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修为被制,定力全失,忍不住呼号不止。
那僧人见此大惊,叫道:“不可伤我师弟!”他稍一扭头,忽感胸口巨痛,已被破禅锋打穿身前能场,正击中其胸前大脉,当即晕了过去。刘迦暗叫侥幸,话不多说,提起这和尚,与干玉等人再次隐入启心轮中。聆听伏在刘迦身边,一手撑着下巴,喃喃自语道:“刚才撞得我好晕啊。”刘迦暗暗惊道:“两人互撞,这僧人啥事都没有,聆听居然被撞成这样,还好咱们是偷袭,否则真打下去,就算不败,也不知打到何时去了。”
众人刚一隐没,就见另一名僧人又闪了过来,这人显然见到了这边的动静,立时赶过来援手,没想到刘迦等人快上一步,已经逃了。
这僧人在原地徘徊片刻,正待要走,忽见不远处倏地闪过一丝光亮,刚才那小白脸再次出现。正是刘迦已去掉对方两个人之后,已感再无偷袭必要,干脆光明正大地站了出来。
这僧人一见刘迦,立时厉声道:“魔头!你把我两位师弟如何了?想要活命的话,就赶紧束手就擒,和尚我杀人可没那么多忌讳!”刘迦笑了笑,把破禅锋拿在手中晃了晃,乐道:“你两位兄弟确实被我捉住了,正在我肚子里面呢。嘿嘿……”他本来的意思是说那两个和尚在小云宇宙中,毕竟平时大家在一起说话时,习惯了说“他的肚子”就是在暗指小云的宇宙,可这和尚哪里知道这层意思?
那和尚一听刘迦的话,脑中轰然巨震,暗暗叫苦道:“我迟了半步,两个师弟竟被这恶人给吃下去了!”他心中难受,一时竟气苦至说不话来,刘迦见他一脸痛苦表情,奇道:“你干嘛这么痛苦?”
忽然想起佛门修练诸法中,有一种观苦法,即觉世间一切皆苦,以此由衷地产生强烈的出世之心,先“舍生”而后“忘死”,以至于生死两忘、情尽体现、凡圣无差。他暗暗寻思:“这人痛苦到如此地步,那舍生忘死的境界想来很高了,我得小心。”
正在思量,忽见眼前缓缓游移过来一团水珠,这水珠只有巴掌大小,并无既定规则,只是这么不经意间已飘到自己身前。他微一迟疑,那水珠不知不觉已附在其指间,但并无任何异样,他暗觉奇怪,也没多想,只是顺手一甩,想将那水珠抛开。但这么一振之后,却发现水珠依然附在手上,反比前时更大了些,而且已覆盖至整个手掌。
刘迦心中一凛,暗叫不好,体内大力急透,欲将那水团破开,没曾想那水势越来越大,竟顺着手臂攀延而上,眨眼间已至肩头。他大吃一惊,叫道:“我上当了!”他见以力硬突没用,便虚谷泄能。可那水团似乎大有灵性,压根儿不理会他的诸般手段,竟自顾自地向他整个身体铺展开来。他忽感手臂举止滞碍,暗暗急道:“等到这水布满我的身体,我全身都动不了了!”他刚想到此处,四周莫名升起滔天巨浪,自己就像一个落入深渊的失足者,极速下陷,呼吸为之急促,心魂俱荡,元神大有要被人掏空之势。
那和尚站在一旁,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沉思甚深的修行义理,或高声或低言,或抑扬朗诵,或推敲排句,极是自在。根本没将刘迦乱七八糟的动作放在眼中,仿佛知道对手早晚必将自陷罗网,他只需要伸出一只手,囊中取物就行了。
刘迦听他朗诵的话中有道:“一微涉境,渐成嘎汉之高峰;滴水兴波,终起吞舟之巨浪。嘿嘿,天下人自作聪明、自缚其身、自坠沉沦以后,却又想解脱自在,殊不知哪有什么飞升与沉沦,哪有什么解脱与束缚,自寻烦恼而已。”
这刘迦一天到晚所想的事情,也正和那和尚一样,尽是些如何解脱啊、如何破见啊、如何找到本来面目啊、如何回归真如之性啊,总盼着有那机缘成熟的一刻,契入真相。
此时这和尚简单的几句话,却被刘迦无意间听进去了,不觉暗道:“滴水兴波,终起吞舟之巨浪?这道理我明白,说的是人看似只有简单的一个念头,但往往由此念而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环环相扣,做出许多大事来,甚至本来是清静无为的,因一念之差,而终于导致无尽之轮回。”念及此,刘迦心中蓦地打了个惊颤,恍然醒道:“我知道了,他这水珠的运用正是此理。这看似小小的水珠,本来与无我毫无关系,倘若我心无滞碍,那水珠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但我心中有所执着,放不下身体识见,那水珠便会自然附在我身上,我越是用力反抗,那贪生的知见越是浓重,身体越与外物相应,那水珠在里应外合之下,终会变成巨浪将我吞没。”
他既想通此节,立刻放弃先前的种种施为,忍着身体的诸般难受痛苦,就在原地硬生生沉下心神,暗启地藏十轮心法,使自己回归该有的寂静。他当年在浑天成的炬星阵中,曾用以这法子摆脱安若微,此时用来自然是顺手之极。转眼即已通过第二轮的循声逐相让自己安之素然,任生生死死、任来来去去,全不关注于心;管他是微尘细境或是嘎汉高峰、管他是滴水轻波或是吞舟巨浪,全与我自己无关。任那风刀过体,反正那身体不是我的;任那烈火焚躯,反正那痛苦也是幻影…等等,诸多源于惯有知见的受想行识,尽在顷刻间被地藏心法压了下去。
那附在他身体上的水团早已转变成巨形旋流,正在撕拉、挤压、吞噬他的身体,忽然间没了着力之处,无法再掀起那翻江倒海之势,豁然散作无数水花,落在刘迦的发际、脸上,又滑落在身上,最后滴在指尖,尽悄无声息地流去了。
那僧人正在一旁吟诵,等着刘迦在自我折腾中漰溃,忽见眼前一片清静详和,这小白脸没有继续折腾下去,反而终于安静下来,前时的水阵已不知去向。他一时以为自己没看清楚,擦眼细看,依然如此,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魔头竟能破掉滴水兴波阵?”他见刘迦直立悬空,手中掐着一个诀印置于胸前,一时疑道:“这诀印我在哪本书上见到过,可一时想不起来是何种法门,真是奇了。”
刘迦平静下来,渐感心无丘壑、纯想喜悦,忽听破禅锋笑道:“要是你能悟得更深一层,许多境界就不求自破了,何必老在这见地上徘徊不休?你刚才是怎么想通这个道理,破掉那和尚的水阵的?”
刘迦点头笑道:“那水阵开始缠得我确实难受,整个身体好像要被掏空压碎一般。后来那和尚吟诵的法语让我忽然想到,这种难受并非源于那水阵有多厉害,而是源于我自己对身体诸相的执着,这才收心伏念,转过那个境来。”说着他想起从前看过的经书,又道:“我记得当年维摩诘说法时,有一个天女以香花供养在场的诸佛弟子,那花落在许多菩萨身上,自然地滑落到其他地方去了,可落在舍利弗等人身上,那花便粘着不走。舍利弗当时不明其中道理,用力去弹,总也弹不掉。后经维摩诘解释,他才知道,那些菩萨心不住相,花无着力之处,当然落向他方;可他和阿难等人,心中尚有诸多住相与不住相的分别,既有所住处,以为自己真实地存在,所以那花总能找到他,有所着落处。他们当时遇到的状况,和我今天遇到的一样。”
他想起刚才的事,自叹道:“我灵光显现的时候不少,可总是没有长性,离最终的智慧仍然太远。”破禅锋笑道:“你也别妄自菲薄,天下哪有无缘无故就突然顿悟成功的?哪位佛祖不是经历了无数次的自我否定后,最终才一念制心而当下成佛的?既便是慧能大师,想来是多生多世的积累,一朝机缘到了,才成就无量智慧。一个人要成佛,所谓大悟十一次,小悟千百次,必经如剥皮般地层层蜕变,才能见到真相呢。”
刘迦站起身来,走到那正在发愣和尚跟前,恭身作了个礼,笑道:“全靠大师助缘,我才能有机会领悟甚深境界,真是感激不尽。”说着他动念将慧相和另外一个僧人从小云宇宙提了出来,又道:“我们并无恶意,在下先前假扮佛祖也并非想惑人心智,纯粹是一念之差,为了一时的好玩兴致,没想到造成双方莫大的误会。”他心中没有了争强好胜的念头,反觉得一切误会终能通过语言勾通解决,因此先将两人交还对方,以示诚意。
那僧忽然见到两位师弟,这才知道两人没有被人吃掉,心中立刻释然,又见对方彬彬有礼,毫无蕴色,他心中反而微起愧意,当即正色道:“老僧法名慧培,刚才既是误会,还望体谅。”他扶起两位师弟站正,指着两人道:“这两位师弟,一位是慧相,一位慧铭。”他见刘迦既能破掉滴水兴波阵,心中多有敬佩之意,再见两位师弟无恙,说起话来也就轻松愉快许多。
刘迦分出数念,以原力助慧相止住伤处,并为其通关走脉,慧相得其大力相助,身体片时舒畅之极,忍不住叫道:“这是原力!?”刘迦点头笑道:“不错,慧相大师见多识广,这正是原力。”慧相一脸惊奇之色,疑道:“我在古人留下的书中看到过,但从未见识过。你从何处学来的?”那慧培与慧铭也同时皱眉道:“原力?这名字并非太陌生啊。”
刘迦不便说“咱就是那天下闻名的天幽宫宫主”,一时迟疑,却听那慧培说道:“这位刘迦施主,看你言谈举止,不像个入了魔道的人,却如何与临将臣在一起?难道说你受制于此人?”他心中对刘迦既升起好感,难免便开始替他找一个不是魔头的证明,想来君子不屑于恶人相处,所为多是不得已的事,眼前这小白脸说不定是受了那僵尸的挟制。
刘迦摇道:“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个样子,我和他的状况有些复杂,可以这么说吧,我在替他治病。”慧培“哦”了一声,但又觉不可思议,疑道:“施主是医者出生?刚才施主的手段大有我佛门特色,是不是无相宗的传人?”
刘迦似觉这个问题很难解释,倘若他说“我在替临将臣解咒”,别人势必会问“解什么咒?”,或是“谁给他下的咒?”,又或是“解了咒以后再让他痛快地去吸血吗?”诸如此类,任何一种解释都会有无数的下文需要回答,最后难免会说到“那僵尸王以为我是地藏菩萨转世,所以逼着这临将臣带我去僵尸界”这一个关节上来。
他不想把事情弄复杂了,干脆直接道:“三位既知我无恶意,不妨将我的朋友们送还给我如何?”慧培沉吟道:“老衲信得过你,但这事不是由我作主,不如你跟我们一块儿去空林寺,见过首座和方丈,自能说得明白。人正不怕影子歪,你也不用担心其他人误会你。”
刘迦暗觉好笑:“人正不怕影子歪?嗯?这个说法虽然不大错,可我的过去却并非经得起这句话来细细推敲呢。”他一时迟疑,又道:“三位,我不担心什么,但我和你们有些不同,我是从南瞻部洲那个区域来的人,在性格和习惯上,多少和这边天界的人有些相异,怕大家不容易勾通,不如麻烦三位替我……”他面对这三个人,心中了无障碍,但想到捉走临将臣的人有十多个,而且这暗点中的状况自己全然不知,最让他担心的是临将臣在其中,自己随便进入这暗点内,倘若因为临将臣的事与对方发生争执,要想出来可就未必容易了。
慧相见他如此说,立时笑道:“刘施主多虑了,南瞻部洲诸天界虽然与咱们这边相距甚远,但咱们对那边的事也并非全然不了解,从前有段时间,慧岸首座就常到那南瞻部洲去。”刘迦奇道:“哦?他没事经常跑那么远去干嘛?”
慧培叹道:“说起来这事也是我宗门丑事,咱们有位师叔修出大神通后,渐入魔境,不愿在宗门内受戒律的约束,便溜到南瞻部洲那边去了。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佛门中的行脚僧也不少。可没想到他去了南瞻部洲后,迷于幻境,以为天下生命都是从他身上分解出来的。”刘迦点头道:“嗯,这种幻境很危险,我在楞严经上看到过。”
慧培道:“倘若他当时在宗门内,大家一知道他有如此幻境,自有对治法门,让他出离执着,可偏偏他当时远离此地,也没人帮助他。他自比作圣主,便在南瞻部洲随心所欲,以自己的观念强加于世人,虽然出于济世之心,可做法却与魔头无异。后来他占据了一个极大的所在,想以此为据点,成为自己教化世人的场所,也就是说想另创宗派。”说着他抬眼望着刘迦,问道:“咦,你从南瞻部洲那边过来,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天界叫阎浮堤的?”
刘迦乐道:“你算问对人了,我就从那天界来的呢,有什么事你可向我咨询,我对那儿熟得很。”慧培点头道:“那可就巧了,我听说阎浮堤是那边诸天界中极大的一个。我们那位师叔的落脚处,就在阎浮堤一界的边缘星系,好像叫橦楠星系,其中一个星球,汇集了那一界内大量的无门无派的修行者。”
他说到此处,刘迦心中猛地一震,暗暗惊道:“橦楠星系?一个汇集了大量无门无派的修行者的星球?”他记得当初遇到小混元林思琪的那个星球,就处在橦楠星系内,现在忽然听得此名,心中隐隐觉得不大对劲,暗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人提起这个地方来?”似乎命运总是这样,当一件事情要发生之时,总是有许多你能感知却又说不出来的征兆,一个接一个的细节缓缓出现,只是你无法通过这些细节的拼凑而提前得出某种肯定的结论。
慧培见他脸上大现惊异之色,忍不住问道:“你听说过这个星系?”见刘迦点头,他又道:“你修为甚高,对一界之内的事应该比常人了解得多。那个星球叫滓蓁星……”刘迦听得怔住,这滓蓁星正是当初他遇到林思琪之处。
又听慧培道:“我那位师叔发现那儿是一个人才既多、又很混乱的地方,他便很喜欢,再发现那儿有一个先人留下的传送大阵,他更是欢喜莫名,干脆据为己有,将阵法改造后,凡流落到那儿的人,只要没本事逃出去,立时就会变成他的人,供他驱使。结果那大阵在数千年中,竟汇聚了千万修行者。这些人来自诸界,不管善恶,一旦不少心流落到此处,立时被那阵法改造,成为他的人。”
刘迦的思绪随着慧培的话一路走远,正在心中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