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那样倒显得生分了。”
一席告求,听得琰瑶环泪如雨下,站起身两袖发抖,双唇轻嚅:“麻姑指出我的过错,先失掉丈夫,后失去孩儿,全因我不懂人情,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尝,她说我总是醒悟的太迟……”霍地屈膝伸臂,抱着桃夭夭大哭:“醒悟太迟,呜呜,人情好难懂啊…。。。”
桃夭夭安慰道:“不迟不迟,儿子不是好好在您眼前么?”扶着她坐回椅中,低头看胸襟泪湿一片,故意鼓起腮帮子,道:“成日里被你们抱来抱去,又是亲热又是揉弄,峨嵋大师尊倒象个三岁小孩儿,忒没出息了啊。”琰瑶环给他逗的破涕为笑,拭泪道:“是啊,我孩儿长大了,整天给女人围着转,实在太不成样。”此时她心境已变,眷爱桃夭夭之深,恨不能熬身为羹以滋其身,说道:“长大归长大,还得听娘的话,这碗汤趁早喝了吧。”桃夭夭端起碗一饮而尽。瑶环道:“好喝么,拿长白山千年人参煮的。丹药首徒藏如珍宝,告诉他师尊要用才肯给我。唉,人是铁饭是钢,光吃补品不成,这桌子饭菜做的很好啊,你干嘛不吃?该不是等娘来喂你?”说着端碗拿筷,挨近前来。
桃夭夭哑然而笑,寻思“娘亲怎地和小雪一个调,都拿我当小孩那么疼。”忽起一念,退开饭碗道:“先不忙吃饭,我有件要紧的事想向娘打听。”瑶环见他辞色郑重,放下碗道:“什么要紧事?”桃夭夭沉思片刻,忽问:“天山仙宗最高的无为仙境,究是何许光景,那位仙圣的道行最深?”
瑶环吃了一惊,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桃夭夭道:“孩儿深睡数十日,梦中悟出三易真理,只道因自身特异,超越了仙体,神体等道果,加之早先摄入连山归藏易图。内外形神应合,方生如此殊妙的奇变。”背手走了几步,回视桌上道:“大哥及诸弟子的想法大致相若,惟小雪无心道出悬疑。今天下午偶尔得闲,又觉饥渴感犹存。这一节就更怪了,我好象仍然是人类的凡体,如何能悟三易?细细追想多时,那睡梦里灵感动转不休,似被某种至强无匹的力量拨转着,通灵传意,进而逐次解开三易的奥秘。”
言述到此,他轻咬下唇回想:“那力量向灵魂最深处传递讯息,精确微妙胜过文字,言语,实在无法描摹……我想具有如斯无上神通,且又兼晓三易,必然是天山最上层的仙灵,娘的看法怎样?”
屋子里沉寂了好一阵,琰瑶环仰视房顶,叹口气道:“常年在风尘里打滚,仙界的事我快忘的差不多了。”转目看着桃夭夭说:“但类似情形我还有点印象,据我料想,你是初步化成了无忧法体。”
桃夭夭道:“法体!”瑶环道:“我刚入世时缺少仙露作食料,险些饥渴而死,服用昆仑丹药解危。宓文妃曾对我言道,仙道中神体,仙体,法体种类繁多,惟独无忧法体不可断缺饮食。”
第二回 九阳初成赤龙翻12
桃夭夭沉吟道:“我化为无忧法体,定是那股神力促成,敢问娘的无忧仙体又是怎生修成?”琰瑶环道:“一桩无头案了,我自记事那刻起,就象生在无忧仙境一般。至于修成法体前的出身,经历,再没一点儿影迹。”凝神苦思一番,摇头咕哝:“记不起来了,近年多经尘世波折,仙界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我住的那地方有蛟龙,有凤凰,奇幻幽美的山水林泽。许多仙灵游荡其间,彼此从无交往,何曾比试谁的道行高,谁的道行低……天山内境分无忧,无贤,无欲,无智,无为五层,还是宓文妃告诉我的。从细想来,那时大家灵感暗通,我们依稀晓得仙界分了阶层,每层又分十二种界限,最高层的仙灵是存在的,只是碍于级别,我从没瞻仰过最高仙灵的样貌……哦,对了,天山仙灵间‘通灵传意’的情状,很象你梦中获授易理,加上存有饥渴感,故推测你初成无忧法体,与天山的至高仙灵暗中交流。”
桃夭夭忽道:“娘,我成了法体怎还记得前身?是要踏入仙界才会失忆吗?”
两句问罢,琰瑶环呆哑了好半晌,一霎如梦初醒,惶急道:“今天下午你坐着出了半天神,是不是啊?”桃夭夭道:“是,孩儿想重新体会梦里奇感,清心舍念的坐了很久。”
瑶环大声道:“以后决计不能这么干了!”桃夭夭道:“是……孩儿遵命,娘亲禁止孩儿静坐,是因仙宗‘坐忘’的修法吗?”所谓“坐忘”多见于道书,《庄子》记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桃夭夭联系连山神易,给天山仙宗的修法冠以此名,实际上两者颇有分别。
琰瑶环道:“坐忘,静坐忘物,对寻常修道者或无大妨,坐罢收功可回归常态。天山修持比那深得多,尤其是无忧法体初生时,介乎仙灵与凡人之间,如果行功太深太久,就会达到‘忘我’的地步!”说到此忆念萌生,恍惚记起自己前世就因修习此道,离欲脱凡升入了仙界,拉住桃夭夭的手急劝:“一旦完全修成无忧法体,升上无忧仙境,人类的欲望情感,全都要彻底清空了。孩儿尚未享尽人世快活,焉得到那清僻境界中去?”
桃夭夭肚里寻思“天山终极果位称‘天人合一’,至高的仙灵全知全能,不会象无忧法体这般缺失人情。”口中答应:“儿依着娘便是,但有一节要请娘指点。”瑶环生恐他弃世修仙,急于寻机劝诫,忙道:“你说,你说。”桃夭夭发问:“仙境和人间,究竟哪个更好?”瑶环脱口道:“人间更好!”隔了一会儿,思绪回旋,幽幽轻叹道:“如果身居仙境,可能又会嫌人世污浊艰辛了。怎么讲呢,仙境里永离烦恼苦楚,永生不灭,自是修仙者渴求的正果。”握着桃夭夭双手道:“可你不同啊!孩子,人世最美妙的乐趣摆在眼前,你怎能不去采攫享用!”
她视线移开,遥望窗外月空,语调深长而悠婉:“娶一个天下最最美丽的女孩儿,让她服侍你,体贴你,赏玩她千姿百态的美色。春天携她踏青游戏,月下柳前琴瑟吟和。夏天垂帘轻偎,清凉柔嫩的肌肤胜却软席冰枕。到了秋天煮酒赏菊,又该是何等情致。冬天到了,拥她入衾欢爱,那软玉温香的妙趣简直没法形容。待得三五载,她给你生下个大胖小子,趴在她怀里吃奶,绕着你们膝前叫‘爹爹,妈妈’,那才叫快意人生呢!再过五六十年,你俩都老了,满头白发的携手相依,一大群小娃儿围着喊‘爷爷,奶奶’,还有比那更美好的景象吗?我看天山仙境也比不上。”她眼里泪光隐闪,仿佛看到自己失之交臂的人生乐趣,为两个少年尽行体尝了。
桃夭夭入神的听着,心弦暗被打动,转念又想“娘说的‘她’,可不是指小雪。”果然琰瑶环语调转低,垂下眼道:“灵儿美色绝世无双,若不能为你所享,那你们俩都算白活一世了。”扬起头继续劝说:“你化为无忧仙体却没有‘忘我’,正是上天要你接受三易,并能享受人伦之趣。天意若此,孩子你莫要违背,再去修炼那清心寡欲的法门了。”
正说到此处,风雷首徒杨在外叫喊:“师尊,山那边情况异常!”语气中满含警戒之意。
桃夭夭到窗向外眺望,只见半边天状如火烧,一股股浊云翻卷缠绕,仿佛成百上千的赤红蛟龙张牙舞爪。他略一思索,轻声道:“玄门气数刚见起色,便有贵客拜访,来的真够麻利。”抬起头吩咐:“你隔着山头略作哨探,千万别靠太近。”杨小川领诺远去。
回过身来,桃夭夭接续前语:“娘亲的忠告孩儿谨记,但灵儿……当初您是想送她回无忧仙境吧?不知你们取道何处?问明途径我也想去天山内境,拜望那位至高无上的仙灵。”琰瑶环道:“灵儿是处子身,身清则心净,极易修成无忧法体。宓文妃曾将天山仙法整理成书册,指述无忧法体即成之刻,前往北方某处坐关,便能重返天山的无忧仙境。我前番跑上峨嵋山,本打算寻着灵儿后再到龙家盗书,让她修法体脱离尘世。”桃夭夭又问:“北方某处在哪?”
瑶环忽感焦烦,急声道:“宓文妃记在她书里,我光听说过没见过,怎生给你分说?……你莫要岔开话头,灵儿几时能找回来,几时你们拜堂成亲,快给我个准信!”桃夭夭道:“找灵儿不难,可是她。。。。。。她心志已变,未必肯嫁给我。”瑶环道:“这我自有计较。女孩子情怀优柔,受些风雨便情思不牢,想三想四的不安分。但如果经过了第一次,把夫妻情分做实,到时候你想撵她都撵不走了。”
桃夭夭吓了一跳,道:“什么第一次?”蓦地省悟,琰瑶环风月气难改,又想搞“先行房后成婚”那套,忙说:“不顾灵儿意愿就……不好吧,那么做太轻贱灵儿了。”
第三回 火毒灼心冰棺冷1
琰瑶环话方出口已然后悔,忆起桃行健当初举动,不正为让自己懂得“尊重”的意义么?而今爱如心肝的女儿,怎好教她重蹈自己覆辙?可为了使桃夭夭终身幸福,她宁愿掏出心肝来成全,左右作难无计,泪珠又涌出眼眶,叹道:“灵儿要是嫁不了你,教我怎能甘心,死了都闭不上眼……”拭两把泪,口中絮絮叨叨:“我知道你喜欢小雪姑娘,刚才嘘声唬气惊扰你们,实是怕你有了小雪就放弃灵儿。唉,看起来缘分注定,你和小雪是拆不开的了,也罢,就让灵儿做二房也成,娘相信你会真心待灵儿好。灵儿年龄大些,她们可姐妹相称。你三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名份上灵儿委曲点何妨,你同等的宠爱她们,其实做大做小都一个样……”
桃夭夭脸红脖子粗,背脊皮阵阵发麻,暗叫“男女情爱发乎自然,婚嫁更是水到渠成的事,算来叨去管什么用?当前多少大事要办,我活着又不是单为娶媳妇!娘却没来由的纠缠,叫人好生恼火。”一篇怨辞满肚子转悠,不好直接对琰瑶环讲,只急的两手乱搓。
正当不可开交,杨小川探察异状回转,隔着房门峻声复命:“禀师尊,山外风气变做血色,似有大批凶魔进犯!”
桃夭夭双眉一振,向瑶环道:“娘亲稍坐,孩儿去看看。”大踏步走出门。琰瑶环哪里坐得住,也跟了出去。
这时各门弟子俱已惊动,尹赤电等意待飞近巡察。桃夭夭传令勒止,道:“玄夜事发突兀,以静制动方是上策,切莫被敌人引乱阵脚。”众徒遂齐集师尊房前,借着奇巧门明灯探照,定睛观察那方风云变化。约莫半个更次,红色云气愈加狂烈,却只在四五百里开外盘旋,并不往前侵进。桃夭夭扳手指默算片刻,问兰世海:“蓬莱仙宗擅驭五行,何以分作六部。”
兰世海道:“早期蓬莱分横荒,锁灵,汉清,赤垣,煊藏五部,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四百年前又创神照苍龙部,位于五部之上。”他按书典记载应答,忽而惊觉道:“来袭的是蓬莱仙宗?”
桃夭夭道:“蓬莱仙宗早已名存实亡。那漫天魔气后边,应是东瀛秘忍宗擅长‘火术’的法师。秘忍法术承袭蓬莱,原该分五种,今称六部,所以才有是问。”抱起双肘道:“御天龙终于按捺不住,派爪牙来进攻峨嵋了。”红袖在旁接嘴:“我们都听李大师兄讲过了,东瀛御天龙冒妖皇之名跟玄门作对,东海一战把玄门九阳打了个稀里哗啦。去年我还是妖精的时候,也常听其他妖怪谈论东海妖皇即将总攻中原,消灭中原各山正道,嗯嗯,这会儿正该人家来兑现前言。战端未起血光先现,好凶的气势,定要把我们杀个血海翻波,遍野尸横!”她口若悬河,舌似利枪,趁着兴头凑热闹。如梦如露吓的发抖,一个劲央求:“姐姐别讲了。”
遁甲门也精研五行,黄幽耳闻桃夭夭判断,心下大不以为然,道:“云气属火性不假,怎见得是东瀛秘忍宗来犯?想灭峨嵋派的势力又不止一家。”
桃夭夭道:“峨嵋派对头不少,当前只存三处大敌。昆仑派子虚天师,长生天法圣师徒,东瀛秘忍宗。余者如金轮教等都是些虾兵蟹将,搅不起这么大的声势。”黄幽道:“缘何不是子虚天师犯山?”兰世海道:“讲好八月十五齐天宫决战,尚差着十几天,子虚天师此时动手违背约定。”黄幽冷笑道:“子虚天师是妖皇座下魔王,阴险卑鄙加无耻,他跟你讲哪门子的信用?”
桃夭夭脸色闪过黯色,一生敬爱的楚先生被人毁骂,搁在先前定将愤然反叱,可如今有什么话好说,长叹一声,给众徒剖析:“昆仑仙宗法源‘归藏’。子虚先生要驾御巽风神剑,必先归集藏敛昆仑仙人真元,助他合成御剑的绝大法力。算来这几日是他成法的关头,不会派人贸然出击。”黄幽道:“那法圣呢,上次孤冷法王落荒而逃,岂有不思报仇之理。”
桃夭夭道:“法圣一脉志在抢夺峨嵋秘笈。他们不来则罢,来了先钻进我布的陷阱中,焉能在外作势挑衅。”黄幽眨巴大眼,迷惑道:“你几时布下的陷阱,在哪里?”班良工拍着他肩膀,压低嗓子道:“黄老弟记性差,你忘记刻满三易图文的地宫了。”黄幽还没会过意:“地宫早就封闭……”李凤歧急喝:“黄师弟闭嘴!临战之际别娘们似的叽叽喳喳……”
训诫犹未已,众人又喊起来。忽见一道白霜冲天,红色怪云迅即退缩,好象翻腾的潮水被巨砥挡落。杨小川叫道:“唐师兄!”那霜气纯厚凌盛之极,众徒所睹风雷法术之中,除唐连璧外无第二人有此修为。一时群情振奋,红袖揽住如梦如露道:“唐连璧是拔尖儿的狠角色,他一来还怕什么?论到咱们把敌人杀个血海飘香,尸山大放异彩。”
杨小川回顾桃夭夭道:“唐师兄及时赶回山中,我们前去助他御敌吧。”欧阳孤萍道:“那人何时要别人助战?”桃夭夭道:“是啊,恃勇逞强是他拿手好戏。你去做帮手,说不定反遭白眼。”说话间红云褪尽,月色复明,唐连璧显已大占上风。但天边隐隐约约晦影飘浮,敌方阵势并未撤除。欧阳孤萍仙体既成,法力充沛,当即揲蓍卜测战况。筮得个“山火贲”卦,其卦解曰“火燎群山,草木皆尽,明察隐细,切切勿为猛断。”临末又断言“有所行则有小利”。孤萍解卦甫毕,向众人道:“师尊静守不出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