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刚被蓝薇扶着坐起来的紫莙，身子一软，差一点又跌了下去。
第50章 噬魂香
蓝薇感觉到身边的紫莙有点颤抖，她知道失血过多的人会感觉比较冷，但也不会是如紫莙这般，只能说，紫莙的情绪是过于兴奋了。
“潇主！我们从未背叛过您，自始至终，我们都只跟随着红莲的主人。”紫莙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不顾蓝薇的阻拦就要跪下来，“三年前，楚国全境背叛皇族，阿爸阿姆他们都远在南疆，等他们率部赶到都城的时候，已经都晚了。您失踪之后，涟主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将国内平定下来，那三十二主郡的郡守，集体在给您的奏折里下毒的事，涟主也查明处理了，三年来，涟主派出的军船，七下情海，也没有找到您的下落，没想到……紫莙居然有幸在这里遇到您。”
南疆人只认红莲之主，不认楚国帝王，所以楚潇在她口中就是潇主，现任的君王楚涟在她口中就是涟主。
蓝薇和沐轩听了两三句之后，也就明白了各自所指。
楚涟是个很记仇的人，当年凡是参与了毒杀楚潇的人，全部下场都异常的凄惨。最初谋事的三十二郡守，朝中居然还各自有人为他们求情，楚涟一怒之下单枪匹马暗闯关押他们的地牢，在月色之下全部亲手斩杀解恨，此后罗列罪状亲族株连者达数万人，也就是他的残酷和果断，才镇压住楚潇失踪之后，莫名地撂在了他身上的那一摊子乱局。
平定国内政局，辛苦寻找楚潇……楚涟这些年来所做的，沐轩比紫莙还清楚，但是，他一句都没有对楚潇提起过，此刻听紫莙说这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楚潇，心想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潇只默默地听完，淡定而笑，目光之中是情海的海水一般悠远的平静。
当年，楚境三十二郡的郡守，乘着楚潇远在观星山之盟的时候谋划起事，等楚潇回国之后，一起上呈带毒的奏折，以他们如此低微的身份，成功地谋害，甚至差一点谋杀了楚国至高无上的帝王，也算是能载入史册的壮举了。
其实直到三年多之后的今天，楚潇仍然觉得，他们当年那一局，实在是非常的精彩，他们采取的方式让一向谨慎的楚潇，都猝不及防，试问又有哪一个君主会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寻常翻阅奏折而已，会突然身中三十二种完全不同的剧毒？
只不过，那些连朝堂都没资格上的低微郡守们，只看到了自己的齐心谋事，却没想到楚国忠臣比他们更加齐心地护卫宗室，所以，他们最后还是败了。
楚潇一贯觉得，那件事自己没有赢，楚涟也没有赢，赢的是楚国建国七百年的教养和忠诚。
七百年，楚国皇室没有一个皇子因为争夺皇位而引起纷争，楚国朝堂没有一个重臣挟天子以令诸侯，楚国军队没有一个将帅拥兵自重觊觎皇权，这是大陆帝国史上的一大奇迹。
楚潇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紫莙，神色安宁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小桌上的茶杯，微笑地漫声道：“那些我早忘了。你还是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去斐提。”
说着楚潇轻轻挥了挥手，蓝薇感到自己身上气脉一松，是楚潇解开了刚才随手封住她的经络。
蓝薇默契地点了点头，伸手按在了紫莙的伤口上暗暗使力，一股纯净的月沉香灌输入紫莙体内，不久就听到了少女平静入睡的呼吸声。
“夫人在我体内留下的，到底是什么怪东西。”蓝薇待紫莙陷入了深睡才开口疑惑道，“这女孩连黑暗香料都可以抵住，最普通的月沉香，居然能让她乖乖睡觉？”
楚潇气质幽然地摇头一笑：“谁知道呢。”
转过了闹市之后，街道忽的就宽敞了起来，四周也没有了嘈杂的人声，虽然旁边还是有些小贩，但远远没有正中闹市那般多，马车的速度也因此加快了一些，车身也从摇摇晃晃的状态稳了下来。
沐轩感觉总算是稍稍好了一点点，他看了一眼熟睡过去的紫莙，微声对蓝薇道：“刚才因为紫莙小姐醒来，还有件事我忘了说。”
“是什么？”蓝薇的目光从熟睡的紫莙身上转过来。
“如你所猜测的，黑市里果然有黑暗香料，不过刚开始谈就发生了紫莙这事，我们就先赶过来了，过两天恐怕我还得去一次。”
蓝薇眼睛一亮：“是摄魂香吗？”
“不是摄魂香，”沐轩迷醉的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空落了一下，“情况可能更严重，那家伙说确实有种摄魂香，不过没有到他这里，直接被涯炼城全部订走了，他这里的，就是你来时所说的另外一种黑暗香料，比摄魂香还更高一阶的，噬魂香。”
楚潇轻柔地开口：“嗯，我只看到了是一个小瓶子，跟小姐平常用的有点相似，不过那黑市老板坚持只跟沐轩一个人谈，说了噬魂香之后，我就什么都没有听到了。”
如果只是摄魂香那样的低阶黑暗香料，蓝薇自然是不放在眼里，可是现在怎么突然又出现了中阶黑暗香料？
蓝薇头皮一阵发麻，定声道：“呃，你们也太不小心了，万一那黑市老板心生歹念，直接用噬魂香对付你们怎么办？那东西直接抹掉神智，你们想变驴子脑袋吗？”
“不，”沐轩耸耸肩，“噬魂香是燃香，据他所说，要有那个作用，得点这香油长达一年的时间才能做到，而且，那家伙不敢对我出手的。”
蓝薇嗯地应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思。
…………………
第51章 天下第一楼
蓝薇周身漫起一阵疲倦的感觉，仿佛四方都是同一片无尽的虚空，她独自一人运起全力，方能不在这虚空之中迷失方向。
若非天香夫人交代过，十年之内不要回无忧岛，估计蓝薇现在想做的，就是直接返回岛上找天香夫人解决这件事了吧。
只是中阶香料，抑或只是黑暗香料，蓝薇都不会感到头疼，但是，中阶黑暗香料，这个概念，让蓝薇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她自己都觉得羞耻的退缩感。
蓝薇从小到大，天香夫人从来不会逼迫她学什么东西，一贯任由蓝薇挑选她喜欢的、感兴趣的、甚至好玩的来学习，蓝薇错觉地认为，这十几年来，自己学到的有很多很多。
可是现在，蓝薇是真的很想知道，天香夫人所构筑起来的香的世界，究竟——还有多大？
马车的声音，楚潇和沐轩说话的声音，渐渐都听不到了……
蓝薇感觉刚才为了救紫莙，而用发簪划破的手指，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出来，不过，还没有等她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意识就遁入了深深的空茫之中。
刚才还在说话的楚潇和沐轩，突然就听到一个咚地栽倒的声音，转眼再一看，发现蓝薇居然脸色惨白地晕倒在了桌子上，手指上正不断冒出鲜红色的血液。
楚潇只愣了一瞬，立刻就冲了过去将蓝薇抱了起来，迅速而简单地将她的伤口包扎起来，暂时止住那种让他窒息的刺眼颜色。
沐轩几乎也是同一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该死，是我的疏忽！我竟忘了说，阁楼下那个草丛的血迹，不是紫莙的……”
说着，沐轩伸手就掀开车帘，跳了出去直接将车夫扒进车内，手上抓着两副缰绳，双臂轻展，车内的楚潇很有默契地扶稳蓝薇的身子，应对逐渐加快的车速。
可怜那两个被沐轩赶进来的车夫，在车里吓的直哆嗦，黄金家族的家主为他们驾车，这事说回去给他们老板听了，还不把他们宰了？
这是……
楚潇感觉着马车的驾驶规律，微微皱了皱眉。
马车一路疾驰，两旁的树木渐渐葱郁起来，中间留下的一条主道上，其他车马纷纷避让。
这已经进入了天下楼的地盘，沐轩的驾技也更加随意放肆起来。
不过一会，只听几声仰天长鸣，风一般的马车呼一声在绵延的群楼之间停了下来，马车随之一个震颤。
天下楼的门口是往来的宾客，他们大多都不认识沐轩，但里面执事的掌柜，看到沐轩亲自驾车急停在门口，被吓了一跳，放下手上的事就带着两个小厮冲了出来。
沐轩转身进马车去将紫莙抱出来交给那两个小厮，简单交代了两句，然后对掌柜点头道：“最快速度，把大夫带到我那里。”
夏国的天下楼，地处梨城西边一片大型民居的更西侧，楚潇把蓝薇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和楚国的天下楼一样，挂在正上的牌匾写着几个嚣张的大字——“天下第一楼”，恐怕这才应该算作是天下楼的全称。
在天下楼的附近，散布着很多夏国贵族的庄园，天下楼的一座戏楼就处在那些贵族庄园的旁边，所以造成了一种从纵深处传出喧嚣热闹的奇妙感觉。
尽管整个天下楼都陷在嘈杂之中，但沐轩的居所却闹中取静地安在一片环绕的竹林里，等他们走到的时候，几个白胡子的年老大夫，已经等在了门口。
“止血，开药。”沐轩的话落的非常简单有力，那几个看惯主人放荡模样的老大夫，不约而同地用一种怪异地神色打量了一遍沐轩。
掌柜跟了进来，恭敬地朝沐轩问道：“刚才那位小姐已经安排在客房了，请问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姐……”
“就在这君竹居收拾两个房间出来就可以了。”
“是。”
日渐西斜，暖风含润，餐点送来了三次，没有人有心情吃一口。
楚潇和沐轩都坐在蓝薇房间的外厅里，各怀心事。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几个老大夫终于满头大汗地出来了，唧唧呱呱地说着一些什么失血之后，强行运力，造成内气耗损之类的话。
沐轩没耐心听完，让他们去煎药，尽快送过来。
这么一番折腾，等到蓝薇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潇……”
躺在床上的蓝薇，感到手指上传来一阵疼痛，头还有点晕晕的感觉，但是她知道，自己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迷迷糊糊地开口叫了一声。
楚潇和沐轩两人一直都侯在外厅，听到蓝薇说话，立刻就进入房间里去。
蓝薇见他们进来，惨白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开口道：“我想……想清楚了。”
“清楚什么？”沐轩眨了眨眼睛，被蓝薇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到有些莫名。
哪有人刚醒来就说这样的话的，做梦了吗？
蓝薇可能失血比紫莙还要多，更加上她两次动用内力，气血耗损不是一下可以恢复的过来的，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思考，而是休息才对吧。
然而，深知蓝薇个性的楚潇，没感到什么意外，只微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清水递给蓝薇，柔声漫道：“别急，慢慢说。”
沐轩看了一眼楚潇平静温柔的微笑，止住了准备跟上前的脚步，沉下目光，没有开口说话。
蓝薇微笑地对楚潇点点头：“明天……明天我们兵分三路，潇……带紫莙返回斐提镇，救出被困的……楚国美人，沐轩继续去商谈……噬魂香一事，争取弄清楚他的货……嗯，货从哪里来的，我要去夫人的玫薇居，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一口气说完话的感觉果然很好。
蓝薇的思路一下子顺畅起来，刚才还晕晕乎乎的脑袋立刻就舒服了很多，也就很自然地接过了楚潇手中的水，乖乖地喝完。
……
沐轩近乎走神地听着蓝薇慢慢喝水的声音，又看了一眼对蓝薇的需要始终了若指掌的楚潇……他低下头，浅淡一笑，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迷醉不羁。
“我先出去加一壶热茶。”沐轩拿起桌上的茶壶，起身走出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第52章 玫薇居
蓝薇安然入睡之后，楚潇和沐轩两人坐在君竹居的花廊上对月而饮，沐轩就一直在看楚潇的微笑。
楚潇的笑容，一直是沐轩所看不懂的一种别样的宁静，有时候觉得那双清丽的眼眸中清澈见底，若最纯净的溪流，有时候却又觉得那是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大海。
那是沐轩看了十几年，都还看不透的一种莫名的气质。
“蓝薇小姐虽然身体很虚弱，但是说的并没有错，兵分三路，各自解决自己所擅长的，是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沐轩拿起面前的酒杯，醉眼朦胧地淡淡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沐轩今夜特别的想喝酒，楚潇含笑而视，并没有阻止他。
“嗯，计划是没错，不过实施的时间还得往后推迟三天，”楚潇的笑，是他一如往常温柔却不容抗拒的那种优美，“还有，我们三个人的行程，得错落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先陪着蓝薇小姐去玫薇居，这段时间我去黑市搞定噬魂香一事，然后我回来去玫薇居，你再动身前往斐提？”沐轩斜靠在花廊的长椅上，仰头看着天上淡黄色的月亮。
“看来，你的计划也是一样。”楚潇声音轻柔婉雅，透彻星空。
“算是吧。”沐轩心神沉静下来。
楚潇淡淡一笑，举杯一饮，自顾抬眼环视着这个夜色深沉的君竹居。
多年的相交，楚潇早已知道沐轩对生活品质的要求近乎苛刻，这君竹居郁郁葱葱的竹林，在巧匠的设计之下独尊一份别样的静美，哪怕竹林里的一方假山岩石，也都是精雕细琢，严格设计过的，庭院之内更是干净地过分，就如沐轩身上四季不变的白色衣袍一样，说是碧色一洗，纤尘不染也不为过。
“轩，其实我一直很感兴趣，你完全没有必要扯进这件事来才对。”楚潇的眼眸深如漫天星子，语色平静而轻定。
“呵呵，我扯进来了又如何？难道以黄金家族和楚国皇室的世交，我还能坐视不理不成？”
“至少三年之前，我觉得你会坐视不理。”楚潇笑的一点都不给面子。
“唉，我已经说了一次，”沐轩眼神有些闪烁地回答道，“如果不这么做，我什么生意都做不成了，而且会有大麻烦。”
还是如第一次蓝薇问的时候，一样的答案。
楚潇深藏淡笑地轻抿了一口清酒：“当年观星山之盟上，靖国女皇说，你一定是我们中间，过的最潇洒最快活的一个，我很难想像，你会有什么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