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愣,道:“你说什么东西?”
程天任道:“自然是藏宝图啊。”
那人大摇其头道:“不对,全拧了,不是什么藏宝图,是我在五台山上给你的那封书信!”
程天任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人,刹时都明白过来,惊声道:“原来那封信……你就是五台山路上那位……前辈?”
那人凄然一笑道:“我就是郭鲁。”
程天任向怀中掏摸一阵,幸喜书信还不曾丢,忙递给郭鲁道:“前辈说的可是这封书信?”
郭鲁接过书信,抖着手抽出来,看了一眼,不禁悲喜交加,道:“书信还在,我的苦没有白受。”他忽然急急的道,“小兄弟,你快把它交给西路总管张老元帅,就说张邦昌私通…。。”刚说了两句,他突然意识到二人的处境,缩住口,眼神中露出绝望的神色来。
程天任见他此时还想着国家大事,心中着实感动,安慰他道:“前辈不必着急,没准咱们能想到出去的法子。”
郭鲁叹口气道:“若有法子出去,我早就出去了,何必还等到今日。”接着便说起往事。
原来郭鲁与叶知秋同为“天绝圣手”沈无极的弟子,但二人秉性不同,叶知秋生性洒脱,对世事浑不在意;郭鲁却一心为国,只想报效国家。后来二人同时喜欢上了沈无极的女儿沈小蓉,沈小蓉对二人也暗生情愫,竟一时分辨不出该选择哪一个,结果三人在一起时总是无比尴尬。适逢金人南侵,郭鲁为了成全叶知秋与沈小蓉,便以成就一番事业为由,毅然下山,投入张俊麾下。后来他屡立战功,得到张俊不次简拔,极得张大无帅的赏识。张俊荣任西路总管后,便派他代自己入京谢恩。郭鲁到了临安办完一切事宜,出京的路上见到一人鬼鬼祟祟,心中生疑,抓住他之后,在他身上搜出了这封当朝宰执张邦昌的亲笔书信。看信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老贼暗通敌国,便打算连夜给张俊送信,没想到遭到玄铁十三骑的追杀,手下伤亡殆尽。他与欧阳不羁有一面之交,知道这位大和尚虽身在佛门,却一心念着天下苍生,想到五台山来暂避,没想到又被玄铁十三骑赶上,无奈之下,他把这封密信塞给偶然路过的程天任,本想他能交给朝廷,没想到转了一圈这信又落回了自己手中。
“前辈忠心报国,晚辈着实佩服。”程天任衷心道。
“既然不是为这封信,玄铁十三骑又为什么伤你?”郭鲁盯着他的眼睛道。
程天任把自己为解刑州之围去西夏,帮李仁孝坐上皇位的经过略述了一遍。郭鲁越听越奇,等程天任讲完,他沉默半晌,才叹口气道:“当真英雄出少年,怪不得小兄弟颇有股侠气。”
程天任忙道:“前辈过讲了。”
郭鲁道:“什么前辈晚辈的,我痴长你几岁,你要不嫌我是个残废,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程天任心中衷心佩服郭鲁的行径,忙施礼道:“郭大哥!”
郭鲁呵呵大笑道:“好兄弟,我身子不便,你就多担待吧。”
程天任过来扶着郭鲁回到洞中,让他躺在枯枝上,自己靠石壁坐了,道:“看玄铁十三骑倒也是些汉子,没想到却为虎作伥。”
郭鲁用力一击地面,程天任只觉脚下一动,洞内发出嗡嗡之声,心想郭大哥好强的内力,只是困在这洞中施展不开,实在是可惜了。只听郭鲁怒道:“提起此事来就有气!小兄弟你不知道,当年玄铁十三骑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号,十几年前,有几位武林同道约好到金邦迎救二帝还朝,其中便有这十三人。自那之后,这十三人便自江湖上消失,十几年后他们再次现身江湖之时,却已非当年的十三兄弟。你看我这一身伤残便知道了,若不是中了褚云飞那厮的毒,我的脾气也不会如此暴躁,也不至于鲁莽出手,差点伤了小兄弟性命。”
十几年前救徽、钦二帝之事程天任身在其中,原来一直奇怪同行的几位都是武林高手,怎么就会轻易失手,现在想来定是玄铁十三骑告得密了。他并不想再提及此事,只是淡淡道:“这笔血债总要让他们用血来偿还!”
郭鲁却苦笑着道:“只要我们还能出去。”
“一定能!”程天任语气很坚决,大半却是故意安慰郭鲁,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到出去。此时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才想起半天粒米未进,向郭鲁道:“郭大哥,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崖上偶有些蛇鼠虫蚁,将就活着罢了。”郭鲁说得轻描淡写,程天任却听得胃里阵阵抽搐。
郭鲁见程天任脸色有异,补充了一句:“洞前那棵大树上偶尔也会落几只鸟。”
程天任点点头,道:“郭大哥,我去洞口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说罢起身走出洞外,抬头向四周张望着,心中盘算着有出去的办法。
“小兄弟,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月有余,若有办法早就出去了。”郭鲁不知什么时候爬出山洞,沉声道。
正文 第二十章 传功
程天任也已看清四周的形势,这座悬崖十分陡峭,形如壁立,所能藉力之处便是那两棵碗口粗小树了。但那两棵树距峰顶遥不可及,便是攀上去也无用处。他叹了口气,刚要转身回洞,却见郭鲁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石壁上方,一根指头压在唇上,示意程天任不要轻举妄动。程天任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郭鲁右手已经拈起中指,用力一弹,一粒小石子激射而出,接着一个长长的东西便坠落下来。程天任向那东西望去,见是一条小蛇,那蛇落在地上,一时未死,犹自拚命扭动身子。郭鲁面带喜色,一下子扑过去,抓住那蛇,一口咬在住蛇身,大口吸起鲜血来。
望着这疯狂的一幕,程天任只觉阵阵反胃,扭过头去不忍再看。郭鲁喝了几口,张着带血的嘴向程天任道:“程兄弟,你也喝几口润润嗓子吧。”
程天任头也不回,连连摆手,他不敢张嘴,只恐一张嘴便会吐出来。郭鲁也不再客气,自顾自的处理起那只蛇来。过了片刻,他拎着一样东西过来,向程天任道:“程兄弟,你别瞧蛇这东西奇丑无比,但身上宝贝可不少,若不是它们,只怕我早就死了多少次了。”见程天任有些不相信,他又接着道,“你也见过我毒发之时的惨状了,说来奇怪,只要我先吃了一粒蛇胆,那毒发时的症状便会轻些,也许这便是以毒攻毒吧。你也中得一般的毒,今日这蛇胆就给你吃吧。”
程天任对这蛇极是厌恶,却感激郭鲁的一片好心,忙道:“郭大哥你中毒较深,还是你享用吧。”
郭鲁只道程天任客气,脸色一沉道:“小兄弟这么说是看不起我了。”
程天任见好意难却,只得接了过来,还未到唇边,一股腥臭之气便冲鼻而来,程天任忍不住皱起眉头,有心不吃,但看着郭鲁那殷殷的目光实在又说不出口,心道只当又吃了一粒毒药罢了。索性闭了眼睛,张口吞下。蛇胆吞入口中,又腥又苦又涩,极难下咽,但入到腹中却只觉清凉无比,浑身有股说不出的舒服。
郭鲁看着程天任的脸色,呵呵笑道:“小兄弟,现在知道这蛇胆的妙处吧。”见程天任点头,郭鲁开心的道,“今天阳光不错,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天气了。”说着慢慢的爬到崖边,探头望着崖下,深深的吸了口气,向着山谷中大声喊道:“啊……”郭鲁内力强劲,这声喊远远的传了开去,余音久久不断。
“每次心中郁闷难耐了,我便会这样大声喊叫,喊出来,心里就舒服多了。”
程天任忽然也玩心大起,扯起脖子向着山谷中大声喊道:“啊……”这一声喊出,果然心中无比畅快,似乎所有的烦恼都被这声喊带走了,程天任兴奋的道:“前辈,喊出来果真舒服多了。”他觉得不过瘾,又连喊了数声,真到累得嗓子有些痛,才停了下来。
他忽然感到有些奇怪,这半天怎么不见郭鲁回声?低头望去,只见浑身抽搐,身子正向谷中滚去。程天任心叫不好,大步向前,伸手抓住郭鲁胳膊。此刻郭鲁已离开石头边缘,身子向谷中坠去。程天任被他猛然一拉,立时站不住脚,跟着向谷中落去。危急之中,程天任另一只手随手一抓,正扣在崖边的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二人便吊在石上。
“郭大哥,郭大哥!”程天任连叫几声,郭鲁浑如死去一般,全没一丝反应。程天任想把他拉上来,连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觉那只胳膊越来越重。他知道这样下去,唯一的结果只能是二人同归于尽,他同样知道只要放开手,自己就能爬上巨石,但他肯有丝毫妥协,反而咬紧牙关,把手抓得更紧。
此刻郭鲁的身子已如一块坚冰,阵阵寒意顺着程天任的胳膊爬上来,这寒意似乎要一直侵入到他的心里去。虽触手冰冷,奇怪的是他身上却是不停的出汗——自然是冷汗。谷中山风把二人的衣袂吹得忽忽作响,那风又沿着衣袖钻进来,把一身的冷汗都化作了彻骨的寒意。程天任仿佛坠入了一个无边的大冰窖,他感到身子一点点向窖底滑去,随着力气渐渐的消失,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小兄弟……你快放开我……”郭鲁断断续续的声音把程天任猛然惊醒,他精神一振,咬着牙道:“郭大哥,我一定要把你救上去!”
“小……兄弟……我今天……没有吃上……蛇胆……看来,看来是……过不去了……你,你不要管我……”郭鲁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似乎随时都可能咽气。
程天任一阵心痛,大声道:“大哥,要死咱们一起死,我决不会丢下你!”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腹内生出一股热力,这股热力仿佛是一点星火,先是一点,接着向四周蔓延,竟忽然生成燎原之势,四肢百骸,千万个毛孔竟一下冲满这热力,几乎要喷出火来。程天任开始还在惊喜,知道是那蛇胆起了作用,等到那热力散发出来,全身似乎被置于火上,皮肤开始焦灼难受,接着便头痛欲裂。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神志开始模糊,迷迷糊糊中,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救郭鲁回到石洞中,但抓住岩石的那只胳膊却不争气的向下滑去!
突然之间,一股内力由抓住郭鲁的那只胳膊传来,这股内力带着些许凉意,如一股清泉汩汩而来,所过之处,灼热之感立消,程天任精神一振,只觉浑身的力气在不断的恢复,本来将要滑落的胳膊又稳稳的抓在那一角岩石上。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内力终于渐渐弱了下去,程天任却感到自己似久涸的深潭注满清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从心里往外说不出的精力充沛,一声长啸冲口而出。就在同时,下面的郭鲁也发出一声呐喊:“好舒服!”随着这两声大喊,程天任抓住岩石的胳膊微一用力,已带着郭鲁飞上巨石!
程天任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这种感觉煞是奇怪,仿佛突然之间自己变成了另外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四肢五官还在身上,每一种感觉还在,但跟原来的却截然不同。意识也在,却并不是那么清晰,就像从铜镜里看自己,镜中之人跟自己一模一样,中间却总隔着那么一层。足有一柱香的功夫,他才渐渐恢复了宁定,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脚,自言自语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方才是怎么了?”
正文 第二十章 传功
“你身上已经有了三十年的功力。”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程天任吓了一跳,低头望去,只见郭鲁斜靠在洞口的石壁上,脸色异常苍白,眼睛也全没了先前的神采。
程天任一时还未明白,奇道:“郭大哥,你说什么?”
郭鲁未曾说话,先咳了起来,程天任忙抢过去轻轻的捶着他的后背。郭鲁渐渐止住咳声,缓缓摇着手道:“小兄弟,我已把全身的功力传给了你……现在,我已经是个废人。”
程天任浑身大震,手一松,已坐倒在地上,他吃惊的望着郭鲁,道:“为什么,大哥,为什么你……”
“天意,一切皆是天意。”郭鲁面色平和,缓缓道,“褚云飞的药力阴毒,他在我体内种下的寒毒时常发作,我饱受其苦,想尽办法却也无力化解,幸好每日有蛇胆镇住毒性,所以一时才未毙命。如果我猜得不错,小兄弟所中之毒与我的毒性相反,蛇胆虽能克制我的毒性,却对小兄弟中的毒没有作用,非但无益,反而有害,是以方才危急之时,小兄弟毒性发作。适逢我运功毒排,带着寒毒的内力由掌心排出,却正巧打入小兄弟体内。按常理推断,如此一来,小兄弟身中两种奇毒,定然性命不保。却不料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两种毒性是由褚云飞一人所制,却是相生相克,两种毒性在你的体内竟安然相处。此刻,我的内力已都注入你的体内,只要善加引导,便会为你所用。”
程天任听了又惊又喜,讷讷无言,忽然道:“郭大哥,我怎么才能把内力还给你?”
郭鲁忽然呵呵大笑,笑声虽然微弱,却是出自真心,他道:“小兄弟,你这话就错了。自从跌落悬崖的那天,我就饱受这寒毒所害,如今得脱苦难,正觉浑身轻松,哪里还想着再回去受苦。你可曾见脱离樊笼的鸟儿有愿再回笼中的么?更何况内力授受实在是凶险无比,各门派内力不同,各人修为又有高下之分,若贸然传功,非但无益,反而有害。更兼传功之时须心意相通,绝不能有半分杂念,若非如此,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不保。”郭鲁看着他徐徐道,“所以说内力虽是我传给你的,实在也是天意。”
程天任半晌作不得声,神色却有些黯然。郭鲁笑道:“小兄弟,你若于心不安,就替我做件事如何?”
“郭大哥请讲,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程天任毅然道。
郭鲁从怀里掏出张邦昌通敌的书信,郑重的道:“我想请小兄弟把这封书信交给西路总管张俊张老元帅,此事关系大宋兴亡,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
程天任接过书信,有些犹豫的道:“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怕一辈子也出不去了。”
“年纪轻轻怎地如此没志气!”郭鲁冷笑道,“眼前这点困难便吓倒了你,还能指望你做什么?”说着伸手要拿回那封书信。
程天任被激得精神一振,把信揣到怀中,大声道:“郭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把这封信交到张元帅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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