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由宋镇山再三叮嘱,无非是闲事莫理,闲地莫停等等琐事之后,五人四骑当日便即出发。
这时时序节气已进入处暑,天候还算怡人,驰马奔跑,快意畅然。五日之后,众人来到长江边上,等船过江。那时虽说南北情势已经有点紧张,但是前些日子,李煜才又差人运送白银二十万两、绸缎二十万匹到汴京进贡,去资助他的敌人,妄想能够让赵匡胤缓一缓手。因此汤光亭拿出当初赵光义写给他的手谕,南唐守军依旧买账,恭恭敬敬地连人带马送上渡船。
到了长江北岸,赵光义的手谕那就更有效了,汤光亭只消说一句:“奉王爷谕办事,回去寿春覆命。”那宋国兵士全都像是听到了圣旨一样,态度恭敬,主动给马匹送上粮草,以资路上所需。石百成与朱兆和见戍守江边的宋军,船只粮草齐备,军营营帐星罗遍布,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南唐君臣还心存侥倖,醉生梦死,石朱二人面面相觑,都觉得选择往宋国靠,是绝对错不了的。
这一日来到桐城附近的小镇,五人刚刚走进镇上街道,一马当先的朱兆和突然手按剑柄,石百成在一旁赶忙伸手拦住,说道:“朱师弟,冷静一点。”汤光亭从后面勒马上前,定睛一瞧,原来迎面而来一老一少,却是薛远方与善清。
汤光亭更向前去,他人在马上,居高临下,说道:“薛道长,你的身子安好?”善清向前一步,说道:“跟我师父说话客气一点,下马来!”汤光亭摇头道:“不下,不下。那一天你们众人围攻我一个,我打得精疲力尽,就是站着也没力气了。万一你们师徒两个想趁人之危,我还得骑马逃命呢!说什么也不下马。”善清怒道:“你若不提起当日之事,我还可以当作忘掉这一回事,而如今你既然自己提了,那我们这笔帐就干脆一块儿算!”
那汤光亭当天其实甚是有能力一举重创无极门的,不过是碍着情势,所以没有赶尽杀绝,此时听善清要谈起与无极门的那一笔帐,一把无名之火顿时心头燃起,忍不住喝道:“要算这一笔帐还不容易,就怕连本带利,你善清一个人承受不起!那个永清呢?快叫他出来受死!”
善清怒道:“你那天一剑砍中他的右肩,当场骨折筋断,这辈子右手算是废了。你下手这般毒辣,当真好狠的心肠!”汤光亭一愣,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可能是潜意识的影响下,下手重了些,但这比起他对杨景修所做的一切,可又是小巫见大巫了,便道:“才废了他的右手,真是便宜他了,下次路上让我撞见,我非要他把左手也给留下不可!”
善清勃然大怒,道:“你……”抽出长剑,就要上前拼命。薛远方阻止道:“这件事情,等回江宁之后,再请掌门人定夺。想我无极门要的人,就算是躲到天涯海角,也能够将他翻出来!”
汤光亭笑道:“还是薛道长识时务。依我说,你善清本当感谢我才是,你想想,这方远重的徒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待我一一翦除,你善清不剑可以挤进三清剑了?只不过无极门的坏胚子实在太多,要是通通除掉,恐怕是没得剩了……”他这一番口无遮拦,已经得罪了整个无极门,薛远方听了也不能容忍,脸色一变,伸手便去按剑柄,忽然有人喊道:“两位请住手!”音调熟悉,汤光亭待那人走近一瞧,原来是高智阳与范忠义几人。
汤光亭赶紧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道:“见过高大人!”石百成与朱兆和听说是个官,也赶紧下马来。只听得高智阳续道:“汤兄弟,你在江西闹场的事情,已经传到了王爷的耳里,他老人家可不开心了。你可别又在这里跟甘兄弟闹开了,我们可是还有正事要办呢。”
汤光亭道︰“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到江西去,说明了是帮玄玑真人将长剑门给拉进来,没想到他老人家脾气不好,一言不和就跟人家打起来了,我和焦赞大师到的时候,他们正打得如火如荼呢,怎么这帐也算在我的头上了?该不会是有人故意要挑拨离间吧?”说着,往薛远方瞧了一眼。薛远方道:“我还没见着王爷呢,你不必看我。”汤光亭回过头来,续道:“这件事情,焦赞大师可清清楚楚,王爷若要怪罪,我可找他帮忙证明证明。”
高智阳将信将疑,说道:“那你没帮着劝架,却跟着大家瞎搅和,那还不是没办妥答应王爷的事。”汤光亭笑了一笑,心道:“还好我有先见之明,知道要绕回去长剑门,朱兄与石兄刚好替我圆常”回头笑道:“朱兄、石兄,请你们上前来,我来跟你们引荐引荐,我眼前这位是高大人,在王爷跟前办事,是王爷的左右手。”
石百成与朱兆和连忙向前行礼。高智阳问道:“请问这两位壮士是……”石百成道:“晚辈石百成,奉掌门人命,前来宋国拜谒王爷。”汤光亭道:“这两位便是江西长剑门的两位师兄,这回奉命跟了我北上,就是要来跟王爷覆命的。”
高智阳一听,又惊又喜,说道:“此话当真?”连忙招来从人,吩咐在附近找一处客栈酒楼,先摆上酒席。从人应命而去。高智阳立刻说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还请两位壮士移步,其他所有人,也都请一起过来。”大夥儿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又有免费的酒菜可以吃了,都乐得答应。
一行人便在高智阳所派出的从人带领下,来到一家小酒馆坐下,石朱二人自然都被安排与高智阳同桌而饮。互敬三杯水酒之后,高智阳先道:“两位壮士说是受命前来,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石百成望了汤光亭一眼,汤光亭跟他点了点头。石百成方道:“小的受掌门之命,与汤兄弟一同前来,是想向赵王爷传递友好合作信息,他日若有用得着本门的地方,当效犬马之力。我这里有书信一封,还请大人过目。”说罢伸手入怀,取出信封,交给高智阳。
高智阳抽出信笺,草草浏览了几行,复将信笺装好,交还给石百成,说道:“这是要给王爷的信,请妥善收好了。”石百成道:“是。”又将信封藏了回去。高智阳道:“长剑门既愿为前驱,弔民伐罪,本官乐观其成,只不过军情已经十分吃紧了,此刻我也不能做主。”吩咐从人拿出一块腰牌,交给石百成道:“便请两位拿着这腰牌,即刻启程赶往寿春,见着王爷之后,将所有的信物交给他看,王爷自有定夺。”
语气郑重,表情肃然,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石百成与朱兆和只怕事情有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汤光亭也忍不住问道:“大人,王爷那时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我联络上长剑门,现在我好不容易把人带来了,王爷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高智阳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朝廷已经准备对江南用兵,曹彬大将军已经奉诏入京,随时都有可能会出兵。所以王爷才会命我先到前线,准备大军所需粮秣。依此情势看来,只怕王爷来不及交付长剑门任务。”
石百成赶紧说道:“可是江西池洲、洪洲一带,扼长江上游之地,是江南的军事要地,我长剑门在地方势力已久,动见观瞻,影响所及,西至两湖,东至金陵,若不能为朝廷效力,岂不可惜?还请大人三思。”汤光亭也帮着敲边鼓:“玄玑真人回去覆命才不久,差也不差这几天……”高智阳道:“已经过了半个月啦!”汤光亭道:“总而言之,还是请大人修书一封,让他们拿着赶路要紧。”高智阳沉吟一会儿,道:“那是。”
范忠义命人送上纸笔,高智阳奋笔疾书,立时写就。石百成接过浏览,纸上墨迹未干。高智阳说道:“便请两位壮士快马加鞭,星夜前往,迟了,我怕王爷会离开寿春。”石百成道:“汤兄弟……”汤光亭道:“事不宜迟,我带着梅姑娘,行动不便,两位师兄还是赶快前去吧!”朱兆和道:“没错,石师兄,我们还是先走吧!”
石百成道:“正是。”又与众人对饮三杯,便即告辞。汤光亭送出门口,拿出原本放在身上的赵光义手谕,交给石百成,说道:“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来突破王爷身边一切不必要的干扰。”石百成大喜,接下称谢。朱兆和道:“那师妹便留在汤兄身边,帮忙照顾梅姑娘好了。”林蓝瓶早就是这个意思,他若不说,自己也会提出,便点头道:“师妹祝两位师兄马到成功!”石朱二人点头示意,与汤光亭道谢再三,纵马离去。
汤光亭送走石朱二人,立刻又回到高智阳桌前,说道:“依大人说,这场大战不就一触即发了?”高智阳道:“这是军事机密,到底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大家可都是分散开来,在为朝廷办事了。汤兄弟是否也应该回去候命了?”汤光亭喜道:“我等的就是这一刻,这样的大事,我又怎么能缺席呢。”高智阳看他喜形于色,倒是有些意外,随即想道:“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只想着打架玩闹,这行军打仗的事,岂是儿戏?到时候就有得你苦头吃了!”便又道:“如此汤兄弟不如赶紧回去,说不定王爷的密使,已经到了铸剑山上了呢。”心中又想:“你赶紧走了也好,免得又跟人闹出事情来。”
汤光亭大叫一声:“哎呀,没错!”草草饭饱,领着林蓝瓶与梅映雪,便向高智阳告辞。
三人走出镇外,折返向南。林蓝瓶这才问道:“怎么这就走了?我们不是才到江北来吗?才没几天又要回去了啊?”汤光亭道:“寿春既然有你两位师兄赶去,我们自然也就不用去了。你没听高智阳刚刚的语气,唐宋两国随时都有可能开打,难道你不想跟着军队,杀到金陵皇城去,把李煜从龙椅上给揪下来吗?”
那林蓝瓶近来本已无意找李煜报什么杀父之仇,但是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不由得又再度触动她沉寂已久的复仇之心,汤光亭见她颇为心动,又道:“再说,我也想带你回去我家里,让你看看我小时后玩耍的地方,顺便去看看我娘。”林蓝瓶不知怎么地脸上一红,道:“去……去见你娘……?”想问他:“为什么?”却不好意思问出口。
汤光亭心中说道:“带你和阿雪去给我娘看看,看要挑哪一个当媳妇的好。说不定,还是两个一起娶了的好。”他这个念头,摆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敢说出口。甭说林蓝瓶一向泼辣,是他早就知道的了,就是梅映雪也是个狠角色,一直无法猜透她对于此事的看法。这两个其中只要有一个不同意,那他这个梦想就算破局,以后想都别想。更怕搞不好,就连梅映雪都拂袖而去,那便是两头落空,血本无归了。
一想到梅映雪,汤光亭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心中与她说道:“想要去万毒宫求医的这件事情,能不能成还在未定之天,更何况我连去万毒宫的路都不知道。宋军攻打江南的事情紧急,所以我们还是先回家去,不过你放心,等这事一过,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一定要想办法,把你给治好。”他心里说道这里,暗暗祷祝,发起一个誓来。
也合着就有这么巧,忽然间,梅映雪忽然转过头来,冲着他笑了一笑。汤光亭一惊,差一点跌下马来。须臾,回过神来,高兴地大叫:“阿雪!阿雪!你认得我了吗?”双腿一夹,驰马靠上前去。
林蓝瓶正思索着回到铸剑山上,见着汤光亭的母亲时,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叫声吓了一跳,忙道:“发生什么事了?”汤光亭喜不自胜,说道:“阿雪她……她刚才对我笑了,她认得我是谁了……”林蓝瓶喜道:“真的吗?”勒马停步,转过头来,轻轻唤道:“梅姊姊,梅姊姊,你认得我是谁吗?”
梅映雪缓缓地将目光移动到林蓝瓶脸上,微微笑了笑,小嘴微微一张,动了几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汤光亭喜道:“她想说话,她想说话,她知道你是谁,她知道你是谁了。”一时得意忘形,双臂一张,将梅映雪紧紧拥在怀里,梅映雪并不抵抗,只把头低下。那林蓝瓶见状,开心之余,醋意顿起,没想到汤光亭兴奋过度,忽然放开梅映雪,与林蓝瓶说道:“瓶妹妹,谢谢你,若不是你这些天来无微不至的照顾,阿雪不会复原得这么快!瓶妹妹,你真好!”左臂一张,将林蓝瓶搂在怀里,右臂亦复将梅映雪给搂了进来,便在这一刻,汤光亭终于完成了他只能做,不能说,“左搂右抱”的小小心愿。
林蓝瓶直觉猜他是故意装成得意忘形的样子,但是心里却也愿意与他保留这一点模糊地带,很快地,她也投入了相同的心情,去享受这么一会儿的情感交流。可是他们三人跨下的马匹可不这么想,两匹挨在一起的马儿,不久便焦躁起来,汤光亭跨下那一匹摆头嘶鸣,竟将前脚抬了起来。只听得林蓝瓶花容失色地大叫:“汤哥,汤哥,我快要掉下去了,我快要掉下去了……”汤光亭左搂右抱的手不想放,跨下坐骑却不听话,心中一急,双腿夹得更加紧。那马儿可不是这样就可以驯服的,后腿一蹬,汤光亭整个屁股从马鞍上飞了起来,“咕咚”一声,摔下马来,那林蓝瓶与梅映雪受他之累,在惊叫声中,一一跟着摔下,汤光亭当先做了人肉垫子,却依旧笑得十分开怀。林蓝瓶与梅映雪挣扎着从他的身上爬起,虽是一身狼狈,但听到汤光亭的笑声,也受到了感染,都嗤嗤地笑了出来。
汤光亭见到梅映雪也笑了,深信这一定是个好兆头,于是更加坚定他要回铸剑山的决心。第二天三人回到江边渡口,那戍边带队的军官还认得汤光亭,堆笑问道:“爷这么快就又要去办事啦。”汤光亭道:“这一回是帮高大人去张罗一些琐事。”于是胡说八道一番。那军官深信不疑,直道:“爷是能者多劳,将来定是国家栋梁。”
那戍守南岸的南唐军士,亲眼见到宋国的军官与汤光亭等人有说有笑,待到汤光亭等人下船,也对他们十分殷勤,而礼遇有加,他们也因此得以迅速又顺利地回到铸剑山上。
那林蓝瓶与梅映雪两人,是汤广成之前就见过的,只是这一次儿子不但将寨中大事给办妥了,而且还居然将两女给一起带了回来,这样的变化,实在是让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