位的重视程度,可达到荒谬的境界。于情于理,王木都不能坐视,更何况他已经拿定了主义擒下来人?

他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闪身而出,迅速、无声地走到了祖屋外,突然屋里一亮,那人竟然胆大到点燃了放在供桌上的油灯的地步──难道这人竟以为家里没人?不怕发觉?

以行动而言,王木也懂得这种借环境隐身的方法,他自信没被这人发觉,就向前移动了两步,使自己可以清楚地看到祖屋内部。

一片乌云遮掩了月色,夜,立刻变得一片漆黑,而祖屋内的微弱之光,也因此显得无比明亮。祖屋内的景象,也因这光亮而变得毫发可鉴。

顺着半掩的门向里看,他立刻看到了一幅无比诡异、一生也难以置信的画面。

祖屋之内,正有人在盖房子。

世间的盖房,只有两种。

一种,是为活人居住的阳宅;一种,是为死人居住的阴宅。前者需要先打地基,然后一砖一石地垒建起来,后者也应先打地基,但这个地基却指得是选择方位、决定大小,它的建设,是挖土,沙石瓦砖的作用,与阳宅虽有相同之处,却大体相异。

现在,祖屋里,正有人在盖冥房。

有很多的人。

那些人,自然都小得可怜,他们忙碌的位置,正在供奉着灵牌、神位的桌子之下。

供桌上那盏油灯的亮光,便宛若他们的阳光。在“阳光”下,这些人忙碌的井井有条。有的当监工,有的是劳力,其建造的方式也各自依靠实力。有的只挖一个很浅的坑就了事,有的把坑挖地大点,深点,有的加注沙石,运送木料砖瓦,有的在坑内垒建平房,四合院,各式民宅,大殿、楼房。然后填土掩埋;有的则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运来堆积如山的建筑材料,在里面修建王宫般建筑,然后以土覆盖,堆为土丘,再在丘上种花草树木,形成土山。

桌子下的土地,象极了一个大千世界。

忙碌的人们,在油灯亮光下,显得既疲惫又欢娱。

突然间一阵忙乱,宛若供桌下的人们遇到了末日般,人们争相逃窜,消失在已经建成的或者正在建设的冥房中,“辽阔”的土地上,就只剩下了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手中持着匕首,目光犹如寒冷的冰块一般,抬头望向惊讶而恐惧的王木。

那双眼睛,象狼,象鹰,象蛇,象一切既凶狠残忍也可怕可惧的动物。

拎着斧头站在门外的王木不觉怖然呆住。

──那个人,正是引他来的黑影。

“我需要一棵树!快砍来!”

一个细微的命令,忽然传出,这命令居然有种无法言传的威力,让人无法抗拒。

王木茫然转身,看看紧挨祖屋的椿树,举起了斧头。

“不能砍!”椿树旁忽然冒出了那个出现过两次的白胡须老头儿,又惊又急地叫。

但王木的这一斧,已经砍在了椿树上。

※※※※※

九月六日晨,与王木合塌而眠的王甲,先被醉得不醒人事的弟弟砍了一掌,再被一脚踹下床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王甲毫不犹豫地端来一盆水,泼在了王木身上。

一盆辆水泼醒了王木。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笑嘻嘻得意洋洋的王甲。

“王木啊王木,不能喝就少喝点,不会喝就别充英雄,瞧你那熊样,还有没有一点人样?起来起来!该去上坟了!别耽误了正事!”

“阿甲阿木醒了?”王铁嫂挑开门帘走进来。“吃几个荷包蛋吧。阿木,头还疼不疼?身上咋都湿拉?咳,不会喝酒就和你俩哥学学,酒这东西又不是大鱼大肉的,有啥好?我托人买了箱砀山梨,还剩俩,听说吃了它能解酒,等会一块吃了吧,放外面桌子上了。啊──听嫂子的话,知道没?”

“我……喝……醉了?”王木迷迷糊糊地问。

“不是你还能是我?”王甲更开心了。

“我记得……”

王木讶然住口,突然想起了自己二两就醉的可怜酒量。

※※※※※

九月五日夜,王妈在值班室里,做了个可怕的梦。

她梦到大地震开始,紧挨着祖屋的椿树树根,破坏了整个祖屋的地基,王庄变成了一片瓦砾,王甲王木在树根下只露出了惨叫着呼救的头。

声声“救命”,让她哭地死去活来。

早晨将醒未醒时,似乎听到了地震预报:

──据折戟市地震局预报,在九月五日至九月二十日间,石县大葬山一带,将发生7。2级大地震……

她一惊而醒,急忙问另一个值班的人。

“地震?哪儿有的事!刚才收音机里播放了地震局的消息,但那是在辟谣。恩……是说,大概意思是:……恩,根据地震局检测,我们这儿根本没有发生地震的可能性,所谓一百多年一次的大地震传言,根本就是种谣传。”

“──方志?就算是方志上说过,也得再等是三、五年吧。”

第三章 祭周

9

一、 周年大祭

王庄的祭周,有着自己独特的规矩。

除了三周年和周年外,他们不在乎清明节、寒衣节、鬼节。人逝后,“七七”、“周年”、“三周年”三次祭祀,日后是否祭奠,都不再重视,即使是逢年过节回乡探望,到坟上看看转转,也毋须带香火。但在三次大祭时,不但要带上香火、鞭炮、纸钱,还要带上神位、灵牌。

他们认为,大祭时,也是地狱放假时。死者,会在此时返回阳世。“鬼神两位、周年探家”,此时死者魂灵或许会在一坟边游移,或许会回到生前的家去探望一番。这是因为冥府大门也分为墓门以及灵门两种,死者的通行证不一定会开在哪个门。因此亡灵家属在祭祀时必须带好神位、灵牌,放到墓上,然后才烧香、鸣炮、送钱,乞求保佑,并饶坟七周,为亡灵护卫,以免当面错过,钱被其他的鬼魂抢走。

这是周年大祭,必须带上神位、灵牌。因此王甲吃过早饭后,就回家取神位、灵牌。王木则因醉后初醒头疼欲裂的缘故,暂留在王铁家里。

王铁是王甲王木这一支中的三大爷之孙。他们“家”无人住后,每次回家,多住于各叔伯家,而又因这些人家中惟有三大爷家里最宽敞,其孙王铁在村里更是首位十万元户,次孙王水在外地某大厂当厂长,有“福气”、有“财气”,住着也舒适,所以多住于“三大爷家”。

王甲出门后,王铁起身通知各家。王木百无聊赖,便在屋里找出了一张纸、一支铅笔,开始凭记忆描绘出梦里所见的白胡子老头儿。

对这个似幻亦真的梦,不知怎的,他总有种深深的畏惧之感。

记忆中,他一向是极少做梦的。即使有,也会在醒来后就忘得一干二净。而这一次,在醉酒后所做的噩梦,记得竟是如此清晰,尤其是连梦中的人面目也记得十分清楚,畏惧之余,倒也觉得十分有趣。

既然有趣,就不妨让它记得更久一些,描绘出来,便是这个原因。

他用了一整张八开的大纸,画出了梦中的白胡子老头儿的面像,审视后再修改,直至画出了那双传神的眼睛后,才满意地伸伸懒腰,准备签上自己的尊姓大名以及作画日期,想象着千年后被评为绝世画家时这张画的价值时,就不禁露出了微笑。

就在他做着白日梦时,三大爷拄着龙头拐杖,耳聋眼花地走进屋,眯着眼看看那张画像,忽然奇怪了。

“阿木哪!你在哪儿找到的你祖爷爷?前些年你祖爷爷画像丢失的时候,你才两个月吧?”

他的声音很大,而且为了怕人听不清,还正对着王木的耳朵,几乎要贴到耳朵边上。

王木骇了一跳。

他的人虽没有跳起来,那颗心却在回味到三大爷话里的意思时,差点真地飞起来。

──这一次,他是真的恐惧。

王甲已经推开了家门。

院落中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一年没有住人,这院落简直已经成为了原始森林。

一颗颗树拔地而起,树与树之间是半人高的荒草,上午九点的阳光,已经称得上是火毒了,但照在这样的院落中,依然象是照在了远古洪荒的世界,显得无比阴森可怖。

一群群麻雀冲天而起,一只野兔瞪着红眼看看王甲,一隐而没。走了两步,两只刺猬探出小猪一样的头,瞪着眼睛看看他,缩成了刺球。再走两步,一条草蛇蜿蜒消失。

这个家,几乎已是名副其实的野生动物保护区了。

看到这样的景象,王甲除了吃惊,就只有苦笑。

他仰头看看祖屋旁的椿树,枝叶森天,那已经是全村最高的一颗树了。

他径直行向上房屋。

回祖屋取神位、灵牌是他此行的目的,但祖屋的涵义事实上与老人等死并没有什么区别,祖屋内的家谱、神位、灵牌,也都无一不代表着阴世,他这个阳世的人,说什么也谈不上喜欢。

既然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就该四处看看。临走时再取东西,反而更好些。

上房屋的大铜锁,已经生满了铜绿,屋檐下蜘蛛网密密界着,王甲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拦路的枝叶,障碍的杂草,来到了上房屋前。先折下树枝打散蜘蛛网,再开锁推门。

一股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子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阴凉的气息过后,是一股霉味,片刻后,等气味正常了,王甲才迈步进房。

几只老鼠不慌不忙地钻进床底。床板上一层灰尘,床一端卷起的被塑料布盖着的铺盖上,也是灰尘, 床边的桌子上,也是布满了灰尘。几支东倒西歪、燃了半截的蜡烛,也难以看清本来面目。窗棂上,结满了蜘蛛网,窗纸上尽是破洞,还有点点的青苔。

转向西侧,那垒在一起的大木箱,箱子旁边的桐油大衣柜,也都有了道道的裂纹。

一只被咬得尽是棉絮的被子,扔在衣柜前,王甲皱着眉头,饶过了被子,感觉仿佛踩到了什么,停下,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只燃了头部的蜡烛。看了看,再随手扔到地上。

柜门的铁锁已经锈得不成样子,随手一拉,铁锁竟被拉开了。

取下锁,衣柜的柜门“吱”一声自动打开。柜内,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被褥上是几顶儿时戴的绣花银铃帽,帽子旁边放着几双崭新的童鞋。这是用来镇邪的。儿童是阴阳交融者,未受到尘世的污染,身上自自然然地带有正气,鬼怪精灵,不敢轻易接近。鞋帽并放,象征着“人在”,可令邪魔外道退避三舍。

王甲随手掂起鞋帽,不觉忆起了儿时的欢乐。

那时他体弱多病,噩梦不断,胆子也小,兄弟俩外出玩耍时,当前开路的,反而是弟弟。长大之后,因“胆小”而喜欢上命相、风水、气功等数术法术养生术,弟弟却不信神怪妖邪,只习练拳脚之术。

把鞋帽放回了原位,弯腰从衣柜的最下格里找出了两个“孝条”,装进口袋,锁上柜门。

“幸亏昨夜没有听阿木的吵吵,不然,回来住光打扫都得大半天。锁该换新的了。等回去的时候再说吧。”他自言自语着,象是和老朋友告别一样拍了拍柜旁垒着的大木箱,尘土四漾。他转目四顾一下,找到了扫帚,扫了两下,但见屋内尘灰四起,呛人口鼻,急急窜出屋子,咳了两声。

院子的大石缸里,有大半缸的雨水。水面上浮着几片薄薄的绿苔,乌绿的水中游动着猩红的鱼虫。缸旁边的杂草丛中仍着一只破葫芦瓢,一只裂缝的铝盆,他弯腰拉扯两下,葫芦瓢破了,铝盆也变了形。王甲想了想,便不再理会它们。

算了。等回来后再打扫吧。

锁上了上房屋的门,钥匙仍旧塞进墙洞中。

祖屋的钥匙,在椿树裸露的树根洞中,屋前的两级石阶,果然和母亲说的一样,已经被顶了起来。王甲弯下腰把手探进树洞,摸到了钥匙。

摸到钥匙的瞬间,他忽然一个激灵,呆了片刻,才慢慢把钥匙从树洞里取出。

仿佛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想来想去,却又难以想明白。

正欲站直,忽然看到了一柄斧头。

斧头已经绣蚀的不成样子,深深地斫入树干的底部。斧头的木柄上,甚至还长出了几片木耳,看来斫入树干的时间已经不短。

但斧背上仍可以隐约见到一个“王”字。

──正是自家的斧头。

这柄斧头他记得很清楚,在“七七”大祭时,亲手拎到了上房屋的桌子下,自己又是最后出门的人,“七七”之后,家里的人就没有回来过,那么斧头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斫入树干?难道是记错了?

他重新走向上房屋。

开门进屋后,尘已散,地上的足迹犹在,看来在他之前还没有人回来过──当然也不可能有人回来过。走到桌子旁向下一看,果然找不到斧头。急忙拉开抽屉,却见抽屉里只有五支蜡烛。

上房屋是他锁的,锁之前曾刻意打扫过整个房间当然也包括了地面。抽屉中的蜡烛,买的时候是一整包,现在却只剩下了五支。桌上三支,地上一支,还有一支呢?

屋里很静,但他已经觉得仿佛有阵阵的阴风在吹拂着他的肌肤。

他定定神,又仔细想了一遍,的确是这样的,七七之后,再没人回来过。

──难道有人进来过?

──还是妈回来过但没告诉他们?

王甲取出了三枚古钱,抛了六次,卦象显示是自己,时间是昨天。但自己昨天一直在照顾着阿木,怎么可能回来?而这些可疑的迹象也决非三月两月就可以造成。

答案只有一种,当然是卦是假的。不可信之不可信也!

王甲自嘲地笑笑,锁上上房屋的屋门,重新到祖屋前。

祖屋的屋门打开了。推门进去的刹那,不觉倒吸了一口的凉气。

迎门就是供桌。供桌 下的地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蚂蚁。黑蚂蚁、黄蚂蚁、红蚂蚁、飞蚁,一应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