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官道走了一阵,天色渐渐放亮,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他只怕被熟人认出,便离了大路,只拣偏僻处行走。他只顾低头想着心事,冷不防路边跳出两个壮汉,一个手中举着一柄大砍刀,另一个一手托一柄钢叉,一手牵了一只瘦弱的老马,使刀的汉子大喝一声道:“呔!小子,留下买路钱!”
程天任抬起头来,转头向四周望望,这才发现两旁都是没膝深荒草,路上只有自己一人。使刀的汉子喝道:“没别人,就说你呢!快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
程天任眼睛一亮,目光穿过那人向那匹瘦马望去,呵呵笑道:“我正缺个脚力。”
正文 第十九章 劫亲
使刀的汉子愣了一下,大砍刀一抡,舞起两个刀花,怒道:“小子,敢拿大爷开涮,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程天任看也不看那汉子,径直向瘦马走去。两个壮汉似乎都没想到这人竟如此胆大,一时都愣住了,直到程天任从使叉汉子手里接过缰绳才突然醒悟过来,使刀的汉子怒吼一声,钢刀猛然向程天任后背劈来。使叉的汉子也不甘示弱,钢叉一挺,分心便刺。程天任冷哼一声,身子一错,左手已抓住钢叉,用力一拽,叉头正架住钢刀。程天任手掌一转,两个汉子都把持不住,两件兵器同时脱手。
二人骇然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又望向程天任,使刀的汉子怪叫一声,转头就跑,不一时就不见了踪影。程天任含笑向使叉的汉子道:“你怎么不跑?”
“我,我,腿不听,不听使唤。”那人脸色惨白,颤声道。
程天任虽满腹心事,也不禁开怀大笑。笑罢,向那汉子道:“你索性好人做到底,我还缺些盘缠……”
没等他说完,那汉子忙应声道:“有,有。”抖着从怀里掏出十几两散碎的银子,他拣出几块大块的还想放回怀里,早被程天任劈手一把夺过,他飞身上马,向那汉子道:“以后干点别的营生,今天算你们运气,碰到的是我。”说罢一夹马腹,纵马而去。
跑了一程,马开始重重的喷着气息,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程天任摸着长长的鬃毛,苦笑道:“马儿马儿,咱们都快要死了,你死在前面还有我给你收尸,我若死了,不知道有谁来埋?”那马似乎听懂了一般咴咴的叫了起来,这倒引得程天任一阵大笑,笑着笑着泪却已流了下来。
那马前蹄腾空,猛地向前一蹿,幸好程天任双手抓住马鬃才没有掉下来。他吃了一惊,刚要腾出手来勒丝缰,那马却奋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狂奔。程天任只听耳边呼呼风响,不敢大意,双手紧紧抓住马鬃,身子贴在马背上。就在他一低头间,一个黑影贴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只巨鹰身在半空,振翅扬爪,又俯冲下来。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匹瘦马颇有灵性,方才感觉到危险,是以才奋蹄狂奔。程天任暗叫惭愧,心想若不是这匹老马,只怕自己性命堪忧。此刻有了防备,自然不必再怕这鹰。那鹰扑击几次,见占不到丝毫便宜,便哀号几声,冲天而去。
程天任此刻对这马多了一份感激,摸着马脸轻声道:“马兄,马兄,你救了我一命,我该如何报答你才好?”那马竟轻轻舔着程天任的手掌,眼中露出一丝依恋来。程天任不忍再骑,便牵了马缓缓步行。
一人一马就这样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的迤俪而行,不知不觉已到了山西境内。算日子已过了十几日,程天任心中有些奇怪,原说活不过五日,怎地过了十几日自己还没事?只是他常常头痛,开始时每隔一两天才有一次,后来每天一次,近来每天倒有两三次了,每次头痛时,他便以酒代药,总喝得酩酊大醉,便晕沉沉睡去。所幸他生性豁达,也不去多想,每日除了观赏路边风景与风土人情,便是与那匹老马侃侃而谈。别人见了这等情状,莫不笑他是个呆子,他听了笑笑也不生气。
这日天色晴好,程天任的心情也分外不错,他抬头望着远方,见前面有一座高山。这山气势巍峨,隐隐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他只觉有些眼熟,便向路人打听前边是什么所在。那人不满的瞅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不是来五台山烧香还愿的么?怎么到了佛前反而不认得?”
程天任上次与呼延娇来去十分匆忙,没顾上仔细看,被人一提醒,他终于记起来,心想这次可以见到不羁大师了罢,大喜道:“马兄,我带你去见一位高人。”说罢拉着马急急向山上奔去,直引得那人翻着白眼暗骂疯子。
程天任凭着印象找到了不羁大师出家的元音寺,刚要牵马进庙,一个小和尚见状伸手拦住道:“请施主把马匹拴在寺外。”
程天任向小和尚笑道:“小师父,烦你通报一声,就说程天任求见不羁大师。”
“无尘师叔云游在外,尚未归寺。”小和尚双掌和什客气的道。
程天任这才知道原来欧阳不羁号叫“无尘”,暗叫可惜,却仍有些不甘心的道:“见无相大师也是一样的。”
小和尚道:“无相师伯被王家请去宣讲佛法,半月之后才得回来。”
程天任道:“无尘大师何时能回来?”
小和尚摇摇头道:“无尘大师虽在本寺修行,却在外居多,往常云游多则半载,少则三月,这次已去了十多日,想来一时不得回来。我师父无色大师倒是在,施主……”
程天任无奈,忙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改日再来拜访。”
“阿弥陀佛!”小和尚施了个礼,自去忙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程天任连看景致的心都没了,悻悻的牵着瘦马沿着山路向山下行去。来到半山路的时候,看着一块大石忽然想起在这里遇见的那个腌脏老者,联想到呼延娇,如今物是人非,不禁生出些感叹,便放开瘦马,信步走到大石上,向山下望去。从这里望去,只见半山云雾氤氲,颇有些仙家气派,心想无怪乎这里能成为佛家圣地,看来是有一些道理了。他刚要撤身回来,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暗叫不好,手下意识的向一旁抓去,不料抓了个空,身子猛然向山下坠去。程天任只感到劲风从自己身旁呼啸而过,身子只在浮云中穿梭,浑不觉向下落,反而有种乘风而去的感觉。他心里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忽然之间,后背传来沉重的击痛感,身子下坠之势骤然缓慢,他的心却似已不属于了自己的身体,被猛然抛下去,又被突然抛起来。只觉得意识已渐渐模糊,在失去知觉之前,他依稀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孔,他心想也许自己是到了地狱,不然怎会见到无常?
正文 第二十章 传功
不知过了多久,程天任终于苏醒过来,他费力的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睑的是峻峭的石壁,他想坐起来,谁知刚一活动,周身便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巨痛,禁不住轻哼了一声。
“小子,你终于醒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声音。他吃了一惊,忙转头望去,鼻子几乎撞在一张脸上,这张脸无比丑陋、狰狞,脸上横一条纵一道的布满伤疤,嘴唇外翻,白森森的牙齿裸露在外,两只耳朵都缺了几只角,形成不规则的凸凹,更可怕的是两只眼睛——两只散发着兽性的眼睛。
程天任惊出一身泠汗,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坐起身来,身子向后缩去。这一动,却又牵动伤口,身上的巨痛令他不由皱紧了眉头。那人发出一阵嘿嘿的声音,似乎在笑,又似乎嚎叫,这阵奇怪的声音使程天任身上起了一层寒栗。
“小子,你运气比我好。”
这次,程天任听出确是这人发出的声音,此刻他已完全清醒,心中的恐惧也稍减,抬头向四周打量起来。只见这是一个五尺见方的石洞,洞内光秃秃的并无一件家什,左侧是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洞口外面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洞口上面有两棵大树,就是它们救了你的命,现在春暖花开,枝繁叶茂,你不过受了点轻伤而已。”
程天任这才明白,转头向那人望去。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望着那人的脸,心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那人就趴在前面不远处,他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身上的皮肤黝黑、粗糙,也如脸上一般,左一划右一道都是累累的伤痕。若不是他发出声音,程天任很难把他与“人”这个字联系在一起。那人看着程天任的目光,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冷冷道:“我的样子很丑吗?”
“不是很丑。”程天任微笑着道。心中却补充一句:是极丑。
那人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向前爬了两下,道:“我给你的东西呢?”
程天任见他两只腿拖在后面才知道他的腿是断的,奇道:“前辈认识我?”
那人冷哼道:“被我看过一眼的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快说,那东西在哪里?”
程天任茫然道:“什么东西?”
那人怒道:“不给你吃点苦头,你就不会知道锅是铁打的!”话音刚落,他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竟向程天任飞来。程天任吃了一惊,双掌不自觉的向他拍出。谁知那人身子如一条鱼一般,在空中一滑,竟已避过程天任掌力,左臂一伸,已揽住程天任双手,右手按到程天任肩头,他右掌含力未吐,冷笑道:“小子,现在想起来了么?”
程天任心中也有些恼火,横眉瞪着他道:“我这人记性一向不坏,只不过别人威胁我的时候就会什么都记不起来。”
那人听罢大怒,狞笑一声,微运掌力,程天任便觉一阵麻痒的感觉自肩头慢慢传来。这阵麻痒由肩头慢慢延伸,先是前胸,后来蔓延到手臂,再后来连下半身也渐渐有了同感。程天任禁不住运功相抗,谁知不运功还好些,自己内力甫一接触对方,自己的内力竟也受了感染,反带着麻痒向自己的四肢百骸冲突而来。程天任只觉浑身上下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咬,说不出的难受,想去抓挠,偏生自己的双臂又被那人挟住,一丝也动弹不得。
“小子,你服是不服?”那人得意的道。
“不服!”程天任想也不想,立时抗声回答。
那人实在没想到程天任竟如此倔强,愣了一愣,狞笑道:“看来苦头吃得还不够。”
程天任突觉浑身的麻痒中又透出隐隐痛楚来,麻痒混合着痛楚,这感觉便如千万蚂蚁之外又加了数万蜂虫的叮咬,比原先更加难耐。程天任脸色已变成赤红,嘴角已被自己咬出鲜血,两只血红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就在他几乎忍耐不住的时候,那人身子忽然一僵,加在程天任身上的内力已随之消失迨尽。程天任猛然一震,那人便如一条冻僵的蛇般被甩落下去。
此刻程天任身上的划伤还隐隐作痛,他却感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舒泰,回想起刚才的感觉,真如在恶梦中一般,不由自主的贴着墙壁退了几步,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人。只见那人浑身抽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状极痛苦,好似临死前的挣扎。程天任只恐有诈,又静静看了片刻,见不像装出来的,这才慢慢靠近那人,蹲下身好奇的看着他。只见这人面色青紫,双眼翻白,浑身急剧的颤抖着。程天任伸出手在他额头轻轻摸了摸,倒吓了一跳,触手之处犹如一块寒冰,全没有一丝生人的气息。
程天任缩回手,抱着双膝坐在他身旁,仔细思量着这件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看他的样子,自己若不救他只怕过一会就要冻死了。有心救他,但想起方才那一幕,却又心有余悸,不知道他醒过来后会不会又对自己不利?犹豫半晌,私心终于被人性战胜,他起身走到洞口,找了些枯枝败叶铺在地上,把那人挪到上面,又在他身上堆满枝叶,自言自语道:“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造化了。”这些枝叶还带着阳光的温暖,那人似乎也感到了,渐渐宁定下来。程天任守了一会,见无异状,便信步走出石洞,察看周围地形。
出了洞口,眼前霍然一亮,四周空空荡荡的,只有脚下一块平整的巨石突兀的斜伸出崖壁。站在巨石上望去,四周皆是淡淡的云雾,此刻正值正午时分,阳光给薄雾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使人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加上阵阵山风袭来,吹得人衣袖飞舞,直欲凌空而去,更使人有种如在神仙府地的感觉。
程天任愣了片刻,突然想起自己身在悬崖之间,若是一直掉下去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欣赏这人间仙境了。他苦笑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巨石上方生了两棵碗口粗树,这两棵树从崖间石壁上悬空生出,犹如两把巨伞罩住巨石。其间有不少折掉的树枝凌乱的挂在树上,阳光便穿过这些空隙洒下点点金光。程天任知道这便是救了自己与那人的两棵树了,叹了口气道:“树兄,你何苦还要救一个将死之人?”
正文 第二十章 传功
“谁要死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程天任苦笑了一下,知道那人已经醒了。
程天任没有转头,只淡淡的道:“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自然活不了多久。”
那人道:“你怎么没有趁我毒发的时候下毒手?”
程天任转过头来,盯着趴在地上的那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也中了毒,咱们倒真是同病相怜了。”
那人道:“你中了谁的毒?”
程天任道:“玄铁十三骑。”
那一震,忽然哈哈大笑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他忽又止住笑道:“那东西没有落在他们手里吧?”
程天任只道他说的是九鼎藏图,摇头道:“没有,东西被另外一个人偷走了。”
那人急道:“那人是谁?”
程天任道:“他叫什么‘蓬蒿书生’,好象姓叶……”
那人呵呵笑道:“原来落在师兄手里了,好,好。”他忽然又自言自语:“师兄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不知道他会不会揭发那老贼,若是再落回那老贼手里可就不妙了。”
程天任听他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连叫了两声“前辈”,那人方才如梦方醒,不禁埋怨道:“你怎么不直接把东西交给朝廷,如此不小心,还让人偷了去?”
程天任道:“这东西本是玄花剑流的,要交也要交给他们,交给朝廷干什么?”
那人一愣,道:“你说什么东西?”
程天任道:“自然是藏宝图啊。”
那人大摇其头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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