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震在心灵深处。
那无念仙人笑道:“应声而至,大慈大悲,谁能与之譬美?”他一脸敬意,仰头向上高声道:“多谢先贤成全!”
除了刘迦以外,在场诸人均不知他看到了什么,都在疑道:“咦,这老头在和谁说话?”这群人的执着全在所谓现实的身体上,与正处中阴状态的无念仙人的感应完全不同,是以完全视而不见。当时李照夕也是靠着刘迦助力方才有所见。
却见无念仙人座下凭空打开一个黑色旋流,刘迦见缺口已开,大喝道:“还等什么?!”他一喝之力,正是排山倒海,天崩地裂,众人身不由己地尽向那旋流深处栽了进去。神龙藏与欣悦禅感应甚深,也跟着收形,随着欣悦禅出去了。
刘迦见无念仙人依然在原处,道:“你此时中阴状态,有人接引,去诸佛净土是上上选择,如果选择随业受身,怕多生多世难以醒转。”无念仙人一脸平静,笑道:“先贤能应愿而来,我为何不能应愿而去呢?我当随此星球众生流转,偿尽他们当初予我的信赖。”
刘迦知他念头已转,不仅在知见上已然通达无碍,加上他原有修为的助推,心转即境界转,许多道理已能在体验上不言自明,当即对他道:“嗯,离此执而陷他执,是修行者最难自省的地方,不即不离,不迎不就,不取不舍,生起万法的刹那,已灭去万法,唯心如是,珍重。”他一念甩过,已在幻有空间之外。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一见刘迦出现,明正天就问道:“大哥,咱们这算是出来了吧?那幻有空间怎么不见了?”刘迦道:“那群人已完成受身了,无念仙人也随着他们去了。”明正天疑道:“大哥,他也去了?他不愿出来么?”刘迦道:“这无念仙人本是一个很慈悲的人,只是从前在知见上走差了而已,他此时心念转过,就算受身,也必能在今后的生生世世醒来,随缘度化那些与他有缘的生命。”
岐伯奇道:“生生世世醒来?小白脸,你当年的级别可够高,可咱们看过你的从前几生,也并不是每次都醒来啊,比如有一次做奴仆的那个,好像就挺傻乎乎的,比现在还傻。”刘迦嘿嘿笑道:“大概是当初成就我的那一念,内容要复杂些罗。”
见众人不解,他笑道:“大河流向海洋,有时直,有时曲,缘不同,所现出的相便不同,就是这样罗。”临将臣摇头道:“老夫看你和僵尸挺有缘的,你啥时也现出个僵尸相给咱们瞧瞧?”
刘迦闻言一震,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那埋藏在深深处的印记,却总是无法梳理成形。他已数次有这样的经验,此时尤为强烈,似乎稍稍多想一下,那封沉久远的记忆就会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蹦跳出来。
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急躁,使他忍不住立刻就想知道那答案。此时他越想越有些不解,越是不解,就越是想知道。那急躁不知何时开始,由一个潜藏的种子被熏染发芽,经过那心力互为因果、自生自造的过程,变成了一个知见,正在步步为营地嵌入他的世界观中。刘迦一直没有注意到,这新的知见其实熏染已久,并非今日才有。从他第一次被波旬挑动积习后,便已开始,或在这里为了朋友的生死,或在那里为了他人安危,偶尔就有忧急悄然蓄积。每次他心中有所警惕之时,都只是褪去了当时的心潮现行,转而又忙于眼下的事,而忘了调心,随着时日增加,那种子渐渐就要流注成相了。
他多想得一会儿,又听临将臣道:“小白脸,咱们现在这个地方,离冥界第一殿还有多远?”
刘迦正要回答,忽感小腹处一阵刺痛,这刺痛来得全无征兆,他尚不及反应,这巨痛已然向下,直接穿过两腿之间的会阴大穴,就像被人层层剥开脊椎而深入脊髓一般,从尾闾穴处,步步向上撕裂。他方才惊觉,那巨痛已然冲过大脑,从身体正面向下,再次接入小腹深处。那由积习中的急躁所引发的知见,已在瞬间落实到了身体相上,他陡然扑倒在地,晕了过去。
有哥们儿疑道:“这有点怪哩,咱们平时那么多积习,也有新的习惯形成知见,可也没见谁像小白脸的反应这般强烈啊,难道他天生就与咱们不同,连变个知见也这样惊天动地的?”
哎,说起来,这确实有些不同。咱们普通人的知见,是差不多的,多生多世以来的积习,其实也相差不大。只不过在不同的时空环境下,应着不同的外缘,显现不同的部分。因为大家都是凡夫,世界观都大同小异,往往同样的事,就算反应不同,那相异程度也不会差得太远。这种小小的差异,不是知见有无的差异,也不是业识内容多少的差异,而是有多少内容被显现出来的差异。
就像面对同样的美女,哥们你的口水流得少些,偶的口水流得多些,又或被美女抛了媚眼后,你只是打个喷嚏,偶这个喷嚏里面却含了鼻血,就算换个更加有魅力的对象,偶只是增加鼻血的份量,并不改变喷血的本质,诸如此类。因为偶们本身就在积习运转的习惯中,本身就在浪潮起伏中,多一个浪、少一个浪,看不出明显的差别。
刘迦不同,他是相对平静的,一滴水掉下去,都看得清清楚楚、都听得明明白白。他如果不执着在那水滴形成的波浪相上,也就就此了了。可一旦他放任自流,那水滴溅出波纹,形成波浪,浪浪相随,形成习惯后,他也一样会觉得此时的潮起浪落是真实得了。
一个小小的、不经意的知见,于平静间向澎湃处悄然转换,却最终引发完全不同的外相显现的过程,这个过程由极静到极动,在相上变得太明显、变清晰,因此刘迦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异动。同样的,知见从有到破,如果来得太快,一样也会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震动,比如世界轰然塌陷、万物齐齐化为乌有……这就是知见转换的顿渐之别,悟者从执迷到不执,迷者从种子到成相,二者都与渐顿互转的过程。
世界真得轰然塌陷了吗?万物真得齐齐化为乌有了吗?非也,本来就不存在的东东,只存在于知见中,知见破了,幻像没了。反过来也一样,你心中的世界真得是你感受到的样子吗?非也,一切只存在于知见中,知见起作用时,一切幻像都是真得。
自从离开空林寺后,众人早习惯了刘迦那看似无所不能的样子,哪会想到他也有受难之时?压根儿就没人在意。
岐伯见他这一下摔得突然,忍不住乐道:“多久没见过小白脸摔跤了,没想到他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干玉手指抿住嘴唇,暗笑道:“宫主这一跤摔得像狗吃屎,也算搞笑,修为那般厉害得人,居然摔得这么难看。”蓝沁和崔晓雨等人距刘迦稍远,也没看出刘迦异样,都只是觉得刘迦这一摔之相,大有故意搞笑的嫌疑,忍不住都偷着乐。
玉灵子在一旁摇头叹道:“我这菩萨兄弟就是不太注意形象,倘若被波旬老仙瞧见,把他这模样传出去,只怕诸界英雄笑也笑死了。”
他哪知道,波旬早已回归,就在那不远处的黑暗中,藏身于隐秘处,正全力逗引刘迦的积习反应,此时听见玉灵子的话,忍不住忙里偷闲地骂道:“你这次可猜错了,老夫已经瞧见啦!”
那欣悦禅的记忆似乎有所恢复,但都是些零散片断,无法连贯起来,正远远地站在一旁疑惑,玛尔斯则抓紧时间,给她灌入新内容,不断重复道:“欣姐,我可没撒谎,你在失忆前,我老玛真得是你唯一的知己,你除了对我笑一笑之外,压根儿就没对其他男人笑过。”
欣悦禅稍稍点头,又疑道:“我不喜欢笑,自然更不会对其他男人笑,可我为什么要对你笑呢?”玛尔斯笑道:“因为咱俩是知己啊,知己之间,那那那……总是要相互笑一笑得嘛。”欣悦禅虽然失忆,但人却精明,忍不住更加疑道:“你这话有些怪,为什么知己之间就要相互笑一笑?有什么值得笑的?而且我看你说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不像个有脑子的,我不大相信我会交你这样的朋友。”
玛尔斯脸上涨得彤红,急得抓获耳挠腮,叫苦道:“我本来是很精明的,不精明我能成为战神吗?我是因为在你面前比较紧张,因此说话都有些糊涂了。”欣悦禅一脸质疑,妙目微盼,盯着玛尔斯道:“你刚才还说我是你唯一的知己,你在知己朋友面前,该当坦坦荡荡,紧张个什么?你的话,疑点颇多呢。”玛尔斯双手抱头,眉头紧锁,极度愁道:“我似乎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临将臣与刘迦相距甚近,却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低声对趴在地上的刘迦道:“小白脸?你这是真摔还是假摔?是不是又想出了啥新花样,示现一个怪姿势来度化咱们?我可先告诉你,老夫不吃这套。”
却不知刘迦那急躁的积习,已在形成知见的刹那,使原有识的运动相也跟着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导致在某些环节产生了意识分别。这个过程让刘迦暂时失去了与人交流的能力,完全不知临将臣在说啥。
刘迦趴在地上,整个身子无法动弹,只觉得那本来平静的心,莫名失去了踪影。此时只看到构成身体的种种微粒,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异常真实,什么细胞啊、分子啊、原子啊,极速震动,无有间断。一会儿是狂喜突来,一会儿是忧虑陡生,一会儿看见细胞中现出三千世界的形象,一会儿又空无所有。他隐隐感到有什么力量在不远处逗引自己的积习,但总是难以细想下去,总是一想就乱。
他是见过心性真面目的人,天地间再大的异变,他也不会有所疑惑,对这幻象本不诧异。可偏偏那责任感悬在心中,挥之不去,抹之不亡,脑海中不断升起念头:“倘若我在这里受困,其他人在此冥界险地,后果堪忧。”
他明知这念头不对,就是挥之不去,而且是越想放下,越放不下。各位还记得前时他在空林时背诵过的两句偈吗?就是那“一微涉境,渐成嘎汉之高峰;滴水兴波,终起吞舟之巨浪。”
此时他的心境正是如此,看似小小的积习干扰,却因种种机缘聚齐,掀起怒海狂潮,一个接一个的幻象被其他积习引发,一个接一个的知见又被幻象挑起,心与境本是一体,现在在他这里,二者被截然分离,而且又成了互为因果的事,心乱境起,境起反助心乱。
那积习妄动,既像是自身本有的沉淀,又像是外界有什么在挑逗自己,也像是二者里应外合,更像是二者本来就是一个。总之他想不明白,对他而言,一个小小的积习何以控制不住?他已分不清心魔与外魔的区别,只觉得一切都不对劲了。正在疑惑深处,忽感胸口恶火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厌离感陡然爆炸,竟觉身体上处处都是污垢、处处都肮脏难耐,他惊道:“我起意识分别心了!”
要知道,对凡夫而言,觉肉身不净,是助人打破习惯知见,助人摆脱贪执的法门,可对他而言,却要放下这净与不净的分别,此时有不净之意,正是分别见起了作用。
他正努力放松心境,忽觉左臂破损,咔嚓一下从肩处脱离开来,正是他那厌离之心起了作用,迎合他讨厌身体的念头,现出身体破碎的样子。他善能用心,因此成相极快。咱们希望相由心生,让自己的锅魁脸变得慈详庄严一些,总得花上个数年或数十年,而且效果还大大打扣。他却不同,念起相生,骨骼说断就断。
那临将臣正在等他回话,微微听见异响,不禁去探视他的胳膊,这才叫道:“哎哟,小白脸这一下可摔得不轻,一条手都摔断了!”
众人闻言大惊,一起聚上前来,却见眼前金光闪动,一个人影率先而至,立在刘迦身边,俯身笑道:“咦,大功告成!”众人闻言大惊,全都呼道:“波旬老贼!”
玉灵子不忘补上一句:“如何?我刚才说了嘛,波旬老仙会来看笑话的,这不来了?老道真是随说随验,倒有些像随口易、随口卦、随口禅了。”他又转头对李照夕道:“这种随口说一句话也会应验的本事,只怕赛过李淳风的易学推演了吧?李淳风断事尚需要推算,老道连推算也省了,化繁为简,随口一句话就成。”
李照夕听不得别人贬低他的先人,当即正色道:“玉灵兄自认本事超过我家先祖了?”玉灵子嘿嘿两声,笑问道:“嘿嘿,不敢。不过我倒想问问,李淳风比药师佛如何?”李照夕就算再推崇自己的祖先人,毕竟也知道佛祖级别尚在刘迦之上,又哪敢拿李淳风去随便乱比?
可就在他哑然无语的一刻,玉灵子已然笑道:“他不是药师佛的对手吧?嘿嘿……”说到此处,玉灵子不再继续,只是转头看向波旬。李照夕微微一怔,已经恍然,那玉灵子余下未说的话,必是“你既然承认李淳风不是药师佛的对手,那李淳风和我的差距,你自然能明白了吧?”
李照夕郁闷于胸,太难发泄,顾不得众人就在身旁,愤然拿出日记本,狠狠写道:“玉灵子他……”下面的话尚未开始,忽然心中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奈,他在这一刹那明白,就算把玉灵子写来遗臭万年,也难改玉灵子心中认定的“我那随口卦的口夫比李淳风要强得多”的念头。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有人对他笔下所记载的形象,毫不在意。你可以把玉灵子写得一文不值,可在玉灵子自己心中,诸佛和老道过招,仍需要车轮战。李照夕默然无语,口诛笔伐已失去了意义,他需要的不是用笔来记录谁的劣迹了,而是直接将笔向玉灵子砸去才能宣泄心中的烦闷了。
却说波旬站在刘迦身边,余者众人除了惊讶外,个个都在暗中叫苦:“小白脸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出事了啊?!瞧这波旬老贼的高兴劲儿,只怕是小白脸出事了!”
波旬压根儿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刘迦,用脚尖轻触刘迦的背心,只见那袈裟就像没了空气的皮囊一般,软软了瘫了下去,刘迦的整个身体不知何时已化成了尘埃粉末。
波旬满意之极,看了看众人,笑道:“你们心目中的菩萨不过如此,虽然在老夫手下过得几招,可萤火之光哪能和日月争辉?大家不如跟随老夫……。”
玄穹见波旬在此刻出现,又听他口中言语,已明白刘迦之所以受难,必和这波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