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程风行的心一缩,忽然涌上来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看了这个男孩子几眼,隐隐觉得这个小孩有点眼熟。
小男孩忽然吸了吸鼻子,慢慢地走到他身边,问:“uncle,你身上有股香味,闻起来好像很好吃。”
程风行怔了一下,缓缓地蹲了下来,回答说:“那是糖炒栗子,你想吃吗?”
小男孩咽了一下口水,刚想欢天喜地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坏人?舅舅说了,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有坏蛋专门要骗小孩子。”
程风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炒栗子仍然有点烫手,散发着热气。“你拿回家吃吧。”
小男孩犹豫着,下定决心摇了摇头:“谢谢uncle。我妈咪给我去买了,我再等等吧。”说着,又往马路上张望了一下。
程风行笑了笑,刚想推门进去,忽然听见那个小男孩欢呼了一声,他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小男孩把冲锋枪往地上一扔,迈着两条小短腿飞跑起来,一头扑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妈咪,你怎么这么慢!”
程风行死死地盯着前方,手中的糖炒栗子不自觉地散落了一地,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眼前抱着小男孩左一口右一口猛亲的这个人,难道就是江夏?
…
江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江爸爸和江妈妈在短暂的惊异之后,迅速地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小朋友在两个老人身上爬来爬去,软绵绵地一口一个“外公”“外婆”,他们顿时连骨头都酥了,为了谁抱这个胖乎乎的外孙争得面红耳赤。孙阿姨早已经把苹果削好切成小块,用牙签戳着往小朋友嘴巴里送,嘴里还哄着:“乖,吃个苹果,一天一个苹果就不会生病了。”这句话江夏从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现在孙阿姨终于找到下一任来听的人了。
“小帅,你自己拿着盘子吃!你的手呢?”江夏大喝一声。
江小帅小朋友看了看自己的妈咪,自认为偷偷地把手往身后一背,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回答:“妈咪,小帅的小手不见了,没有手手了,奶奶喂。”
江夏又好气又好笑,走到他旁边一把拎出他的小胖手,放在嘴巴里假装啊呜咬了一口:“那这是什么,妈咪把它吃掉啦。”
江小帅扁扁嘴巴,一副要哭的模样,孙阿姨赶紧把他的手抢了回来,说:“小夏你别吓唬他,来来,奶奶喂你。”
江爸爸皱着眉头深思了一会儿,开始提意见了:“小夏,你起得这叫什么名字啊,江小帅,听起来有点土,不行,得换个名字,明天我去请风水大师看看小帅的生辰八字,取个好名字来。”
江夏得意地说:“就是要土,我喜欢土的掉渣的,这样才够与众不同。”
江春在一旁无奈地说:“爸,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我早就要给宝宝换名字,小夏不干。”
江小帅嘴巴里含着苹果,慢慢地往沙发旁边蹭,两眼渴望地盯着在一旁发呆的程风行,口齿不清地说:“uncle,不对,叔叔,我要吃……”
程风行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衣服内袋里的糖炒栗子,缓缓地伸手把纸袋子拿了出来,递给了他,江小帅抱着炒栗子,哧溜一下滑下沙发,窜到江夏身边:“妈咪,剥。”
江夏懒洋洋地用手推了推,说:“小帅自己剥。”一旁的江春俯□子,一把抱起江小帅,说:“来,到舅舅这里来,舅舅帮你剥。”
程风行蓦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江春,大家都愣了一下,江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心虚地朝江春身边靠了靠。“江大哥,”程风行一字一句地问,“这就是你当年要送走小夏的理由?”
江春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程风行死死地盯着江春。
江春轻笑一声:“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帮小夏些什么?”
程风行有着些许的愤怒,是的,他的确不能帮江夏什么,江春的决定无疑把对江夏的伤害降到最低,但是为什么不告诉他!最起码,他可以陪伴她,安慰她,让她可以不那么孤独,让他不至于错失江夏的这一段时光。
江小帅等不到剥好的糖炒栗子,自己拿了一个,一口咬了开来,一边啃一边看着程风行,含糊不清地说:“叔叔,不要皱眉头,妈咪说要每天开心笑,不然眉毛会变成虫子的,就不漂亮了。”
程风行没有说话,他看着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了:那眉眼、那神态浑然就是小时候的江夏,那个让他一见惊艳、再见便无法忘却的女孩。他忽然无比地痛恨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没有发现江夏的异常,为什么会让江夏悄悄地离去,又为什么会让江夏在异国他乡这样孤独地生活了这么多年!
“小夏,你告诉我,”他的喉咙有点沙哑,“谁是这个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谁?”
第 32 章
四周静寂无声,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地望向江夏,等着她的回答。江夏一下子有点发懵,看了看江春,又看看程风行,欲言又止。江爸爸忽然生起气来,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茶几,桌上的杯盘跳了起来,发出一声巨响:“哪个小兔崽子,让我知道了我揍死他!”
江爸爸向来就是个大嗓门,这一吼把江夏吓得一哆嗦,顿时把想说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江小帅一扔炒栗子,拍起了手:“外公你拍得真好听!我还要听。”说着挣扎着从江春的手上爬了下来,学着江爸爸的样子在茶几上拍了起来,把盘子弄得叮咚响。
江春在一旁温和地说:“爸爸,你嗓门这么大,小心吓坏宝宝。再说揍人是犯法的,这里有个律师在呢。”说着,他慢慢地走到程风行身边笑着说:“小行,过去的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小夏马上就要结婚,宝宝马上会有个法律上承认的父亲,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程风行看着眼前的笑脸,一种冲动涌上心头:他想狠狠地撕去这个人脸上永远伪装的笑容!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尚可不会和小夏结婚了。”
江春愣了一下,笑容缓缓地从脸上褪去,沉声问:“你说什么?”
“他和以前的女朋友旧情复燃了。所以,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程风行冷冷地说,快意地看着眼前这张总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脸终于出现了裂痕。
屋子里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江小帅仍然用盘子在敲玻璃,咚咚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无比,却仿佛一把重锤一声声地敲在所有人的心上。良久,江夏忽地站了起来,快步往门外走去,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江小帅带着哭音叫了一声飞快地朝门口跑去:“妈咪,你不要再丢下宝宝!妈咪!”
江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江小帅,焦急地冲程风行喊了一声:“你愣着干嘛?快去追小夏!”
…
程风行心急如焚,一边痛悔自己不该因为一时意气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件事情,一边又隐隐庆幸这门婚事十有**肯定黄了,江夏就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他跟在后面,不敢太靠近,也不敢离得太远。大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闲庭信步,也有的卿卿我我,让他不禁有点恍惚起来,仿佛从孩提时候开始他们俩就一直这样走到现在,中间并没有错失那五六年的时光。
不知道走了多远,程风行觉得自己的脚底都隐隐作痛了,看看江夏,穿了一双有跟的鞋子,一定更痛。转眼,江夏走进了一个热闹的夜市,市场里的人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汇成一片,忽然一辆三轮车装着满满的一车东西从转角飞速地驶了过来,车上的人吆喝着:“大家闪闪,小心别撞了!”
江夏依然茫然不知地往前走着,骑三轮车的人车技高超,在人群中左突右闪地,行人们纷纷避走。程风行一见不妙,疾步冲到江夏身边却已经来不及了,三轮车上的突出的货物蹭了江夏一下,江夏腿一软,打了个趔趄,靠在墙壁上,顿时觉得脚踝处一阵疼痛,糟糕,脚扭了。
程风行刚好扶住她,沉声问:“怎么了?弄伤了没有?哪里痛?”
江夏的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起转来,哽咽着说:“脚踝痛,脚底痛,头也痛,什么地方都痛。”
程风行傻了眼,蹲了下来,揉了揉她的脚:“你转转看,脚会动吗?会动那就没事。”
江夏气愤地戳着他的背:“都怪你,都怪你,这下你心里得意死了吧,心里是不是在笑话我,看我出洋相很有趣吧!”
程风行愕然抬起头:“怎么可能?”
江夏使劲挣脱了他的手,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程风行焦急地跟在后面想要拉住她:“小夏,你别走了,你别任性……”
江夏不理他,程风行只好快步挡在她面前,说:“小夏,你——”语声戛然而止,他惊慌地发现江夏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泪水无声地流下,缓缓地流淌在她的脸颊上。他笨拙地举起手,用袖子去擦她的泪水,可是,那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
江夏倔强地打掉他的手,偏过头还是不理他,程风行顿时心慌意乱,心疼地说:“别哭了小夏,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你打我吧……”
一旁一个老太太摆着一个橘子摊,手插在暖水壶里,眯着那张浑浊的眼睛,忽然说话了:“年轻人吵个小架是情趣,吵大了那就伤身啦,小伙子都蹲着帮你揉脚了,再大的事情小姑娘你就别往心里去啦,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江夏终于把头扭了回来,凝视了程风行片刻,抬起手,狠狠地擦掉了自己的眼泪,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象我这么任性的大小姐,从来不知人间疾苦,从来都只会惹是生非,要一大堆人跟在后面收拾残局,不像你,什么都自力更生,自己白手起家。你讨厌我就直说,别一直就是这样跟在我后面,我不稀罕你!”
程风行缓缓地摇了摇头,默然不语,转身微微蹲了下来,示意她到自己的背上来,江夏犹豫了一下,刚想越过他往前走,却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响起:“小夏,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我只是怕你会讨厌我。”
…
江夏伏在程风行的背上,背宽阔且有力,让人心生安定。一股清新的沐浴液的香气钻进她的鼻子,她使劲吸了吸,忽然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加快,让她不知所措起来。“喂,你觉得江小帅好不好玩?”
“他很像你。”程风行回答。
“那当然,我生的嘛。”江夏有点自豪,“小帅很厉害的,他说他长大了要保护我,不让别人欺负我。”
程风行有点心酸,问:“你在英国常常被人欺负?”
“怎么会?我不去欺负人家就不错了。”江夏不免又有点得意洋洋起来,忽而又脸色一黯,“就是有时候想家了,就会有点不高兴,小帅就也会很伤心。”
程风行心里一痛:她在异国他乡,一个人怀孕生子,纵然那里风气开放,纵然她家境富裕,但是那巨大的心理压力还是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为什么要生下来?”程风行喃喃地问,他在心里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不选择另一种轻松的生活?
江夏半天没有说话,久到程风行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我要对我做过的事情负责。我不想你们说我是个任性的不负责任的人。”她轻声说着,也在心里补了一句:尤其是你,程风行,我不想你看不起我。
两个人各怀心事,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段路,夜市即将走到尽头,忽然,江夏拍了拍程风行的肩膀,说:“哎,你停停,快看,那里有摊杂货店。”
程风行停住了脚步,旁边有家买糕饼糖果的杂货店,他狐疑地走了过去,问:“你想吃什么?”
江夏从他的背上爬了下来,单脚跳着到了杂货摊那里,指着角落里的一堆各色的糖果高兴地说:“你看,话梅糖!你那个话梅糖!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程风行的脸色顿时柔和起来,他的话梅糖承载了他的不为人知的秘密,还静静地躺在他的玻璃罐里。“你想吃吗?老板,帮我秤点。”
老板用本地话嘟囔着说:“看到话梅糖也高兴成这样,一看就知道没见过世面。要多少?这可是大杂烩啊,你随便抓吧。”
江夏摇摇头:“不行,老板,我就要话梅糖,其他的都不要。”
老板不干了:“姑娘,你把话梅糖挑光了我怎么卖啊,不行,你随便抓,不能挑。”
程风行只好同老板商量:“我们把糖都买了,然后把话梅糖挑走,剩下的送给你继续卖,这样行不行?”
碰上俩傻子。老板在心里想,却还装着很为难的样子:“哎呀,你们这样我很难办啊,我也不想占你们便宜。哎呀,看在你们很诚心的份上,就卖你们啦。”
说着,老板忙不迭地把一箱里的糖果秤好,然后把整个箱子都端到马路上,给他们两个找了两把小马扎,满脸堆笑着说:“二位你们慢慢挑,今天月亮很圆,西北风虽然有点冷,但是这样挑很有情调嘛。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讲究个情调,我懂的,不打扰二位了。”
程风行跑去旁边的卖工艺品的摊位买了个大玻璃瓶,递给了江夏,江夏一边挑糖果,一边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的确,月亮很远,黑漆漆的夜空上零零星星地散落着几颗星星,夜空很美,仿佛在蛊惑着她,于是,她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喂,我有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程风行好像有点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地问:“什么秘密?”
远处,好几个摊贩已经开始打烊了,身旁不时有三轮车呼喝着驶过,杂货摊的老板跑出来了好几趟,到了最后一直站在他们旁边。江夏往四处看看,想了想,粲然一笑:“明天,明天我告诉你。”
程风行点了点头,凝视着她的笑脸,说:“好。我也有个秘密,你想听吗?”
“当然想,你快说。”
一旁的老板忍不住了,催促说:“年轻人,回家说吧,我要打烊了,回家两个人关起门来说。”(文-人-书-屋-W-R-S-H-U)
江夏脸一红,不知道是西北风吹的,还是害羞的。她摇了摇手里装满了话梅糖的玻璃罐:“喂,你也明天告诉我,我们一人一个,谁也不吃亏。”
第 33 章
第二天一早,江夏破天荒地很早就醒了,她趴在床上,看着放在床头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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