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骤然间得此喜讯,犹恐不真,追问道,〃真的”风清扬笑道,〃当然是真的,过几天你到华山就见到他了,你我既无怨仇,又无交情,我骗你多活几日作甚?”
少女虽然犹有怀疑,却也信了大半,不禁悠然神往,道,〃喝酒、打架,还是特的爱闹,他受伤了没有?”
风清扬道,〃风清扬是何等人物,哪有人能令他受伤。”
少女感激不尽地望了他一眼,道:“谢谢你,你真是好人?〃头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风清扬知道她于绝望灰心之时骤然狂喜,心智耗损过剧,兼且剑创又深,以致虚脱过去。当下将她抱在怀中,把长衣脱下盖在她的胸上,脚下疾点,回到僧舍。
却见僧含中烛火通明,解风危坐床上,见他抱个女人跃窗而入,大感匪夷所思,笑道:
“兄弟,你当真一夜寂寞也推不得,偷偷溜出去采花盗柳了。”
风清扬苦笑而已,将少女放在塌上,按她脉跳平稳,知道伤势已然稳住,只消歇息一夜即可。自己亦感虚乏无力,坐到地上,颓然道,〃大哥,小弟遇上麻烦了,你快救救我”解风二惊,霍然道,〃兄弟。,你莫非真的。遇上倒采花的高手了?〃向窗外望了望,又向塌上少女望去,心下揣恐,直欲拔腿便溜。
风清扬啼笑皆非,道:“大哥,这当口你开甚玩笑,你见多识广,替兄弟剖析剖析这事。”
他提起酒瓮,莲喝了几大口,提提心神,才将方才所遇之事详述一遍,问道,大哥,世上怎会有这等事,小弟头都要裂了。可怎地也想不通”解风听得目瞪口呆,桥舌不下,直觉天下事无有奇逾此者,倒与风清场感触相同,沉吟良久,忽然笑了起来,道,〃兄弟,这事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不知你甚时风流一夜;种下这祸胎,现下找上头来,不还债怕是不行的。好在慕容姑娘不在,否则乱子可大了,你还是赶紧摆平的好。”
风清扬气道:哪有此事,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解风摆手道:你剑法高超,心肠侠义,这我知道,别的我可不肯保了。其实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种事算个甚。老实说这种荒唐事愚兄也有过几桩,只不过没人对我特地倾心罢了,还是兄弟的技艺高超,愚兄甘拜下风。”
风清场虎起脸道:“大哥,你再特地说,兄弟跟你恩断义绝。”
解风忙道:“兄弟别急,何必如此,没有便没有,愚兄信得过你,等这位姑娘醒过来,你好生间间她不就结了。”
风清场颓然道,〃我正是怕她醒来没法跟她解释,才请你帮我参详参详,我着实怕面对她,将来我怎地交给她另一个我。”
解风不敢再取笑他,同时想起自己的一段往事,不由得悸上心来,哺哺道:“莫非是他们对付完了我,真的要向你招呼了〃双手发颤,面上神色痛苦至极。
风清场心中亦不无怀疑,然则细思适才情景,自己夺剑时倘若慢了刹那,自已抱回来的便是具香尸艳骨了,那一剑的力道沉猛凌厉,显是未留余力,若说以此种手法算计自已,未免太也说不过去。苦笑着摇摇头。
解风道:“兄弟,你自己好生想吧。愚兄实在支撑不住,先睡了。”
风清场微微一笑,知他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遭遇,余悸犹存,假托睡觉以免失态。
其时已是子夜,四下里虫声卿卿,不远处一片蛙声如潮,风清场摹地里只感心中空空荡荡,身心飘越,竟尔无处可以附丽,须奥一股悲凉凄枪之意涌遍全身,直欲拔剑起舞,长歌当哭,方可一抒胸怀积郁之气。
嘿的_声,风清扬起身一看,掸床上那位少女秀眉微壁,双阵紧闭,显是睡梦中感到创痛,是以出声呻吟,心中一喜,她既已感觉疼痛,剑创处几条经脉尚未大损,些微疼痛倒无关紧要了。
转头一瞥,另一侧掸床上却不见了解风,不知他何时离屋而去。风清扬登时睬然汗出,倒不是担心解风一去不返,〃也不是挂虑他的安全,而是心下惭槐,解风功力已失,与平常人无异,他离塌起身,越窗出去,自己全然不察,十几年的武功不知练到哪里去了,倘若敌人侵入,自己无异是将性命交了出去,虽不是与人比武赌胜,却也栽到家了。言念及此,由顶至蹬,一片清凉。
那少女又呻吟几声,显足痛楚不胜,风清扬见她额上汗出,双拳紧握,心下怜惜不已,摸出一方汗巾为她拭去汗珠,双手微运内力,按摩抚松她双拳。
哪知不搭犹可,双手搭上少女双拳,摩动之下恍如晴空响个霹需,直贯头顶而入,登时心向下沉,沉落下无底深渊,少女双拳竟尔拘挛如鸡爪,筋肉僵滞,已然无法扳开。
风清扬心头电闪:〃牵机毒?〃他听八说过,中了牵机毒后,便会全身拘挛一团而死,状极惨厉。可此毒一向是皇宫大内专用,用以赐死龙心不喜的摈姬大臣,江湖中从未有人用过。况且此毒中则立发,无药可解,却又不是这等情状,想到这里,心下一宽,额头冷汗却已洋潜流下。
当下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圣人哲训,关好门窗,将少女上下衣裙中衣小衣一并除去,从头发而至脚趾逐一探察,手抚温软玉体、心中却是战战兢兢,如愿薄冰。自骨胳、皮肤、肌肉、筋脉均纲细查察,除了胸部左乳上一处剑创外,了无异状,连破皮、红肿、发青的迹象都没有。
风情扬检视一番后,心中愈发沉重,倒希冀发现有甚内伤外创、足以导致双手筋骨痉挛之状,纵然自己功力浅薄,无能医治,大可求张天师、峨媚净思师太这等高人出手,只消不是立死之人,多重的内外伤均可治愈,可这等无影无踪的病象着实令人束手无措。
他怔怔地为少女穿好衣裙,少女此时疼痛已止。秀眉舒展,长长的睫毛覆盖眼险,双颊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隐隐然若有笑意,娇美艳丽不可方物。风清扬望着那纤秀如水葱的十根玉指.拘挛僵硬如鸡爪,复想至少女拘挛成一团的死状.不由得心中大做,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一人拍他肩头道,“兄弟。莫急。”
风清扬一口鲜血喷出,神智倒清醒许多。回头看时,原来是解风提着一包物事站在身后,欲待开口。解风道:
“我看到了,好高明的下毒手法。”面上满是不忍之色。
风清扬讶然道,“是毒?”
解风道,“若是武功,哪一门哪一派的手法能逃过你的法眼。你既检视不出原由。必是中毒无疑,只是这下毒的手法狠煞高明。也太过毒辣。”
风清扬先已料定这少女是中了奇毒,却仍侥幸其万一,听解风一说,是彻底绝望了。饶他身负武林中最高明的武功一一九阴神功,对毒却是一筹莫展,跌足叹道:
“这位姑娘年齿尚稚,武功平平,怎会惹上这等高明的使毒大行家?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何人特地狠心,竞尔用如此阴损毒辣的手法?”
解风叹道:“江湖上人心险恶,有些事是想破了头也猜不出来的,不过我看此事是对着我们来的,这位姑娘不过是红颜命薄,被人作了鱼饵,诱使我们吞钩。”
风清扬楞然道:“鱼饵?此人如此高明,既是冲着我们,直接向我们下手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张?”
解风道:“此人高明之处便在于此,一则向我们下毒未必能轻易授予”反有暴露之虞,此人使毒手法如是高超,想必武功不会怎么高明,一旦泄露行藏,便有杀身亡命之祸,二则他或许另有用意,一时不想毒死我们,却送给我们一道诱饵,我们已然吞之在口,想不听命于他都不成了。”
风清扬听得半明不白,不信道:“谁有这么大的本领,想让我们乖乖听命于他?”
解风道:“你听我仔细给你说,本来我们可以随意躲藏,以你的武功修为,任何人欲跟踪、拦截均属不易,如此一来,我们大可藏在暗处,看清是何人与我们作对。可现下我们却得从暗处走到明处了,而对手却可以洞烛一切,随意而为了。”
风清扬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
解风笑道:“你现下是不是即刻就要四处为这位姑娘搜寻解药,寻觅解毒之人?这正是对手逼我们走的第一步棋,江湖虽大,可使毒用毒的门派不外百药门、五毒教两家,余者碌碌,不足为数,可在解药上,对手必然已作好文章,布下机关陷阱,就等我们自投罗网了。”
风清扬至此方始恍然大悟,骇异于人之机心深不可测,若非解风细加剖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些,不由得踌躇道:“那我们怎么办”解风概然道:“兄弟,你真当愚兄是贪生怕死之人?
我不过不愿无谓的死,莫说这位姑娘对你情深至斯,即便陌不相识,只消叫我们遇上,自是义无反顾,至于陷阱机关、阴谋诡计,我们就闯他,且看这条命交在谁的手上。”
风情扬豪情顿生,道:“大哥,咱哥俩并肩闯一闯,且看是鱼死还是网破。”转头看到那少女双手,不禁毛骨惊然,深知与这等使毒大家斗法,对非武功相争可比,若有疏虞,被人弄得生死两难,较诸被魔教魔尊以吸星大法吸尽精血而亡犹为可怖。
解风叹道:“我原以为这位妨娘玩甚花样,不想却是她被人作了鱼饵,可怜她还蒙在鼓里,这一醒过来不知要难过成甚么样子。”
风清扬一直揣揣不安的便是此事,想这少女性子何等刚烈,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便气也要气死了。见她始终酣睡,脸上天真无邪宛若赤子,倒真希望她一睡不醒才好,心中酸痛,不由得潜然泪下。他双手紧握,沉声道:“大哥认为下毒之人是五毒教或百药门的吗?”
解风见他目中杀机大盛,心下一凛,道:“江湖中精擅使毒的便以这二家为著,使毒下毒虽是小道末技,其中亦天有学问,若非名师高弟,大家巨子,绝难有这般高明手法。”
风清扬点头道:“大哥言之有理,倘若这姑娘一命不保,五毒教、百药门就从江湖上除名。”
解风浑身发冷,虽是盟兄拜弟,但见到风清扬满目怨毒,饱蕴杀机的模样,亦不由得凛然生畏,其师段子羽当年便以辣手之名威震江湖,虽然所作所为不失侠义行径,然则手段之毒令人闻声胆落,至今思之余威几自慑人。风清扬弱冠漫游江湖,身怀九阴真经与倚天剑两大至宝,却无人敢生丝毫邪念便是托赖于他师傅的声威。
各派掌门、帮主对这位天子门生无不恭谨有加,惟恐有丝毫怠慢处,亦皆因此。自己与这位把弟相处虽短,但他一向悯恫儒雅,有若清华高贵的大家公子,偶而锋芒毕露些,亦不过少年锐气,有待琢磨,而今却大动杀机,酷肖师风,五毒教、百药门不免要因此而遭殃,江湖中从此亦要多事了。
风清扬心中也是思绪万千,遥想师傅当年风采,莫说各大门派趋避下风,数百年来与中原武林对抗争雄,始终占尽上风的大光明教亦被杀得落花流水,几遭全歼之祸,何曾有人敢持虎须,不想自己近几月来,庄梦蝶欺之在先,魔教继之以后,现今连百药门、五毒教这等二流角色也敢向自己下手,师傅昔日的名头可快让自己堕尽了。自己著再不思振作,当真愧负思师期望之殷,言念及此,胸中一股郁勃之气涌将上来,舌绽春雷,冲口而出,一阵清啸有若钱塘江大潮铺天盖地,声震数里,直震得鸟飞兽走,眠人皆起,忙忙披衣而起,中屋观看何处来此江水狂潮。
其时已是黎明时分,晨暖透窗,映得风清扬面上红光烂漫,神威凛然,解风亦被这一啸之威震得两耳发麻,心中且惊且喜,惊的是没想到风清扬武功已至此境界,放眼江湖,罕有其匹,喜的是有此强助;则自己复位之望又多了几成。
风清扬胸中郁气尽数宣泄出去,襟怀畅爽,虽数日未得好生休息,精神反愈加旺盛,周身舒适,浑无疲意。
早饭过后,那姑娘依然未醒,解风两眼发沉,到另一间精舍中睡去了。风清扬坐在床边,尚在盘算姑娘醒来后,如何向她大下说词、先则使她不萌死志,次则稍减其哀痛之情,思来想去,一句得当有效的话也想不出来,殊觉人生遭此大难,委实无辞可以宽慰。
转头间,瞥见地上一堆物事,竟是那姑娘埋在地里的一对泥偶,一双极寻常的青布女鞋,—个小小包袱,想是解风夜里出去寻回.欲在这些东西上找出姑娘的身份来历,不知何故始终未说。
风清扬拾起那对泥偶,仔细端详,寻思那姑娘如此郑而重之地将这对泥偶埋在土中,想必有甚深意。
这对泥偶制作极精,非但面目五官酷似生人,发缕、眉毛皆清晰可数,面上隐隐然似有灵光闪动。'奇书网 //。。'
风清扬将女娃泥像与那姑娘两相比较,面目逼肖,神态殊无二,只是泥娃是垂誊少女,发式与现下有异,他端详许久,依然想不出自己何时与这位姑娘有过交往。
放下女泥偶,拿起男泥偶来,不禁哑然失笑,这泥偶想必塑得便是自己了,可泥像稚气可掏宛若童子,眉目五官亦仅略具仿佛而己,若非知道这位姑娘心中的情郎便是自己,说甚么也不能对号入座,心下唑唑称奇。
那始娘幽幽醒来,见风清扬把玩泥偶,急道:“放下,不许碰它。”便欲起身来抢,不想身子酸软,竞尔未能坐起,心中气急,咳嗽起来。
风清扬心下一喜,忙将泥偶放到她枕边,道:“别动,你创口刚好,小心扯着。”
那姑娘喘咳愈烈,一口气顺不过来,胀得脸色紫青,风清扬忙将她扶起,在她颈背推拿按摩,有顷方始气顺,她长吁一口气,伸手去拿泥偶,忽觉有异,瞥眼望去,摹然怔住,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面上神色诡异至极。
风清扬虽早知有此一幕,事到临头,依然惊惶诚恐,手足无措。转过头去,不忍率睹。
良久,那姑娘发出一声尖叫,凄厉有如雷鸣,风清扬心头刺痛,耳鸣眼花。那姑娘嘶声道:“我的手,我一我的……手怎么了?”
风清扬忽生急智道:“姑娘莫急,你受创太重,经脉有损,在下用盘龙曲风之术为妓娘接续上了。十指曲盘正是此术关键,七七四十九天后方可舒开。否则始娘两臂怕落残疾。”
那姑娘将信将疑道:“真的?你没骗我?”
风清扬佯笑道:“我骗你作甚?都是你性子太急,话未说完便寻死觅活的,若非在下会几手三脚猫的玩艺,姑娘可见不到这世上的日头了。”
那姑娘放下心来,忽然晕红双颊,羞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